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控制
陈崇州做完手术的第四天,廖坤让沈桢去一趟医院,没说具体事儿,只说再不去,来不及见最后一面了。
电话里,气息悲怆虚弱。
沈桢想起昨晚李惠芝看电视,家属捅伤大夫的新闻,匆匆开车赶到医院。
在楼下的花店订了一个花篮,一位中年女士在扎花圈,廖坤这节骨眼又打电话催,她一慌张,拎着花圈冲进医院。
廖坤走出大堂,冷不丁吓一跳,“你盼我死啊。”
她才发现,这是花圈。
“我拿错了...”
“这能拿错?”
他推搡沈桢,“得了,先上楼,反正是花。”
“你没被捅吗?”
“我招你了?”廖坤气得冒火,“陈主任挨打了,骨裂。”
廖坤知道,如果直接说陈崇州,她不可能来。
果然,沈桢平静得不带感情,“你叫我干什么。”
“银瑞的蒋梅,太平会所,有印象么?”
她一怔。
廖坤扶了扶眼镜框,“陈主任和秦国栋有合作,为这茬,他单方解约了,秦国栋赔了一大笔投资,陈主任也没赚,他那块工程,全打水漂了。秦国栋报复他,雇人堵他,下手挺黑的。”
他手舞足蹈,“陈主任牛啊,一挑六,愣活着!但凡他手软了,今天你这花圈,没白买。”
分明是陈崇州无情,抹掉一切干脆抽身,连相好一场,都不承认。
其他男人打一巴掌,喂一颗甜枣,他喂十颗。
就算补偿,也补过头了。
沈桢逼着自己遗忘,疏远,他却反反复复,续燃她心底快要熄灭的火苗。
“你露个面,也算还他这情分了。”
“倪影没在病房?”
“去巡演了,陈主任没告诉她。”廖坤停顿了一下,“没法告诉,毕竟你引起的。”
沈桢蹙眉,“不能编个理由?”
“关键陈主任不乐意骗啊,他呢,渣得比较有气节,不然当初你问他结不结婚,他撒谎哄你,末了翻脸不认账,你不更堵心?”
渣男,的确也分“好渣”、“人渣”,陈崇州还没到人渣级别,他不答应她的条件,是比花言巧语糊弄她,要仗义许多。
可话虽如此,沈桢觉得,他真个性。
曾经迷那位白月光,像走火入魔一样,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又不在乎她的关怀慰问了。
自从倪影死心塌地傍着他,打算怀孕上位,陈崇州的态度淡了不少。
看来,征服欲是男人的通病。
女人不稀罕他,他不甘心,非要拿下对方,女人爱上他了,他一品,也就那滋味,没多特殊,反而撤了。
或者,倪影那些乌七八糟的情史,他膈应了。
情浓时上头,自然也有清醒后的,下头。
这年头,女人没爱过渣男,不好意思说自己有故事,男人没被绿过,喝酒都醉不了。
到住院部7楼,廖坤推门,“陈大主任,这回急诊值班不需要你了,你这属于伤兵啊。”
陈崇州的床位,临窗。
雪白的被单发着光,他苍白得很,那股清冷的气质,更浓郁,也更逼人。
“顾院安排下午三点,给保险公司分区的负责人视频接诊。”
廖坤搬了把椅子,“现在治病这么劲爆吗,他朝摄像头脱裤子,你观摩?”
陈崇州笑了一声,“你旁观么。”
“你自己欣赏吧。”
门口有影子晃,他视线掠过,隔着一扇小玻璃窗,沈桢抱着花圈,那欲进不进的犹豫劲儿,还和他闹脾气。
“她怎么来了。”
廖坤揶揄,“不想她来?”
陈崇州不紧不慢移开视线,“我想过么。”
那倒是,分手至今,从没提起沈桢,廖坤提,他也爱答不理,表面毫无眷恋。
有些男人,纯粹自找别扭,真没想,何必躺医院。
郑野形容那场面,说陈崇州后知后觉,渣沈桢太狠了,抹不开面儿,嘴硬。
廖坤拉开门,小声出主意,“就说你怀孕了,他哥陈渊的,往死里刺激他。”
沈桢不搭理,将花圈立在墙根,没带进去,“你身体怎样。”
**的男人不冷不热的,“不怎样。”
“挨揍了?”
陈崇州皱眉,没开腔。
沈桢清了清嗓子,“廖主任在电梯里说——”她蓦地发笑,强压住,“你尾巴骨...”
噗嗤,没忍住,“摔了。”
“高兴么?”陈崇州注视她,“我死了,你解气。”
她摇头,“我不至于那么恨你。”
“那你,哪么恨我?”
她歪脑袋琢磨,“你半死不活就行。”
陈崇州面无表情,“你挺善良。”
然后,继续翻书。
护士这时进病房换药,顺便捡起花圈,“沈小姐,廖主任说您给陈主任买的?”
她刚想否认,陈崇州抢了先,“拿过来。”
护士递到他手上,黑挽联,白字体,写得龙飞凤舞,幸灾乐祸的。
——赵阳姐夫驾鹤西游,范婷小姨子敬挽。
这挽联,约摸不是正经吊唁,像砸场子的,茶里茶气。
沈桢情急要撕掉,陈崇州避开,摆在床头,“你一生气,给人当小姨子,是么。”
护士一边扎针,一边调侃他,“陈主任,您和沈小姐有这层关系?”
“哪层。”
“姐夫小姨子?”
他漫不经心,“没那福分。”
护士走后,陈崇州揪下一朵黄**,“以为我在太平间?”
沈桢没吭声。
“假如我真死了,你难不难受。”
“我没感觉。”
他望着她,好半晌,闷笑,“嗯。”
她指着花圈,“花圈大,花篮小,送你一个大的。”
“尺寸大的,符合我。”他意味深长盯着沈桢,“得到你认可,不容易。”
沈桢调头走,他在背后开口,“以后,长个心眼,不要哪都去。陈渊保不了你。”
陈崇州把**插回去,“再有麻烦,打我手机。”
她捏着门把手,片刻,离开。
从医院出来,沈桢驶向广平路,接宋黎。
她捧着两袋糖炒栗子,在公交站牌和一男的搭讪。
男的单眼皮,将近一米九,蛮韩范儿的。
其实,陈崇州有几分那味儿,她在富江华苑,见过他的旧照。
米灰大衣,焦糖色围巾,身后是冰天雪地的四合院,头顶吊着新年的大红灯笼,下半张脸拢住一团白雾呵气。
挺拔,清俊,温雅倜傥。
那种宜室宜家的风格,看似冷,也暖。谈恋爱合适,当老公也合适。
沈桢鸣笛,宋黎加了男人微信,兴奋上车,“极品啊,大长腿,比单位食堂的烟囱还长。”
“你不有对象吗?那鲜肉大学生。”
“他和学妹撩骚,我抓个现行,踹了。花我的钱养小女友,找死呢!”
宋黎划着屏幕,“他网名是楚留香,太酷了。”
“一听就海王。”
本来在路口左拐,宋黎忽然拉扯她,“右拐!”使劲戳玻璃,“陈渊!是不是他?”
沈桢开到街边,还真是。
一家叫“雅阁”的餐厅,坐在3号桌。
宋黎下车,“在这吃!”
沈桢找车位停好,追上她,宋黎正要过去打招呼,“陈先生——”
与此同时,在收银台充值会员卡的女人转身,也喊他,“陈渊,你有忌口么?”
他一直用平板处理公务,终于抬起头,“随你,我无妨。”
话音未落,他眼睛一黯。
随即,暗流激涌。
沈桢只与他对视了一秒,若无其事撇开,经过他身边,他搁在膝上的手蜷了蜷,连同腕表的表带,也紧绷。
宋黎在后面瞧得清楚,陈渊险些没控制住。
然而沈桢没看他,反倒留意了一下他同行的那个女人。
身材很出众,不是干瘪得瘦,是丰满健美的线条,晒成了热辣的小麦色,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香奈儿外套,卡地亚全套珠宝,爱马仕鳄鱼皮包。
典型的人间富贵花,在逃公主那一款。
而且不浮夸,有格调。
站在陈渊旁边的女人,各方面条件差不了。
万喜喜返回餐桌,把钱夹还他,“充了一万,点了一瓶拉菲。”
陈渊接过,橱窗外,安桥在车里,和陈政通话。
“还有联络吗。”
“陈总很克制。”
“姓沈的呢。”
“沈小姐不是纠缠的人。”
陈政刚开完会,在走廊里,有风声和回音,“他对万喜喜什么想法。”
安桥如实回答,“很一般。”
陈政预料到了,陈渊不是轻易移情的男人,对于姓沈的女人,他这股劲头,三年五年消不了。
万喜喜摇晃着高脚杯,她和陈渊一共见了四次,每天一次,她开始无限期待和他接吻,上床,生活。
已经无法自拔了。
“你的证件照,好严肃啊。”
他没出声。
“不开心啊?”
“没有。”
万喜喜满眼的喜欢,“你不笑,更帅。”
陈渊松了松领带,“是吗。”
“我呢?”她端正坐好,“美吗。”
万喜喜察觉他心不在焉,始终在注意对面,她好奇扭头,那桌有两个年轻女人,其中一个打扮得火辣张扬,烫着羊毛卷,而另一个,乌黑的中长发,穿着白色针织裙,眉眼也纯情。
当下流行的纯欲风,大部分女人扮那风格,弄巧成拙得做作。
她在视觉上却非常舒服,半纯半欲,演绎得到位,仔细听声音,娇气绵软,清澈透着媚。
万喜喜直觉,吸引陈渊的,正这个女人。
“你认识?”
她观察他的神情,没错过一丝波动。
镇静之下漩涡四起,果真,心思不简单。
“要不,邀请她一起吃?”
陈渊望了一眼万喜喜,“我们之间,没必要牵连第三人。”
难得,他肯讲“我们”,男女进展到这份,证明有戏。
陈渊不太亲近她,音乐会,逛街,吃西餐,他面面俱到,从无缺席。
既不热情,也不冷落。
他的分寸,是成年男子该有的体面和教养,却不是万喜喜想要的。
此刻,他明显很警惕,护着那女人不暴露。
“在你眼里,我没有容人之量吗?”万喜喜托腮凝视他,“你的年纪没女朋友,才有问题。”
她摁住陈渊手背,指尖摩挲他的筋络,“不过,只要结婚了,只能有彼此,我不接受我的丈夫坐享齐人之福,我怕得病。”
他脸上浮起寒意,眼神也深沉,“病?”
万喜喜沿着他手腕,钻进袖口内,他肌肤温热,沉厚。
“到处攀高枝的女人,哪个不是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睡个遍钓上一条大鱼的。”
沈桢的衣服价格没上千,LV包也是普款,万把块而已,内行一打眼,不是有钱的主儿。
配小中产,还算端庄,配豪门,捞相十足。
面对陈渊这款,她图什么一目了然。
搞房搞车,当外室,跨越阶级,应该没胆量妄想正室,但万喜喜也容不下她。
陈渊不露声色抽回手,用方帕擦了擦,丢在纸篓里,“你见解挺独到。”
他说完,起身,“我去洗手间。”
突如其来的冷漠,万喜喜不禁垮下脸。
他擦她碰过的地方,显然,不爱听她说那女人不干净。
宋黎揭过玻璃杯的投影,万喜喜摸陈渊手那一幕,偷窥得一清二楚。
她骂,“贱胚子。”
沈桢瞥她,“男未婚女未嫁,她哪贱了。”
“还豪门大小姐呢,玩命黏着,不贱?”
万喜喜坐到陈渊的位置,举镜子补妆,趁机用余光打量这桌。
目光极其不友好,在深扒她。女人的战场,多得是无妄之灾。
沈桢低头喝汤,宋黎说,“陈渊看上去,不像在恋爱里主动的男人。那女的主动,估计不得已。”
“不主动?”
她咬着筷子头,“熟男和愣头青,前者靠魅力和财力,收服女人,后者靠廉价的甜言蜜语和热情,迷惑女人。”
陈渊主动的模样,确实没几个女人扛得住。
特别是,那天在晟和办公室,他那样疯狂,炙热地吻她,差点就沦陷了。
他的**充满向死而生的轰烈感,挑起女人释放的本能。
“他体毛很重吧?”
“不知道。”
“你近距离接触过他,没看清?”
“没。”
“多有男人味啊。”宋黎赞不绝口,“把他给我一夜,我让他领教什么是如狼似虎。”
沈桢憋得肚涨,放下餐具,“你手头富裕,你结账。”
走到里面,愈来愈僻静,隔壁是男厕,传出有节奏的水流声。
分不清,是陈渊,还是自来水管。
她脸不由一红,反锁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