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的父亲是谁（二）
“他说，他厌倦了一切，包括我！”
“我穷酸的人生，和他一样，他不想在重复这样的人生。”
“没有关系，没有路子，看举目无亲，别人嘲笑，过着节衣缩食没有明天的日子。”
“我追问他，难道理想不要了么？”
“他说，什么理想，达不到的，那是梦想，就是个幻梦罢了。”
“后来，我没说我怀孕的事情。”
“他告诉我，他被一个有钱的千金贵女看中，下周就要和她一起去美国。”
“他说这样的日子，他过够了，也包括面对我这样的人。”
“我们都是理想的失败者。”
“再后来，他就走了。”
“这么多年，我们也没联系，他也不知道你的存在。”
“他……他长什么样子？”韩潮忽然问了一句。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只是纯粹的好奇。
韩若琳笑了，笑得无力，还带着一丝凄苦。
“你照照镜子吧！”
韩潮肃然。
原来韩若琳整天对着自己，可是这张脸，却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刺痛着她的，透过这张脸，她看到的是自己的不堪，自己的过往，自己的哀伤，自己被抛弃，自己曾经的梦想和爱情。
韩潮咬紧了后槽牙。
“韩潮，你喜欢咬牙的小动作，和他一模一样。”
韩潮震惊。
没想到，这样的微小动作，韩若琳也捕捉在眼里。
“妈，你恨他吧？”
“不了！”
“恨一个人，很累的！”
“我若恨他，你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你知道，那个年代，未婚生子，是多么大的丑闻。”
“为此，我无法通过政审，成为正式编制的教师，只能做代课老师，收入微薄，而且，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过往，就只能去乡下偏远的小学校。”
“生了你，我成了全家族唾弃的对象，所以，我们家也从来没有亲戚来往。”
“你小时候，我就很担心，你被同学欺负，被老师看不起！”
“其实，你还是受到了影响。”
“你敏感，你不容易相信别人，你孤僻，你不合群，我想，这些都是因为你的身世……”
“韩潮，妈妈对不起你的！”
“妈妈只是舍不得你，那时候，妈妈也想过，不把你到到这个世界上来，但是，当医生给我看B超，说你已经成形，有力的心跳声，我妥协了！”
“我承认我自私了一回，我要不把你生下来，虽然明知道，你生下来，就要注定没有爸爸……”韩若琳说着，目光聚焦在自己的 指间。
直到今日，她也不确定，韩潮会不会在内心深处怨恨自己的决定。
韩潮叹了口气，“妈，点滴没了，我们回去吧！”
韩潮起身扶韩若琳，韩若琳却抓住他。
“韩潮，你为了妈妈，放弃了理想……你再考虑考虑，要不要考丹剧团还是考音乐学院吧？”
“妈妈当年，也是因为理想……”
“妈，我和你不一样的！”韩潮微笑，韩若琳吃惊。
“我，其实没什么远大崇高的理想，而且，我的理想随着我的想法，在变化。”
“我没觉得，人生非要达到什么高度，我只是觉得，应该让自己快乐的活着。”
“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是成功？”
“成功就是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
“我喜欢的方式，是我自己说了算。”
“音乐学院也好，丹剧团也罢，我能开心就好。”
“而且，梅老师说我很有天赋，能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和赚钱的事情放在一起，那时间很幸福的事情了。”
“我喜欢唱歌。”
“嗓子好，这也是您给我的先天条件好。”
“我想，唱歌和唱戏，也差不多！”
“我这代人的想法，是不会和自己过不去的！”
“比如，我……我父亲这回事……”韩潮说不出“爸”那个字了。
“对于他，我也没什么爱恨情仇。”
“那是你们的故事，你们的人生，我无法参与，也不做评价！”
“而且这种事，没办法说，用非黑即白的理论来定个对错。”
“妈，现在学丹剧对我们有利，我就去学。”
“这并不违背我的人生信条！”
“你也不需要自责了！”
“过了今天，我父亲的事情我也不会再问了。”
韩若琳眼中蓄泪，“韩潮，你长大了，真正的是个成年人了！”
韩潮笑了，“嗯，再过一个星期，是我十八岁生日了。”
“你这么懂事，妈妈哪天走了，也很安心的。”
“嗯，妈，你如果哪天走了，我会过得好的，我会好好生活，把你的希望，你的生命，都延续下去。”
“我们不忌讳谈这个。”
“人，生而孤独，没人可以一直陪着自己走到最后的。”
“不过我相信，一切都是久别重逢。”
“即便我们分开了，但是，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再见，所以不必难过。”
“生生死死，爱恨情仇，放在星空下，不过是个渺小的微尘，宇宙多大，转瞬一世，我们都是尘埃，平凡普通的蝼蚁罢了。”
“我今天心情不好，只是觉得，为什么人和人之间，非要彼此中伤才好，他们对我的种种非议，也就是因为我的身世和他们不同么？”
“韩潮，你都说了，人为自己活着。”
“不是有句名言，叫，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妈妈当时，就是不断的给自己说这句话，才把你生下来，坚持到现在呢。”
“现在脸皮厚了，也淡定了，哈哈……”
“嗯，那我也要学习你的脸皮厚才行……”
“我功力还不够！”
“哈哈哈……”
走廊里，母子俩传来轻微的说笑声。
一切的阴霾和不愉快，都在这一夜烟消云散。
其实数月后，韩若琳离开的那一刻，她才真正释怀。
而韩潮却觉得，人生无常，母亲为何背负着这样大度一个精神包袱过了这么多年，其实应该早点说，母子俩敞开心扉，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只有最后的几个月，两人交谈才是轻松的，愉悦的，没有暗流在心里涤**的……
韩潮也是在这一夜，才知道，他父亲的名字，叫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