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东郊综合市场
商业局市场体系建设科室。
马辉正坐在办公椅上，翻阅上半年喀什噶尔地区集体与个体饭店发展状况报告，然而情况并不好。
不知道是因为古再丽努尔在这一方面并没有太过重视，还是另有原因，这一份报告里本应该出现的数据资料，有不少呈现缺失状态，甚至有些干脆就是一片空白。
“古再丽努尔科长，这份报告详细程度不够啊。是怎么回事？”马辉指着其中一处空白数据问道。
“个体饭店这两年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人手一时不够调查不过来不是很正常么？”古再丽努尔振振有词道。
马辉点点头，又道：“单看这数据，喀什噶尔的个体饭店基数挺大的啊，你们发正规营业执照是按什么标准下发的？”
“一是看申请人是否具备从事餐饮业的资格。二是看申请人所申请的店面是否达到检疫卫生标准，三是看资本金，这个由税务局他们管，总之挺麻烦的。一般从申请到拿到营业执照前前后后少说都要花费大半年时间。真正能成功申请下来的，少之又少。上半年一月份我们收到了二百多条申请，实际上最后发到个体户手里的不足二十张。”
这就很令人奇怪了。马辉心想，明明看资料，个体饭店基数还是很庞大的，难不成这里面一大半都是没有营业执照的“黑店”？马辉抛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说这里面的资料啊，这里面有不少店都是运动时期保留下来的。我们这地方，向来偏僻，天高皇帝远的，私自开几家个体饭店，馕店之类的又没人管。”古再丽努尔耸了耸肩道。
这倒也是。马辉忽然想起以前曾听家里老人说过，疆南地州特别是喀什噶尔周边，在运动时期有其特殊的政策保护，“割资本主义尾巴”的现象在很多时候只是在一些规模较大的店铺上做做样子，对于经营规模小的店铺，有关单位几乎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马辉再次扫了几眼报告书上数据较为详细且位于喀什市区内的那几家个体饭店后，记下了他们的地址和部分数据，随后合上了这份报告：“光看资料看不出什么，不知道古再丽努尔科长现在有没有空，我们不如去市上转转？”
古再丽努尔扫了一眼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点了点头：“时间还比较充裕，那我就陪你出去走上一走吧。”
古再丽努尔向商业局局长汇报了情况后，局长给他们批下来了一辆闲置的小菲亚特轿车，将他们载回了大街上。
喀什噶尔地委位于市区较为繁华的街道上。今天虽是工作日，街上却是掎裳连襼，随处可见小商贩们推着小车穿插其中，转悠叫卖着。马辉注意到，这些小商贩们销售的产品种类之多，大到果篮花篮，小到馕饼糖果应有尽有，商贩数量也是全疆罕见。
司机师傅好不容易才避过这波汹涌人潮，将车小心翼翼地转进了主干道上，顺势放慢了车速。
“不知道马同志打算去哪里玩玩？”古再丽努尔问道。
“东郊综合市场。”马辉毫不犹豫地抛出了一个地名。
古再丽努尔暗自惊讶，按照以往接待省上或外来考察团的经验，她本能地以为马辉是打算假借外出考察的名义，实则要去街上某个景点游玩观光一天，再行工作之事。哪曾想马辉却是要实打实地考察一番。
这东郊综合市场，古再丽努尔自然知晓。它是位于喀什市近郊的一处农贸集市，乃是喀什噶尔地区最大的综合农贸市场。每天都有不少卡车轮番装载各县区的新鲜瓜果蔬菜运往此处，进行分流销售。
东郊综合市场于六十年代初建成后，一直是面对社会开放，只不过运气不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中，被当成了典型来抓。
好在审查单位也只是做做样子，下发了个什么禁止东郊综合市场直接面向社会销售的批文，东郊综合市场便改成了肉联厂这一类性质的单位，负责分流各县区运上来的蔬菜瓜果给各二级供销社，只有公社食堂，学校医院后厨这类特殊单位能够从市场里直接购买食材。
运动末期，这条批文就自然而然成了一纸废文。普通大众虽然不能正大光明地从东郊市场购买食材，但没事走个后门，托熟人从里面带点出来的情况，上面也不是不知道。
反正都是市场，怎么卖都是个卖。
马辉盯着车窗外，那跃入视线中的东郊综合市场几个大字，忽然问道：“现在东郊综合市场里有多少摊位啊，是承包给个人了还是由饮食服务公司负责？”
“具体摊位将近两千个，可能有一小半摊位承包给个人了，这我并不太懂。”古再丽努尔是实话实说，她也是许久未来这里了，这些消息都还是之前听隔壁调研室的老徐讲的。
谈话间，司机已经将车停在了东郊农贸市场的大门前。因为要避让来往的卡车，流调员只给他们两分钟的停车时间。马辉与古再丽努尔只得赶紧开门下车站到了路边，等待着卡车呼啸而过后，在流调员的引导下，进了农贸市场的大门。
作为喀什噶尔最大的农贸市场，这里集齐了喀什噶尔全区所有的农贸产品，产出的废弃物量也是相当惊人。
刚进门，一股莫名的腐烂鸡肉夹杂着羊肠，牛肚，腐烂蔬菜混合而成的臭气直扑两人面门。
饶是古再丽努尔提前嗅到，及时捂住了鼻子也禁不住这气味穿过指缝，攻入鼻腔。
马辉则更惨，还未来得及掩鼻，臭气就进入了鼻腔，直熏的马辉眼泪鼻涕差点流了出来。
“这里不是检疫卫生最严格的地方么，怎么还能这样？”古再丽努尔皱了皱眉，决定回去以后要报给老徐，让他多多关注这里的卫生状况。好歹派人清理掉这随意堆放在路边的一堆垃圾。
如同趟过雷区一般，两人一前一后踮着脚，跨过这随意抛弃在地的垃圾，同时一刻不敢松开捂住鼻腔的手。而周围的工作人员似乎对眼前的一地狼藉已是习以为常之事，照旧不慌不忙地在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过了好一会儿，马辉发觉自己嗅觉差不多适应了这里的气味后，松开了捂住鼻腔的手，第一句便是：“在这种环境下运出去的食材，可不合标准呀，也不知道这边是个体承包区还是饮食服务公司直管区。”
马辉这一席话，说得古再丽努尔微微有些脸红。马辉到底还是省里来的钦差大臣，这考察工作的第一站就暴露出了问题，还是让人丢脸的环境卫生问题，古再丽努尔的脸上稍稍有些挂不住了。
“那还用说，肯定是个体承包区，饮食服务公司直管区可不会这样，我们抓得很牢的。走吧走吧，我带你去后边看看。这里的问题回去我一定让老徐那家伙好好过来整治整治。”古再丽努尔愤愤道。随即，快步穿过杂乱无序的过道，引着马辉折转来到了一扇铁门前。
跨过这道铁门后，环境相比之于前一区域实在要好太多了，不仅看不见满地的垃圾，就连农产品腐烂的异味也不觉有多浓厚。这里的工作人员清一色身着干净整洁的工装，井然有序地搬运着各类农产品。
“看吧，这里就是我们饮食服务公司直管区，是不是完全不一样？”古再丽努尔似乎是找回了面子，略带骄傲道。
“确实，这里的环境卫生就好多了。”马辉微微颔首。不知为何，他对这片区域是饮食服务公司的直管区，抱有一丝怀疑之心。
根据摊位数量以及进出卡车数量的判断，马辉总觉前一片区反倒更像饮食服务公司的直管区，而这里则是个体承包区域。
索性，马辉随手找了一位正在摊子前摆弄农产品的小哥，问道：“这家摊位是你承包的么？”
哪知，当这位小哥扭过头来，与马辉四目相对之时，双方都发出了一声惊叹。
马辉的表情更是瞬间由惊讶转变成了惊喜。眼前这位身着工装，脸型方正，五官立体的小哥，可不就是麦麦提么！
“怎么是你，麦麦提？你不是在饭店里么？”马辉欣喜道，能在这遇上麦麦提，是马辉万万没有想到的。
“艾总嘛不是想搞些疏乐白菜当食材，刚好这疏乐是我家乡，我也好久没回来了嘛，就向艾总请了个假回来了。”麦麦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知道小马哥你要来嘛，我就不请假回来了。”
“不打紧，你回来看看是应该的。不过，你在这农贸市场做什么？”
“这里是我们村承包的摊位呀，我们村都是种白菜的嘞，县里对蔬菜的需求量每天就那么多，白菜多得我们又卖不出去噻，大家就合计着每天运一部分过来这里销售。”麦麦提笑道。
“原来是这样。”马辉呢喃着，忽觉身旁传来异样，眼一瞥，却见古再丽努尔整张脸都憋成了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