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之所至,思念也至

通常,爱情是伴随着思念一并到来的……

曾雨觉得韩爸爸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他悲伤不已,连夜跟曾妈妈一同回乡下奔丧去了。曾妈妈临行前匆匆嘱咐曾雨,要求曾雨一定要跟着韩孟语一起去乡下吊唁韩大伯。

不止韩爸爸悲伤,韩孟语似乎也很悲伤,他虽然不说什么,可是曾雨看得出来,他静默极了。很多时候,他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偶尔曾雨唤他一声,他要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眸中一片暗沉,是还来不及掩饰的悲伤。

曾雨从来没见过他悲伤,他从不惹他父亲生气,也不与任何人发生争执,所有的人都夸他好,她一直以为他没有什么可悲伤的,她也不知道他是否会烦恼。看到他郁郁寡欢的模样,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于是便默默地承担起家里的所有家务,替他做好饭,吃了后不再要求他洗碗,主动倒垃圾,替他将洗衣机中洗好而忘了晒的衣物晒好。

他多数时候都待在书房里,拿着书或材料放在面前,一摆就是好半天,于是曾雨常常借机到书房去打扫卫生,看看他在干什么。

曾雨不了解韩孟语跟他大伯之间的感情,她对韩家的亲戚都不了解,可以说长久以来,她都不认为韩家的亲戚是她的亲戚,所以家里有的时候来客人,她只是听妈妈的指点跟客人打声招呼,就不予理会了。

韩孟语的大伯曾雨是有印象的,他通常会在逢年过节或韩爸爸、韩孟语生日时,从乡下扛很多的蔬菜瓜果来,一大袋一大袋的,都是当季盛产的时令果蔬,值不了几个钱。曾雨有的时候看到他大汗淋漓地扛着那么多东西来,甚至替他计算着他来回所要花的车费,那些车费用来买他送的果蔬已绰绰有余了,只是韩大伯每次都咧着嘴笑道:“自家种的蔬菜比外面买的要好,都没喷过农药,吃得可放心了。”

这就是韩大伯留给曾雨的全部印象,韩爸爸知道曾雨之前是排斥这个组合家庭的,所以韩家的一些亲戚走动,就也没有拉曾雨一同前往,怕她不高兴。所以可以说,曾雨从没有去过韩孟语的老家,更不知道韩孟语跟这些大伯叔叔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情谊,只是这次韩大伯去世了,曾雨才恍然发现,韩孟语原来是一个很眷顾家乡亲人的人。

曾雨拎着半湿的拖把进入书房时,韩孟语站在书房的窗户旁发呆,窗户对着菜园,菜园里有一两畦修整得很整齐的菜地,韩孟语看着那些长势良好的植物,定定出神。曾雨猜度,这会儿他还在睹物思人。

曾雨一边装模作样地慢慢拖着地板,一边偷偷地打量着倚窗沉思的韩孟语,曾雨很恶搞地将他与电视里的某文艺情节联想到一块,顺便又在心里叨念了那首长相思,一寸相思一寸灰,他若此刻在思念他所深爱的女子的话,那将会是多么文艺、多么唯美的画面啊!

胡思乱想一番后,曾雨又觉得自己忒不厚道,明明他心里指不定如何哀伤呢,她还在胡乱度测,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鄙视至极!

太不厚道了!太不厚道了!曾雨摇了摇脑袋,将脑袋里不正常的思绪打散掉,忽然感觉到身子一紧,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拢进了一个怀抱里。

“你来来回回很多趟了。”

曾雨不习惯被人拥抱在怀里,一时间僵着不知该做何反应。她用力掰了掰他的手臂,却未动丝毫,突然感觉到他索性将下巴磕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更是僵硬得连头都不敢偏一下了。于是两人一时都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看着余晖点点沉下,半边天空流动着似被火烧过的云朵,时光像定格了般,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拖曳得如同一幅写意画。

良久后,曾雨身后的人不再将下巴磕在她的肩上,转而将额头靠在她的肩上,她觉得奇怪,转头想去看,拥着她的人却紧了紧手臂,不愿让她看。很久后,她才从慢慢沁到肩上的湿意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一直到暮色深沉,万家灯火,曾雨觉得她快要僵硬了,他才放开了她。

“你跟我一起去吊唁我伯父,好不好?”

曾雨去看他的面庞,借着窗外的光线,看不怎么清楚,她缓缓点头,感觉到他的手指穿过她五指的空隙,轻轻握住。她正想低头看时,突然感觉额间一湿,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额上,她又是一僵,却未推开。

虽然她未想好要给他答复,可是他正悲伤不是吗?她也不反感不是吗?

两人隔天向单位请了假,考虑到乡下的路况不好,而韩孟语的车子底盘太低,两人到了汽车客运站买了去乡下的车票,搭着陈旧没有空调的公共汽车奔丧去了。

一路上,韩孟语都没有说话,曾雨有一点点晕车,上车后不久就闭上眼睛晕晕沉沉地睡去,中间被颠簸得醒了过来,就见韩孟语一只手的手肘支在汽车的玻璃窗户框上,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他一直未睡,眼睛盯着窗外跳跃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发现她醒了,他偏过头问她:“你晕吗?”

晕车的人最怕别人问晕不晕,他问的时候,汽车刚好一个大的颠簸,曾雨突然就晕眩得整张脸都白了,慌忙又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握住她手的力量紧了紧后又松开,然后他的胳膊穿过她的后颈,拥住她的肩,轻轻用力,就让她靠上他的肩。她起初不适应,僵硬地靠着,感觉他拥自己的那只手抚在她的头上,轻捂在她的耳边,就好像小时候爸爸的手抚在她的头上一样,便突然觉得很安心,不知不觉放松后,再次让自己沉入睡眠中。

自下车开始,他们的关系又恢复到兄妹关系。

曾雨觉得连她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更不用说父母了,要是他们知道会有多么难以接受,所以,在她还不能很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她不希望被父母知道,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韩孟语因为大伯的事情,认为现在不是一个公开的好时机,于是也默默忍受着曾雨在人前对他生疏淡漠的态度。

大伯的棺木置放在乡下韩家祠堂的堂屋里,韩孟语跟曾雨一到,就按乡下的习俗先去灵前进行参拜。曾雨看到桌上供着韩大伯的照片,照片中的韩大伯仍然笑得憨厚,她不由得鼻子有些酸涩,扭头看韩孟语,韩孟语的眼睛紧盯着照片里的韩大伯,唇抿得紧紧的,每拜一下,动作都僵硬而克制,她不由得在心里替他难过。

曾雨觉得韩孟语跟韩大伯肯定有不一般的感情,或许曾经发生过什么,否则一个很憨厚、很朴实的亲人离世,还不足以让韩孟语在心里难过成这般。

曾妈妈在帮忙做丧服,见他们来了,扯着他们到了某间小房里,从一大堆的丧服里挑了两套,让两人披上,曾雨和韩孟语披上孝服出去时,韩孟语被一些叔叔叫住,他闻言迈腿就朝那些叔叔们走去,曾雨无所事事,就跟在他身后走了过去。

这些叔伯们显然已经过了最初悲伤的情绪,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谈论着什么,韩孟语一过去,某个叔叔就递了一条农村随处可见的双人长板凳过来,让韩孟语和曾雨坐。

曾雨四顾,没有发现韩爸爸,她记得韩爸爸当初来奔丧时十分悲伤,她有些担心,正想去找寻时,忽听得某个叔叔问韩孟语道:“孟语呀,你第一次带媳妇回来啊,你大伯当初最疼你,到死的时候还想着你什么时候结婚呢。”

曾雨拧着眉头,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韩孟语,媳妇?

旁边另外一个人突然笑了起来,笑话着刚说话的那个叔叔道:“建国啊,你那是什么眼神啊,这哪儿是孟语媳妇啊?根本就是雪花她女儿,孟语他妹妹。”

曾雨的脸唰地红了,怯生生地看着那个说错话的叔叔尴尬地自责,赶紧摆着手冲他说没关系。

跟韩孟语支吾了一声,说去看看韩爸爸,曾雨便一溜烟地跑开了。

韩孟语看着她跑开的身影,稍稍失神,旁边一个叔叔又问了什么,他才转过头去,跟他们交谈起来。

丧事期间,曾雨一直跟着妈妈忙这忙那的,那些婶娘伯母总是揪着一件事儿就把曾雨夸上一番,说她十分乖巧、能干。她知道她们都是好心地对她表达关爱之情,自己也乐意跟她们亲近,帮她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忙,比如剥鸡蛋、切笋子、缝丧服、做小白花。

婶娘伯母一堆女人围在一起干活时,就喜欢讲一些八卦打发无聊,说着说着,总会说到曾雨身上,打听她的一切情况。曾妈妈也极喜欢跟众伯母们说自己家女儿的事,一说到婚配问题,就像关不住闸的水,滔滔不绝,几个伯母于是替曾妈妈着急了,个个都在思索着有没有认识适合的小伙子来配曾雨。

每每这个时候,曾雨就很窘,一言不发,逮个什么借口就逃了出去。

某次从八卦圈里跑出来时,她碰见了韩孟语,韩孟语看她一脸懊丧的模样,问她要不要到处看看,她正愁着不知道去哪儿,欣然同意,跟在韩孟语身后,在这个小村庄四处转转。

他们一起走在田埂上,韩孟语说:“这个村子已经变了很多了,以前都是土砖瓦房,现在因为新农村建设,家家户户都建了新房子,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你在这里生活过吗?”曾雨小心地注意着脚下,脚下的田埂细长绵软,她走得不习惯,身体一直摇摇晃晃。

“我在这里生活到五岁,十岁的时候逃学回到了这里。”看到曾雨晃得厉害,他伸出一只手,示意她牵住,她环顾周围,不远处的溪边,有几个大婶在洗衣服,还有几个小孩拿着钓竿蹲在某处钓青蛙,于是她对韩孟语摇摇头,继续小心前行。

行至某个池塘边,他们就坐在柳荫下的堤坝上,曾雨问:“你怎么会逃学呢?”

他在她眼里就是品学兼优的典范,她认为他应当从幼儿园时就是成绩拔尖,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会啊,我不但逃学,还打架,十二岁的时候差点进了少管所。”

曾雨惊愕当场,他啊,法官啊,差一点进少管所……

韩孟语冲曾雨一笑,指着眼前的这口池塘道:“我差点将我堂哥溺死在这里。”

曾雨觉得自己失语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发声,只能难以置信地望着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人。

她与他啊,相处十年,他的十层里她只了解了一层,还有九层啊,她得花多长的时间才能全部了解到?

“我堂哥在医院里被抢救了过来,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休学了一年。他浑身上下被我打得没一处好的,手脚都骨折了,肋骨断了三根,只剩一口气了。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当时真的想杀了他,他都被我打成那样了,我还不死心地想溺死他。”韩孟语说得平淡无波,根本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情。曾雨仍旧惊诧得无语,一直无法想象温文儒雅的韩孟语在小时候竟然那么暴力和极端。

“我大伯从池塘里把我们捞了上去,当时我堂哥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我那时候像疯了一样,谁都不认,任谁都拦不住我,我大伯竟在那个时候不管已经奄奄一息的堂兄,就一直抱着我,直直到我再也没有力气了。”韩孟语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飘忽着不知道在看哪里,曾雨又想起了每次因送瓜果而大汗淋漓的大伯,他不顾自己儿子的生死,却顾及着韩孟语,他那样的偏爱,应当是所有为人父母的人都无法理解的吧。

“没满十四岁是不用负刑事责任的,但是行为若导致严重后果或者年龄已经接近十四岁,是会被政府收容管教的,当时派出所的教导员说如果我认错,就给我一个机会,如果死不认错,就把我送到少管所去,我当时死不认错,拒绝任何人的教化,我爸往死里打我,我都不肯认错,后来警察真的把我带走了。”

曾雨倒吸了一口气,感觉像在听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她绝对无法和眼前人联想至一块。

“你是怎么出来的呢?”曾雨急道。他认错了?派出所也不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吧?

“我大伯将家里的两头母猪和唯一的一头牛卖了,一半的钱用来给我堂哥治疗,一半用来来回跑着的路费、食宿还有求人。我大伯在派出所求了整整三天,又把我堂哥从医院拉出来强迫他说不追究,这事才算结束。”

那个大伯啊!那个大伯啊!曾雨突然有点想流泪了,于是使劲儿眨了眨眼,继续听他说。

“当时我大伯母因为这事,要跟我大伯离婚,一直等到我堂哥上高中了,他们才结束分房睡的情况。那年我十四岁,考上了省第一高中,而因为受伤休学一年的堂哥那年考的是一所三流高中。我伯父却比我爸还高兴,那个暑假,他把他们家地里种出来的最好的东西都搬到我家来了,他当时对我说,他就想把最好的都给我。”

曾雨越听越难过,她听得出他的悲伤,这些话恐怕是骄傲的他从未对任何人言及的。原来没有人是一帆风顺、十全十美的,她心中那个零缺点、无缺陷的韩孟语,也曾有过那样的污点啊。但是他现在娓娓而谈过往,并没有在他的心里留下阴影,她看着他现在已经棱角分明的脸,知道他的那些过往仅是促使他成长成熟的一个过程。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不愿让人触及的秘密,他的秘密虽然曾经是那么不堪,却在让她知晓后,对他更多了一份亲昵。他从那个高不可攀的男神,变成了这个踏踏实实坐在她身边的有血有肉的男人。她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静静地陪他坐在一旁,听他将心中的悲伤全部发泄出来,如果这是他的忏悔或告解,她愿意成为那个为他分担心中罪责的人。

曾雨很想问他,那个时候因为什么会让他那么叛逆暴力?可是她不敢问,能让他狂暴失控至那种程度,定是发生了什么曾狠狠伤过他的心的事情,他不跟她说,她也不敢问及,生怕让悲伤的他又悲伤。

而曾雨想知道的那个原因,在隔天下午便了解了眉目。

曾雨听着小婶提及十五年前的八卦,惊得手里的菜叶子都被小河里的水给漂走了。

曾雨从没想过,韩孟语曾是那么脆弱的一个人,他所有的脆弱都是因为他的母亲。

小婶并没有说他的母亲为什么会离开,但是曾雨知道韩孟语十二岁时那次惊天动地的疯狂事件定是与他母亲的离开有关,因为小婶说韩孟语十二岁那年,他的父母离婚了。

十二岁,他的十二岁在曾雨的心里是多么敏感啊,曾雨的父母在她十岁时离婚。她十二岁时,第一次见到韩孟语,进到他的家里,与他一起生活,人家说,本命年不是大喜,便是大悲,他的本命年,是大悲的,而她的本命年,从当年来看也是悲的,可是从现在看来却又是喜的。

曾雨敛下眼眸,看着清澈的河里波光**漾,心里百感交集。她从未想过,终有一天她会承认与韩孟语成为一家人是一件好事。

她扭头看向堂屋方向,一眼就看到高大的他身板笔挺地鹤立在一群叔伯间,他正在跟某叔叔商量着什么,突然扭转了一下身体,向她的方向看了看。她一阵心跳加速,赶紧扭过头继续洗菜,心想着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定是不知道她在看他。

所谓心有灵犀那种事情,之前从未有过,未必捅破某层窗户纸时就突然有了。

曾雨从前排斥韩家时,从没打听过韩家的事,如今想要知道了,却不敢向妈妈打听了,生怕妈妈起疑心。于是她只得成天竖起耳朵,从韩孟语的叔伯婶娘那里,听一些过往的事情,再将它们整合一下。即便如此,她只是知道韩孟语的叛逆,隐约跟他的生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不知道他的生母究竟做了什么,会让他受到了那么深的伤害,让他那般无法容忍。

韩孟语常常很忙,不但很多丧葬事务要他去处理,村子里的一些村民也常常拉着他问这问那,说村子正筹划修路啊,能否拉些赞助;说与隔壁村子有土地纠纷啊,如果打官司的话,能不能打赢啊;说哪家男人打老婆不养父母,可不可以抓起来呀……

晚上,韩孟语还要守灵,一守一整夜,曾雨不好陪着他守,但怕他无聊,偶尔给他发信息。她发信息时,还得避讳着妈妈,偷偷缩在被窝里发。她有时一整天都没有跟他说话的机会,就只远远地看他忙碌,看多了,他似乎就跟她有了心灵感应,每每总能准确地捕捉到她的视线,那种灵犀的征兆,便越来越明显地体现在两人身上。

韩大伯出殡那天,韩孟语按乡下的风俗戴着竹子编扎的孝冠,穿着草鞋,跟在他堂哥身后,以孝子身份,送韩大伯下葬。

自从那天韩孟语说了他与他堂哥之间的事情后,曾雨总是时不时地偷偷观察着他的堂哥,他的堂哥已娶妻生子,在村里当了一个村官,与他的生活过得天差地别,可是他的堂哥对他似乎并没有隔阂,两人相处得很和谐。曾雨想象不出,他的堂哥在他十二岁时做了什么,而招致他对他堂哥恨之入骨。

曾雨和妈妈搀着韩爸爸爬山,韩爸爸仅几天就伤心得头发白了一半,上山的路上,也不顾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哭了一路,哭得曾雨心里一阵酸过一阵,直到韩大伯下葬,入土为安,韩爸爸终于歇了一口气。本次的丧事,据说所有的开支都由韩孟语一人包揽,筋疲力尽的韩爸爸让韩孟语处理好办丧事的账务事宜,便决定与曾妈妈和曾雨先行搭车返回了。

韩孟语将他们送至公车站,替他们买好车票,又准备了水和食物,最后给曾雨塞了几片晕车贴。临行时,趁曾妈韩爸不注意,他捏了捏曾雨的手,道:“你帮我多照顾一下老人。”

曾雨点头,嗯了一声。

他欲言又止,最终在曾雨要上车时,匆匆附在她耳边道:“自己也要多注意。”

曾雨耳根一红,胡乱地点点头,就跟在父母身后上了车,上了车她也不敢再去瞧他。一直到车子启动,她才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他在路边冲他们招手,她一瞥他,他就飞快地对上了她的视线,于是她一慌,忙去看前排的父母,脸颊发烫,车窗外吹进来的风,都吹不散那份热度。

曾雨觉得她是彻底喜欢上他了,她上班时在想他,吃饭时在想他,洗碗时在想他,丢垃圾时也会想起他,玩电脑游戏时还在想他,连睡觉都梦见了他。一天而已,却漫长得像过了二百四十个小时,一日不见,便觉得如隔三秋,这不是喜欢上他,那又是什么?

有嘉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欲狂。

曾雨之前已加回了韩孟语的那个微信号,潜入韩孟语的微信朋友圈,偷偷探询他的一切。曾雨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她也做这种事情了。她似乎突然间对他的一切都感兴趣了,想知道他的爱好,想了解他的思想,想看他在朋友圈里写的那些深奥难懂的法学理论,想看他对时事社会的评价建议,那些她平时瞄都不会瞄一眼的东西,现在字字如珠玑般被她宝贝着,她觉得自己真的魔障了、疯狂了!

可是早上起来时,曾雨告诉自己,自己那样的状况太危险了!

曾雨趁上班空闲时,列了一个表,白纸的中间画了一条直线,左边列好处一二三四点,右边列后果一二三四点,然后她开始仔细思索,想到韩孟语的本身能力,在左边第一点上写着“他很优秀”,想着现在的家庭状况,她在右边第一点写着“道德伦常”,最终,左边的写着如下几点:“他很优秀”“对我很好”“衣食无忧”“隐忍有担当”“没有购房购车压力”“不会有婆媳问题”……另一边写着:“道德伦常”“父母难容”“一祺会介怀”“对双方人格风评有影响”“有损他的职业形象”“如有矛盾会影响父母感情”……

扯平了……

曾雨绞尽脑汁后,十分泄气地再也想不出好与不好来,心里的拉锯战在左右观点一条条列出来后,越发痛苦,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最终她迟疑地拿着笔,用小于以上字体的字迹,在左边加写了一条“我喜欢他”!

刚写完,田小七就扑过来偷看她在写什么,她吓得将纸一折,快速藏进了包里,两人嬉闹一番,时间已临近下班。她瞅着时钟,时间一到,拎着包包就开溜了,身后田小七还在追问她溜那么快是不是有约会,她笑而不答,加快脚步走向公交车站。

她的约会,就是回家。她猜测着,他是否已经回到家了。

韩孟语确实已经回来了,曾雨低着头往包里放钥匙,在上楼的转角处撞上了他,撞得还不轻,手里的东西哗啦啦散了一地。曾雨抬头看他,他虽然有疲劳之色,可是眼睛炯炯有神,蹲下来帮她拣拾地上散落的物什时,问她:“你想什么呢?想得跟火箭头似的乱窜。”

她不能告诉他自己在想什么啊,她从进家门口起,全副心神都在留意着家里的动静,猜测着他是否已经到家。她看到门口玄关处他换下的鞋子时,心就扑通扑通狂乱不已,本想先上楼修整一下自己一整天下来蓬头垢面的模样,谁知道偏偏在这里就撞上了他。

曾雨满面通红,将东西胡乱一收后,说要先上去洗把脸,绕开韩孟语就往楼上冲。

曾妈妈回家后,在上楼时看到坐在楼梯转角处的韩孟语,关切地问是不是累了,韩孟语将手中的纸片折好,放入衬衣口袋,温和一笑,道:“阿姨,今天晚上我们煮东安鸡吃吧,我来做,你去休息。”

曾妈妈看着几天来都未曾笑过的韩孟语突然心情转好,不由得一愣,回过神时,韩孟语已在玄关处准备换鞋出门,曾妈妈急问:“你去哪儿呢?”

韩孟语冲她露齿一笑,道:“我去买只鸡回来。”

曾妈妈倒是记不起他何时爱吃鸡了,她只记得成天嚷着吃东安鸡的是自己生的那个闺女,何时他的口味被曾雨同化了?

“他折腾了这几天,精力仍然很好嘛,年轻真好!”曾妈妈乐呵呵地上楼。

晚餐曾雨吃得很快乐,她觉得晚上的那只东安鸡是她吃过的所有鸡中最好吃的,最终连盘子里的姜末都统统扫进了碗里,将饭一拌,太有滋味了。

两碗半饭下肚,曾雨觉得自己饱得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曾妈妈看女儿吃成那样,非常嫌恶,训斥道:“一个女孩子家,还没找男朋友呢,怎么不节制吃那么多,要多注意一下自身形象。快,洗碗去,别坐着。”

韩爸爸看曾雨不大情愿的模样,忙站起身道:“我来我来,小雨也辛苦了。”

曾妈妈突然就火了,站起来就拉扯着还巴在椅子上的曾雨,曾雨嘟着嘴不高兴了,妈妈这样拉多难看啊。

她又不是不愿意洗碗,只是吃得太饱了,不想动而已,她就不明白妈妈怎么那么不待见自己,成天想着要把她给嫁了。

往水槽里倒洗洁精时,韩孟语进来将剩菜倒入垃圾桶,准备拿出去丢了,见曾雨气鼓鼓的模样,他忍不住拧了拧她的脸。她痛得龇牙,慌忙看了看外面,厨房外,曾妈韩爸已走至玄关处,打算出去散散步,唤着他,要他将垃圾给他们顺便带出去扔了。

韩孟语应了一声,冲曾雨一笑,惹来曾雨瞪眼,他伸手又揉了揉她的头顶,拎着垃圾就出去了。

曾雨低下头来,浅浅一笑,原先的郁闷之气一散而光,低头认真洗着一池油腻的碗。才洗了几个碗,韩孟语又折了回来,起初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她默默地清洗碗碟,在她又瞪他时,他索性走过去,将满手泡沫的她拢进了怀里。

曾雨仍不太习惯他们之间的亲昵动作,用手肘顶了他好几下,他却未放开,得寸进尺地将下巴磕上了她的肩,抱着她舒服得一摇一晃。

曾雨动了一下被他磕着的肩,嗔道:“不准摇,你摇得我没有办法洗碗了。”

后面的人很听话,果真不摇了,甚至解放出她的手来,改搂她的腰,继续抱着,看她洗碗。

“暂时不准让我妈你爸发现!”

肩上重磕了两下,她明白是他在点头。

“在外面你也不许让别人发现。”

他又点头。

“在我没跟人坦白以前,你打死也不能跟任何人说。”

后面的人迟疑了一下,缓慢地点了点头。

“你这些话的意思,是等于给我一个答复了吗?”身后人问。

曾雨脸一红,低头刷碗,肩上被重重地磕了两下,她才轻微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我要求你退群。”想到这一点,曾雨就觉得无法原谅他。她到现在还没有再加进群里,不管谁跑来跟她认错,她都不理会,每每想到,就羞愧欲死。

“我早就退了。”后面的人终于不再点头了,直接明了地回答她,“我当时想加你,你不断地拒绝,我没有办法才进群的,有些东西我们不方便在家里争论或提及,我希望能通过网络的方式跟你说明白,但是进群后,你的那些朋友说用她们的方式来帮我,肯定能让你更容易接受我。”

“她们,她们说的你也信啊?”群里那些人啊,平时闹腾可以,真正做起参谋来,个个只会出歪主意,“而且你是怎么进群的?”

“我信!在我看来,你更容易接受她们的意见。”是病急乱投医也好,是什么都好,韩孟语觉得能帮到他的方法,他都愿意去试试。

“泪珠以前往家里寄过快递,我通过手机号码加上她才进群的,你不用生她们的气,我的目的只是想更加接近你,而不是去探你的隐私。不然的话,我根本不会让你知道。在你退群时,我已经跟着退出去了。”

曾雨想想,觉得心里舒坦了些,碗已经漂洗好了,她打算把它们放入消毒柜,刚想移动,发现身后拖了一只无尾熊,她移一步,他就跟着移一步,不免有些无奈。她用头撞了一下他的头,命令道:“放开,我要干活。”

身后人的笑声十分轻微,因为离她近,所以他的点滴讯息她都能收到。感觉腰间一轻,他终于放开了她,他伸手将她手中的碗碟接过,放在消毒柜旁,用干毛巾将一只一只碗内多余的水分擦干。她也没停下活儿,将厨房的流理台用帕子擦得干干净净,两个人都沉默地各做各的。她第一次发觉,原来做家务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清理完毕,韩孟语提议去外面散散步,曾雨觉得自己晚餐吃得太饱了,也该散散步,可是提议的人是韩孟语,她便不得不顾虑了,犹豫着该不该出去。

“如果我们以后真的在一起,就要让别人习惯我们不再是对立或冷漠的关系,不是吗?”韩孟语侧着身子,双手插袋,紧迫盯人,“虽然我答应过你不让其他人知道我们之间现在是这样的关系,但是我不希望我们以后若真的需要一个说法时,全世界都是不接受、不能容忍的声音,我们虽然不能完全改变人们对我们的看法,但是我们还有较长的时间去让他们习惯。即便他们不能习惯,我们也需要去习惯成为别人话题的事实,你若已经肯定地答复了我,你就已经无法去回避这个问题了。”

曾雨噘着嘴,有些不情愿,在口才上,她绝对要输给他,虽然他说得不无道理,但是她就是怕啊,就是担心啊,两个在别人眼里关系不睦的人,突然并肩散步,多稀奇啊,多有话题性啊。

被韩孟语拖至人影绰约的人行道时,曾雨还不断地引颈四顾,生怕被熟人看见。韩孟语索性去牵她的手,却没抓稳,一下便被她挣开了,顺便再跳得离他三尺远。

韩孟语看着空落落的手,再看着不远处一脸得意的她,轻轻撇了撇嘴,不再理会她,收回手插入裤袋,径自前行。

曾雨跟在他的身后,保持着两米的距离,左顾右看,缓缓前行。

即便有着两米的距离,她心里仍然很快乐,这种心情是与以前跟颜南北行走在这条路上的心情完全不一样的,她希望走得慢慢的,跟在他身后,看他闲适的模样,看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又变短,夏风吹来时,看他的头发轻轻颤动,偶尔他回过头来看她,她就装作不理他地侧过身子,等到他回身,她又自得其乐继续跟着他。

曾雨突然探究起“一辈子”的定义来,不是她对自己与韩孟语的前景有多么乐观,纯粹就是这会儿,她希望他们就这样一辈子,天天跟他一起做家务,天天跟他一起出来散步,即便不能亲密地腻在一起,但是这样就很好了,她心里装着他,他心里也有她,她愿意跟在他的身后,而不是想远远地把他甩在身后,这样就够了,一辈子都这样,也够了。

她的“一辈子”想法,在他们碰到返回的韩爸曾妈时,瞬间停止了。

她想,幸好父母碰到他们时,他们不是手牵手。所以,她坚决要求保持距离的做法是正确的。

父母的想法显然是单纯的,看到他们并不奇怪,曾妈妈看到曾雨时,还是唠叨,但是十分赞成她饭后出来动一动。她知道妈妈唠叨的意思,无非就是女孩家要注意保持身材,为以后嫁个好人家时刻准备着。她不想在韩孟语面前听妈妈说这些,挽着妈妈的手臂就往回走,顺应着她的话一一应承。韩孟语与韩爸爸缓缓跟在母女俩身后,四人一派闲适地漫步着。回程时碰到几个熟人,都带些惊奇又羡慕的目光道:“韩老你们一家子集体散步啊?”

韩爸爸和曾妈妈每每这样听闻,便乐呵呵地笑上好一阵子,曾雨可以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明显的得意来,心想:在他们二老看来,现在一家人和谐同行,定是他们长久以来的企盼,女儿终于不再排斥,儿子大有作为,一家人手挽手地谈笑风生,多么幸福啊!

只是不知道,某天,当他们发现这种和谐的表象下,掩藏着让人多么难以启齿的秘密时,他们会否伤心难过、失望埋怨……

届时,那些邻里羡慕的眼光就会变成看好戏的目光,对老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时,他们是否承受得了?

曾雨偷偷回头瞄了一眼韩孟语,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一回头,便对上了他的视线,她看见他眼里的沉默,她所想的一切,在他那里是否也是这般沉重……

晚上曾雨又进了微信群,群里一派欢声鼓舞,所有群员夹道欢迎,曾雨又好笑又好气,鼠标往群成员栏一点,发现韩孟语的号真的退了出去。

检查工作完毕,她才开始放心大胆地聊天,在一阵热烈的欢迎过后,便是一阵更加热烈地追问。

往南续北:小雨啊,你都不知道我们多无聊啊,你走了,哥哥也走了,我们不知道你们的情况,心啊,天天吊在那里,没有地方落脚啊。

小鸟:是啊,我非常想知道你们的后续情况,当晚哥哥上来跟你表达清楚了他的意思,我们都以为是一个好结果呢,现在过了那么多天,你得向我们汇报一下啊。

泪珠:其实,我只想知道,你们有没有亲亲……

小鸟:围殴泪珠!

只爱小鲁:同殴!

淅淅沥沥:我今天答复他,打算跟他在不让任何人知道的情形下谈场秘密恋爱。

小鸟:(表情激动,泪盈于眶)哥哥真不容易!

蓝色沸点: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泪珠:云还没开啊,他们玩地下的,而且还没有亲亲!

小鸟:围殴!

淅淅沥沥:虽然那样跟他说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我们接下来会怎样,父母是我们摆在第一位要考虑的。很多时候,我宁愿自己难过,也不希望他们伤心。

再进群,曾雨其实是希望让了解这件事始末的众姐妹给她出谋划策,即便行不通,她们的打油加气对于这个时候的她也很重要。

她太需要倾诉,也太需要被鼓励了,否则凭她的胆量,她生怕自己根本不去努力尝试,便已放弃了。

跟群里人正聊着,手机提示有微信信息,信息在手机屏幕上端跳出来,一眼就能看完。曾雨嘴角一弯,点开了那条信息,他的信息极短,只有几个字。

子于皿上:你在干吗?

曾雨的指尖在那三个字上轻轻滑过,正想着如何回复时,又来了一条消息。

子于皿上:你睡着了?

曾雨刚想回复,第三条消息又到了,曾雨忙打开,一看就乐了,上面写道:你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她想想不能再怠慢了,赶紧飞快地按键,回复道:我在玩手机,群聊中。

等他回信息时曾雨什么也不干,群里有人跟她说话她也没心思去回复。

“你饿了吗?”他问。

曾雨想想,突然觉得饿了,真奇怪,她晚餐时吃得那么饱,可是他一问,她觉得不但饿了,从喉咙到胃,都像一个无底洞般想要被食物填满。于是她十分诚实地回答,看他想如何。

“我去给你拿绿豆汤吧,我晚上做好放冰箱里了,还是你也来厨房里吃?”

要是万一被父母撞见他半夜敲她的门,那就坏了!

“好。”对方应声下线了,曾雨静待了一会儿,才偷偷摸摸地将门开了一条小缝。楼道黑黑的,父母的房门紧闭,透过门底下的缝也看不到有灯光,她猜测着父母应该睡下了,于是蹑手蹑脚地下楼,楼下的灯光亮了一小盏,应该是韩孟语为她留的,让她能看清楼下的情况。她下楼梯时看到餐厅开着小灯,韩孟语正开着冰箱的门,冰箱灯照在他的脸上,更衬得他的脸型十分立体。

曾雨就立在楼梯处,看他小心翼翼地将用小瓷盆盛着的绿豆汤捧出来,放在餐桌上,再用汤匙一勺一勺地将饮品盛在小白碗中,最后在碗中放入一根汤匙。他的动作缓慢而细致,心无旁骛,根本没有发觉轻手轻脚的她已经看他多时了。他甚至在最后用汤匙舀了一小匙尝了尝,可能觉得味道还不错,抿抿唇淡淡一笑。她看见了他轻扇的睫毛下,似是蓄着满满当当的情意,她突然觉得自己魔障了,她想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忘记这一幕,当一个人触动自己的某根心弦时,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如摧毁力极强的溶解剂,将那些她用来自我防卫、自我告诫的表壳,溶化得纷纷脱落。

曾雨良久后才有动静,韩孟语发现她已下楼来,将浅尝过的汤匙又放入碗中,招呼她过去。她一坐定,他便将粥碗往她面前轻推,道:“来,你尝尝看,可以消暑败火。”

曾雨坐在餐桌前,韩孟语正在给自己盛一小碗绿豆汤。曾雨舀了一汤匙的绿豆汤,却又忆及这汤匙他刚刚用过,那凑至唇边的动作就一顿,想想,觉得他刚刚的表情动作十分自然,怕是没有顾忌到这一点,如此想来,又怕他觉得自己很拘泥,于是忍住脸红,就着那根汤匙准备喝绿豆汤。

“等等。”韩孟语突然出声,曾雨抬起头,便见他又递了一根汤匙过来,道,“换一根。”

曾雨脸一红,慌忙换了一根。

“以后在家里不方便见面或说话时,你就给我发信息,我会在看到后第一时间回复的。”韩孟语道。

“嗯。”绿豆汤被冰得刚刚好,口感极佳,甜度也甚好,本来应当是相当消暑的,但是才喝了几口,曾雨便被韩孟语的动作惹得暑意难消。没了白日的禁忌,他直接拉过她搁在桌面上的左手,拢握在手中,一边用他的左手自然慢饮着绿豆粥。

吃个东西也要拉一拉小手,这哥哥也真是够了。

不过不趁这个时候拉一拉,白天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机会,曾雨便由着他了。

吃完粥收拾好碗筷上楼时,曾雨又恢复先前偷偷摸摸的模样来,跟在她身后的韩孟语瞧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轻笑出声。她听到声音,回头警告地瞪了他两眼,他快走一步,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一碰,轻道:“晚安!”

自从约定好微信联系后,曾雨就常常在上班时间或在家里收到韩孟语各种各样的信息,她觉得近段时间来,自己打字的速度快了许多。手机的屏幕在短短的时间内被高频率地点来点去,下半部分的手机膜都薄了些许。

韩法官多数时候会很忙,当他忙到某个阶段可以松一口气时,就会发条信息跟她抱怨一下,道:好累啊!

当然,韩法官也有不那么累的时候,就会关心起他的小雨来,问她想吃什么、在干什么,然后再叮嘱一下她,让她早点回家。

曾雨每每看到他让她早点回家的信息,就会掩唇偷笑不已。事实上,这段时间,他们回家总是很积极,他曾在微信上跟她说他从没像这段时间一样期盼着早点下班回家。通常他们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对方是否也回到了家。她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想法,反正她每次回到家时发现他已经到家,便会觉得很踏实;若他还未回来,她就会期盼难安,直到他回来为止。而客厅,这段时间对于他们俩就变得重要起来了,他们回来后不再是直接上楼进自己房间,而是会留在客厅里看看电视或者看看报纸,常常晚回来的人可以看到早回来的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状似在看电视,但却在听到开门声时,第一时间将头扭向门口。于是,他们会趁父母不注意,相视一笑。

但这种温情脉脉的情形自韩孟语驾车亲自接曾雨回家后,变得少了。

他去接她是因为某件性质不是特别恶劣的公车骚扰事件。

某天曾雨下班回来时,一脸阴郁,他自她回来后便发现她闷闷不乐,发信息询问,她却未回复。在饭桌上,曾妈妈发现了女儿不对劲儿,出声询问,她才气愤又委屈地说自己遭遇了公车色狼。

曾雨看着当场石化的三人,觉得有些好笑,散了散先前的郁闷之气,道:“也不是很恶劣,下班时公车上的人太多了,那人就摸了我的腰,往下摸时,我踩了他一脚就挤到另一边去了。”

摸一下不是天大的事,只是曾雨一想起那个人长得猥琐至极的模样,就觉得一阵恶心,这要是早几年她还小的话,指不定就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这……这也太坏了,这世道……”韩爸爸“这”了半天,对这件事批判得不得了。韩爸爸做人向来正直,将道德标准放得较高,曾雨记得小时候妈妈对她的要求就是功课要好,在校表现要优异,但韩爸爸从不要求曾雨的学习成绩多么好,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孩子要心地善良,正直做人,不给社会添乱就好了。他对韩孟语也是这标准,虽然韩孟语的成绩不需要他操心。所以,当他的道德标准被触犯时,他就特别愤慨,甚至提出要报警,要曾雨跟警察描绘一下那人的样貌,让警察把他抓起来,以绝后患。

“那可怎么办啊?之前我还在公园里听那个李婶说最近她孙女碰上了公车色狼,还被吹过迷烟呢。这大庭广众的,那些人怎么那么大胆呢?”曾妈妈以前听人家说,就当是听了一件稀奇事,现在听到女儿也遇上这事,一下就奓毛了,生怕女儿遭人欺负了去,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她道听途说的相关事件,将这起事件再严重化、恐怖化,让在座的都觉得公车简直就是一个犯罪的高发地点。

“他们哪有那么明目张胆?妈,你打哪儿听来的?照你这样说,公交车还有人敢去坐吗?”曾雨觉得妈妈听来的肯定被夸张过了,在她看来,社会还是很和谐很稳定的,只是偶尔有些不法分子而已。

“一点也不夸张,而且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个好好的女孩子要是被糟蹋了,以后谁还会要啊……”曾妈妈认为非常严重,容不得女儿对此轻视疏忽了。

虽然曾妈妈的三观极其不正,但她的那句“糟蹋”还是让在座的其他人煞白了脸。

“阿姨,以后我下班时顺便去载小雨回来吧,你不用担心她搭公车了。”一直沉默的韩孟语突然出声,曾母与韩父都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曾雨虽然觉得让韩孟语绕几条街去载她完全没那个必要,但是她突然想到这也不失为他们偷偷约会独处的机会,便也默认了。

自那次后,韩孟语常常会在下班时给曾雨发信息,让她等着他去接。

韩孟语开始频频出现在曾雨的单位楼下,接到她后,韩孟语偶尔不会直接将车开回家,而是绕到某个安静的林荫大道下,泊在那里,两人静静地靠着椅背,听听音乐。通常这个时候,是他一整天唯一有机会拉她手的时候,他会跟她十指交握,两人都微眯着眼睛,透过车窗看满眼的葱绿,感受着风吹过树叶的光影摇曳,仿佛流年经过,又像是瞬间光年,或者仿若沧海桑田,他们就是时光长河里的一粒沙子,那些纷扰顾忌,最终仅是沧海一粟的过程。

某天,曾雨看到楼下的那辆小车缓缓拐进时,她步履轻松地拎着包包正准备下楼,小伍跟她感慨道:“小雨啊,要不是我知道那是你哥哥,我真以为你找了一个白马王子或者傍上大款了。像你哥这么天天风雨无阻地接你下班,真要羡慕死那些女人了。”

对于韩孟语来接她的这件事,单位同事的说法在她看来,其实很接近事实真相。虽然她确实掩饰掉了自己某部分的真实心思,但是她说自己因为遭遇了公车色狼,所以有车接送,这是迫不得已的事实,并不虚假啊!

这些话,小七、小伍、莱宝包括领导,他们通通都信,并对曾雨的不幸遭遇予以同情。唯独王一祺听闻后,眼里竟满是不屑,看曾雨的目光,让曾雨一度以为她似乎知道自己被掩饰掉的那一部分真相。

她每天都在期待着下班时韩孟语的到来,像是刀口舔蜜般,她觉得自己可能过于沉溺不是一件好事,却没办法不期待着每天与他这短短的独处时间。

在那段时间里,有时他们什么也不做,韩孟语专心地开车,她安静地不说话。韩孟语的车子开得不急不缓,偶尔会趁某个等红灯的空当,他将手覆上她的手,却什么也不说,两人觉得这样很好了,很安心、很甜蜜。

而两人的亲密度被催化提升,是父母的出游。

韩爸爸原先所在单位的退休干部职工自发搞了一次集体旅游,他们准备开启九天八夜的华东五市游。韩孟语觉得前段时间因为大伯去世,韩爸爸十分伤心,便鼓励着老人出去散散心,顺便给两个老人支付了全程的旅行费用,让二老欢欢喜喜地去散散心。

曾雨觉得让父母出去散散心是没错,可她总是会往歪处想,一想到父母出游,家里就只有韩孟语与她二人,就总觉得韩孟语其实别有用心。看着自己父母这几天为旅游准备得非常开心,她偶尔坏心思地瞅瞅韩孟语,他却很淡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一派心无杂念的模样,让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太邪恶了。

而事实证明,这绝对是她邪恶了,因为不管父母是离家还是在家,韩孟语的态度始终如一,对她发乎情、止乎礼,她幻想的那些他会趁机拥抱亲吻的情景,基本上没出现过。

他每天给她做早餐,每天接送她上下班,下班后两人会一起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各据一方看一会儿电视,偶尔他会悄悄牵一会儿她的小手,晚餐后他们出去散一会儿步,仍然是一前一后。

曾雨变得很爱做家务了,以前需要曾妈妈的鞭策,她才懒懒地如完成任务般到处扫扫擦擦。现在只要韩孟语动手做些什么事,她都会很主动地帮忙或者另外找些事做。她总是记得他曾跟曾妈妈说过,他想娶的女子,至少会做或者愿意分担一些家务。她觉得若自己的硬件软件都配不上他,至少要符合他对这一条的要求。

韩孟语有时就抱胸闲适地看着她如一只勤劳的小蜜蜂般,忙得大汗淋漓,却仍然快乐地哼着跑调的小曲,满屋子里转来转去,目光深情。

群里的同志们问及曾雨最近与哥哥的相处情况时,曾雨如实回答道:一切很和谐,很友好!

小鸟首先不干了,怒吼道:和谐什么呢,你们怎么可以浪费掉这么美好的二人时光?你们居然不趁这段时间好好发展奸情,竟然只是每天在一起做做饭,洗洗衣裳,拖拖地板!那些事情,你们不会趁父母在家时做吗?

泪珠:你们怎么还没有亲亲呢?太让观众失望了!小雨,你得想办法让哥哥将你扑倒啊!

淅淅沥沥:你们都是什么思想啊,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啊!

小鸟:不是那样的人你也要将他变成那样的人!(握拳)

往南续北:禽兽哥哥的重点不是哥哥,是禽兽!

曾雨觉得她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群里知道他们父母外出的人,全部期待着她与韩孟语能利用这几天进行亲密的身体接触。

一时间,曾雨觉得“禽兽哥哥”这名词套用在韩孟语身上是那么不合适,它的修饰对象多适合形容这一群女人啊!

群里的人滔滔不绝地出谋划策,有人给曾雨提议穿性感睡衣在家中行走;有人提议曾雨洗澡时要忘了带毛巾或衣物;有人提议曾雨时不时地晕倒在哥哥怀里,甚至有人提议曾雨从楼梯上滚下去装柔弱……

曾雨目瞪口呆地听着那些看上去狗血并惊悚的建议,迟疑地敲着字道:我为什么要做那些,把自己送掉呢?

群里一时静默,似乎都在想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泪珠小心翼翼地发了一个脸红的表情,道:像我喜欢我老公,所以我会很希望跟他有亲密的身体接触。渴望有亲密的身体接触,是一种爱的表现啊。哥哥若是不喜欢抱抱你、亲亲你,说明他其实还不是很喜欢你。

众群友忽然一派“啊,理由原来可以如此解释”的表情,继续活跃着纷纷谏言。

曾雨细细思索起来,泪珠是已婚女士,以前是爱情甜蜜,现在是婚姻幸福,比起群里那些没多少恋爱经验的姐妹们,她的某些建议其实有她的自身经验在里面,所以她说的不是全无道理。

曾雨回想起跟哥哥偶尔几次的身体接触,都是在不经意的情形下发生的,最最最亲密的当属第一次他亲她,那个时候惊吓覆盖了其他所有的感觉,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其他的感觉。再就是在医院里,她躺他怀里,那个时候她在生病,连怎么躺他怀里的都不知道,醒来时就是脸红心跳了好一会儿,谈不上还有什么其他的希望或渴望的。那些偶尔牵牵小手啊,偷偷地抱上一小会儿啊,都只是让她觉得安心,也没有渴望他再进一步的想法啊。

难道?她还不够喜欢他?又或者,他还不够喜欢她?

不对!曾雨飞快地否定了自己推理出来的结果,她不觉得自己还不够喜欢韩孟语,只是她觉得他们之间暂时还不适合将感情催化到那种肌肤相亲的程度,群友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们听故事的成分多些,她们的话不能全信。

然而,曾雨虽然打定了主意不能信群友的话,但是经她们一提及,她觉得自己仿佛就中了她们的邪了,每每看韩孟语的眼神,便连自己都觉得怪异了起来。他们两人住得那样近,他们的生活融入度是那样高,她不知道别人谈恋爱会不会像自己这样,生活中无处不充斥着对方的存在,可是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他摆在门口的拖鞋、洗浴间里他的刮胡水、阳台上他晾晒的白衬衣,甚至她家里的某扇门,都能让她浮想翩跹。她常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们所说的身体亲密接触的美好感觉来,看他的嘴唇会想到她们说的让人窒息的亲吻,看到的手臂会想到她们说的有力的拥抱……于是她的一张脸,常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来。

曾雨看他的嘴唇一抿,心尖儿就是一突,然后受不了就满面涨红,慌忙扒了几口饭,寻了一个借口就跑去楼上了。

她**他?扑倒他?暗示他?

曾雨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上了十几趟,就在纠结着这个问题,不得不说,群友们的馊主意已经严重污染到了她纯洁美好的心灵。她对于是否要跟韩孟语进行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纠结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像下午她一看到韩孟语就不正常的心态,她觉得可能只有真正按群里大家的唆使,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才有可能消弭。

所以,她现在想得更多的不是该不该的问题,而是应当如何的问题。

她竟真的权衡起穿性感睡衣与滚楼梯的方案了,但是想归想,要她真的实施起来,她觉得自己一样也办不到。她穿保守睡衣穿了十多年了,就连平时陪朋友去买内衣,看到那些性感到基本上无法蔽遮的睡衣时,都不敢正视,现在让她买一条回来穿上,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是所有的办法中,她就觉得这个办法既安全,又不需要她主动,而且可能最有效果。泪珠说:女人在心爱的男人面前展现自己一点也不可耻!

凭借着这句话,曾雨觉得她得试一下。刚好下定决心,她打算隔天偷空去街上买一条引人想入非非的睡裙,房门就被敲响了。

家里只有他在,敲门的也就只有他。

曾雨扒了两下头发,整整衣服,就去开门,门口的韩孟语背着走廊里的光,身形愈显高大,使得站在门口处的他更有强烈的存在感。

韩孟语拧了拧眉,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曾雨的脸又是一红,想着:我哪里都舒服,就是心不舒服。

韩孟语见她不说话,拧着的眉头又紧了紧,手直接去试她额头的温度,他的手掌一碰到她的额头,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啊,像擂战鼓一样,快得都没节拍了。

“这么烫,你又发烧了?”说着,他就去拉她的手,念叨着,“你下楼去测一下体温。”

曾雨一下就扒着门,韩孟语拖拉不动,回头疑惑地看她,她急道:“我没事没事,就是觉得有些热。”

可恶的夏天啊,人心都是狂躁的。

韩孟语突然狠拧眉头,眼里担忧之色更甚。他不再拖拉她,而是飞快地凑近,她正奇怪他的举动,就见他将她的下巴抬起,脸凑过来。她突觉心跳更甚,于是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亲吻并未如期而至,她倒是感觉到身体被他引导着退回了房间,他一直抬着她的下巴,直至将她安放至床沿,让她坐下。

难道他想在房间里……

这进展,太快了……

“别动!”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到他离自己是如此近,便一动也不敢动,眼睛越眯越紧,心脏就要蹦至喉间了。

感觉唇上鼻下的人中处,被轻轻地抚拭,曾雨一时觉得怪异,他擦那里做什么?

她睁开眼来,就见他拿着纸巾,近距离地对她进行仔细擦拭。她一愣,以为自己流鼻涕了,忍不住伸手就往鼻下一拭,凑至眼前一看,手上一片血红。

“你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了?”手上忙碌的某家长开始训话,“那些书多看无益,你一个姑娘家,还没嫁人,不需要了解太多那方面的事情。”

他说“那方面”的时候,曾雨觉得自己气息一乱,一时没忍住,鼻腔内的**又喷薄而出,看着韩孟语被她惊得愣住的神情,她就有想撞墙的冲动。

他继续细心地帮她一点点把血擦拭干净。

她正憋得满脸通红之时,唇上突然一沉,她一惊,原本撑在**的手就一软,整个人失重地往**倒了去,而正吻着她的人,也随着她的倒下,压在了她的身上。她觉得胸腔的空气被一压,呛得差点不能呼吸,但是唇间的压力一直未减,亲吻着她的那个人,将手指插进了她的发间,吻得缓慢,却浑然忘我。她便在他的亲吻中,渐渐迷失意识,所有的感观皆在他的唇齿间,辗转徘徊。

不知道吻了多久,等到曾雨意识稍微清晰时,发现韩孟语的脸正伏在她的颈间,跟她一样,他喘着气,他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沉重却敦厚。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反感排斥他如此压在她的身上,甚至会觉得很有安全感。

过了很久,他才撑起身子,曾雨看着悬在上方的他,目光灼热,逼视得她不敢直视,感觉唇上又被轻触了两下,他终于撑着站直了身子。

曾雨感觉到身上一轻,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胸腔这才像是恢复了气息流转功能,却莫名地多了一丝丝的失落。她撑起身子,整整自己的衣服,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站着的人,却能感觉到他在她身边,给她形成的巨大压迫感,于是她更加手足无措,一张脸滚烫得似乎冒烟了,羞涩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听到他轻笑出声,偷偷瞥了他一眼,看他眉眼满溢着得逞的笑意,恨恨地向他踹去,却最终还是没舍得狠踹,踢他小腿的那一脚,不轻不重,他甚至都未躲开。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吻点化了韩孟语,又或者曾雨的态度纵容了韩孟语,从那个亲吻之后,两人的亲密接触渐渐多了起来,常常两人下班回来,见到对方时,会腻着抱上一阵子,偶尔会亲吻,会亲到双方喘息不已才分开。看电视时,也不再是各据一方,曾雨有时候突然发现,本来坐得有些远的他,不知不觉与她臂肩相贴了。两具年轻的身体,以一种无羁束的速度,彼此熟悉着、相互吸引着。

曾雨在一时冲动下,还真的买了一件新的睡衣回来,只是在挑选的时候,始终不敢买那条太过暴露的或者那些真丝贴身的。她选了一条宽肩带碎花镶蕾丝边的粉色睡裙,样式跟性感是绝对沾不上边的,晚上洗了澡穿上去后,她左看右看,只觉得带一点可爱,带一点少女情怀,没有之前睡衣的保守,但是尺度绝对在她可接受的范围内。

十点半,她的房间门准时被敲响,曾雨在镜子前确定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这件睡衣没有太暴露,才心跳突突地去开门。

门外的韩孟语原本是带着些浅淡的笑意,却在她开门之后,笑意僵结,眸色一暗,盯着她竟半天没有说话。

曾雨被盯得神思不属,窘迫不已,索性主动踮起脚尖,在他脸上飞快地吻了一下,就匆匆关门。

门外之人未再敲门,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曾雨才听到脚步声远离。然后手机提示有信息,曾雨打开一看,韩孟语给她发来短信道:睡衣很漂亮,我很喜欢。

曾雨看完短信,羞窘不已,埋在枕头下狂乱了一番、窃喜了一番,想想,她又忍不住爬起来,到镜子前再照照。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明目张胆了,又是一窘,再也不敢看镜中的自己。她熄了灯,就在**像煎饼一样翻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