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外来户陈有光

听到豌豆的话,何小平少有的愣了愣。片刻后,他哈哈大笑,边笑边说:“你这娃心也太细了,你徐雯阿姨是我的未婚妻,你爸是你爸,他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谁知道你爸抽的哪根筋,偏偏选了那天,弄不好就是巧合了嘛!”

“我爸好好的,你不要咒我爸!”豌豆瞬间瞪圆了眼睛,激动的抗议了一句。随后,她的目光一点点暗淡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幽幽的说:“弄不好就是巧合吧。”

关于巧合这一点,何小平和豌豆同时心存疑虑。

何小平八年前第一次见到徐雯的时候,王诚早就和她是熟人了。那时候豌豆已经过了五岁生日,王诚和葛夏草的婚姻刚刚度过了七年之痒。虽然如此,夏天吃烧烤,冬天涮火锅的时候,王诚除了叫上何小平之外,还总会喊来徐雯。

一开始何小平感到非常的尴尬,吃饭的时候始终放不开,吃完饭要是碰到豌豆她妈葛夏草,更像是做了贼一样。

然而,时间一长,他的心境逐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这样的饭局,无法抑制的充满了期待。因为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徐雯,而徐雯对他的喜欢似乎也不怎么抗拒。

渐渐的,同样的饭局里只剩下了何小平和徐雯两个人。何小平也后知后觉的把王诚那一年多的时间里,频繁组织的那些饭局,看作他是在费劲心思的撮合自己和徐雯。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王诚应该是何小平和徐雯当之无愧的媒人。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何小平感激王诚,就连3月23号那天毫不犹豫的接受了王诚的托付,也有一小半是凭着这份感激。

不过,对于王诚和徐雯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关系,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王诚又选了那样的一个日子,失魂落魄的离开西安,更让这件事情显得扑朔迷离,让人没办法琢磨清楚。

而豌豆对自己父亲的怀疑几乎是一种女人的本能和直觉。

她从没有见过爸爸和徐雯阿姨单独相处过,但是却能从种种迹象里察觉出父母亲的经常吵架、频繁闹离婚,以及母亲葛夏草最终负气离开,都是因为一个“外面的野女人”。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豌豆没有能力,也无法调查清楚。但是父亲选了那么一个时间点远走他乡,不由得让她把困扰已久的“外面的野女人”和徐雯联系到了一起。

徐雯阿姨会是那个破坏了她们家庭幸福的“外面的野女人”吗?在没有找到确切证据前,豌豆将信将疑。不过出于善意,她并不想在何小平面前把这份怀疑表现的太过露骨。

“你忙吧,我回去了。”豌豆站了起来。

“行,那你路上小心一点,天气大,就待在家里吧。”何小平叮嘱,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扫了店里的二维码,正打算付钱,心念一动,又不放心的望着豌豆的背影喊:“哎,不要一直待在房子里,咱院子有阴凉呢,闷了就在阴凉底下玩一会儿!”

“我知道了。”豌豆头也不回的说。

“别一直看电视,记得做暑假作业!”

“我知道。”

“手机也少耍,伤眼睛……”

“你烦死咧!”

豌豆听的耳朵聒噪,步子越迈越大,走的飞快。

何小平边付钱,边嘿嘿的笑了起来。

卖早点的问:“你女儿?”

“不是。”何小平望着消失在巷道口的豌豆,摇了摇头。

“那你还对她这么好?”卖早点的表情有些古怪。

“好好炸你的油条,爱管闲事的很!”何小平眼皮一翻,收起了笑。随后,他故意响亮的咳嗽了一声,昂首挺胸的走出了早餐摊。

他今天穿的这么讲究,还有正事要办呢。不过在办正事之前,他必须要去见一见外来户陈有光,对他交代两句。

陈有光是河南新乡人,家里穷的叮当响,兄弟姐妹却有七八个。为了寻条活路,初中还没毕业就跑到西安闯**了。

他这人胆小怕事、爱吹牛,但是脑子活、肯吃苦,这些年下来确实吃了不少嘴碎、没文化的亏,却凭着那股子“求活”的精神,攒下了不少血汗钱。

正是拿着这笔血汗钱,他和何小平合伙开了这家唐韵布料店。何小平要向他交代的事情,多半就和布料店的经营有关。

话到这里,不得不说一说“唐韵”这个缺乏阳刚气的店名。

这个店名是陈有光起的。因为店里主打的布料是制作唐装、旗袍、被面的丝绸,而店里的顾客又以制作旗袍的女顾客居多,陈有光就憋出了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

其实他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只是希望买了他家布料的美女们,旗袍一上身就能穿出唐朝女人的韵味。然而,唐朝女人的韵味到底是个啥,他和何小平两人琢磨了半个多月也没弄明白。

不过招牌都挂起来了,还能怎么样,难道要拆了不成?

“管它呢,叫猫叫咪还不是一毬样,叫应了就成!”

这是何小平的原话。从语气和措辞上来判断,对“唐韵”两个字,他根本谈不上喜欢,只是不情不愿的默认罢了。

“嗯……好一个打罢春来是夏天,春夏秋冬不一般,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我说他不是薛平贵,他说我不是王宝钏,寒窑里无有个菱花镜子看……”

何小平走进陈有光租住的旅游局家属院,沿着三号楼的水泥楼梯,向上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嘹亮、高亢的秦腔。

“好家伙,大早上的,这么闹腾,也不怕人把他捺住打!”何小平嘀咕了一句,快步走上二楼,在朝北那户的防盗铁门上使劲的砸了起来。“哎,哎,你这是弄啥呢,欺负我们西安人老实是吧?!”

“哎,小平哥,你咋来了?”

砸了没几下,陈有光就把门开了。他嘴里噙着牙刷,穿着他那身洗的泛白的线衣线裤,头发乱蓬蓬的。看样子刚起来。

“别说客套话,先把你那音响关了,吵的人头疼!”何小平说,一脸的厌恶。“我代表文艺路街道为民除害来了,你这个外来户,真是无法无天,就不怕把哪个老头老太的心脏吓出毛病来呀!”

“谁说的,他们比我还爱听秦腔,有好几个老叔老婶还不止一回给我说,一早起听不到我的戏,一天都没精神。”陈有光说着话,把嘴里的牙膏沫往水池子里一吐,随手把音响关了。

“哎,小伙子,你这是杀人呢,正听到兴头上,咋给咱给关咧!”

“就是的,你让王宝钏跟薛平贵相认了再关也来得及啊!”

“真真的,今天倒了啥霉了,好好的戏听了一半就没有了!”

……

音响一停,仿佛捅了马蜂窝一样,一院子的抱怨好似一院子的蜜蜂,争着抢着从敞开的窗子飞了起来。

何小平表情尴尬,跟吞了一只死苍蝇没两样。

陈有光望着他不住的笑。

“开开开!赶紧开!”

何小平在强大的压力下,很快就妥协了。

两三秒后,旅游局家属院的秦腔又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