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吵架

空气像突然不再流通。

周遭顿顿的,闷闷的。

余有度原本酝酿的斩钉截铁在面向二哥时,愈发绵软无力。

可话已经说开了,然后说到了一半,最后说完了。

已成定局。

改变不了。

二哥二嫂的听力好好的。

这个房间里每个人都不聋不瞎,全都看见了他,也都听到了他刚刚说的话。

空气落针可闻。

余有度说完之后焦灼的等待着对面二哥余有量的反应,可这凌迟迟迟不来。

如果二哥在他话还没说的时候就激烈的和自己对峙,让自己滚或者干脆甩自己一巴掌,他反而能理直气壮一些。

可现在他不敢去看二哥的眼睛,只能垂下脑袋。

“你……你起码不该在他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你可不是伤口撒盐吗?!”

打破沉默的是站在他们侧后方的梅秀琳。

此刻,梅秀琳一只手摸着手机刚刚找到余念的手机号。

她不认识字,家人的手机号也是丈夫给备注进去的,天长地久的,她看着这些长长短短形状不一的字,大致能分清谁是谁的号码。

也能勉强把“余”字从里面拎出来,但你如果把“余”和“佘”或者“舍”放一起,梅秀琳可能又犯糊涂了。

梅秀琳的电话还没打出去,划着手机屏的手指头止不住的抖动。

情急之下竟然说了一句成语——伤口撒盐。

“俺二嫂,我也对不起!但是我自己还有两个儿子,比小觉还要小一点,我如果有什么问题俺两个小孩咋办?!”

终于有人说话了,余有度在愧疚和羞赧之中也感谢有人打破刚刚的沉默了。

要不干脆,干脆就彻底说开,吵出来吧!

“你们可能不知道,现在咱们村里还有说什么我这个弟弟不愿意救兄弟,可是我去检查就能确保一定一样吗?”

余有度也不由得太高了音量,把他的为难和疑虑也彻底掰扯开。

“可是……可是你连去检查一下都不去检查。”

梅秀琳的嘴皮子除了在菜场里讲价利索,和人对峙就开始思维混乱。

她这句诘问轻飘飘的,毫无实质,情绪激动间又有些不知所云,开始犯大多数人在吵架时爱做的一件事:翻旧账。

“老三,当年如果不是把学习的机会留给你,你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吗?你既然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就应该更多的帮助兄弟姐妹,帮助这个大家。你看看你大哥,再看看你二哥,现在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再说照顾老的,也是大多大哥大嫂常年照顾着,我们过年给点钱。给一样的钱,从哪方面看也没见你多出一点力。不能因为你是老小,什么便宜都让你家占去啊!”

农村里一直流传的一句话:老大香老小娇,中间夹个受气包。

自己丈夫余有量无论从三兄弟还是五个兄弟姐妹放一起都是最最中间的那一个。

三兄弟里,老小余有度确实从小受尽了父母的偏爱,当年他的学习成绩不错,但要说最好的还是丈夫余有量。

因为家里不富裕,余有量把学习的机会留给了弟弟,自己早早出去打工。

当年初中的老师因为知道余有量退学,找上家门苦劝梅秀琳的公婆让他回去上学,可当时余有量已打定主意。

梅秀琳知道,外表没有脾气的余有量骨子里十分倔,驴一样的倔。

那时候一个大学生,日后就是另一种人生。

余有度也争气,考上了大学报考的也是建筑专业,越老越吃香的专业,也不容易被社会淘汰。

如今他南京一套房,因为工作原因明天很有可能调到杭州,人还没到杭州又买了一套房。

穿着打扮乃至谈吐,都彻彻底底的脱离了农村人的这层身份。

梅秀琳再想到自己结婚的时候,因为当时老父亲肺病多年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自己结婚的时候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陪嫁。

因为这个,婆婆把原本许诺给自己的缝纫机,直接给了小妹余倩芳。当时余倩芳不过刚刚说亲,结婚的事八字还没一撇。

而那台永久牌缝纫机也成了梅秀琳心里一直过不去的一道坎。

有了缝纫机,之后又有铁锹,推车,土地等等各种不公平的分配,最让梅秀琳怨愤多年的是村里分到的两棵树,两棵树一棵粗的直的当然分给了老三家,一棵歪一点细一点的分给了老大余有权,而自己家愣是被蒙在鼓里,过了许久才从别人口中还有这回事。

梅秀琳的嗓门也渐渐大了起来,她因为丈夫生病这一个多月来的隐忍,现在全都转化成怨气戾气。

她想到自己作为老二媳妇,这么年遭受的不公。

想到此时此时丈夫的压力和惶恐,可眼下他的亲兄弟又过来当头一棒!

“既然都说到这了,那难道是我想让俺哥得这个病的吗?!”

话赶话,余有度也说出了伤人的话。

这么多年,他知道村里一直有人戳他的脊梁骨,说他发达了,但是两个哥哥却不富裕,也没见帮衬。

尤其自己大学毕业刚来南京的那半年还受到过二哥的帮助。

好像因为自己过得好了,一些有的没的就该自己的去承担。

寒窗苦读的是自己,这几年越来越好的生活也是自己一步步打拼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尤其老家人情社会,各种繁琐,久而久之他也愈加冷漠,甚至心底有些排斥和家里的一些穷亲戚来往过密。

尤其两兄弟各自成家,两妯娌间又不睦,一来二往的枕边风吹着,兄弟间的感情就更散了些。

“我刚才说的也难听了点,但确实是实话,俺哥这个病又不是我咒的!这里面是我网上买的海参,说吃海参有用,这里还有两万块,你们拿着……”

余有度急于离去,多待也是给彼此徒增烦恼,他也实在害怕从二哥嘴里听到什么,他赶紧从皮包里往外面掏东西。

海参是一盒包装好的,然后是一叠钱。

“都拿走……走吧。”

一直没说话的余有量开口了。

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