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梦境仍被破

桃幺埋着头从药铺出来,回到樊楼门口,正见一辆马车徐徐停下。秦一霄看到了她,挥手让她过去。桃幺上了车,见星辰满面轻松地哼着小曲。她把玉佩还给星辰,踌躇道:“王爷,公主的梦境可又被破了,您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星辰看了一眼桃幺,心想梦境未破一事静观其变即可,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免得又传到初月耳中,打草惊蛇。他打着哈哈:“又不是最后一回了,最多不过就是反噬么。本王已经和薛曜商量好了,咱们这就上薛府接皇姐出来,不碍事的。”

桃幺愈发急得抓耳挠腮:王爷也是一副不把反噬当回事的模样,靠不住,还是只能靠自己……

二人各怀心思,一路到了薛府,却见又一辆马车缓缓走了过来。车帘一掀,苏囡囡娉娉婷婷地走了出来,笑着招呼道:“顺王爷又来看望公主啊?”

星辰盯着她头上高高盘起的飞仙髻。这发髻倒是衬她,星辰在心中暗暗夸了一句好颜色,笑得满面春风:“苏小姐是来探望薛将军的?”

桃幺瞥了一眼苏囡囡,忙埋下头去,心砰砰直跳。她按了按怀中的瓷瓶:“顺王爷,苏小姐,麻烦二位在前厅稍候,奴婢先去通报公主和将军!”

“你这小丫头,别急呀!”苏囡囡在她身后喊着,“你告诉师兄,就说我给他带了青团!”

桃幺跑进府里,马不停蹄地忙活了起来。她先去厨房取了一壶酒,去书房叩门:“将军,这是公主吩咐奴婢送来的青梅酒。公主说,昨日是她任性了,觉得颇对不住,特地准备了您最爱喝的酒,让您一定要尝尝。”

薛曜点了点头。桃幺放下酒壶,又道:“还有,苏小姐求见,正在前厅候着呢。”

薛曜皱眉:“不见,让她回去吧。”

“可是苏小姐说,她给您带了青团。”

“青团?她怎么会……”薛曜愣了愣,叹了一口气,“先带她去湖心亭坐坐,我等等就过去。”

桃幺点头应了,临出门又忐忑地叮嘱了一句:“将军可记着尝尝这青梅酒啊!”

薛曜看着酒壶,脸上露出一丝笑来,转头吩咐白里起:“这酒先送去夫人房里吧。晚膳的时候,我同她一起喝。”

前厅里,星辰见苏囡囡怀里郑重其事地抱着个食盒,面若桃花,笑问道:“苏小姐先前说的青团,是个什么东西?”

苏囡囡小心翼翼地掀开食盒一角,露出里头绿油油的青团:“这是一味江南的吃食,师兄甚是喜欢。而且,我这青团呢,又和别人的不同……”

“哦?”星辰竖起耳朵,“不知有何玄机?”

“这里头……有本小姐的独家秘方。” 这青团中满是本小姐的一腔爱意,怎能和别人的一样?苏囡囡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头去,半掩着面,怎么也不肯细说了。

独家秘方?这苏小姐如此神秘,皇姐梦境中的药,一定就是应在这里!星辰心花怒放,连连拍了几下膝盖。门外有个小丫鬟进来:“苏小姐,将军邀您后院湖心亭一叙,请随奴婢过去吧。”

桃幺出了书房,转头又去忙活。她沏了一壶茶端到湖心亭,苏囡囡正翘首以盼:“师兄怎么还不来?”

“将军马上就到了。”桃幺不敢抬头,上前来斟茶,手却怎么都有些哆嗦,一不留神将茶水洒在桌上。苏囡囡啊的惊叫了一声:“怎么这么粗手笨脚的,连斟茶都不会!我不喝了!”

桃幺连忙赔罪:“苏小姐,这是将军吩咐,特地为您准备的顶级碧螺春,平日里连公主都没得喝呢!”

苏囡囡闻言喜上眉梢:“是嘛!那你快放下,可千万别又洒了。”她抬手斟了两杯茶,却舍不得喝。抬头见桃夭还傻愣愣地站着,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桃幺忙点点头,逃也似的地跑开了。转过了一个弯,她捂着心口,想把砰砰乱跳的心按回去:药铺掌柜的说了,这药发作又快又狠,哪怕是习武之人也照样招架不住。为以防万一,她还特地给将军备了两份,这酒水或茶水,只要将军喝了一样就妥当了。事态发展,一定能像公主梦里那般!

桃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双手合十看向天际:公主,你不要怪我。我答应过他,一定要照顾好你……

星辰在前厅里又等了一会儿,见迟迟没有人来通报,有些不耐烦:这苏姑娘已经去了湖心亭,等等就该和薛曜见上面了。若是二人办上了事情,却没有人证,岂不还是白折腾一场?他着急起来,拍案而起,疾步往初月院子里奔去。

星辰推门进去,初月正卧在美人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听到声响,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见是星辰,她伸了个懒腰,惬意地眯起眼睛:“你怎么来了?”

见她像个犯懒的猫儿似的,星辰的满腔情急烟消云散。他笑了笑,走过去坐下,一旁的几案上搁着些糕点,还有一个酒壶和大半盏残酒。星辰戏谑道:“大白天的就喝上了?真是个酒鬼。”

初月有些不好意思:“哎呀,刚送来的青梅酒,我这不是想着以前没喝过么,谁料刚尝了一口就被你逮到了。”

星辰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正好薛曜答应了,让我接你出去住几日,那我也陪你喝一点儿,高兴高兴。”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又闲话几句,吃了些糕点,星辰扭头看了看窗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皇姐,咱们去园子里走走?我听说薛府的湖心亭建得很有几分巧思……”

“好热!”初月突然觉得浑身燥热,还有些瘫软,“好端端的怎么这么热!”

星辰看她面上飞起一团红云,疑惑道:“才喝了这么一点儿就醉了?”

初月卧在榻上,只觉得喉头发干,喘着气说不上话来。星辰担忧起来,伸手去探她额头,指尖却碰到一片火热。热度像条火蛇似的,随着指尖游回了他身上,星辰觉得自己的脸也烧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乱窜。他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咬紧牙关,强撑着说道:“皇姐,咱们怕是中了药……”

初月脑袋嗡嗡地响着,什么都听不见。星辰慌乱地看着初月,她眸子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红唇微张,呼吸越来越急促,喉间憋出一声低低的喘息。她腹中冒着一团火,烧得越来越厉害,身上的衣物一层层束缚着,初月觉得难受得慌,突然扬起脖颈,伸手扯开领口。

她如玉的肌肤刺入眼中,星辰猛然回过神来,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记耳光。脸颊上的刺痛让他有了片刻清明,他支撑着站起身来,推门出去,揪住门口的下人:“公主身体不适,叫薛曜立刻过来!”

薛曜坐在苏囡囡对面,盯着桌上的青团,却不动手。苏囡囡扶了扶发髻,殷切道:“师兄,你倒是吃呀,这可是囡囡亲手做的,你不是喜欢吃青团吗?”她又端起一杯茶水,“要么,师兄喝口茶?”

薛曜接过瓷杯,却搁在案上不喝,又把食盒盖上,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面容冷峻。苏囡囡愣住:“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妹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了。这份心意,你应该留给值得的人。”

苏囡囡万万没想到,她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却是这么冷冰冰的一句话。“我不要!”她伸手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杯盘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苏囡囡哭喊着,“师兄,你我自幼相识,同门学艺。多少年以来,都是你替我出头,照顾我……”

“那时我只是把你当小妹来照顾,并未想到会被你一直误会至今。”

苏囡囡一震:“误会?”

“是,误会。”薛曜看着她朦胧的泪眼,有些不忍,却还是硬起心肠直视着她,“我对你,从未有过丝毫男女之情。”

苏囡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外间突然咚咚地跑过来一个下人:“将军,不好了!夫人身体不适,让您赶紧过去!”

薛曜闻言一惊,转身就走。苏囡囡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她看得分明,一听说初月有事,他脸上的冷漠就像冰层骤然碎裂,换做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她只道师兄是多年征战冷了性子,对哪个女子都没有好脸色。可原来他还会担忧,还会生气,只是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一个人。

小刀走上前来,心疼道:“小姐……”

“师兄真的喜欢上那个狐狸精了,她有什么好的?!”苏囡囡恨恨地抹了一把眼泪,“我总要证明给师兄看,我要比她好百倍千倍!”

薛曜急匆匆地闯进屋里,初月正蜷在地上滚来滚去,衣衫凌乱,大半香肩都露在外面。薛曜又恨又怒,冲过去把她圈在怀里。初月在他怀里拱着,一把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满足地念叨着:“枕头的手……好凉……喜欢……”

薛曜见她烫人得厉害,反手替她摸了一把脉,顿时大惊失色:“你被人下药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桃幺呢?!”

初月迷迷糊糊的抓着他的手要往嘴里送:“你才是……我的药……让我吃药……行不行?”

“不行!”薛曜脸上一热,赶紧收回手来,把她放在美人榻上,回身去查看案上的吃食酒水。初月不依不饶地伸手还要抓他:“难受……枕头……给我抱……行不行?”

“不行!”薛曜把她推开,“好好躺着别乱动,我要先看你到底是吃错了什么,才好去找解药……”

初月恨恨地一甩手,嘟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枕头……不行……”

薛曜一僵,回过头来眯起眼看着初月。她面色绯红,气哼哼地鼓着脸,见他看过来,居然还想背过身去。薛曜恼羞成怒,在初月臀上拍了一把:“我倒要叫你看看,我究竟行不行!”

薛曜把初月扛在肩头上,大步流星地走了门,往荷花池边走去。府中奴仆本围在门口看热闹,见此场景,纷纷作鸟兽散。到了池边,薛曜带着初月噗通一声纵身跃下荷花池,清凉的湖水漫了上来,他捧住初月的脸:“清醒一点没有?”

初月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突然凑了过来,双唇蜻蜓点水一般落在薛曜唇上。薛曜顿住,迟疑道:“你、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初月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她比满池盛开的荷花更娇艳,琉璃一般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柔嫩的双唇近在眼前。薛曜再也克制不住,吻似狂风暴雨一般落了上去。

二人一路拥吻到了池边,初月软软地靠在薛曜怀中,衣衫尽湿,春光大泄。她双唇已经有些红肿,却还哼哼唧唧地不住在薛曜怀中蹭着,想要贴得更近一点。

只要他想,这朵花便可以为他盛放。薛曜深吸了一口气,问初月:“你……想属于我吗?“

初月眼中尽是迷离,全然不知他在说什么。薛曜平复着翻滚的冲动,咬牙切齿:“白里起,我知道你就躲在旁边,找根绳子过来!”

星辰一路奔回顺王府,已经满头大汗。他冲进望月阁的院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墙不住喘着粗气。秦一霄忙过来要搀他:“王爷!您的伤本就没好全,要么……去一趟梁园吧?”

“秦一霄!”星辰咬牙切齿地甩开他,反手抽出一把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鲜血滚滚涌出,溅落在地上,方觉得好了一些。星辰拖着手臂走进门去:“把我绑起来,将这些血放掉。”

星辰被绑在椅子上,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下来,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他失神地看着富丽堂皇的望月阁,这幢楼阁中所有的物什摆设,每一件都是他照着初月的喜好,经年四处搜集而来。他在心中无数次描绘过初月在这里生活的场景,但却忘了问,自己在这样的场景中想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是忘了问,还是不敢问?脑海中尽是初月莹白的肌肤,红润的双唇,星辰痛苦地闭上眼睛。这是和他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姐,他一直告诉自己,他的关怀他的占有欲,都不过是出自亲情。可原来心中,早就不知从何时起,生长起了一个见不得光的鬼。

若不是今日这一场绮念,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有多荒唐。皇姐,我……没有颜面再见你了。

夜色西沉,初月被五花大绑着,躺在**沉沉睡了过去。桃幺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薛曜面沉如水地坐在一旁,手中握着酒壶:“这是怎么一回事?”

桃幺跪了下来,呆呆地看着薛曜。她从来都知道,哪怕长得再相似,面前的人也不是她心尖上的那个。但他们真的太像了,薛曜忧虑的面容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她恍然记起来,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面露担忧,默不作声,在暗地里远远地守着。他满心满眼都只有公主,从未曾留意到他身后还有一双眼睛,饱含着同样的深情,默默地守着他。

她知道自己在这段故事中,不过是苍白布景中的一角,从未奢望过留下自己的痕迹。她只在那个人走后,在心中暗暗对他发誓,一定会代替他照顾好公主,不让他的苦心他的牺牲白费。可惜自己心机用尽,仍然无力回天,反而弄巧成拙。

但她仍然不能将真相说出口,一旦说出口,也就要暴露生辰石的秘密。既然苏小姐那边并没有露出破绽,那她就要继续瞒下去。桃幺忍着痛楚,深深地伏下身去:“夫人与将军成婚多日,却仍未圆房,奴婢想着为夫人分忧,才出此下策。奴婢也没有想到,将军又把酒送回了夫人屋里,还碰巧撞上了王爷……”

分忧?意思是初月心中也着急?薛曜想问,又实在说不出口。想到初月那般模样多多少少被顺王见着了,他心中很不是滋味,转头问白里起:“顺王府那边怎么说?”

“说顺王爷无恙,一看到夫人不对劲,就立即通报您了。”白里起瞥了一眼泪流不止的桃幺,有些不忍,“将军,桃幺总归是夫人的人,且她下的也不过是……咳咳,总归对身体无碍……”

“罢了。”薛曜摆了摆手,“念你也是忠心为主,且没有酿成大祸,我不为难你。你们女眷之间的事情,我不便插手。等初月醒过来,你自己向她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