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废柴VS天才(3)
此时的宋慈高度紧张,心脏砰砰狂跳,一阵阵眩晕伴随着心慌气短,冷汗顺着鬓角流淌,心里暗骂那位来去无踪的天才宋慈。
“故意玩儿我是不是?有本事先把我救出去呀!是不是把老子整死,你就能借尸还魂啦?关键时刻掉链子,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不会是想看我笑话吧?逼急了,老子上吊自杀,同归于尽!”
说归说,骂归骂,最终还得硬着头皮面对现实。
宋慈哭丧着脸开始喊冤,甚至把自己想象成戏曲《感天动地窦娥冤》里的女主角。
“冤枉啊!大人,我实在太冤了。”
宋濂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惊堂木,质问道:“宋慈!既然明知宋某恶吏之名,最好如实招来。若有半句假话,难免皮肉之苦!”
对于这套说辞,宋慈并不陌生。
彼时通过警察局局长父亲的特别关照,他临时就业,在水城宁安路派出所做辅警,对付那些穷凶极恶、顽固不化的匪徒,所里的老警官们颇有心得,严刑逼供是常有的事情。
他曾亲眼看到号称东南亚贼王的壮汉被拔光了牙齿,也偶然目睹南美毒枭被活生生锯断了一条腿……
虽然宋慈进入水城警察局的时间较短,没有机会亲自参与那些触目惊心的刑讯逼供,但是天道有轮回,今天他将面临同样的境遇。
一想到这些便肝颤腿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尽管发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宋濂厌恶地盯着他,甚至感到有些匪夷所思,调侃道:“都说太学生宋慈是位刑狱天才,不折不扣的神童。8岁能替推官老父亲写验状,10岁时协助官府破获了一宗陈年无头案。如今入水城太学教习,表面上玩世不恭、**不羁,其实秉性五毒、睚眦必报、杀伐果断、尤擅攻略,被一众拥趸尊为太学生领袖。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与传说中的天才宋慈差距之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宋慈哭笑不得,却又无从解释。
“你说的这位天才不是我,我就是个普通人。”
宋濂冷笑道:“藏拙露怯,根本骗不了宋某这双眼睛。倘若你是冤枉的,本官自然会主持公道。不过种种证据显示,你确实涉案其中,所以活是不可能了,死却有不同的死法。”
此话一出,宋慈如坠深渊。
他努力支撑着身子,在各位主审官面前止不住地涕泪横流。
“那还等什么呀?来呀!是蒸是煮,是砍头还是绞刑,随你们的便!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谁是幕后主使?”
“什么?”
宋濂循循善诱道:“我刚刚查看过尸身验状,辅以旁证,可以确定杨元贵正是死于你那致命一刀!宋慈,你为何要杀杨元贵?是不是你的恩师太学博士真德秀的授意?!还是其他人等幕后主使?”
说着,宋濂有意无意地看了旁边的雎徵之、魏忠良一眼。
很显然,在这位主审官的眼里,所有人似乎都有嫌疑,包括雎徵之和魏忠良这类朝廷大员。
雎徵之忽然惴惴不安起来,与魏忠良悄悄交换了眼神。
面对宋濂的质问,宋慈哭哭啼啼。
“大人,办案不能胡乱猜测。你有证据吗?杨元贵之死确实十分蹊跷,但是你也不能随便冤枉人啊!”
宋濂:“好,那我问你。你是太学生而非太医局的局生,为何出现在太医局的教舍?千万不要随口敷衍,说自己是抱着一颗求学之心去旁听的。”
“我就是想学医。”
“你懂医理?”
“略知一二。”
宋濂恶狠狠地逼问道:“既然懂医理,当时肯定知道躺在你面前的是个大活人,请问你又为何将一个大活人开膛剖腹、剜心割肝?!”
宋慈有些紧张,“他、他当时确实是死的,后来又活过来了。”
“狡辩!胡搅蛮缠,罪加一等!”
宋慈着急地哭喊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宋大人,此案的关键是谁将杨元贵的尸首送到太医局的,你应该去找运送尸体的仵作查问,而不是在大堂之上东拉西扯!”
宋濂说:“这点小儿科的做法,还用得着你提醒?我已经查问过了,仵作那边按章办事,没有任何疑点。”
“这不可能!”
宋濂愈发咄咄逼人,“问题就出在太学太医局,而你宋慈恰恰又是唯一的局外人。太学博士真德秀刚刚奉调太医局,你也跟了过去,紧接着就出了这桩人命案子。你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多的巧合吗?一定是早有图谋!”
“大人,我冤枉啊!”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认罪喽?”
宋慈哭诉道:“有人移花接木,拿杨元贵充当太医局勘学尸体。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责任,那可能是一时疏忽,属于失察过错。”
“承认自己失察啦?”
“我承认。”
宋濂突然一拍惊堂木。
“失察也罪该万死!杨元贵,官居二品的朝廷重臣,堂堂大理寺卿居然被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开膛剖腹,剜心割肝。不严惩,不足以安定民心!不严惩,不足以告慰水城百官!本官今日不仅要判你极刑,还要深挖幕后主使!”
过堂的间隙,雎徵之和魏忠良不约而同地凑在一起。
主审官“恶吏”宋濂大搞一言堂,把持审案流程,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发表见解的机会。
各怀心事的他们此时连连抱怨。
“岂有此理!魏大人,难道你看出来吗?在恶吏宋濂的眼里,你我都可能是嫌疑人,都有诛杀杨元贵的动机。”
魏忠良琢磨着说:“是啊!宋濂突然介入此案,应该并不简单。”
雎徵之恍然大悟道:“有意为之?这么说他怀揣尚方宝剑?或者私下领受某人密令?”
“所以,你我不得不防啊!雎大人,你应该知道杨元贵一案关系重大,他的死或牵涉朝党纷争。如果一时半会儿查不到真凶,宋濂极有可能会找个替罪羊出来。”
雎徵之遥望正殿大堂方向,面无表情地说:“堂上就有现成的替罪羊!”
魏忠良摇摇头,当场予以否定。
“你是说宋慈?不瞒雎大人,魏某已经暗中调查过,一个经常进出莲花苑的纨绔子弟,一个家训不问朝党纷争的推官之子,有必要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杀掉一位大理寺卿吗?刚才恶吏宋濂频频提到,要深挖幕后主使。这句话背后的用意已经显而易见,恐怕针对你我。所以我们必须未雨绸缪,以免被恶吏诬陷,玷污清白。”
雎徵之终于重视起来,“魏大人的意思是?”
魏忠良凑过来,与雎徵之耳语。
雎徵之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两人返回公堂之时,发现主审官宋濂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堂审已经提前开始。
而之前贪生怕死、唯唯诺诺的宋慈就像换了一个人,昂首挺立,慷慨陈词。
“宋大人任职京畿提点刑狱司,把持重案生杀予夺大权,难道办案仅仅凭空猜测吗?捕风捉影,道听途说,委实难以服众,你最好能拿出证据来。所谓重证据实,才是我大城刑律的根基所在!”
宋濂支吾道:“证据早晚会有的,到时候看你还敢嘴硬!”
宋慈闻听哈哈大笑,反唇相讥。
“丢雷老母!也就是说,当前你没有任何证据喽?宋濂啊宋濂,你枉为一介提刑官,却如此含糊办案,恐怕另有原因吧!”
“放肆!来人,将宋慈给我拖下去,杖刑四十!”
宋慈厉声喝道:“我看谁敢动刑?!宋大人,你又错了。依照大城刑律,嫌犯有权为自己辩护,自证清白。”
说着,他不忘朝雎徵之、魏忠良抱拳施礼。
“雎侍郎,魏寺卿,宋某不才,好歹出身官宦世家,常年浸**官场衙司,熟谙刑狱规则。老父亲宋巩乃广州节度推官,享‘断狱如神’之美誉。宋慈从小耳濡目染,尽得真传。八岁亲随老父亲验尸验骨,十岁时更是成功告破一桩陈年无头案。杨元贵之死明显事发蹊跷,而宋濂这厮却急于将宋慈草草治罪,似在掩饰什么。”
“闭嘴!”
宋濂恼火地转向张彧等人命令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听任顽劣之徒咆哮公堂?!”
张彧等人犹豫着是否上前,被寺卿魏忠良的眼神制止。
雎徵之插话道:“宋慈,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慈坦然道:“回大人,本案主审官宋濂能否保证公允,宋某极为困惑。有鉴于此,宋慈斗胆提议:给我三天时间,自己为自己洗冤。期间由京畿提点刑狱司和大理寺左寺案双重监管,到期不能破案,牢底坐穿!”
魏忠良与雎徵之低声商议,现场捕吏们议论纷纷。
啪的一声,宋濂再拍惊堂木。
“你还反了天了!”
雎徵之起身,劝解道:“宋大人息怒,刚才我和魏大人商量了一下,非常赞同你的判定。你瞧瞧,宋慈一个学生,即便有杀人的勇气,也没有任何杀人的动机啊!所以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宋濂冷脸道:“雎大人,你就不要随便插手了,有传言说雎大人也是一位隐藏身份的韩党领袖。”
“传言不足为信,办案必须铁证如山!”
两人目光交锋,各不相让。
魏忠良见状站起身来,犹豫着说:“我同意二位大人的意见。宋大人,你就别跟一个学生较劲了。宋慈不是想自证清白吗?我们就给他三天时间好了,还怕他跑了不成?倘若逃跑,那就是罪证!”
宋濂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拂袖而去。
魏忠良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凑到雎徵之的身边。
“雎大人,你发现没有?宋濂平日里横行朝野,办案一向六亲不认,今日却大失水准啊!如此办案,自说自话,哪像一位经验老到的京畿提刑官?”
雎徵之皱眉思索着,感慨道:“是啊!恐怕来者不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