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心碎的声音
在全世界的目光下，C595的首飞在2017年5月初圆满完成。
杜浦没有获得进入浦东机场第四跑道旁边亲临现场的资格，他是在机场外面，与一群本地居民和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飞友们一起看完的。
他的好友叶梓闻则有幸成为中迪航电的代表之一，与各大供应商代表一起，近距离见证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仅仅从观赏的角度来看，杜浦看到的，和叶梓闻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两人相距不过百把米而已。
杜浦一瞬间把这个差异给忘却了。
只不过，刚才亲眼目睹C595首飞时有多激动，多扬眉吐气，多酣畅淋漓，此时就有多压抑，多悲从心来，多呆若木鸡。
杜浦觉得自己整个人从顶峰瞬间跌入谷底，短暂地呆立之后，双脚一软，差点从浦东机场外的这个小土坡上滚下去。
父亲给他打了五个电话。
范理发过来一段微信语音，紧接着又有几段文字。
他刚才都错过了，他恨不得永远错过。
“杜浦，我仔细想了想，我们还是分开一阵吧......”
“宁宁跟着我们只会受苦。好几次了，哪次他遇上生病，遇上需要我们当爸妈的出现的时候，你在他身边的？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做试验排故......”
“今天这个首飞，你前几天明明告诉我，你不在现场嘉宾的邀请名单里，为什么又跑过去了？宁宁生病你也不管，每次都是我临时请假出来照顾他。你的事业是事业，我的事业就不是吗？你为国效命，为国家的大飞机飞上蓝天，有一个崇高的理由，我研究和分析我们的上市公司，发现更好的价值，促成更好的资源配置，就应该被鄙视吗？”
“什么时候挣钱少挣得理直气壮，挣钱多的反而得忍气吞声？挣钱的多少难道不是社会价值的体现吗？”
“你今天看个首飞，我今天也有一个重要的考评，错过这个考评，我或许需要多奋斗多少年，你知道吗？”
范理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个巴掌，左右开弓地扇在他的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土坡。
或许像一只孤魂野鬼吧。
他顾不得那么多，一阵疯跑，把刚才的人群远远地抛在后面，沿着机场附近这片开阔的荒地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一直跑到所有的喧嚣都听不见。
他喘着粗气，抬起头，眼前浮现的是浑黄的东海。
海天之间，什么也没有，他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
又这么呆呆地站立了几分钟，他突然听见头顶上的轰鸣。
C595首飞结束，浦东机场上空的空域重新开放，恢复运营，民航航班又开始起降。
突如其来的发动机轰鸣把杜浦猛地震醒。
“你在这里干什么？首飞已经结束了！爸的电话你还没回呢！范理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跟她谈谈！这么多事情还没干，你还有闲心在这里看海？”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拿起手机，给父亲拨回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你在哪儿？怎么不接电话？”杜乔十分焦急。
“我......在浦东机场。”正说着，头顶上又一架飞机飞过。
“你呀......唉！怎么跑那里去了？”
“这不今天C595首飞嘛......”
“你之前不是说没进现场名单吗？为这事我还生气呢，下回见到阚力军得好好说说他！跟他打招呼他都不听！”
“当年客70首飞的时候，你在现场吗？”
“当然在！我费了那么多心血，你爷爷费了那么多心血，能不在吗？”
“那我在C595首飞现场，有什么问题？我为她付出了九年心血呢！”
“......”杜乔一时语塞，然后马上换了话题：“不说这个了！给你电话不是这事！”
“是范理的事情？”杜浦问。
“是的！今早我们把宁宁送到幼儿园去之后没多久，幼儿园就联系说他发烧了。当时你妈就联系了范理，范理一开始说她上午有个很重要的考评，脱不开身，但你妈的性子你也知道的，就多说了两句，还说今天C595首飞，对你很重要。结果，她就被刺激到了，去了幼儿园，把宁宁带去医院，午饭后才看好，开好药，再送回家。当时，你妈跟她解释了几句，说早上的话是心直口快，没别的意思——你也知道，你妈一直都很喜欢范理这小姑娘的。结果，范理就觉得很委屈，说她错过了上午一个很重要的考评，还说要和你离婚，说着说着就哭着走了......你妈被吓坏了，赶紧找我，我就给你打电话，结果你又不接！气死我了！”
“我知道，她已经给我发微信了......爸，这事我要说你和妈了，范理这么忙，你们完全可以带宁宁去医院的嘛。”
“宁宁是你们的儿子还是我们的儿子？平时你们不管也就罢了，我们看你们工作都忙，就帮你们管管，生了病还要我们照顾？我们虽然老骨头还算可以，但哪有体力带宁宁在医院跑上跑下？你还有理了？”
“唉......妈应该联系我的，如果上午联系我，我还能赶回去。还有，她不应该跟范理说我来首飞现场的，我又没跟你们说，她自己在那儿瞎猜......”
“你还怪你妈？就算上午联系你，那时候首飞还没开始，你会甘心赶回来？再说你妈多了解你，这不被她说中了吗？你的确在首飞现场！不是我说你，这件事孤立地看，范理是没错的。宁宁这些年生了好几次病，哪次不是她带他去医院的？你什么时候带过？所以你妈自然就联系她了嘛。人家小姑娘有情绪，可以理解，不过，就因为这个说要离婚，那有点过了。我可跟你说，你要好好哄哄她。”
“我知道......我知道......”
挂掉与父亲的电话，杜浦反倒平静了一些。
至少，他和范理说的是同一件事，并没有节外生枝出别的。
可是，这一件事就够头疼了。
他并没有把范理微信的内容转述给父亲。他和范理之间的很多细节，他也从未跟父母提起过。他不想让两位老人担心。
可是，似乎与范理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