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毁脸的游戏好玩吗?

夜幕低垂,繁星满空。

休养了一夜,她手上的伤痛去了大半,只有被咬掉了一块肉的地方红肿刺痛。

从不踏足林述晚住处的陈家小姐来了。

林程坤虽已是户部侍郎,但寒门出身根基薄弱,多年全靠着陈家帮扶,陈家在林家是横着走的。

林述晚这个沉青璟一贯不喜的林家表妹,在陈巧琪眼里与一个下人也没什么区别。

以前的林述晚是个丑八怪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变了副模样,还敢杀了宁表哥的爱犬,她怎么能让她好过!

“姑母大度仁慈,才让你活了这么久,别脸好了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陈巧琪手里捏着一个光滑锃亮的铁瓶,身后四位个壮的婆子一字排开,此次她也是得了陈青璟默认的。

“这是林府,耍威风回你陈府去。”林述晚警惕的远离了陈巧琪,眼神示意小荷去喊人。

“能毁一次,就能毁你第二次,抓住她!”

四个婆子一哄而上,林述晚左闪右躲,她手上有伤,根本没办法硬碰硬,一拳难敌四手,很快她就被逼到窗边。

她捏着香囊,内里有她配的药粉,她还需得让四人聚拢一些才好将她们一举放倒。

“陈家有你这个嫡小姐,风光又能到几时!”她故意刺激四人。

“我呸!就你自己都被人捏着性命,还敢评论我们陈府!”领头的婆子挽了挽衣袖,招手指示着其他人上前。

八只粗壮的手同时向林述晚抓来。

林述晚屏息闭眼,淡黄色的药粉从香囊挥洒,借着穿窗清风送入四人双眼。

“啊~啊~我的眼睛~”

四人捂着双眼,眼珠灼烧的疼痛让她们痛得满地打滚。

这是毒性最强的硫石粉,秋季虫蛇多,都会备来防虫蛇。

林述晚趁机一个箭步冲到陈巧琪面前,像拼尽全力撞向猎物的羚羊将陈巧琪撞倒,顺而跨坐在了陈巧琪的细腰上。

陈巧琪直被压得喘不过气,手里的铁瓶也被林述晚夺走。

娇弱扶柳的小姐,没了奴仆护身,就是被拔了牙的狗,废物一个。

“陈二小姐,你刚刚说什么?”

林述晚揭开铁瓶闻了闻,呛鼻浓烈的硫酸味。陈巧琪前来做客怎会带着这种东西,定是有人教唆。

陈巧琪尖叫着掩住脸颊,身体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毁一次,也能毁第二次!是这样说的吧!好玩吗?这一瓶矾油倒下去,陈二小姐猜猜林芝药铺的药膏可能治好你的脸?”

“晚表妹~是我不应该吓唬你,你放开我,我保证不寻你的麻烦了。”

陈巧琪刚才的架势分明是不毁了林述晚不罢休,现在一句吓唬就想糊弄过去。

“小姐——”

屋外小荷寻来了救兵,这段时日林程坤早出晚归都不在家,陈氏她是不敢去寻的,本欲去寻杜姨娘的她正好碰到了归家的林明洪与林江辞。

听到是陈巧琪为难林述晚,两人立即随小荷来了后院。

林明洪年十四,今年刚入太学,林江辞年十六,在京都郊外的青崖书院读书,今天正是学校休旬假的日子。

林江辞虽与林述晚疏远,但陈巧琪的乖张跋扈他是知道的,只是也没想到急急赶来,看到的是林述晚跨坐陈巧琪嚎啕大哭的一幕。

“阿姐,你的脸好了?”

林江辞一言出,林明洪也看了过来,他是来看好戏的,只是没想到看到了亲表姐的好戏。

“陈二小姐拿着矾油抓我,被我制服又说是与我开玩笑,也辛苦陈二小姐贵脚踏贱地,特地找我来开这种玩笑。”

铁瓶在陈巧琪脸上轻晃,吓得陈巧琪尖叫声高了八度,颤栗抖擞又一动不敢动。

浓烈的矾油味让在场的人无不心惊,这种东西泼在脸上,是烧肉腐骨的!

“洪表弟救我!我再也不来找晚表妹的麻烦了。”

“大姐姐,巧琪年纪还小,禁不得吓,你就莫与她开玩笑了。万一出了意外,也不好向陈家交代。”林明洪连忙上前为陈巧琪开解。

“原来这玩笑只她开得,我开不得,明洪,你是林家子,不是陈家婿。”

林明洪语塞涨红了脸。

“阿姐,你先收起矾油,事情我会与父亲禀明。”平日林述晚大气都不敢出,今日能闹出这样的动静,再看她手背的伤口,林江辞知是林述晚受了欺负,但陈家是在惹不起。

林述晚也知道她不能拿陈巧琪怎么样,她今日或许可得了畅快,但明日陈家也能要了她的命。

她盖上铁瓶,俯身盯着陈巧琪双手覆盖满是泪的脸,冷声警告道:“陈二小姐记住自己说的话,想必你也不想他人知道你陈家女在林家横行毁人容貌,光脚不怕穿鞋的,你管住自己的嘴,我就当没有今天的事。”

“我……我记住了……”陈巧琪抽泣,一头秀发乱成一团,哪里还有半点来时的威风凛凛。

林述晚起身,跨过陈巧琪,让林明洪带陈巧琪回去。

两人离去不久,又有人带走了地上已经痛晕过去的四个婆子。

林江辞默立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林述晚对他一直很好,但他一向不喜欢林述晚的畏畏缩缩,觉得她一点也没有林家嫡女的风彩。

她手背上的伤口,今日那一瓶气味浓烈的矾油,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林述晚的改变也在他的意料之外。“阿辞,你也觉得我就该是受欺负的那个?”林述晚知道这两姐弟的症结所在,一个畏缩求全,一个被捧杀蒙骗。

林述晚将满腔亲情都书写在手札上,为了弟弟的未来,她忍下了一切,成为了寡言畏缩的林家嫡女,陈氏却大行捧杀法,将弟弟变成了一个天真的纨绔子。

歪打正着,她今日正好破了陈氏对他的蒙骗,让他知道她在后院并非岁月静好,连外来的陈家客,也能带人欺上门要毁了她的脸。

“阿姐,我……我……”林江辞心乱如麻,思绪早就乱了。

“你想好了,再来见我。”

林述晚让小荷将呆愣的他送了出去。

如果他能站在她这边,她一定拼尽全力完成原身的心愿,如果他不能想明白,她也没办法与这样的人做亲姐弟。

申时,林述晚戴上帷帽去了城东燕子胡同。

这是刘家在京都的私宅,多年也只有几个老仆看守,无主居住,庭院蒙尘。

刘成致来京带来了许多仆人护院,扫洒除尘又添办布置。

刘成致早就在厅堂等候。

“晚晚!”刘成致打量着眼前少女的脸,心中滋味百转千回。

前段时间林述晚被打的半死的事他已经知道,这么多年,到底是刘家无能没能照顾好她们姐弟。眼见她手背上露出的可怖伤痕与一直垂在身侧不动的另一只手,刘成致心中担忧。

“晚晚,你受苦了!”

“小舅舅!”

林述晚单手将帷帽掀开扎在帽顶,硕大帷帽笼罩下的小脸清丽红润,眼中笑意明亮璀璨。

见刘成致惊讶的盯着她,林述晚将自己如何得药祛疤的事情告诉了他,只是她隐藏了药方出自自己之手的部分实情。

“小舅舅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记忆里这个小舅舅身体壮实性格开朗,模样与现在倒是一个样子,身上多了几分儒生气质,长话短说,林述晚将自己在信中说的难处又讲了一遍。

“小舅舅可不可以派给我些懂医术的掌柜伙计,要信得过的,我攒了点银子,想借个招牌做点生意。”

软弱的外甥女难得开窍,刘成致此行就是得了父亲嘱托来帮外甥女成事的。钱他倒不关心,这点刘家还是能帮上忙的。

“陈家近年愈发得势,刘家被陈家打压生意一直做不到京都,借刘家名义做生意怕是不妥,不过我私底下倒有些有交情的朋友,你要做什么?”

“我早年在外公家学了些医理,这些年在林府一直在学,就想学以致用,开间医馆,我也不方便露面,就想请小舅舅找个家里信得过的坐诊大夫与掌柜伙计,门面已经租下了,就等小舅舅这股东风了。”

高门大户的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她打算借刘家招牌开医馆。

她拿出租门面的契约与两千两银票交给刘成致,以后还要借刘家助力,就看小舅舅能千里奔赴来这一桩事,她对刘家信得过的。

“你从小就对医术有兴趣,我既然来了你就不用担心,人我肯定给你找来,你只管安心做你的东家,好好攒嫁妆!”

戏谑的话让林述晚羞涩不已,这一句承诺更让她心下石头落了地。

“谢谢小舅舅,所得利润我只得一半,余下的交给小舅舅,只怪我以前胆小软弱,这些年没能好好在外公面前尽孝。”

刘成致不觉得初出茅庐的林述晚能盈利,对林述晚自学的医术也没信心,但外甥女好不容易有了为将来打算的心思,他刘家拼死也要护着的!

“信中说小舅舅这次来打算长住京都?不知道小舅舅是打算做些什么营生?”

“做生意刘家也算是苏州数一数二的了,但陈家一句话就能让刘家数年困居南方不能北上,家里家业有大哥二哥看管,我这些年也读了些书,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门路去科考场上博一博。”

商贾轻贱,赚再多的钱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穷途思变,刘家的希望还是在仕途。

“小舅舅有此决心,定能博得一个好前程。”

刘家有奋发之心,林述晚喜闻乐见,有一个强有力的外家对她只会有好处,刘家有人在京都长住,以后她遇事也能有个帮衬,陈家这座大山压在刘家与她头顶,陈家一日不倒他们就不能活得踏实自由。

“我决定开医馆的事,还望小舅舅替我保密。”林述晚欠身行了一大礼。“还有一事,想请小舅舅帮我!”

林述晚从袖中拿出生发药水,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刘成致!她已经见识过这个世界里毒药的精妙,给陈青璟时间必然会找到解药,与其把这机会送给别人,倒不如让她换取所需。

“好!”刘成致连忙将人扶起身,双目泛红沉声道:“真是怀念三姐还在的时候,而今你也总算懂事了,三姐也能安心了。”

刘成致怀念旧日时光,林述晚听了许久,更加明白了多年刘林陈三家的纠葛。

夜幕将临,林述晚才行礼辞别,女子之身,上有陈氏,外有世俗规则,要想一个人改变命运太难了,孤舟遇灯塔,才能驱散黑暗。

她将刘家当灯塔,不知她自己是否又能成为刘家的灯塔……

陈巧琪当天就收拾东西回陈府了,昨天的事她托林明洪为她保守秘密,上门找茬还被揍这种事实在太丢脸了。

翌日,林江辞将小荷叫到住处问了许多事情,拿走了林述晚的手札躲回了书院。林述晚也不急着要他的答复。

德慧大师的驱邪纸符并没有见效,林怡羡一等七天,头顶依旧寸草不生,陈青璟找遍可靠的名医花费了巨额钱财,但因为各种药夹杂使用,林怡羡的头发没长出来反而掉得更多了。

刘成致适时散步出苏州刘家与许多隐世名医有交情的消息,陈青璟果然就让人去找了刘成致,两人在偏厅谈了许久。

刘成致称刘家与一隐归山野的神医圣手有交情,数年前也曾为人求过生发药,药效极佳药价千金,无效分文不取,神医性情古怪隐退多年,非熟人不售药,最终陈青璟以千金为酬,又许了林述晚与外家往来自由,换得了刘成致的一个五日后送药上门的保证。

不得不说刘成致混迹商场多年,想法比她要周到的多,如此即让陈氏承了刘家的恩情,又血赚了一笔,又换来了以后自由来往,一举三得,干得漂亮。

林明洪心下大石落地,收拾了东西回了太学。

五日后,刘成致登门送药,林怡羡用了两日药水头顶便长出了头发。

一头欢喜一头忧,林怡羡又能出来活动了,她和林怡蓉可又要遭殃了。

陈青璟为林怡羡买来了真发制成的发包,藏在发内遮掩头顶刚生出的短发,看着黑发浓密与往日也没太大区别。

憋了大半月又爱出风头的林怡羡又开始在宴会走动,一连数日乐此不彼。

贵女圈中也流传着关于林家怪病的风言风语,林述晚林怡羡出现流言自破,再无人提及。只是林述晚样貌恢复夺了些林怡羡的风光,几次下来林怡羡也就不带林述晚了。

秋季正是赋税入库清查册目的时节,林程坤忙得脚不沾地,多日都是半夜才回府,早上天还蒙蒙亮又去公干了。

陈氏没忘了丈夫的叮嘱,已经为林述晚寻到一户人家。

宁国公府老太君大寿的请帖宴请林家阖府,让林怡羡忍不住抱怨。

“姨母也真是的,今年怎么还带她们两个。母亲你也是,还给她们送衣裳首饰。”林怡羡的姨母陈青萍嫁入宁国公府二房,此次寿宴是她主持筹办。

“总归是林家人,在外头你要收一收你的脾气,这几天我看你是越发藏不住事了。”陈青璟轻声道:“不要闹性子,这次带她去,是给她相看人家的。”

“母亲,她都成老姑娘了,是哪家愿意娶她啊?”林怡羡顿时不气了。

“是你外公的门生,城东大理寺正江东岸次子江呈愈。”这人选陈青璟没怎么费心,只要是她能拿捏的就行。江家好钻营正愁巴结不上陈家,对这桩婚事也乐见其成,这次相看一眼,就能定下来了。

“这人不是才死了发妻?”林怡羡心底平衡了些,高兴笑道:“也只有鳏夫才肯娶她了吧。”

“她哪能比得上我的羡儿,你等着吧,她再也碍不着我们的眼了。”

陈青璟拉着女儿的手,满脸快意,林怡羡钻进陈氏怀里,撒娇哄笑。

她们巴不得林述晚吃苦受难,最好死在夫家一了百了。

林述晚面前,摆着一套嫩绿色衣裙和价值不菲的宝石首饰。这是她在林府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小姐穿这衣裳肯定好看。”

“不过是用这些堵别人的嘴,得一个宽厚的名声罢了。”

衣裳首饰她都检查过没有异处,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点原因了。

“小姐现在也不同往日了,穿戴华贵些也没什么不好,宁国公府的宴请的都是名门权贵。”

小荷心想,小姐若能寻得一良人,便终生有靠了。

以前的林述晚足不出户,对京都门户了解甚少,因为两家都和陈青璟沾着亲,叶陈两家记忆里倒是清楚,

宁国公府爵位历来是长房继承,叶慎出生后宁国公就请旨立了他为世子,宁国公而今在衢州认都指挥使,管辖三州卫所,其独子叶慎倒是闲散人一个,只等宁国公百年后接管世荫官衔。

宁国公府老太君古稀之年了,为人宽厚最喜热闹,叶慎是她一手带大,大房主母有疯病不能见人,现在宁国公府是二房主事,大房得家业,二房主持家业,其中纷争可想而知。

陈青璟之所以能气焰嚣张,不外就是借了左丞相府陈府和宁国公府二房的势。

或许,宁国公府这个烂摊子有她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