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下定决心
身后站着一个嬉皮笑脸的人，年纪跟他差不多大。
原来是他的大学室友付洋！
付洋是天津人，平时说话非常搞笑，自带相声效果，跟杜浦大学四年都住一个寝室。两人关系还算不错，但杜浦最反感付洋的一点，便是他对于航空和民机事业毫不掩饰的鄙夷。
上学的时候，每次谈及毕业之后的打算，付洋总是毫不客气地数落他：“你干嘛要去钻牛角尖干航空，搞什么飞机？搞飞机没前途！你看看我们那破飞机，前几年被美国的飞机稍微蹭了蹭，就坠毁了，跟纸糊的一样。至于民用飞机，人家航空公司都飞了二十年的波音空客了，口味刁着呢，我们自己的呢？自从三十年前客70项目下马之后，就没有啦......”
而在毕业前夕，国家在上海成立中商航，正式启动国产大飞机C595项目，杜浦决定回上海加入上研院的时候，付洋又在说风凉话：“成立一家央企就可以把飞机搞上去了？要是这样能行，干嘛不早些年就成立这样一家企业？没用的！人家波音空客都有几十年上百年的积累，我们这要啥啥没有，想什么呢？”
也不知道是否受付洋的影响，他们寝室几个人，最终只有杜浦一个人毕业后进入航空，其他人全部去了别的行业，IT、互联网和金融都有。而付洋也加入了一家做EDA软件的美国跨国企业，留在北京发展。
毕业后这三年，杜浦从没见过付洋，也因为与他既不在一个行业，也不在一个城市，不免慢慢断了联系。
没想到，自己深夜从成都赶回上海，竟然在虹桥机场碰上了！
“我说谁敢拍我拍得那么重呢？原来是你小子！”杜浦笑了笑。
“嘿！刚才我出来时，就看到一个傻大个，没想到走近来一看，果然是你！大半夜的，你不在家好好陪系花，在这里干什么？”
“我刚从成都出差回来，我倒要问你，不是在北京吗？”
“我来上海出差啊，还想着明天联系一下你，结果刚下飞机就碰上了，真是心想事成！”
“你这嘴巴还是一点没变，样子嘛......”杜浦上下打量着付洋，发现他比读书的时候要明显发福了。
“别看了，别看了！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付洋笑道：“倒是你，越来越帅了啊，果然娶得美人归就是不一样。别光一个人享清福啊，上海美女多，也帮兄弟我留意留意，如果有合适的，我愿意搬到上海来！”
“你还用得着介绍女朋友......”杜浦撇了撇嘴，“先别讨论这些了，你看看这排队的人，我估计还得等一个小时才能打上车呢！”
“你住哪儿？”
“浦东。”
“哦？那好啊，我这次出差去张江，就住在那儿，要不顺便送你回去？”
“送我？按照排队顺序，你都排在我后面好伐，我送你还差不多。”
“我有司机的。”
“这么厉害？都有司机了？”
“嘿嘿，公司出差给安排的外包租车公司，负责我在上海的客户拜访，我刚才跟司机联系过了，他就在停车场等我。走吧，别浪费时间了！”付洋贱贱地笑道。
“那太好了！”杜浦恨不得抱着付洋亲一口。
两人去停车场的路上，杜浦才了解到，付洋加入这家EDA软件公司之后，并没有干技术。他能说会道，人又灵光，直接去做了市场，因此需要经常全国各地出差跑客户。然而，付洋的公司是全球EDA软件领域的龙头企业，面对客户时有非常高的话语权，很多时候客户都求着他们办事。因为公司处于相对垄断地位，利润自然就丰厚，因此，公司待遇也不错，对于他那样长期出差的人，都安排当地的租车公司给配车配司机，方便他们到处跑，也是装点公司门面。
EDA是Electronics Design Automation的缩写，也即电子设计自动化。EDA软件是整个半导体和芯片行业不可或缺的工具，而张江又是国家的半导体产业发展基地，自然付洋的客户云集。
只不过，杜浦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我们的顶尖大学的理工科专业高材生毕业后，就被这帮垄断企业拉去搞市场，真是太浪费了！
可转念一想，薛小强去利佳宇航，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性质呢？
再联想到自己，杜浦只觉得出了一身冷汗。
“你呢？真去搞国产大飞机啦？”上车后，轮到付洋发问了。
“对啊，我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我警告你，别再给我泼冷水啊，否则我代表上海不欢迎你。”杜浦笑道。
“喂！你要搞清楚！现在你可是坐在我的车上！”付洋也故作夸张地喊道，然后摊了摊手：“人各有志，兄弟我佩服你的选择。不过嘛，要我不给你泼冷水，这个难度有点大，我尽量不把水冻成冰才泼给你，这样砸起来太疼了。”
“行吧，那你泼泼，我看有多凉。”
“这才对嘛，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付洋点了点头：“我的观点还是没变，C595搞不起来的。不是说看不起你们中商航上研院，对你，我一直都很佩服，但是，造飞机，尤其是造民用飞机这事，是个系统工程，不是光靠你们一家主机厂就可以的，你们的供应链很成问题啊。国内中工航这些下属单位，干军机干得不亦乐乎，又有钱赚，本身就没太多动力干民机，毕竟干民机投资大回报慢，即便有这个雄心壮志，也缺乏经验，很容易直接拿军机的经验套民机，结果呢，白白浪费时间。国外供应商呢？经验和能力不成问题，但配合度成问题，同样的资源，他们拿去支持波音空客，可能五年后就能赚钱，但支持你们呢？可能要等到十年后，你说他们会支持谁？”
“你说的都是事实，但饭总归要一口一口吃嘛。”经过三年的工作，杜浦对于目前面临的挑战和差距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倒也不像读书时对付洋的话那么反感。
只不过，提问题谁都会提，关键是要提建设性建议，更要解决问题。否则，跟那些个只知道耍耍嘴皮子的文人公知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们行业我不了解更多细节，但就拿我在的半导体行业来说，我们公司占领全球EDA软件市场份额的30%，真的可以在客户面前横着走，国产软件的差距太大了。我估摸着，你们行业国内企业与外国成熟企业的差距，可能也差不多。”
“知道差距，干嘛不去弥补？还要助纣为虐？”杜浦笑道。
“我没你那么高尚！你毕竟是航三代啊，家里有传承的。我这辈子只要吃饱喝足，老婆孩子热炕头，超英赶美的事情，让别人去干吧。”
杜浦抿嘴摇了摇头。
两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谈了谈同学们的近况，聊了些有的没的。
很快，车就先到了他们家小区门口。
道谢之后，杜浦一刻也不耽误地往家里跑去。
他已经不再纠结，决定正式回绝利佳宇航的邀请。
而且，他不准备把这段插曲跟范理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