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军营立威
眼前是一座雕梁画栋的楼阁,未及进门,已闻到一股扑鼻的脂粉香味。薛曜看着门口的牌匾,有些意外:“这磐香阁倒是颇大。”
“磐香阁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香粉铺子,生意做得极大,是出了名的日进斗金。”白里起冲着门口来来往往的客人努了努嘴,“将军您瞧,这一早就这么热闹,女人钱果然好赚。”
薛曜让白里起在门外候着。一踏入店内,小二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满脸堆笑。薛曜掏出一张单子:“取货。”
小二扫了单子一眼,笑得越发殷勤:“贵客来取流云飞雪?贵客还请楼上雅间请,小的让掌柜的亲自来招待。”
掌柜的捧着锦盒,笑嘻嘻地进屋来:“贵客久等了,这是您订的货品。您要是要送人呢,这边还有各色花笺纸,您只管挑一张合意的,告诉在下您想写些什么就成。”
“你们想得倒是周到。”薛曜随手捏起一张笺纸,见鹅黄的纸面上印着精致的芙蓉花色,想必是女子喜爱的样式,“是不是男客来买这流云飞雪,都会附一张便笺?”
掌柜的点头不迭:“那是那是。男客来买,都是送与女眷,自然要传情达意一番。”
“我有一位朋友,先前也在你们这儿买过流云飞雪,可惜那便笺不小心给弄丢了。听说你们这儿还留有底稿?”
“底稿是有的,就是都存放在小店主人处……”
“那不知你们主人是谁,可否引见?”
掌柜的面露难色:“这……实在对不住,主人曾有严令,不见外客。”
薛曜不动声色地走到掌柜的身边,反手抽出一把匕首,抵在对方腰间,冷冷地威胁道:“我这事儿急得很,务必要劳烦掌柜的引见引见。”
掌柜的吓出一身冷汗:“贵客这是何意?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腰间的匕首抵得更紧了。掌柜的见薛曜目光狠厉,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自觉保命要紧,抖抖索索地说道:“在下不过是个前头打点生意的,着实做不了主啊!不如……您去樊楼问问?”
“樊楼?”薛曜目光一动,“你是说,磐香阁其实是樊楼的产业?”
掌柜闭了嘴,神情闪烁,不敢再多说半个字。薛曜见状不再为难,收起匕首:“今日之事,说出去对谁都没有半点好处,掌柜的可明白?“
出了磐香阁,白里起焦急地迎了上来:“将军,不好了!刚听说顺王爷一早带人去了军营。”
“顺王爷?”薛曜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没了好脸色,冷笑道,“怎的,皇上刚新封他做了个参将,这就迫不及待要走马上任了?既然揽了这瓷器活,那就看看他有没有金刚钻的本事。”
“将军!”白里起忧心忡忡,“营里都是些粗人,必定不服顺王爷的。您毕竟还未卸任,这要是闹起来,怕是少不得要被参一个治军不严之罪。”
“知道了。”薛曜晦气地摆了摆手,忽见自家府上的马车骨碌碌的驶了过来。轿帘一掀,初月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你这一大早的,替谁来买胭脂水粉呢?”
薛曜心里憋着一团火,自顾自地上马要走。初月愈发心中生疑:“你这是要去哪呢?你可别忘了,一月之期内,我可以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我要去军营,你也要跟着吗?”
初月连连点头。若是不跟着你,岂不是又要错过了你帐中的女人花?
“你不是最不喜这些舞刀弄枪的地方?”薛曜脸色沉了下来,“是因为……徐星辰?”
“星辰?与他何干?”初月话音还没落,见薛曜不再搭理她,掉头走了,忙叫车夫:“跟他去军营!”
一众兵丁聚在一团吵吵嚷嚷了半晌,推出一个人来。宋迎章走上前来,见星辰只带了秦一霄和寥寥几个护卫,不屑道:“你说你是王爷,还是新来的参将?有什么凭据?”
“任命文书不是凭据?”
兵丁们哄堂大笑。宋迎章站在前面,领头笑得格外猖狂。他讥讽道:“军营里的规矩,向来只认拳头!你个小白脸,也不知是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谁管你是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凭着一纸文书,就想来领兵了?”
众人都应声附和。杨小年瞅着空子,冷不丁地冲上前来,对着星辰虚晃一拳。星辰侧过头要躲,听众人哄笑声更响了,才反应过来是上了当。杨小年见状更加放肆,嬉笑着上前又是一拳。秦一霄忍无可忍,闪身上来,出手一招将杨小年按在地上。
宋迎章眉头一拧,怒喝道:“好啊!趁我们将军不在,这是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
哄笑声立即停了。宋迎章伸手一挥,只听唰唰一片拔剑之声,众人纷纷亮出兵器,对准了星辰等人。两拨人怒目而视,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眼看骚乱一触即发,远远的突然响起马蹄声。众人定睛一看,见薛曜和白里起纵马往这边来了,忙收起兵器。宋迎章迎上前去,薛曜跳下马,厉声道:“宋迎章,谁给你的胆子!”
“将军,咱们这可都是为了您!这小王爷,空口白牙说他是新来的参将,弟兄们是万万不能服的。咱们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好好瞧瞧,这军中是谁的天下!”宋迎章不等薛曜开口,扭头高声喊道,“来了咱们的地盘,就得按咱们的规矩!小王爷,你要想做这个参将,也要拳头够硬才行!”
薛曜刚要阻拦,星辰迎上前来,神情凛然,不见丝毫惧色:“你说得有理。我初来乍到,的确难以服众。”
“王爷这话我爱听,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又不是刚断奶的娃娃,老躲在人身后算什么?“宋迎章挥了挥拳头,跃跃欲试,“在下宋迎章,忝为军中校尉,愿领教王爷高招!”
“且慢!”初月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本公主是顺王爷的姐姐,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他。”
初月放下营帐门帘,有些怔忪地看着星辰。眼前的星辰早已脱了青涩,反倒比她高出许多来,他一身劲装,长身玉立,已然是个英俊的青年人。星辰见她出神,开口道:“皇姐,你……不会是想拦着我吧?”
“你……都想好了?”
星辰干净利落地回答:“我既然领了这个官职,就要收服这帮人。就算是武功不济,也总要上去比试过。”
“好。”初月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这回反而轮到星辰一愣:“你特地叫我过来,就没别的话要和说了?比方说鼓励我一下,说星辰你可以的,星辰战无不胜?”
初月噗嗤笑了出来:“那可不成。慈母多败儿,长姐如母,我可不能惯坏了你。”
星辰走近一步,低头深深看着初月:“皇姐,如果我赢了,你可不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大人看?”
初月愕然:“我几时没有把你当大人看?我从来都知道,我家星辰其实很有本事,平日里也是你照顾我多些……”
“我说的大人不是这个意思!”星辰突然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就是……如果我赢了,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星辰咬了咬牙,脱口而出:“能不能叫我一声星辰哥哥!”
“反了你了,当了参将还真出息了?” 初月抬手就赏了他一个爆栗。
“我认真的。”星辰伸出手掌,“就这么说定了,祝我凯旋!”
初月伸手和他击掌:“好。你也不必逞能,尽力就好。”
众人围出一块空地,个个摩拳擦掌地看着。星辰和宋迎章在场上两头站定,各自摆起架势,初月站在薛曜身旁,目光紧紧粘在星辰身上。薛曜见她紧张得很,不悦道:“你在担心?”
初月闻言,神色反而放松了几分,轻声道:“担心总归是担心的,但上场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场,是星辰所愿。” 她抬头看着薛曜,眼底有一丝落寞,“你的世界里,两军对峙明刀明枪,伤害都是看得着的。但我和星辰的世界里,看似花团锦簇,兄友弟恭,实则处处旋涡,一着不慎,则满盘皆输。有多少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四周响起喝彩叫好之声,原来是场上二人终于交手了。二人你来我往斗了数个回合,一时也难分胜负,场面有些胶着。宋迎章急躁起来,怒喝一声,使足全身力气攻了上来。拳头快要挨到身上,星辰轻巧地一转身,却闪到了宋迎章背后。他看准了时机,全力一招击出,宋迎章躲闪不及,竟被打出场外,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人群中登时一片**。薛曜挑了挑眉:“没想到他竟有如此身手,倒是意料之外。”
“那是自然!“见星辰胜了,初月的忧虑一扫而空,又得意起来,“星辰很厉害的!小时候在宫里,我常常被宁王欺负。星辰为了护着我,日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功。后来有一天宁王被他打趴下,就再也不敢来找茬了。“
那头宋迎章被人搀扶着,勉强爬了起来,愤愤不平,转向薛曜道:“将军!这娃娃扮猪吃老虎,您要替属下出头啊!”
“是啊!将军要替我们出头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纷纷握起长枪,敲击着地面。笃笃的敲击声越来越响,逐渐合成一片雷鸣般的声浪,席卷了整个校场。一双双眼睛灼灼地望过来,众人口中齐声高呼着:“薛将军!薛将军!薛将军!”
星辰方才不是已经胜了,为何还非要让薛曜和他对战?初月惊惶地左右看看,只见一片群情激奋,一个比一个鼓噪。薛曜也不上前,转头问她:“你怕他败在我手下?”
“你是南桑战神,他怎么可能打得过你啊……”
薛曜眼神一闪,又问:“那你想让他胜吗?”
初月踌躇着,不知如何回答。她虽未开口,眉目间那抹掩不去的忧色却不言自明。薛曜别过头,大步迈了出去,傲然挺立在星辰对面。
“你总算肯上来了。”星辰盯着他,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
星辰先手攻了上来,薛曜侧身退开一步,避开他的锋芒,却不出手。星辰又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怎么,你还怕了我不成?”
薛曜闻言眉头一蹙,返身迎上。他神色认真起来,连连出招,星辰顿时节节败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众人纷纷拍手叫好:“这小王爷如何能与将军匹敌,真是不自量力!”
场上薛曜大力飞出一脚,星辰被直直踢中心口,踉跄退出几步,重重倒在地上。见他整个人缩成一团,低头捂住胸口连连咳嗽,初月整颗心都揪紧了,不由失声喊道:“星辰!”
听她声音都在发颤,薛曜上前一把按住星辰,低声道:“够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只要你叫我一声姐夫,我今日便放过你。”
星辰嫌恶地打落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扭头狠狠地吐出一口痰:“呸!叫你姐夫,我宁愿死!”
他缓了一口气,竭尽全力稳住身形,再度攻向薛曜,却转瞬又被打倒在地。薛曜欺上前来:“你皇姐看着,不要让我难办。”
“我偏要让你难办呢?”星辰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睛反而更亮了,嘴角挂起一抹挑衅的笑意,“我从小就知道,我越惨,她就越在乎我。”
薛曜脸色一沉,将他拎起来,重重甩了出去。星辰被砸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却还想挣扎着起身。此时任谁都已经看出来,星辰根本不是薛曜的对手。但见他狼狈至此,却仍半点不肯求饶,众人眼神渐渐变了,显出几分敬佩之色。宋迎章喃喃道:“这个小王爷,倒是有几分血性,也算是条汉子。”
初月见他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再也忍耐不住。她冲到星辰身前,急急地劝道:“星辰!在我心里你已经赢了,你别打了!”
星辰决绝地摇摇头:“这次我一定要赢,你答应过我的,我一定要让你兑现承诺。”
“好好好,星辰哥哥,我叫你星辰哥哥总可以了吧?!我求你了,快别打了……” 初月眼泪再也止不住,连串的滚落下来。
“这样的不算!”星辰推开初月,忍着剧痛,强撑着爬了起来。他已经直不起腰来,步履蹒跚,脚下却不停,一步步向薛曜逼过去。他的衣裳已经被擦破了好几处,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鲜血缓缓滴落,脚步所及之处,黄沙和血迹混在一块,留下了一排触目惊心的足迹。众人看着,不由屏声静气,心中暗道佩服。
薛曜看了看一旁哭成泪人儿的初月,冷笑道:“苦肉计?”
星辰抬眼看着他,勉强牵动着红肿破裂的嘴角:“兵者,诡道也。”
“想利用我?那我就非成全你不可了!”
薛曜撇开星辰,走到正中。他环顾全场,扬声喊道:“顺王爷百折不挠,是真正的男儿,此战是王爷胜了!遵照圣意,王爷已是军中参将,任何人等都不得再生不敬之心!”
众人动容,四下一时雅雀无声。片刻之后,忽而响起一片山呼海应。见识过这一战,众人早已心服口服,都拥向星辰,纷纷称颂起来。
看到星辰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初月转向薛曜:“你……为什么要让他?”
薛曜面无表情:“你非要跟着我来军营,不就是想让我这样吗?”
“我不是,我……”
她刚为别人哭过,脸上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分外刺眼。薛曜一把将初月拽了过来,蛮横地擦着她的脸:“我不管你今日非要跟来的目的,也不管你们曾一起经历过什么。徐初月,你给我记住,既然你已经嫁给我了,就不许再为别的男人流泪!”
初月抬头愣愣地看着他,跟个呆头鹅似的。薛曜恨恨地一撒手,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