第47章 警报

意大利的卡拉拉是个西邻利古里亚海的小镇，随意望去，都可以看到一座座山峰耸立在蓝色天空之下，每座山峰顶都皑皑白雪，似一年四季被冰雪覆盖。奇怪，难道意大利不是四季分明么，怎么会四季白雪？原来那些山峰上并不是冰雪，而是卡拉拉全世界知名的白色大理石矿山。

这是个非常小的城市，总人口还比不上中国的一个大镇，卡拉拉有大约一半人都是在做与大理石关联的工作，像极了沧北。但与沧北的区别是，这里的开采与管理相对克制，没有被过速挖掘，因而这里的白色石头历史悠久、举世闻名。古罗马时期的万神殿、伊斯兰的清真寺、意大利的比萨斜塔、巴尔贝克太阳神庙等等，全世界说得上名字的昂贵的建筑，几千年来基本上都是使用的这里开采出的白色大理石。

卡拉拉这座小镇，每年都会向全世界大量供给美丽的白石，但是主要品种还是卡拉拉白，另外一种价格高昂的白石叫鱼肚白，每年的开采量大约只有卡拉拉白的5%。因为出品稀有，所以鱼肚白的价格每年都在一路暴涨，好的鱼肚白已经达到几万人民币一平方，吸引石玉前来意大利的，正是这个美丽而珍贵的品种。

天刚微明，石玉便与丁志明在这个小镇开始漫步而行，这座小城的环城之路都是石街，因为环绕山谷，所以曲折蜿蜒，四处都是弯道，以回形路居多。随处可见突兀的绝壁与山间隧道，城市中心的建筑与装饰都是石头，街头随意摆放的板凳都是大理石造成，是当之无愧的大理石之城。

他们步行来到一处山脚的工厂，工人正在操作着运输机输送石料，四方形的白色荒料被叠放在一起，等待被依次运输下山。这些景致在蓝天下如同油画，将工业和自然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

仰头是一望无际的崇山峻岭，人类如此渺小，却在主宰着历史。石玉听丁志明讲着那些文艺复兴白石雕塑，他告诉石玉，雕塑家米开朗基罗曾经在心中有着一个疯狂的梦想，他曾幻想将这里的整座山都雕刻成塑像。

石玉失笑，破坏欲与征服欲也在带来创造，果然所有事都有着它的A面和B面。

丁志明低头用手机看看地图位置，再目测了一下方向，指着远处的一大片山石告诉石玉，那一片的位置是最古老的博基尼矿。在意大利人的心里，整个意大利卡拉拉的矿区里，只有博基尼矿产的白石才是最正宗的鱼肚白，博基尼内矿挖出来的石头常常会有带有稀有的花纹，质感润泽，深受设计师青睐。

石玉遥望了一下位置，觉得靠双腿跋涉过去似乎颇有难度。

丁志明笑起来，“卡拉拉这座城市基本就是这样，全是山体，比较废腿。不如，我们走到哪看到哪，与沧北有了对比，你心中自然有数。”

石玉欣然接受，又抬头看他一眼。这一路与丁志明随行而来，只觉得他专业上严谨认真，对其他事却都自在随意，沿路同行毫无压力。她内心愉悦，心中情愫日渐丰沛，已几次差点被自己的眼神出卖，只是不知丁志明可有发现蛛丝马迹。

他们路遇一家开着门的工厂，才在门口望了一眼，就被里面难以置信的大理石雕塑震撼了。它们或高或矮，姿态迥异，仿佛被人类的手赋予了生命，多为古希腊时代的雕塑风格。丁志明与石玉凝视许久，如同穿越了时空。

见两个亚洲面孔进来，一个身材矮小的意大利人热情迎接，用听不懂的意大利语和他们打招呼，丁志明与石玉互看一眼，摊了摊手。

石玉灵机一动，从手机里翻出翻译软件，小个子老板笑着接过去，手动输入，“是中国游客么？卡拉拉欢迎你们。”

石玉接回来回复：“我们是中国设计师，来看看卡拉拉的大理石。”

小个子老板露出热情洋溢的微笑，向身侧摆放的雕塑做个手势，心满意足地要将自己的作品展示给他们。

“这些是卡拉拉白么？”石玉在软件上打字。

小个子老板竖一个大拇指，“是卡拉拉特产的Bianco Carrara，雕塑大多数都会用卡拉拉白。”

“应该没有雕塑会用鱼肚白吧？”

“没有，鱼肚白产量太少，今年已经停止开采了，它每年的挖掘都是有限的。”小个子老板打完这些话，耸肩做了个摊手的手势。

小个子老板陪同他们在厂区内踱步观赏，语言不通也无妨，这些雕像十分生动，似带着情绪在传递美感。石玉一路仰望，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力量所震**。

丁志明低头，看到木架上平放着一枚小小的大理石胸针，上面雕刻着一位缪斯头像，他拿起来端详片刻，随后转身询问小个子老板多少钱，老板摇手表示可以送给他，丁志明笑着将它收进钱包，趁老板不注意，从钱包里抽出20欧元压在了木架上。

终于，二人踱步走回门口，向小个子老板真诚道谢告别。

走回山路，太阳高悬在蓝天之上，人似隐身于这片叠嶂石林，丁志明抬头望向被鳞次栉比的山体，“大理石是非常古老的资源，但是你看这么大的一片大理石矿山，已经比原来缩小了不止一点，即便已经控制挖掘，剩下的也迟早会有被用尽的那一天。”

石玉默然，拾步跟上。

她抬头仰望，四处都是大型的露天采石场，令山脉如被挖掘出骨骼的巨人，心受了震**，说道，“回去后我要把固废的二次利用发扬光大，资源不能只被无尽消耗。”

走了片刻，石玉停下脚步待要休息，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从口袋拿出它来，见来电人是朱郁郁，按下接通键道，“郁郁，这几天你那边还好么？”

丁志明侧身离开几步，走至一旁。他们所处的位置前方即为一片崖壁，有工人悬着安全绳似在凿着什么，只有小小的一个影子挂在空中，有鸟在远处飞过，与人呼应如画。

他凝神望着，被人与自然的关系所触动，千百年来，人在不停改造利用自然，又强烈依靠自然。如果一味地向自然界掠夺和无限制造垃圾，终极的命运会是共同毁灭，人并不是万物的尺度。

遐思片刻，丁志明扭头见石玉接着接着电话脸色越来越严肃，有点似验收那一日的表情，感觉不太对，待要折身过来，石玉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是，事情还不小，我可能需要马上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