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彷徨

徐灵芸满脸担忧,走出偏院的时候险些摔倒,被来人扶住了。

她抬头一看,见是萧晗,便知道被惊动的人不止萧老爷一个。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镇定下来,不想双腿绵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徐灵芸仰头看着萧晗,彷徨地小声道:“大少爷,我用茶壶狠狠打了聂公子,有很多血……”

她的衣袖上也沾了几滴,徐灵芸怔怔地看着,这会儿才开始后怕起来。

萧晗满目怜惜地看着依靠在自己臂弯里的纤弱身影,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抚道:“别怕,你做得很好,要不是你,二太太可能会被伤了,还有腹中的胎儿也是你保住的。”

他柔声安抚着,徐灵芸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却忍不住红了眼圈:“是了,娘亲没事,她没事就好……”

她当时很害怕,茫然无措,但是看见华月喜,自己就忍不住鼓起勇气推开了聂睿羽,甚至用茶壶狠狠揍了那人。

要不是如此,受伤的便是华月喜和那还没出生的孩子了!

“对,我做得是对的……”

她喃喃自语着,似是告诉萧晗,又仿佛在说服自己。

春英在旁边看得落下泪来,怪她吓得几次没爬进窗台,才让姑娘一个人扛着,对付一个年轻男子。

要不是聂睿羽是个文弱书生,稍微有些功夫,只怕受伤的便是徐灵芸了。

端砚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叹气。大太太这回为了金琳的事真是糊涂了,居然把聂睿羽弄进府里来。

想到刚才云岩告诉自己,把聂睿羽送去大太太那里时,大太太的面色实在不怎么好看,只怕心里也明白,这回是彻底激怒了萧老爷。

“对,没事的,我们先回去。”萧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徐灵芸喃喃自语,泪珠子却一直沿着脸颊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他伸手拂过徐灵芸的脸颊,沾上了湿润的泪珠,滚烫得令人心疼。

只能用力的,紧紧的把徐灵芸拥入怀里,好给她一个踏实的依靠。

哭到最后,徐灵芸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倒在萧晗的臂弯里晕了过去。

春英吓了一跳,急忙要上前查看,被端砚拦住了:“还呆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进府来!”

“哦,对!”春英提着裙子急急忙忙地跑了,端砚不放心,也跟着去,免得半路这丫头给摔得鼻青脸肿的。

萧晗皱着眉头,握住徐灵芸的手腕把脉,虽只会些皮毛,也能知道她并无大碍,估计是惊吓过度,又力竭了才晕了过去。

双臂打横抱起徐灵芸,他大步走向子衡院,打算大夫来之前先安置好她。

金琳听闻大太太和金夫人商议,把聂睿羽叫到府里来,让华月喜好好说服一番,心里就十分不高兴。

她的婚事,居然要请一个贵妾来帮忙,简直是让人没脸。

即便是嫁到华府去,只怕也要没脸见人的。

可是大太太都点头了,金琳也明白,这也是无奈之举,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自己并不知道。

心烦意乱地出来走走,不想遇到了萧晗。

她赶紧整理好丝毫未乱的发髻和衣裙,上前正要跟萧晗打招呼,就看见他怀里的人,正是徐灵芸,不由心里一突。

萧晗神色凝重,似是十分担忧,目光始终停在怀里人的身上,连金琳也没看见,直接越了过去。

金琳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这一幕极为刺眼。

她心心念念的大表哥,原来心里面早就有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却是自己最看不起的徐灵芸!

原以为萧晗不过是怜悯徐灵芸的身世,像对待妹妹一般护着怜着,没料到居然藏着这样的心思!

金琳的眼圈霎时间便红了,脸色惨白,一时之间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她即将嫁给一个最不喜欢的聂睿羽,之前不管怎么努力,都没能让萧晗多看自己一眼。

徐灵芸却似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轻而易举得到了萧晗的心。

是因为住在同一屋檐下,所以日久生情吗?

还是说,徐灵芸表面清高乖巧,实际上在暗地里是个城府深的姑娘,为了得到萧晗的心,什么卑鄙不入流的事都做过了?

金琳恨恨地捏着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珠,直奔大太太的院落。

她打算找这个最疼爱自己的姑姑好好撒娇一番,给徐灵芸一些难堪,好平息自己心底的不甘心。

没想到在院子里,居然会看见头破血流的聂睿羽!

金琳诧异,这位即将成为她夫君的人,怎会在大太太的院子里,还是如此狼狈的样子?

金嬷嬷冷着脸,指挥着两个小厮把聂睿羽送去客房,叫来大夫包扎伤口。一个婆子打扫着地上的血迹,见四下无人,她还小声问:“金嬷嬷,这聂公子是怎么回事?”

好好一个举人老爷,突然被云岩拖到大太太的院子来,把大太太气得面色铁青,嚷嚷着头疼几乎要晕了过去,忍不住好奇。

金嬷嬷沉着脸,瞪了那婆子一眼:“闭紧你的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很该心里有数。”

她担心着大太太的身子,匆匆交代好便进去了。那婆子撇撇嘴,麻利地打扫完便走了。

金琳想了想,还是悄悄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避得远远的,她轻而易举便走近了大太太的寝居,隔着窗口能听见大太太唉声叹气的声音:“嬷嬷,老爷知道了,这该如何是好?我就不该听大嫂的话,为了琳儿,把姓聂的叫进府里跟华月喜见一面。如今老爷撞见了,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金嬷嬷安抚道:“太太很不必忧心,老爷特意叫云岩把聂公子送过来,就是让太太来处置,心里也明白太太的难处。”

大太太叹着气,无奈道:“真没想到那姓聂的居然如此胆大,听着云岩的意思,似是有意伤了华月喜,这才被徐灵芸打晕了。什么举人老爷,跟外头市井的好色之徒有什么区别?”

两人不再提起聂睿羽,转而商讨如何了结这场闹剧。

金琳听得心里凉了半截,她真没想到聂睿羽喜欢的人不是徐灵芸,而是华月喜!

当初会上门提亲,莫不是也因为徐灵芸是华月喜的女儿,所以聂睿羽才想娶徐灵芸过门,好做一个代替品?

还以为是个有体面的举人老爷,没料到暗地里竟然如此不堪!

金琳的心凉透了,难怪那日聂睿羽成亲,聂夫人面色淡淡的,丝毫不见新妇的喜悦和欢愉,还以为是远嫁到京城有些不安罢了。如今看来,余雅晴或许也是清楚的,迫不得已要嫁给聂睿羽,早就对他没了期待。

那日她被误闯的聂睿羽看了个精光,说不准是这个好色之徒刻意为之的!得不到心里最喜欢的女人,便打算作践她们吗?

金琳越想越是气愤难过,抹着眼泪悄悄走远了。

正要走到角门,那迎面而来的人不是华夫人又是谁?

华夫人匆匆进来,在一个婆子的带领下直奔大太太的院落,刚进门就嚷嚷道:“萧太太,赶紧把我的侄儿叫出来!你们萧府算什么事,不给金小姐做平妻,就打算扣住人来威胁我吗?萧府再财大气粗,也不能如此无法无天!”

金嬷嬷冷着脸把叫嚷的华夫人请进去,华夫人丝毫不领情,站在院子门口还在叫嚣着报官,豁出去不要脸面,也要让萧府在京城里抬不起头来!

金嬷嬷等她叫嚷够了,才慢吞吞地道:“既然华夫人不想要聂公子的脸面,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又何必怜惜他?这就叫两个小厮,把聂公子扔到街上去!”

华夫人一噎,没想到这里面有内情,看着金嬷嬷比她还要蛮横有理的摸样,心里摸不准,面色便讪讪的,不敢再闹,皱着眉头问道:“我家侄儿是个好的,你们别含血喷人,坏了他的名声!他的名声不好了,金小姐就算嫁过去,也讨不得了好!”

金嬷嬷没再搭理她,转身就走。华夫人只好跟在身后,看见在床榻上被包扎好,白布上还沾着血迹,不由高叫起来:“天啊,这是怎么回事,萧家的人就这样无故打人吗?还有没王法了!”

“无故打人?”大太太冷哼着,看向华夫人:“等聂公子醒了,你不妨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光天化日之下,不过是叫他进府来商量琳儿过门的事,他居然惊扰了二太太,还想动手动脚的,要不是被人发现适时阻止了,我萧家的脸面还不知道往哪里放!”

华夫人一听,脸色都变了。她早就知道聂睿羽对华月喜有些奇怪的念想,便一再阻止他回来,送得远远的去求学。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的心思根本就没变过。

得不到华月喜,便想要娶她的女儿徐灵芸,把自己气得要命!

如今进府,居然不管不顾又去勾搭华月喜,难道上回萧老爷在他心窝上的一脚还不够吗?

华夫人自知理亏,还是硬着头皮道:“萧家的二太太好好的在内宅,听说还有了身子,怎么还到处乱跑?我家侄儿素来识礼,怎会对一个半老徐娘动手动脚,莫不是你们把人打伤了,还胡乱冤枉人好推卸责任?”

大太太气得要命,这华夫人一张嘴倒是懂得颠倒是非,她也懒得再跟这种妇人计较,淡淡道:“二太太好好的跟徐姑娘在偏院赏花喝茶,要不是聂公子乱闯,又怎会惊扰到她们两人?华夫人若是不信,我们萧家也不想被说是冤枉人,直接找上衙门对峙如何?”

萧家有的是钱,打点衙门的人简直是绰绰有余,哪里是华府能比的?

再加上大闹一场,萧家不过丢了点脸面,聂睿羽直接仕途都要毁了,华夫人哪里会肯?

华夫人气得心肝疼了,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大半。这个侄儿什么都好,就是对那狐媚子一样的华月喜太过痴迷!

她的气势不由弱了些,板着脸问:“那大太太想要如何?”

“不是我想要如何,而是华夫人想要如何?我们是坐下来好好商讨如何处理这件事,还是直接不用谈了,带着聂公子去衙门了结?”大太太瞥了华夫人一眼,对她这样的人,就要比她更狠才行!

华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看大太太的摸样是气狠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倒是聂睿羽耽误不得,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下:“我们都快要做亲家了,何必把关系闹得这么僵?大太太总不能让你家外甥女刚进门,夫君就惹上不好的名声,对大太太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华夫人明白就好,那我们就别耽误事了,尽早把亲事定下来,我也好写信跟大哥说说,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让两家面子都不好看。”大太太说完,金嬷嬷便说起最近的几个好日子。

华夫人听得心烦意乱,这些好日子不外乎都是最近三个月里的,看来大太太也明白,事情拖得越久,对金琳的名声越不利。

“萧太太也明白,新妇才进门,这么快就娶平妻,让余家脸面也不好看……”

大太太眯起眼,淡淡道:“事出有因,只怕聂夫人也能谅解的。加上有华夫人这个长辈在,聂公子也是有担当的,不会想着耽误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吧?”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华夫人还真反驳不得,总不能说她这个长辈没有底气,不敢跟余雅晴提起此事吧?

华夫人面色讪讪的,两人商定好日子,大太太便准备写信给金老爷,又开始张罗嫁妆了:“嫁妆的话,华夫人给的数目太大。再说新妇刚进门,平妻的嫁妆比她丰厚数倍,也是不妥,夫人以为呢?”

华夫人原本狮子张大口,就是想讹萧家的钱。萧家不是财大气粗吗,区区三万两银子随便就能拿得出手。可是大太太这番话,倒是十分在理。若是真拿出三万两的嫁妆,余雅晴不足一万两的嫁妆就显得寒酸了。金琳还没过门,只怕余雅晴就得恨上华夫人,也不会给聂睿羽什么好脸色。

华夫人就指望着余大师能提拔聂睿羽,哪里会让余雅晴不好,便有意刁难,要是萧府不乐意给这么多的嫁妆,她也有理由婉拒了。

如今聂睿羽在萧家闹了这一出,让她不得不妥协。

“那就比对着余姑娘,不,比她少一成来置办。”

大太太点头,笑道:“好。”

若是不足一万两,她的私房便能凑出来了,不必动用萧家的钱。归根到底是金家的喜事,再是关系近,也不好让萧老爷出钱,更别说走公中了。

金琳心烦意乱地回到院子,就见身边的竹香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笑道:“恭喜小姐了,大太太派人来说定下了好日子,便要开始张罗嫁妆了。”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不耐烦地推开竹香,坐下后便大大地叹了口气。

竹香不解,那聂公子她远远见过。虽然比不上萧大少的俊美,也算是俊帅倜傥,一股子书生气,进退有度,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可能自家小姐对着萧大少久了,便觉得其他男子都比不上,便劝道:“小姐,聂公子比不上大少爷,也算是很不错的人了……”

“哪里不错了,不过是个伪君子!”金琳想到聂睿羽做的丑事,就气得脸色涨红:“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要不你以为余小姐那样的好姑娘会下嫁给他?呸,姓聂的只怕连给余大师独生女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见金琳气得狠了,竹香吓了一大跳,连忙给她顺气道:“小姐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要是小姐真不喜欢聂公子,要不跟大太太说说?大太太那般疼爱小姐,指不定会听小姐的。”

金琳摇头,成亲的日子都定下来了,只怕大太太已经是铁了心要把她嫁给聂睿羽。聂睿羽再不好,那日宴席上那么多有头有面的宾客都知道了自己被聂睿羽看光了身子的事,她还能如何?

免得传出去更难听,大太太便想着补救,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金琳不甘心,要嫁给聂睿羽那样的伪君子,只怕以后也不会幸福。听闻那位余姑娘也是遭了罪,才让聂睿羽得逞的,就知道这是个阴险小人!

他心心念念着萧老爷的贵妾华月喜,居然还染指余雅晴,以及后来的自己,金琳光是想到以后要跟这样的男人同塌而眠,就觉得恶心!

霍嬷嬷进来时,看见的就是金琳气得双眼通红的摸样,不由上前搂着她道:“我的好小姐,这是怎么了,谁气着你了?给嬷嬷说说,别闷在心里面不好受。”

金琳倚在她温暖的怀里,泪珠子便忍不住掉了下来:“嬷嬷,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嫁给聂睿羽那种伪君子,可是如今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早就没有回旋的地步,难道我这一生,都要跟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过日子吗?”

霍嬷嬷打发竹香去泡茶,搂着她小声道:“小姐哪能说这种丧气话,不是还没过门吗?要是小姐有心,自然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

她凑到金琳的耳边,小声嘀咕。

金琳一边听着,一边脸色全然变了,猛地站起身道:“嬷嬷,这使不得。我一个姑娘家,哪能做这种事?以、以后,还要怎么有脸去见姑姑?姑姑对我这样好,我……”

霍嬷嬷拥着她坐下,苦口婆心道:“大太太对你再好,不是也不顾你的意思,把你硬塞到华府去,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伪君子?姑娘家嫁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若是你不去争,那么就只能一辈子的痛苦。为何不去争一争,让自己好过一些?大太太知道了,起初会生气,回头也能理解你的苦处。”

金琳心里乱糟糟的,一想到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不必跟一个伪君子一起,就觉得心花怒放。但是另一方面,却又内疚,难以面对大太太。

两个念头碰撞在一起,把她的心搅得更乱了。

“嬷嬷,这真的可行吗?”

“小姐放心,我老婆子豁出去,也会帮你的。”霍嬷嬷红了眼,抹着眼角道:“我出宫后无依无靠的,也就只盼着小姐供养我到老了。这心里面,早就当姑娘是我孙女一样疼爱,哪会害你?为着你以后一辈子着想,嬷嬷就算得罪大太太,也是甘之如饴。”

金琳听得眼圈又红了,在金家,金夫人只想着算计银钱,跟黎姨娘争着抢着,哪里会理会她的感受?

大太太再疼爱她,却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心里还是向着萧家的,这也无可厚非。

也就霍嬷嬷,是真的疼爱自己,站在她这边。

“嬷嬷,我都听你的。”金琳抹掉眼泪,面色坚定起来。一辈子唯一的亲事,她还是要去争一争,免得自己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