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炸雷
只见警察一排排座椅扫过来，要求每个乘客出示证件，走到石玉与丁志明这里，见他们是亚洲长相，其中一名拿着他们递过来的护照与车票，转用英文问道：“What are you doing in Italy?”
丁志明不慌不忙，“We're on a trip。”
高大的白人警察低头审视车票，“What do you do for a living?”
“We're designers。”
警察听闻是设计师，竖一个拇指，又请他们出示信用卡和钱包里的现金，见丁志明亮出一张金卡，现金数量也合理，便将东西还给他们，向下一节车厢走去。
眼见他们已经走远，但车依然停靠不前，须臾，石玉从窗口见到警察推搡下去两名衣着陈旧的中年人，又过了片刻车缓缓开动了，Modane的小站标识下站了一排人，都是刚刚被警察盘查带走的。
石玉吸一口气，小声询问丁志明是怎么回事，丁志明压低声音回复道，“这是法意交界处的常年节目，查难民，这些人绝大部分来自战乱国家，比如叙利亚和利比亚。”
石玉嘘出一口长气，“幸好我们是中国人，国强才能民安。”“不要怕。”丁志明轻拍一拍她的手，石玉才从刚才的惊惶中镇定下来，触碰到丁志明手掌的温度，脸颊一热。
火车继续高速行驶，不知是不是查过难民的缘故，车里的人逐渐减少，车厢变得越来越空起来。石玉看一看时间，再有两个小时就能抵达米兰了，她升出一丝困倦，将头靠在窗边睡去。
似乎才阖眼不久，她听到身侧有人极近距离说话，睁眼一看原来车又靠站了，同车厢一位白人大妈正在和丁志明交谈。
见石玉醒来，丁志明快速说道：“快下车，我们坐错车了。”石玉嚇一跳，飞速站起身来。白人大妈一脸和善，用不熟练的英文告诉他们，如果有需要，可以带他们去换票。
石玉扶额，电光石火间回想到两辆同时出发的列车，万万没想到，他们找对了月台，却出了上错车这样大一个乌龙。
二人拿好行李走出车厢，热心的白人大妈将他们带去售票窗口，替他们用法语与工作人员沟通解释，石玉小声问丁志明是如何发现坐错车的，丁志明笑道，是这位大妈主动过来找他询问是否坐错车，因为那一站已是终点。
石玉失笑，大妈已帮他们处理好了手续，最终一人补交了10欧的换票费，要等待下一趟反向的列车再开回去。大妈告诉他们，这座城市叫Annecy，在阿尔卑斯山脚下，也是一座极美的城市，“人生的有些错误，也会有它错误的美，希望上帝保佑你们。”白人大妈笑着对他俩说道。在落日余晖的小站门口，丁志明插兜逆光站着，微笑看着石玉拥抱过大妈，二人齐齐挥手与她告别。
朱郁郁将自己柜子里的资料全部翻出来，终于看到一张卡片，是上次提交保险方案的业务员名片。她略一琢磨，心里有了主意，拿着名片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将电话拨了过去。
“你好，我是联振公司。”朱郁郁开门见山，“今年3月份我们找了两家保险公司，分别帮员工买了商业保险，现在涉及理赔，打算看你们谁理赔快服务好，明年就只定一家买了。”
“联振吗？”对方似在回忆，“您是不是朱小姐。”
“对，我是。”朱郁郁内心佩服，这些销售果然记忆惊人。
“您公司购买的保险应该不会涉及理赔呀。”
“不会涉及理赔？”朱郁郁皱眉，“你查一下保单，不是员工意外险么？”
“我印象中你们购买的是一份高额保险理财，您稍等我确定一下。”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朱郁郁听她说完，心中立刻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朱小姐，系统显示您公司购买的确实是理财，不是员工意外险，投保人和受益人都是一位任先生。”
任先生？朱郁郁心中一震，语态保持平稳地回复道：“哦，对不起，那可能我记错了，应该是在另外一家买的意外险，谢谢您。”
挂断电话，朱郁郁凝神思考，这件事在她心中已经有了完整的去向与答案，以员工保险的名目请款和报销，但是挂羊头卖狗肉，实际中饱私囊变成了个人的理财保单。很快一年的投保就到期了，如果不是工厂出了这次意外，这笔钱根本无从被发现。任姐的操作一定有问题，而且大概率与任总有关联，极可能是他授意的。
朱郁郁深吸一口气，打算只等法国天亮就将这件事立刻告诉石玉。
石玉与丁志明已经坐上了反向的列车，他们需要在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小站下车，再等待下一趟开往意大利方向的高铁。一路颠簸，丁志明拎过石玉的箱子问她累不累，石玉摇一摇头，一双眸子发亮，只觉得这趟旅程奇趣难得，可以记得一辈子。
上车之后他们意外发现，这趟车可以直达意大利矿区Carrara，不用再从米兰转车。果然，人生有时候遭遇的错误可能只是为了指引更近的方向。石玉有一些疲累，列车穿过夜幕，不觉间，她靠在丁志明肩头沉沉睡去，丁志明反披上一件大外套，将她裹住。石玉被惊醒，心头震动，立刻将眼睛轻轻闭上，希望路途再长一些。
抵达Carrara时已是夜深，二人在车站附近的餐厅随意点了些吃的，打算明日好好看看这座众多石材从业者和设计师心中的圣地，意大利卡拉拉小镇。
得知保单真相后的朱郁郁，给林厂长打去电话，告知意外险的理赔计划可能无从实现了。林厂长在电话里似情绪不高，叹息说道：“这几天我都在忙着处理项目问题，还没空去医院再看一下这个员工，等他出院再看后续如何安排吧。”
项目问题？朱郁郁紧张起来，这几日她都在联振忙于图纸和保单的事，一直都没空去工厂。“项目出了什么问题？”
“投诉和返工率奇高，验收过不去，反复要求我们返工重做。”林厂长有些发愁。
“为什么会这样？”朱郁郁吃惊。
“这……不然你还是来现场看看吧。”
“我马上到。”朱郁郁挂断电话，立刻打车向工厂奔去。
车到联振工厂，才停稳她便急急向厂房内跑进去，石玉才离开沧北没几天，就连续发生这么多事，朱郁郁有些心里没底。
进来厂区，只见四处堆放着已经切割好的规格板，林厂长示意给她看：“这一堆、那一堆，还有墙边的那一堆，都是退回来要求返工的。”
怎么会这么集中地返工？联振的品控一向做得极好，项目现场也都非常漂亮，朱郁郁有点奇怪。
“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林厂长将她带到其中一堆退回的规格板旁边，弯身拿起其中一块，面材表面有补过的洞眼，花纹也散乱不均，确实不太拿得出手。
“这是板面的问题呀，这一看就是C类的板。”朱郁郁狐疑道，“这是哪个项目，怎么会选这么差的料？”
“问题就出在这里，人家付钱是付的A料的钱。”林厂长摇头。
哈？朱郁郁惊呆了，“是说联振收钱是按贵料收的，供货是按差料供的？”
“对！”
“采购部干嘛去了？这么大的事，不是自己摘自己牌子么？”朱郁郁被这个消息震动，瞪大眼睛。
“我们现在的库存全部都是这种差料，堆满了整个仓库。其实返工也没用的，因为无料可用了，所以我很是头疼。”
朱郁郁记得联振的库存量并不少呀，似乎有几百万之巨，“所以我们仓库里是放着几百万的差料吗？”
“几百万？”林厂长摇头，“按数量来看的话，那些库存最多只能值个四五十万。”
朱郁郁受了惊吓，这句话如同炸雷，远比图纸失踪、保单作假要大得多。她强行镇定心情，看一眼手表，盼着法国赶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