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坦诚相见
初月数着日子,到了薛曜约了人去樊楼的这一天,她一早就收拾停当,出了薛府,打算直奔樊楼。行至半路,突然闻到路边飘过来一股墨香,不由停住了脚步。她抬头看看:天色尚早,倒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先……
初月搓了搓手,转头走入了书斋。掌柜的眼前一亮:“哎哟,这不是阿月姑娘吗!许久不见,可是闹了书荒了?”
初月连连点头:“我来看看,《关山纪事》的下卷可出了?“
掌柜的摇头叹息:“这《关山纪事》许久没有出过新的章节,都说关山先生怕是早已封笔了。”
初月大为失望:“这上卷我都快翻烂了,就等着下卷呢……”
掌柜的从一旁拿出一摞簇新的书册来:“姑娘来得巧,日前刚进了一批新话本,姑娘瞧瞧?“
初月忙伸长了脖子去看,翻了好几册,却尽是些《将军府秘闻》、《驸马当乘东风来》之类的名字,晦气地缩回手去:“拿走拿走,凡是带将军、驸马这些字眼的,通通不要!”
“姑娘莫急。”掌柜的咳了一声,在柜台底下摸了摸,“姑娘可是嫌这些情节老套,寡淡无味?其实,近日市面上还有一本颇为流行的……“说着四下看了看,不动声色地将袖中的书册摆上了台面。
初月偷眼看去,见封皮上印着《冷面郎君春情劫》,有些会意:“这本……可有什么玄机?”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这本呢,一来是情节不落俗套,说的是那冷面郎君,原本对佳人无意,却被下了……咳咳,下了情药,自然就引出了一段故事。二来……“掌柜的翻开书页,”这作者笔法生动,且兼有许多传神的插画,十分精彩,姑娘一看便知。“
初月见那书页上的小画好不**,心头一跳,忙把书夺过来揣进怀里,嗔怪道:“掌柜的有这等好货,也不早些拿出来!只是……这书怕是不好带回去,我就在此慢慢看。”
初月揣着书到了后间,迫不及待地翻看了起来。她读得入神,不时啧啧称奇。原来那情药竟有如此神效,能令冷面郎君都化身豺狼虎豹。
享受了一番纸上春情劫,初月意犹未尽地合上书页,一抬头愣了:不好,方才都忘记了时间,如今天色都有些晚了,得快点去樊楼!
薛曜拴了马,踏入樊楼。樊楼内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进大堂,迎面便是一座张灯结彩的舞台。一众舞女正款款舞动着,一个个身姿娇柔,如弱柳扶风。曼舞之外,又伴随着声声丝竹,另有歌女婉转地唱起来:
“梁园歌舞足风流,
美酒如刀解断愁。
忆得承平多乐事,
夜深灯火上樊楼。”
白里起道:“主子,属下差人订了楼上的天字一号房,不过同罗统领约的是戌时,咱们来得早了些。”
“那便先看看歌舞。”薛曜捡了一个位子坐下,四下打量一番,见来客都是华冠丽服,时不时还能瞥见几个朝中的熟面孔,暗道这樊楼果然是个销金窟,怕是水深得很。
对面仿佛有一双眼睛正落在他身上。薛曜猛然抬起头来,警觉地望了过去。四面歌舞升平,并不见丝毫异样。他转头问白里起:“你觉得不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我们?“
白里起摇头:“这等寻欢作乐之地,鱼龙混杂,自然要多几双眼睛。主子,您还当这是在战场上呢?”
顶楼房间内,星辰举着西洋镜,冷笑道:“这个姓薛的,今日竟然独自上樊楼来了?” 他转头问练七娘,“姑娘们今天梳的是都是什么发式,可有梳飞天髻的?”
练七娘想了想:“罗衫今日梳的,似乎就是飞天髻……”
莫非皇姐的梦,今日是要应在樊楼了?星辰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下,吩咐道:“这位薛公子可是贵客,要好好招待,只在前头吃吃喝喝,未免失礼。告诉罗衫,把薛公子请去后头,好酒好菜的伺候上。”
练七娘点头应了,星辰又道:“还有一事,罗衫是樊楼的头牌清倌儿,自有她的脸面在。万一……这薛公子急色,做出什么冒犯之举,只管喊人便是,闹得越大越好,横竖有我替她撑腰。”
秦一霄觉得不妥:“王爷,您开办樊楼一事,万一传到皇上耳中,十分不妥当。何必多此一举,引薛将军注意……”
星辰收起西洋镜:“注意又如何?我的地盘,谅他也查不到什么。”
初月急匆匆地赶到樊楼,一眼便看到马厩中,薛曜的马正在悠游自在地吃草。
要先寻个法子混进去,不被薛曜发现。初月皱眉思索了半天,突然见到几个青衣小帽的小厮从门口出来,顿时灵光一现。她捏了捏怀中揣着的银票,悄悄拦住走在最末的小厮:“这位小哥,有事相商。”
天字一号房内,富丽堂皇,馨香四溢。正中静静垂着一扇珠帘,帘后隐隐有人声传来。
苏囡囡蹲在椅子上,身上披了件罩衫,正对着满桌佳肴大快朵颐。她夹了一筷子菜,又豪饮了一杯,不由拍了拍桌,大呼痛快:“这樊楼的厨子,当真烧得一手好菜!”
“小姐!”小刀皱起眉头,“咱们费劲心思,才打探得将军府订了这间房,又花了大把的银子才提前进来,可不是为了来吃饭的!”
苏囡囡又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一面嚼一面含糊不清地说道:“放心,师兄订的是戌时,还得过一会儿才来。更何况姑姑交代的招数,我早已演练纯熟,你且看着——”
她放下筷子,走到门口:“到时候呢,师兄从这儿进门。”又走到帘后,捏住罩衫衣襟,“我呢,就站在这儿。师兄一进门,我呢,就这么一掀帘子,然后这么一脱,这可不就坦诚相见了!”
见小姐真个脱衣,小刀忙捂住眼睛:“小姐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可别凉着了!”
苏囡囡上前扒开她的手:“你还真当我脱成了一只光溜溜的鹌鹑?那也太掉份儿了!”小刀定睛一看,小姐身上还裹着一层若隐若现的薄纱,显得身姿窈窕,称赞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到,等将军看到,一定魂儿都被勾走了!”
苏囡囡得意非凡:“那是自然,世上无难事,只怕苏囡囡。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先去外间候着。”
小刀点头出去了。苏囡囡退回里屋,暗暗给自己打气:这可是姑姑亲授的妙计,这回一定能成!
门外终于响起脚步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高大的男子身影走了进来。苏囡囡忙站起身来,掀开珠帘,褪下罩衫,滴溜溜一个媚眼抛了过去:“师兄!”
嘴角刚牵到一半,看清了来人,苏囡囡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她尖叫了一声,闪身退回帘后:“你!你是谁!”
外间罗戟慌忙背过身去,只觉得满头满脸烧得厉害,结结巴巴道:“冒、冒犯了!”
苏囡囡惊魂未定:“你快点给我滚出去!”
“不、不好吧?!总不能白看……”
“现在就滚,别等本姑娘踹你!”苏囡囡怒火中烧,四处找着衣物。
“哪、哪怕你踹我,我、我也要把话说、说明白!”罗戟鼓足勇气,声如洪钟地喊道,“我不能走!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苏囡囡刚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被这一声吓得一个趔趄。完了,这回怕是遇到了个傻子!
她偷眼望出去,见这傻子定定地站在原地,当真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气得头顶冒烟。扭头见窗户大开,索性轻巧地跳出窗外,溜之大吉。
罗戟在外头又等了半晌,却听里头没了动静,问道:“姑娘?”
还是无人应声。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珠帘,却见空无一人。窗边有一点火红,他走近一看,是个女子香囊,定是姑娘不小心遗落的。
罗戟攥着香囊,走到门外,又打量了一遍门牌:的确是天字一号房没错啊,那姑娘究竟是何人?想到进门看到的旖旎景象,他脸上又是一红,忙将香囊仔仔细细地贴身收起来。
薛曜仍不放心,警惕地四下张望着,忽见罗戟从楼上下来,扬声喊道:“罗戟!”
罗戟脚下像踩着棉花,梦游一般走了过来,愣愣地坐下:“你今日……可还约了其他人?”
“并没有其他人,怎么,莫非你见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罗戟连连摇头。薛曜心中疑惑,正要追问,忽听身后娇滴滴地传来一声:“姐妹们快看,这几位是哪家的公子,当真是个个一表人才!”
一位花娘扭着腰肢绕到跟前,秋波连连:“公子,奴家新学了西域舞蹈,您可要看看呀?”
白里起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又迎上来一位:“公子,奴家来给您唱个曲儿可好?”
又有三五花娘挤上前来,将三人团团围住,顿时一片莺声燕语,好不热闹。白里起忙护在薛曜身前,却被一把拉开。薛曜好整以暇地抱着手:“不知各位姑娘,想让在下去哪里?”
白里起跟见了鬼似的:“公子,您怎么……”
薛曜挑了挑眉,压低声音:“既然是冲着咱们来了,何不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在做法?”
初月换了小厮的青衣小帽,刚随着人群混了进来,远远便见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薛曜三人,往后头去了。她刚要跟上,头上突然狠狠挨了一记爆栗。
初月捂着头,打她的是个风风火火的干练女子,瞧着像是管事的。练七娘皱眉道:“你这小厮瞧着眼生,新来的?也没个眼力劲儿,没见着贵客酒水都快见底了,还不快去添上!”
初月讨好地笑道:“好姐姐,我刚来还不熟悉事儿。我看好些贵客,喝着喝着酒就往后头去了,那是什么地方呢?”
练七娘噗嗤一笑:“后头还能是什么地方?自然是好地方!尤其是那顶上的梁园,那都是顶顶尊贵的客人才能上去的。你这愣头青,千万给我机灵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