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废柴VS天才(1)
事后仔细想一想,这件事情确实比较蹊跷。
虽说跟大理寺卿杨元贵并不熟识,但是毕竟曾经见过面,怎么可能没有认出此人呢?
难道自己有脸盲症?
不过这个论断很快便被推翻了。
即便宋慈没能认出杨元贵,还有好兄弟九条藤啊!这个身强力壮的家伙昨日怀揣利刃,虎视眈眈,似乎随时准备扑向那位大理寺卿予以斩杀,今日他为何又默不作声?听任各位局生按部就班将对方活体解剖?
显然他是知情者。
更蹊跷的是,大理寺捕吏到场,问明缘由之后直接将宋慈和九条藤拘捕,而包括欧阳鹤在内的其他人却当场释放。
还有没有天理?
难道仅仅因为他们两人曾于昨日到大理寺行刑处杂役帮工?所以才有重大嫌疑?
宋慈和九条藤背负杀人嫌疑,以阴谋致死朝廷重臣的罪名,锒铛入狱,且分别关押,严防串供。
这里是大理寺“寒狱”,牢房之内遍地血腥。
想起那只差点儿蒸煮韩渊韩大人的镬鼎,以及设在大理寺行刑处的断头台,宋慈惊恐不已,抱着脑袋躲在牢房一角,几乎快要疯掉了。他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却清楚地知道一定难逃此劫。
因为他已经变成某种势力的替罪羊。
摇头哀叹命运不济,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死亡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
宋慈脑子很乱,正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上方传来。
“Suffer will at present if you do not listen to the old man's advice。宋慈,现在看清楚雎徵之的真面目了吧?你们都被他利用了。”
宋慈听出恩师真德秀的声音,急忙抬头张望,这才发现跟他说话的居然是一株“蒿秧”。
“先生,救我。”
蒿秧训斥道:“谁也救不了你!杨元贵位高权重,又是右丞史弥远和杨皇后的亲信,‘左寺案’的一级主管,他的死可不简单啊!史贼之流一定把你们误以为韩党余孽,扒你们的皮,株连九族,都是稀松平常事。”
宋慈近乎哀求了,“先生,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出去。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
扑通一声下跪,三拜九叩行大礼。
极为标准的一连串礼仪动作行云流水,宋慈怀疑自己古装电视剧看多了,所以自学成才、无师自通。
不过,他很快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对着那株蒿秧跪拜之后,潇洒地起身。宋慈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某种意识悄悄地控制了,只见他掸一下囚服上的尘土,露出极度自信的神情,面带笑容伸手逗弄面前的蒿秧,与之前的懦弱判若两人。
“先生,您不会真以为宋某在求你吧?丢雷老母!若论做学问,我肯定不如您;但触及刑狱之事,您还差得远呢!”
身体被控制,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废柴宋慈怀疑身体里藏着另一个桀骜不驯的天才宋慈,此时正代替自己与恩师针锋相对。
悬在半空中的蒿秧见状嘲讽道:“对啊!你是谁啊?水城赫赫有名的刑狱天才,太学生中的旗帜性人物,又因文韬武略、杀伐果断、尤擅攻略,被拥趸赞誉为‘枭雄惠父’。如果不是推官老父亲逼迫,你肯定还在老家建阳县做你的混世魔王。如今赴京入太学就读,纸醉金迷混日子,只等金榜题名那一天,然后宋慈便可以衣锦还乡。”
宋慈哈哈大笑,谦虚地摆摆手。
“徒有虚名,徒有虚名而已。先生不要生气,宋某说的都是实话。您刚才说什么来着?谁也救不了我?那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且看宋慈如何自证清白!”
蒿秧在牢房里欢快地绕圈飞行,语气里透着满意。
“好!如此一来,为师就放心了。有胆识、有骨气、有智谋,这才是我真德秀的门生!刚才那个软骨头是什么东西?今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他!”
宋慈抱怨道:“先生,你问我,我又该问谁?宋某也不知道那个怂包软蛋是从哪里来的!”
蒿秧根须翕动,琢磨地说:“宋慈,杨元贵遇害非同小可,万万不能大意。为师相信你应对刑狱之事的从容与自信,但是也必须早早备下脱狱万全之策,还是趁早联络你的父亲吧!请他代为疏通也好。”
面对恩师的提醒,宋慈不以为然。
“先生今天的话太多了吧?区区大理寺寒狱就想禁锢宋慈?丢雷老母,简直异想天开!”
“唉!你好自为之吧!”
一声叹息之后,这株蒿秧穿过牢房狭小的窗口,翩然而去。
就在蒿秧的身影消失的瞬间,宋慈突然双腿酸软,瘫倒在地。那个极度自信的天才宋慈不见了,趴在地上的依然是堆废柴。
宋慈欲哭无泪,忍不住抱怨道:“不是,你吹牛X也得分个场合吧?先生本来要救我的,你装什么大尾巴鹰?!合着你就过过嘴瘾,说完大话就跑没影了,剩下那个挨千刀的还是我对吧?怎么这么倒霉啊?!”
无人应声,只有他自己喋喋不休。
狱卒来送牢饭,宋慈急忙迎上前,拱手作揖。
“牢头大哥,我仔细分析过了,这个案子应该是有人移花接木,私下调换了勘学尸首!或者本意是想栽赃太医局,栽赃我的恩师。所以,我必须马上见你们寺卿。”
狱卒苦笑道:“装什么糊涂?我们寺卿不是让你给杀了嘛!估计你们很快就能在阎王殿见面。”
宋慈抱歉地说:“对对对,寺卿没了,那你们这里谁管事啊?!”
“对不起,还没到过堂的时候,你呀!老老实实等着吧!”
“不能再等了,我是冤枉的。”
“哪一个被关进寒狱的不喊冤?至于你嘛!确实该死。听说你小子施展活体解剖术杀了我们杨寺卿,还真是心狠手辣、胆大包天啊!”
宋慈急忙解释道:“不不不,这里边有冤情。马上去找给太医局搬运尸首的仵作,顺藤摸瓜,一定能查出真凶。”
狱卒冷笑道:“哟,果然还懂刑狱之事?年纪轻轻就摊上这天大的案子,就算不把你挫骨扬灰,至少也得凌迟死罪,可惜了。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大理寺寒狱,听说过谁能活着从这里出去的吗?”
狱卒这么一说,宋慈更紧张了。
“寒狱?大哥,大哥求求你了,我是冤枉的,我没想杀人啊!你帮帮我好不好?我谢谢你了。”
狱卒调侃道:“我能帮你什么?家里没亲人?想让我帮你收尸?”
听到“亲人”这个字眼,宋慈忽然想起恩师真德秀借蒿秧之口的提醒,那就是尽快联系自己的父亲,请他代为疏通。
宋慈当然知道,这位父亲肯定不是把自己吊起来痛打的水城警察局的局长,而是天才宋慈的父亲。
这两天的经历让他接收到不少信息碎片,草草拼合,也能知晓大概。
比如:天才宋慈的父亲是广州节度推官,享“断狱神手”之美誉,而宋慈本人则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出身优越,娇生惯养,桀骜不驯,年少轻狂,来太学之后自然成为太学生领袖之一,经常流连莲花苑这类风月场所,纸醉金迷混日子……
闪念之后,宋慈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他故意摆出阔少子弟的架势,神秘兮兮地朝狱卒摆摆手。
“牢头大哥,烦请帮我送个信,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送信?什么信?”
“十万火急,这封血书即刻通过官驿送给我的老父亲,广州节度推官宋巩宋老爷子。完事儿别忘了到莲花苑的柜上领取你的跑腿费。”
狱卒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宋慈左顾右盼,当场撕下囚服一角,本来是想写血书的,但是手指放在嘴里又难下决心……
“大哥,有笔吗?”
狱卒彻底失去了耐心,一把夺过宋慈手里的布条。
“写什么信啊?把这破布片给你父亲就够了,睹物思人而已,反正你也活不了!”
宋慈着急地喊道:“就算是遗书,你也得让我写两个字吧!”
狱卒指着宋慈的鼻子训斥道:“闭嘴!倘若敢骗老子,莲花苑跑一趟拿不到跑腿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