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走的鱼

周年到现在还记得之前追周鱼鱼的那些男生。

女儿长得好看嘛,没有意外的,之前的男生也都是送送回家,送送娃娃,再有创意点儿的就是止不住地逗她,结果就是被周鱼鱼一顿好揍。

但是这次这个顾之戈,周年不了解。

他慢慢走了过去,步子很轻。

顾之戈还在轻拍,他抬起头,猛然就看见了这姑娘的父亲走了过来。

他低吼一声,脑内一阵电光石火。

于是,周年就看见顾之戈猛然推开周鱼鱼,然后牵着她的手,轻盈地转了一个圈,最后脚尖点地,微微屈膝躬身,格外优雅。

周鱼鱼正哭着呢,眼泪都还没干,直接蒙了,只听顾之戈扯着嗓子喊了句:“看!这就是华尔兹,我就教你这一点点好了,咱们下次再练。”

周鱼鱼:你发什么疯?

顾之戈则松开她的手,朝她拼命挤眉弄眼,然后才鞠了一个躬,中气十足:“叔叔晚上好!我们放学了!”

周年也被吓得一抖,咳了几声才走了上去。

“鱼鱼,之前就说过晚自习要来接你,你还不许,跟爸回家!”周年也不多话,直接一把拉过周鱼鱼。

“爸,我们……”周鱼鱼摸了把眼泪,还想解释。

周年却突然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顾之戈:“崽儿,离我家女儿远点儿,就算练舞也不许!”

顾之戈笑得尴尬:“呵呵呵,好的。”

还没走几步,林晓萃过来了:“要死,哪里有你的烟盒……呀,鱼鱼回来了。”

她迎上来,周鱼鱼点头。

“你哭了?谁欺负你了?”林晓萃皱眉。

“没有没有,眼睛里进沙了。”周鱼鱼摇头。

周年松开她的手,大摇大摆地往前走:“跳舞跳累了吧。”

周鱼鱼:爸爸你醉了,别说话!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周年就开始接送周鱼鱼了。顾之戈走在父女俩后面,也根本不敢出声。

加上各校艺考时间临近,周鱼鱼也要去集训了,这次集训就是全封闭式的了,这两三个月周鱼鱼都得住在机构配备的寝室里,全力冲击专业课。

周年更是一点儿不敢疏忽了。

周鱼鱼离开之前拜托顾之戈和军师照看着白芝,她的状态一直不太好。

军师傻憨憨的,一口应下。顾之戈则脸色黑黑的,没什么表情。

周鱼鱼去集训一周后,顾之戈是真的有点儿憋不住了,终于在有一天晚自习下课后约着军师去看她。

因为在这次月考中军师又蝉联倒数第三,他又一次被罚到走廊上吹了几节课夜风,再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顾之戈,你要是上了大学会看不起我吗?”

两人走着,军师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你发什么疯?”顾之戈双手插兜,斜眼看他,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旁边人不说话,略微黝黑的脸色在夜色里更看不出来,军师脑子里回想起这些天辛丹约他“喝茶”的场景。

辛丹从不用苦口婆心这一套,她知道这一套对他们来说都不管用。

所以她把主动权给了他,让他自己描绘自己的未来。

可是每次他说出一个自己的设想,眼前的老师便会笑眯眯地反问:“你打算怎么实现?你认为你那时能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吗?你拿什么来支撑你的设想?”

一句一句虽然不严厉,但就像绵针一样扎心。

军师郁闷了。

他不是学习的料,这是肯定的,但是到了高三的分岔口,不走学习路,其他路他也没想好,接下来到底怎么走还不知道呢。

但是这些话他是不可能和顾之戈说的,同窗三年,他俩还是适合一起插科打诨,严肃正经和他俩的画风太违和了。

“没事儿,你要买点儿东西给周鱼鱼吗?早知道把白芝也叫出来了,她最近也挺想她的。”藏起了忧郁,军师又恢复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顾之戈皱皱眉,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买点儿吧。”

他本来一脚都要踏入便利店了,但鼻尖传来一股肉香。他闻香望去,路边有一个流动小吃摊,摊面上煮着关东煮,锅炉里白汤和红汤“咕噜咕噜”叫着,香味扑鼻。

“顾之戈,吃这个吧!”军师早就飞奔过去了。

卖关东煮的是个老奶奶,为了吸引顾客,车顶棚还系着几个气球。

军师吃得欢快,顾之戈也挑起来,一个一个装在袋子里。

谁知道这时又是一阵夜风吹来,风力有点儿猛。

“好大的风。”军师咬着鱼排说。

“哎呀我的气球!怎么都飞了!这是给我家孙女的!”那老婆婆叫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抓。

顾之戈慌忙放下东西,跳起来去抓那飞起来的气球,还好抓回一个。

“看我的!”军师吐了签子,拍拍手掌,一个箭步冲出去。

他打篮球,弹跳力本就比一般人好,愣是又抓回来一个。

风向改变,又有几个飞到旁边的树上。

只见他眼睛也不眨,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树,站在枝丫上伸手够。

“谢谢小伙子,这小伙子好,一定是国家好栋梁!”老婆婆一直给军师竖大拇指,夸得军师都不好意思了。

“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为国家做贡献,我再送你们几串就当感谢你们了。”

军师听完愣了愣,最后还是微笑接下。

之后两个人脚步快了些,主要还是顾之戈急,他怕关东煮凉了。

周鱼鱼今天正因练习练得舌头都被咬到好几次,说话有些不利索,她又练了几遍口播操。

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她还在教室练习,晚间新闻主播的腔调格外响亮。

“各位晚上好,欢迎收听……收看收看!啷个老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周鱼鱼急得跺脚,方言又跑了出来。

今天太多口误,就连老师都训斥了她好多遍。周鱼鱼有点儿着急了,甚至打起了自己的嘴。

“嘴巴要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周鱼鱼你笨死了!”她开始骂自己。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进来一人,杏眼细眉,有点儿古典的长相,看见周鱼鱼还在这儿,眉毛忍不住皱了皱。

已经连续一个月,两个人都相遇在这个教室里。

虽然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但对于她们这种艺考生来说,晚自习虽然结束了,但训练还是要继续的,每个人情况不同,会根据自己的缺点进行加强训练,教室也都不一样。

周鱼鱼最奇怪的就是,自己为什么会和邹虞撞到一起,还撞了一个月。

邹虞抱着一摞书,看到是她也明显有点儿无语:“最简单的基本功都不扎实,脱口而出就是方言的人,你凭什么去考试?又凭什么面对镜头?镜头可是会把你脸上的表情放大十几倍,就你这样再练多少次都没用。”

大概强者一贯如此,这人在这里一向是特立独行,从不和人结伴,偏偏她又是专业最好的那个,让大家敬佩又好奇。

一同训练的这一个月,不管周鱼鱼是练声还是练形体,这位邹虞同学总有话来刺她。

而周鱼鱼就践行一个字:忍!

她换了个方向,默默劈了个叉,对着镜子念起稿子。

邹虞摇摇头,到一旁朗读诗文。

顾之戈和军师和门卫解释了好久,甚至把学生证身份证都掏出来了,才终于进了门。

邹虞的声音很有腔调,情感也更加饱满,抑扬顿挫,轻重适宜,把握得很好,军师连连称赞。

“看来这女生确实有狂傲的资本啊!你看周鱼鱼什么时候吃过这亏?”

在学校,周鱼鱼可不像这样。

顾之戈在外面正看着,却看见周鱼鱼突然一个眼神望过来,吓得他猛地抓住军师蹲了下去。

周鱼鱼大着舌头:“奇怪,怎么感觉有人。”

那天晚上回寝室后,她才发现顾之戈给她打了电话,刚想问他有什么事儿,却听见微信一声接一声响。

“周鱼鱼,你寝室是几号?”

“302。”

“好的早点睡,晚安。”

莫名其妙,不过周鱼鱼没心思管,她得抓紧时间睡觉。

那天晚上,军师跟着顾之戈一起回家睡了。

结果半夜两点顾之戈房间的灯都还亮着。

“你干吗呢?大半夜不睡啊!”

顾之戈头也不回,自个儿埋头在案边。

军师眯着眼走过去,一看这桌上的一堆零件和电路,瞌睡就清醒了一大半,咂嘴:“行啊你,难怪数理化那么好呢,敢情这些玩意儿都是自己动手啊。”

顾之戈突然抬起头,一本正经:“军师,你今天问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咱们永远是一起吃关东煮的兄弟!”

军师:能有点远大理想吗?

第二天早上五点,周鱼鱼就爬起来练早功,艺考生的清晨都是从开嗓开始。北方的冬天干燥又刺冷,到处都结起了冰碴子,一群女生从寝室楼出来,个个缩着脖子眯着眼睛,还有些打瞌睡。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声响从空中传来,嗡嗡的马达声音,众人纷纷抬头一看。

竟然是个模型飞机,在上空不停盘旋着,似乎在找些什么。

周鱼鱼正在窗台洗脸,为了让早上有精神,她都用冷水刺激自己。

冷不丁听到窗外一阵**,甚至还有不少人说话的声音。

她擦擦脸上的水,打开窗户一看,彻底愣了,只见一架小巧的直升机从茂密的桂花树中穿了出来,停在自己面前。

“哇!”下面一群人仰着脑袋叫道。

与此同时,顾之戈和军师坐在小区广场的椅子上,手上拿着一个iPad,画面上正是周鱼鱼惊愕的脸庞。

顾之戈在飞机上装了个摄像头。

军师下巴都要掉了:“顾之戈,我去……认识你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你小子有这功夫。”

“你又没问。”

“……”

周鱼鱼认出那飞机是顾之戈的,她眨眨眼,刚想说话,却看见那机身尾部突然抖下两滚小小的条幅。

“周鱼鱼,我是顾之戈。”

另一条的字有点小。

“周鱼鱼,军师也在,他非要也写一条。”

周鱼鱼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画面外的两个男生也笑了,看来这一晚上没白忙活。

后来周鱼鱼曾问过顾之戈,那个条幅为什么不是红色的。

顾大帅哥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太土。”

飞机就这么留在了周鱼鱼那儿,她好好地把它收了起来,那之后的两个月,两人再也没见过。

周鱼鱼训练刻苦,甚至消息都没回过几条,顾之戈心里越来越郁闷。

月考之后的日子,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因为有了刘家悉坐在这边,小团体的活动变得无聊又重复,只剩下无尽的学习。

军师一听讲题就犯困,趴在桌子上直打哈欠。

再看顾之戈,他懒懒坐在一边,桌上的卷子随意摆放着。

刘家悉这次发挥超常,甚至超越了顾之戈,他推推眼镜,一脸傲娇:“顾之戈你这状态不行啊。”

袁志和方启正拿着卷子过来,想请顾之戈给讲讲,一听这话立马看向他。

顾之戈神情恹恹,没什么精神:“又不是高考,让给你了。”

他这么一说,一众人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白芝这次成绩不太理想,分数刚擦过二本线,更不想说话。

军师看她这样,随口劝她。

“没事儿,你看看我你就不担心了。”军师劝着白芝。

白芝不说话,军师只得悻悻地加入了男生群的讨论,那边的话题已经换了方向。

“这消息你怎么知道的?”袁志一脸惊讶。

刘家悉耸耸肩:“陶学姐告诉我的啊。再说了,陈汶易这么优秀,都去复旦了,谈个恋爱不奇怪吧。”

白芝猛然直起身子,看向刘家悉。

刘家悉一愣:“干吗?我又没传谣。”

男生的脑回路永远与众不同,袁志咬着嘴唇,“嘶”了一声:“刘班,陶学姐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刘家悉居然脸一红,咳嗽一声。

话题又转变了,没有人注意到白芝站起身,招呼都没打一个,直接跑出教室。

顾之戈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没有心思去管。

那天下午,白芝情绪低迷,上课也昏昏沉沉,直到回到寝室拿到手机后才觉得活了过来,在心里过了几遍接下来要说的话,给陈汶易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学长吗?我是白芝。”

“喂。”那边是个女生的声音。

“找陈汶易吗?他在厕所,陈汶易!”那女生喊了起来。

白芝青筋直跳:“不用了,不用了,我打错了。”

白芝匆匆说完就挂了电话。

明明一句话也没和他说,但白芝还是觉得用尽了身上的所有力气,慢慢蹲下身来。

电话又响了,她眼睛一亮。

屏幕上赫然跳动着两个字——妈妈。

白芝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死死捏着手机,不要再逼我了,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铃声停止,屏幕上来自妈妈的未接电话显示有十通。

那边,陈汶易从饭店的洗手间出来,走到了自己班级的桌子旁坐下。

他好像有点儿醉了,不停地甩头,刚刚接电话的女生说:“刚刚有个电话找你,你回一下。”

饭店里闹哄哄的。班级聚会让每个人的神经都极度兴奋,声音也就更大。

陈汶易听不太清,只随意点了点头,把手机丢回包里。

从十二月开始,各校校考便开始了,周鱼鱼集训刚结束便开始奔波。

前期了解到各校的信息,加上老师的建议,几大院校周鱼鱼都报了名,本身艺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多些选择也是好的。

浙传、上戏、南艺等院校都不在北京,林晓萃害怕周鱼鱼照顾不好自己,硬是要跟去。

上戏初试那天,站在众多光鲜亮丽的艺考生中,周鱼鱼正在发呆,没想到遇见陶颖。

“周鱼鱼!”

“学姐!”周鱼鱼眼睛一亮,随后才想起陶颖就读的正是上戏。

看着眼前人,陶颖有点感叹,这一年多磨砺就是不一样啊,现在的周鱼鱼不说惊艳,但是气质已经完全不同,由内而外散发出淡淡的优雅气质,再也不是当初那么咋咋呼呼的样子。

“怎么样啊?”

“还行吧,浙传只进了大围。”周鱼鱼笑了笑。

陶颖点点头,又说了点别有压力的话,转身刚要走,周鱼鱼却像想起了什么,喊住她。

“学姐,谢谢你,真心谢谢你。”周鱼鱼满眼真挚,也许陶颖不会知道,正是她当初在台上的光彩,也影响了自己,促使自己走上了这一条路。

“鱼鱼,要记得保持自己的特色,不管是什么考试,展现真我,冷静沉着,相信你一定可以!”陶颖鼓励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陶颖的鼓励起了作用,周鱼鱼顺利进了初试,排名还在一个不错的位置,乐得林晓萃直拍大腿,做梦都在笑。

周鱼鱼却没那么乐观,今年报考上戏播音主持专业的考生远超去年,进复试的考生也有几百个,争夺最后几十人名额,竞争压力仍是非常大。

复试除了朗读指定文稿,还会给出一个话题,让考生即兴评述。

周鱼鱼抽到的题目是“有人说方言应该被取缔,全员说普通话,请问你怎么看,限时一分半”。周鱼鱼面前是一架摄像机,灯光很强,看不清面前考官的脸。

但她早已适应,微微鞠躬,心中已有答案。

“首先,我不认同这个观点。其实,普通话和方言是相互对立的关系。”

这话一出,有考官打起了精神,这考生不走寻常路啊,一般人都会说相互融合或者相辅相成,她却说了个“对立”。

“众所周知,不只汉语有方言,其他语言也有方言,方言反映了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与地源风貌,光是中国就有一百多种方言,这些方言或繁碎或难懂,但它们正是地方文化的结晶,并不是现在的普通话可囊括的。方言不可替代,普通话不可取消,两者虽然对立,却保持着一种平衡,如果取缔了方言,这种平衡便会消失,这世界上需要平衡,不仅方言和普通话,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都有平衡,这就是最好的状态。”

话音落毕,她鞠躬下台。

后来,经过了三试,周鱼鱼终于拿到了上戏的专业合格证。

回到北京,顾之戈本想给周鱼鱼庆祝庆祝,周鱼鱼却婉拒了,剩下几个院校的考试还在继续,她不能放松。

林晓萃却偏偏有事儿出差,周年便主动担起了照顾周鱼鱼的重任。

到中传复试的前几天,北京罕见地连下了几天雨,潮湿的空气仿佛让所有东西都上了潮,周鱼鱼在教室里和老师研究考题。

直到有人喊她:“周鱼鱼,有人找。”

周鱼鱼回头望去,军师抱着个篮球在向她招手,白芝举着一块手绘的加油板,朝她笑着,在他俩身后,顾之戈望了过来。

就这么一个场景,周鱼鱼却差点儿哭出来。

自从开始考试,她就进入了高度紧张状态,几乎没有心思去想他们,这好像是几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聚到一起。

几人到了操场,刚雨过天晴,地面还有点儿湿。

周鱼鱼拿来了之前那架直升机模型,递给顾之戈:“还给你,谢谢。”

顾之戈却没有收:“送你了。”

军师却一把拿过那直升机玩起来:“哎哟,这个直升机好久没看到还真有点儿想念。”他一下冲到单杠上,爬上爬下的,像只皮猴。

“军师,你怎么还这么吊儿郎当,这么喜欢爬上爬下的,干脆去学体育好了。”周鱼鱼打趣。

军师从双杠里探出脑袋:“嘿,周鱼鱼你别说,我还真想过报体育学院。只不过分太高了,有点儿为难。”

“鱼鱼,你可不知道,现在军师可爱学习了,发誓要抱最后的佛脚呢。”白芝接话。

“那敢情好。”周鱼鱼乐了。

军师摆摆手:“还差得远,我再挣扎一下。”

几个人说说笑笑,顾之戈却一直没说话。

周鱼鱼觉得奇怪,用眼神问两人,两人也挤眉弄眼。还是白芝反应快,她拉着军师走到一旁,把空间留给二人。

军师走之前在周鱼鱼耳边轻声道:“你问问他,这小子最近不太对,整天无精打采的,排名都降了。”

两人走了,周鱼鱼转过身看顾之戈,只见他穿着蓝色外套,双手插兜,头发软软塌塌,就连之前臭屁喷的发胶都没喷了,的确有点儿萎靡不振。

现在想想,好像很久没看见他了。

“你在生气?”

顾之戈看她:“没有。”

有点儿嘴硬,周鱼鱼叹气:“你这人吧,最喜欢装没事,你有没有事儿我还看不出来吗?顾之戈,咱们现在不能意气用事,你给我打起精神来,等我考完了就回学校接着复习文化课了,到时候还要你给我补习呢。”

见他不回话,周鱼鱼干脆踮起脚,伸手揉他的脸:“顾之戈,你到底怎么了?”

顾之戈被她揉痛,却也不阻止:“你回来了也不告诉我,这段时间没人给我欺负了,好无聊。”

周鱼鱼无语。

不再客气,小丫头直接一掌拍到他胳膊上,好像当初那个火辣辣的姑娘又重回人间。

“行了你,少撒娇,明知道我最近忙得要死,你自己好好学习,等我回来。”

顾之戈揉着胳膊不说话,最后还是在周鱼鱼死盯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那你最近的考试是哪个?”

“后天中传复试。”

“那我陪你一起吧。”

周鱼鱼摆手:“不用了,我爸陪我,他看见你又要多想了。”

顾之戈的脸色立马转阴。

周鱼鱼:“行行行,不过看见我爸你就躲远点儿。”

顾之戈点头如捣蒜。

谁知道复试那天下了大雨,周年因为单位有事儿让周鱼鱼先去,他办完事再去接她。

然而直到周鱼鱼出了考场,人潮人涌中,等着她的只有顾之戈,周年不仅没来,甚至手机都打不通。

“周鱼鱼,你站过来点儿,别淋湿了。”顾之戈几乎把伞全部倾向女生那边,自己肩膀却湿透了。

看他被淋湿,周鱼鱼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你自己也遮点儿。”

两个人让来让去,紧挨着身体钻进了出租车。

谁也没想到,这一幕居然被出差回来的林晓萃看见,她本想着女儿考试,连忙赶过来,看到的居然是这一幕,她黑着脸,立马掏出手机给周年打电话。

依旧无人接听。

而周年那边确实出了点状况,雨一直下着,他办完事正要去找周鱼鱼时,没想到前面一老大爷双腿一弯,直接倒了下去。

“嘿,大爷!”周年伞一丢,跑了上去。

居然是顾老爷子,他躺在地上,嘴里还在不住嘀咕着什么。

周年费力地想拉他:“老爷子先起来,起来。”

“腿……腿疼。”顾老爷子指了指自己的腿,或许是真的痛得太厉害,居然白眼一翻晕倒过去。

周年心脏差点儿没吓出来,慌忙打了个出租车,费了好大劲才把顾老爷子送上车,带去了医院。

顾老爷子是多年的老寒腿,疼得受不了才倒下的,加上摔倒在地又伤了脑袋,这下直接住了院。

挂号拿药一大堆事儿,周年忙上忙下,顾老爷子才醒了过来。

“周家爸爸,别忙了,我这是老毛病了。”顾老爷子喊。

“您也知道啊,下雨天还出去干吗去啊?”周年忍不住埋怨。

“甭提了。这不是我儿子今天回来嘛,我这把老骨头最近在**躺累了,也想去看看,谁知道……”

“这么大的雨,你老人家也真是犟。”

又说了几句,周年才想起正事儿,猛然一看手机,好家伙,十几个未接电话。

周年急忙打了电话过去,只可惜林晓萃已经不接了,他左等右等,最后顾家人来了之后才冲回了家。

家里一片寂静,静得可怕。

“老婆?鱼鱼?你们回来了吗?”周年试探。

“哟,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忘了有这个家呢?”林晓萃从卧室里出来。

周年脸都红了,这才一五一十解释给她听了。

林晓萃听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心里的气还是没完,冷嘲热讽:“就算你忙着帮人家,你也该想想你闺女,这么重要的考试!再说她今天和那个……算了我不说了,周年你就跟年轻时一个德行。”

周年皱眉:“我年轻时什么德行?”

“嗐,就是喜欢帮帮对面女邻居,丢下刚生产的我和你女儿呗。”林晓萃一说就停不下来。

说到这个,周年就不乐意了,站了起来:“不是,林晓萃你什么意思?这个事情我们之前说好了吧,你是不是就想和我吵架?”

他语气不好,林晓萃脸也黑了:“吵又怎么样?咱们之前又不是没吵过。”

周鱼鱼中传的考试其实并不顺利,此刻的她心情和外面的大雨一样,潮湿、沮丧。

她能听见外面的争吵,连绵不绝。

周年一次又一次强调:“林晓萃,咱都复婚了,你还是对那事儿耿耿于怀。我说了我和小秦就是邻居,只是她离了婚,又一个人拖着娃娃,家里不能没有水和气,我才去帮帮她的。”

“我没说不相信你,是你从来就没有变过,当初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叫你去接鱼鱼也坚持不了,我和女儿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位置?”

一阵沉默之后,周年好像是叹了一口气:“我不想和你吵。”

然后就是无止境的沉默。

客厅有一个挂钟,平常根本听不见声响,但是今夜,周鱼鱼的脑海里全是滴答滴答的声音,根本睡不着。

六岁那年,他们这样吵架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敢说,如今十八岁,还是什么都不敢说。

整个家陷入了冷战的氛围。

再没人来喊吃早饭,周鱼鱼只得穿着衣服起床,眼睛因为熬夜干得要命,眨巴眨巴就眨出了眼泪。

她打开门一瞧,家里一片清冷。

冰箱门上有林晓萃留下的便笺条:鱼鱼,早饭在冰箱里,你好好练习,过几天南艺我陪你去。

沙发有些乱,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堆满了烟头。

周年戒烟已经几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抽了起来。

实在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周鱼鱼出门晃悠。

刚开门,对面也开了门,居然是好久不见的顾华。

“顾叔叔,您回来了?”周鱼鱼礼貌地打招呼。

顾华点了点头,也带着笑意:“鱼鱼,好久不见。”

周鱼鱼心情不好,不太想说话,点了点头要走,却被他喊住:“鱼鱼,你待会儿有事吗,能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顾华不是个多话的人,周鱼鱼也无暇说话,两个人在出租车里安安静静,有些尴尬。

“上次你说的话,叔叔觉得很有用,谢谢你。”顾华突然说。

周鱼鱼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微微转头:“不用了叔叔,您和阿姨都很爱顾之戈,相信他会知道的。”

“鱼鱼,你真是个好孩子,你父母一定很爱你。”顾华笑了笑。

周鱼鱼不说话了,望向窗外。

顾老爷子住院了,顾之戈在医院照顾他。

周鱼鱼买了点儿水果带去,又和老爷子说了一会儿话,顾之戈就站在旁边,和顾华隔了十万八千里。

“哎哟,周家姑娘,还劳烦你来看我。昨天要不是你爸爸,我这把老骨头还没人看见呢。”顾老爷子拍拍她的手背。

周鱼鱼笑道:“爷爷,您别这么说,好好注意身体。”

又聊了一会儿,熊静走了进来。顾老爷子挥了挥手,让大家都聚了过来。

“这医院忒不舒服了,下午我就出院吧,咱们再请周家吃顿饭。”

“那可不行。”两道男声一同响起。

顾之戈看了眼一同出声的顾华,顾华也正看着他。

“您摔的可是脑袋,医生都说了得多观察观察,万一出院了哪天脑袋疼怎么办,多待几天。”顾之戈语气坚决。

“没错,爸,再观察几天。”顾华点头赞同。

顾老爷子愣了愣,突然看着周鱼鱼笑了:“你看看,我这孙子在我家的地位就这么高。”

周鱼鱼也笑了。

“那这事儿咱们就再说吧。”熊静接嘴道。

顾老爷子却好像知道她的心思,哼了一声:“反正我出院后必须安排吃饭,你可别想逃。”

在孩子们面前被这样说,熊静有些不好意思:“行了爸,您说什么呀,一码归一码,我肯定会好好招待他们一家的。”

一家人又稀稀拉拉说了一阵,周鱼鱼觉得差不多了,起身离开。

顾之戈送她出去。

“还有南艺呢!”顾之戈走在她前面,倒退着边走边看她。

“南艺还没开始呢。”周鱼鱼歪头。

“你可是周鱼鱼,谁敢不给你过?我相信你!”他一脸理所当然。他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顾华回来,他肯定也很高兴。

周鱼鱼有点儿低霾的心情这才缓和了点儿,伸手拍他:“自作聪明。你啊,好好照顾爷爷,多和顾叔叔相处,他还是很在乎你的,不然也不会专门把我带来劝你。”

说到顾华,顾之戈就不说话了,最后给她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转身回了医院。

晃**了一天,周鱼鱼总算愿意回去了。

“爸妈,我……”喊到一半,她才发现饭桌前只有林晓萃一个人,桌上摆着几盘菜,两副碗筷。

“回来了,来吃饭。”林晓萃端着汤出来。

气氛依旧压抑,周鱼鱼不说话,坐在桌前吃起饭来。

等吃到一半,周年才回来。

他看了眼母女俩,脸色凝重。

林晓萃抬头看了眼,没有说话,还是周鱼鱼开口叫了声吃饭。

三人就这么沉默着吃起饭来,周家的饭桌第一次这么安静。

“我去看了看顾老爷子,他说出院后要熊阿姨请我们家吃饭,给你们说一声。”周鱼鱼找到了话头。

周年抬起头:“老爷子好点儿没?”

“好多了,还得观察一阵。”

林晓萃低头喝汤,突然抬起头来,语气干干的:“我不去对门,反正是你帮的老爷子,你就去吃呗。”

周鱼鱼眼皮一跳,这是又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周年脸色变了变,放下筷子:“不是林晓萃,你怎么永远这个脾气啊?人家对门好心好意请客,你非要给人家甩脸色?”

林晓萃听罢也甩了筷子:“你明明知道我和对门有过节,她熊静年轻时不仅给我使绊子,还到处造谣我抢了她男朋友,我林晓萃需要抢她的男朋友吗?”

“你……”周年还想说,却发现周鱼鱼还在一旁,实在不想在孩子面前争得面红耳赤,他只得起身离开。

“懒得和你吵。”他丢下一句话,门摔得啪啪响。

林晓萃也觉得自己说多了,瞟了眼周鱼鱼,起身回了房间。

饭桌清冷,饭菜也逐渐冰冷,周鱼鱼全身僵硬,一颗热泪终于是滑落眼眶,滴到残羹冷炙里。

自那之后,周年便早出晚归,即使回了家也不怎么说话。

林晓萃也是,每天除了做饭便再不愿意多说一句。

周家变得寂静且冰冷。

林晓萃和周年都是不愿主动低头的人,这一冷战就僵到了年关。

收到周鱼鱼短信的时候,白芝正好拖着行李箱到了车站,她从怀柔来了市区。

“芝芝,我快要撑不住了。”

白芝赶紧打了个电话过去:“怎么了鱼鱼?”

两人约在外面见面。

周鱼鱼把这段时间的委屈与伤心全数倒给了白芝。

周鱼鱼不好过,白芝则是比她更甚。

“这是我妈在饭桌上的原话:‘你以为你这点分就满足了?二本?仅仅一个二本就能对得起我们的付出吗?还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我告诉你白芝,最后一学期给我神经绷紧了,高考必须考上重点大学,否则你就对不起我们!’”

光是听白芝这么说,周鱼鱼都快崩溃了。

“你妈妈太可怕了,你明明已经进步很多了。”

白芝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什么进步,在没有达到她的目标之前,全都不值一提。”

周鱼鱼太阳穴突突地跳,看了眼她的行李箱:“但是芝芝,你真的不回去吗?你住哪儿呢?”

窗外人来人往,穿梭不停,白芝眯了眯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待在家我会疯掉。”

周鱼鱼眉头紧锁,再想了想自己那个家,叹了口气:“谁不是呢。”

两人最后去开了房,就在酒店住下了。

白日里两人就到各处疯,晚上就回酒店,窝在被窝里谈天说地,好似丢掉了一切烦恼。

第三天,也就是顾老爷子出院那一天,顾之戈给周鱼鱼打电话,没有人接,他想了想,还是去敲了对面的门。

正值晚上饭点,周鱼鱼家却没有热闹的声音,甚至没有人来开门。

好像有点不对,顾之戈挠了挠脑袋回了屋。

“妈,你有林阿姨的电话吗,给她打个电话试一试。”

“怎么了?要她电话干什么?”熊静皱眉。

顾之戈还在不停地给周鱼鱼打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

“别问了,让你打你就打吧。”顾华在一边劝道。

熊静这才掏出了手机,从黑名单中拉出林晓萃的号码,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好久,林晓萃这才接起:“喂,谁啊?”

“我,熊静,你在哪儿啊?没在家?敲这么久的门都没人开门。”

林晓萃从**起来,揉了揉发晕的脑袋:“哪儿啊,我在家。”

她开了门,门口站着顾之戈。

林晓萃还有点儿蒙:“她在家啊,我这几天有点儿不舒服,睡了好久。”

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也管不了那么多,顾之戈直接往周鱼鱼的房间走去,打开一瞧,床铺冰冷,空无一人。

“她不在,电话也不接。”

“怎么可能?”林晓萃拿了电话,也打了过去,依旧是无法接通。

再打给周年,他都是很晚才回家,自然也不知道周鱼鱼的去向。

众人慌了,一个好好的活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几人去查了小区监控,这才发现周鱼鱼竟然前天上午就出了小区,然后再也没回来过。

“她什么都没带,能去哪儿呢?”林晓萃还穿着睡衣,急得直跺脚。

熊静慌忙伸手扶住了她:“别急别急,她身上有钱吧?”

林晓萃愣了,这几天她都没关心周鱼鱼,竟然不知道女儿身上到底有没有钱。

“这几天你不是都在家吗?怎么连女儿都看不住?万一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周年直转圈。

“那你呢?这几天你待在家里超过几个小时?你多久没和鱼鱼说话了?”林晓萃还忍不住争辩。

“好了好了,这个时候你们还吵。赶紧想想鱼鱼能去哪里,咱们赶紧去找啊!”熊静忍不住打断二人。

这边顾之戈早就冲了出去,一个个电话打了出去。

“喂,军师,周鱼鱼有跟你联系过吗?”

“啊周鱼鱼吗?没有啊?她怎么了?”

“她不见了,就这样,我再问问其他人。”顾之戈挂了电话。

陈汶易从听到周鱼鱼的名字之后就竖起了耳朵,急忙问怎么了。

军师也来不及解释,拿起衣服:“别喝奶茶了,周鱼鱼不见了,咱们去找找。”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北京的冬夜弥漫着寒气,顾之戈跑得鼻头通红,冷风刮得他脸上生疼。

“怎么样?有找到吗?”军师和陈汶易赶了过来。

顾之戈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而且我给白芝也打过电话了,她的手机也打不通。”

“她们俩不会在一起吧?”陈汶易分析。

现在是寒假,看到陈汶易,顾之戈也不意外。

“有可能,只是不知道她们能去哪儿?”

陈汶易抓了抓头发,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白芝老家在怀柔,如果她要来的话一定是坐车来的,咱们去车站看看。”

“对对对!几个车站咱哥几个分开去看。”军师附议。

几人这才分头行动。

那边林晓萃和周年从公安局刚出来,身心俱疲。

林晓萃哭得不成样子,周年止不住叹气。

“好了好了,没事儿没事儿,我们再去找找。”熊静也焦心劝慰着。

她不说了,周年也抹了把眼泪。

熊静也觉得鼻子泛酸,刚想开口,电话就进来了。

是顾之戈打过来的。

“是吗?看到监控了?在哪个酒店?好,我们马上过来。”熊静声音几乎要飞起来。

三人慌忙赶了过去。

几个男孩儿是从车站的监控看到白芝的踪影的,最后发现她上了一辆出租车,几人又跑到了出租车公司,几经转折,终于找到了两个人住到了哪个酒店。

周鱼鱼和白芝出去玩了,手机通通关机,直到回了酒店才开机。

“天啦!好多电话!”周鱼鱼看着几十个未接电话,眼皮直跳。

“我也……”白芝看了眼手机。

“鱼鱼,咱们这样做好像真的不太好,而且你还要艺考呢,咱回去吧。”白芝良心不安。

周鱼鱼不说话了,捏着手机叹气。

最后,她还是决定回个电话回去,转角却发现有人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死命敲门。

“周鱼鱼!开门!”顾之戈怒吼着。

看他这气势,周鱼鱼都有点儿被吓到,弱弱回了句:“你们怎么来了?”

几人望过来。

她站在那里,羽绒服很暖和,脸上也白白净净的,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样子。顾之戈一直揪着的心终于落了肚。

他大步冲了过来,把她拉到一边。

“周鱼鱼,你以为你几岁了?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吗?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你妈你爸现在满世界找你,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他哽住了,突然说不出口,眼圈微微泛红。

被他这一顿吼,周鱼鱼也觉得委屈了,这段时间自己就因为怕他操心着老爷子,所以一直没找他,自己一个人死撑着,难道不难过吗?又有谁愿意真的住在这冷冰冰的酒店里呢?

“你凶我干什么啊?你第一次凶我……”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周鱼鱼哭了。

满心的情绪再也抵挡不住,顾之戈转过身去,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失意的样子。

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周鱼鱼才拉了拉他的帽子试探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这段时间太憋屈了,我没想逃跑,我只是想透透气。”

顾之戈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也是自己疏忽了对她的照顾,想想也就算了,拉着她去房间里坐好。

几个人在酒店房间里等大人们。

军师在房间里转了又转:“你说你们两个小姑娘,有啥事不能好好说,大冬天的非跑酒店里住着。”

军师实在生气:“白芝你更厉害,从怀柔跑过来,你知不知道我们几个找监控找你都快找瞎了。”

姑娘们不说话。

陈汶易端了两杯热水递给她们。

白芝伸手接过,甚至不敢看他。

白芝别过头,声音有点儿僵硬:“不关你的事。”

这话一说出来,几个人都愣了,白芝居然是这个语气,尤其还是对陈汶易。

“白芝,明天就回家,你爸妈肯定很担心。”陈汶易也不在意,继续劝说。

这下白芝不说话了。

林晓萃等人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几人冲进房门的同时,也带来一阵阵寒气。

“鱼鱼!”林晓萃喊。

“幺女儿,你去哪儿了,你是要急死我啊!”周年直拍大腿。

两个人紧紧把周鱼鱼抱着,哭得伤心。

周鱼鱼突然又想哭了。

当天晚上,白芝去了周鱼鱼家过夜,终于发现了周鱼鱼和顾之戈住在对门。

“啊,原来你们俩……”

周鱼鱼回头看她,用话堵住她的嘴:“陈汶易拜托我,明天一定要送你出门,他陪你去坐车。”

白芝脸色一白,默默不说话了。

因为白芝的到来,周家显得有了些生气,林晓萃和周年也有了交流。

“你爸妈真好。”白芝感叹。

周鱼鱼望了眼厨房里的两人,笑了笑。

好不容易等两人睡下,林晓萃和周年这才心照不宣地坐在沙发上,只是谁都没有先开口。

“我错了老婆,你别生气了。”还是周年率先道歉,这些天的冷战他也确实累了,身心俱疲。

听他道歉,林晓萃鼻子一酸,也流下泪来:“是我太固执了,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你吵,只是你知道的,我不愿意低头,你去帮老爷子是应该的,我没有不开心,之前那个小秦我也知道,既然我决定和你复婚,我就不会再怀疑你,只是,我也会没有安全感。”

周年抽抽鼻子,有些别扭:“老婆,咱们以后别吵架了,矛盾不过夜,咱们吵架,鱼鱼才受罪,她现在是关键时刻,咱不能害了她。”

林晓萃点点头,握住了他的手。

一盏暗灯,两杯白水,静夜轻坐,三言两语之间,夫妻俩的矛盾终于解开,萦绕在周家多日的阴霾终于散开。

趁着这个劲,林晓萃决定去找找熊静。

她第一次敲了对面的门。

门开了,顾华戴着眼镜,见是她,有些惊讶。

熊静也出来看,她眼神一慌,急忙冲过来:“怎么了?是不是鱼鱼又出……”

林晓萃摆手:“熊静,能让我进去坐坐吗?”

熊静愣了愣,明显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但还是让她进来了。

“家里没有你爱喝的茉莉花茶,老爷子的苦茶,你尝尝。”熊静端来茶杯。

“你还记得我爱喝的茶。”林晓萃笑了笑。

“嗐,那可不,当年讨好你是咱们厂女工都爱做的事情,毕竟你能力好,长得也漂亮。”熊静这倒说了实话。

“这有什么可谢的。那可是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多急。”熊静耸耸肩,又加了句,“你是不是和周大哥闹矛盾了?不然我看鱼鱼也不像离家出走的孩子。”

林晓萃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唉,也就是前些天,现在没事儿了。”

熊静这才“哦”了一声,话说多了便有些口无遮拦了:“要我说,这周大哥可比当初那个王连生好多了,你还那么……”说到一半,她又赶紧闭了嘴,好像也发觉自己过火了。

林晓萃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熊静,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当初我真的没有跟你抢他,我知道他和你正谈着呢,我怎么可能去招惹他,是他那天下了晚班逮着我不放,正巧被你看见了。”

“那他怎么说和你在一起了,还非要和我分手?”熊静现在想起还气得牙痒痒。

林晓萃啐了一口:“谁和他在一起了?他那是知道我爸是车间主任,非要缠着我,我真的是没办法,怎么都躲不开他,最后还是让我爸找关系把他弄走的。”

熊静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难怪,我还以为你们真在一起了呢。”

“那哪能。再说了,你后面也知道,他贪小便宜进了劳教所。那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男人,你还纠结什么,还天天在厂里大肆宣扬我抢了你男朋友,我能不生气吗?”林晓萃斜眼看了她一眼。

熊静听罢轻哼一声:“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那个时候你趾高气扬的,还说是我坏了你那批货,我当然心里有气,可不得逮着你说嘛。”

林晓萃:“……”

两人都不说话了,就在这一刻,好像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林晓萃喝了口茶:“下次我来可要喝茉莉花茶。”

熊静乐了,嘴上却不饶人:“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