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才的光环（3）
因当事斥堠命案在身，未经临安府允许不得出城。
宋慈和俪娘到访时，此人正百无聊赖地饮酒，独自一人愁眉苦脸，一阵阵长吁短叹。
“唉！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天降横祸，与我何干？！”
“你做斥堠多久了？”
“三年有余。”
宋慈认真分析道：“三年时间，那条官道你走过无数次，明沟暗渠，恐怕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吧？现场我们去过了，路面开阔，视野良好，你好巧不巧马踏死者，驭马的本领委实弱了些。”
斥堠辩解道：“凌晨时分，暗影朦胧，为送急件小的连夜赶路，已是人困马乏。”
“好一个人困马乏！”
俪娘恶狠狠地盯着斥堠，冷笑着继续道：“马踏死者，却未做丝毫停留，匆匆逃遁，我看你清醒得很啊！”
斥堠大呼冤枉，勃然起身。
“冤枉啊！两位大人，并非故意逃遁，而是急件在身啊！小的不敢懈怠，因此未做停留，叮嘱路人报官后，自己便离开现场。”
“人命关天，什么样的急件不能耽搁？”
面对宋慈的质问，斥堠顿时慌张起来，支支吾吾，不愿过多解释。
俪娘一把揪住斥堠的脖领子，威胁道：“死于你马蹄之下的，是前大理寺都辖官张彧，而此人正是杨元贵、雎徵之等朝廷重臣命案的重大嫌疑人，敢不老实交代，只能拿你问罪！判极刑！诛九族！”
斥堠吓坏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回大人，急件来自海州，连夜密送相府，事关韩党领袖韩侂胄养子韩㣉。”
“被流放的韩㣉？韩侂胄唯一养子？”
“正是。韩㣉暗中串联，阴谋暴动，幸被武士捕杀。其首级将由九条苍介、中村半岗两位武士直送水城领赏。”
听到这个噩耗，俪娘显得失魂落魄，目光游离地转向窗外。
当年任职水城宰相的韩侂胄深明大义，拳拳之心，在水城民众之中拥有极高的声望。异邦野心膨胀，于边境伏兵，厉兵秣马，虎视眈眈。韩侂胄不惧强敌，誓言决不妥协，主张英勇抵抗。
礼部侍郎的史弥远与杨皇后联手，阴谋诛杀韩侂胄，函其首秘送敌营，并全盘接受异邦苛刻条件，与之缔结屈辱合约。
韩侂胄遇害后，其唯一的养子韩㣉被流放千里之外的沙门岛，受尽磨难。
俪娘心里非常清楚，作为韩党精神领袖，韩㣉遇难势必在水城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宋慈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虽然并不了解俪娘的心思，但是也能猜到她与韩侂胄父子之间或许存在某种特殊关系……
吃一堑长一智。
有关韩㣉的事情，宋慈不敢多嘴多舌打问，担心一着不慎，再度招致皮肉之苦。
宋慈、俪娘各怀心事，匆匆穿行官驿院落的青石板路，朝院门处走去，迎面与相府侍臣庆明相遇。
庆明，时年二十五岁，青年才俊，风度翩翩。虽仅为相府侍臣，权相史弥远的狗腿子而已，却官威浩大，目中无人。走路不看路，撅着下巴趾高气扬。路人见状纷纷让路躲避。
宋慈和俪娘也让道一旁。
俪娘小声嘀咕道：“此人乃权相亲信，叫做庆明。”
望着庆明从自己眼前经过的身影，宋慈突发奇想，转身拱手施礼，大声打着招呼。
“庆明大人请留步。”
庆明转身望着宋慈，眼神漠然而高傲。
宋慈自我介绍道：“在下宋慈，奉城主之命查案。今有一事相求，还望庆明大人给予方便。”
庆明冷笑道：“宋慈，不要自作聪明。”
说完，神情倨傲地继续前行，不再搭理宋慈。
武士九条苍介和中村半岗下榻官驿，庆明奉命前来接待，透露城主将于近日接见缉凶有功的日本武士。
“韩㣉首级已经呈交城主。城主龙颜大悦，当场宣布：日本武士缉凶有功，应予奖赏，首功者九条苍介赐官八品，赏银千两，其余人等赏银八百。”
九条苍介和中村半岗受宠若惊，跪拜谢恩。
“谢城主恩典，小的感激不尽。”
“说说吧！韩㣉怎么会落到你们手里？”
经九条苍介和中村半岗讲述，庆明这才了解大概。
原来，韩侂胄被史弥远和杨皇后暗害之后，养子韩㣉被流放至千里之外的沙门岛。
不堪官府监工羞辱的韩㣉决定择日暴动，试图揭竿而起，偷渡返乡。起初起义较为顺利，不料中途出了意外，残破渔船搁浅无名海岛。
作为大城名义藩属国的日本正值镰仓幕府时期，草根武士盛行。
因韩㣉等人脸上均有刺配印鉴，特征明显，一眼便能认出这是一群逃犯。既为逃犯，捉拿、围堵、报官皆为分内之事。日本武士蜂拥而至展开围攻，韩㣉血战至死。
最终韩㣉首级被砍下，由九条苍介、中村半岗直送水城领赏。
庆明对这一结果非常满意，当场褒奖。
“诸位武士对城主的忠诚日月可鉴，加官进爵，予以犒赏，都是应该的。不过众所周知，韩㣉乃韩党精神领袖，一旦韩㣉之死消息泄露，水城韩党余孽势必群起报复，二位性命堪忧啊！有鉴于此，尔等近日需藏身官驿，万万不可轻易露面。”
九条苍介感激地说：“小的性命全靠庆明大人护佑，您如何安排我等便遵照执行。”
庆明一乐，调侃道：“欲享荣华富贵，必须铤而走险。二位精明得很啊！”
被当面戳穿了心思，中村半岗心虚地眼珠乱转，试探着问道：“小的冒死缉凶是否不妥？还望庆明大人指点一二。”
庆明的脸色变得难看，索性挑明。
“你们刻意编造的缉凶故事骗得了城主，却骗不了权相，骗不了我。暴动？起义？纯属无稽之谈。你们这群穷困落魄的武士为了谋取一官半职，冒险潜入沙门岛，杀韩㣉，砍首级，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其实都在权相掌握之中，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九条苍介和中村半岗见计谋败露，吓得长跪不起。
庆明继续道：“没错，韩㣉确实该死，但是你们两个不该此时出手，节外生枝，招惹是非，干扰权相宏图大业！”
“饶命啊！庆明大人饶命！”
庆明不耐烦地摆摆手，“起来吧！你们必须清楚，能活命都是权相的恩典。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今后谁也不准再提。面见城主之时，仅需简单复述缉凶过程即可，不得多嘴多舌。”
九条苍介、中村半岗异口同声回复道：“小的明白。”
庆明微微一笑，低声指点道：“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尔等老老实实到海州上任，至死不准再来水城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