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黄雀在后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初月虽然一宿未睡,却仍然精神百倍。梳洗过了,她跑到门口,兴致勃勃地看下人忙碌着安置车马,想到大计就在今日,她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桃幺暗暗戳了戳她:“公主,你控制一下表情,将军来了,正看着你呢。”

他要看我,那就让他看个够。初月过去大大方方地招呼薛曜:“夫君出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薛曜皱眉:“我听说你要骑马出城?”

“是呀,骑马更显英姿飒爽,更配得上我将军夫人的身份!”

薛曜倒也不反对,递给她一顶帷帽:“把脸遮上。”

初月笑嘻嘻地接过戴上:“还是夫君考虑得周全。”

车马俱已备好,薛曜扶着初月上了马背,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淡淡地叮嘱了一句:“此行注意安全。”

初月点头答应。一声鞭响,车马缓缓向前动了起来。初月回头再看看薛府大门,见薛曜还站在原地,挥手道:“夫君,我走啦,你就在家等我接老夫人回来吧。”

微风拂过,面纱随风轻扬,露出她回眸明媚的笑颜。车马走得远了,白里起见薛曜愣愣的,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将军?将军?”

薛曜回过神来,立即装作无事发生,转身快步进门。白里起追在后面:“将军,今天我们什么时候操练?”

“不练了!”

看将军的身影消失在院里,白里起疑惑:将军这操练可是一日不曾间断,今天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一行人出了城,便是一座小树林。这时节,树林中一片青葱翠郁,不时山风穿林,吹得树叶沙沙响。初月一面策马跑着,一面细心留意着四面的动向。

行到僻静处,林间传来一阵鸟儿啼啭。初月侧耳细细听了片刻,停缰道:“停一下!本公主要……方便。”

侍从犹豫:“夫人,此间地处荒僻……”

“我憋不住了!”初月招呼桃幺,“这丫鬟陪着我就是,去去就回。你们在这里候着就行,要是谁敢跟上来,我回头禀报将军,挖了你们的眼睛!”

桃幺偷偷夹着一个小包袱,从车上跳了下来。二人走到林子里,初月接过桃幺手中的包袱:“你在这里帮我放会儿风。我先去和星辰的人接应,等接上头了立即回来找你,你留意着动静。”

初月小心翼翼地往树林深处走,一面走一面小声说着接头暗号:“月上柳梢头……月上柳梢头……”一路走到树林深处,四下空无一人,只见一片郁郁葱葱,前方终于隐约传来一句:“……离人心上秋。”

初月眼前一亮,往声音来处跑去。刚跑了几步,突然觉得脑后一痛,眼前登时一黑。

初月倒在地上,头上的帷帽和手里的包袱哗啦啦掉落在一旁。打晕她的蒙面人扛起了初月,转眼消失在林间。

外间桃幺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丝毫动静,不由担忧起来。她顺着刚才初月离去的方向找过去,突然脚下一绊,低头见一本《关山纪事》散在地上,旁边是散开的包袱皮和初月的帷帽。

桃幺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这怎么和计划的不一样?公主此番逃跑就带了一包袱皮的情爱话本,她视这些书如命,绝不会丢下不管的。公主怕是真被贼人给掳走了!她扯开嗓子大声哭喊:“快来人啊!公主被人劫走了!”

星辰正带人埋伏在不远处等着,薛府的车马却迟迟不见踪影。突然隐隐听到林间传来桃幺的哭喊,他顿时神色大变。他急匆匆地潜过去,伏在暗处,见满地凌乱的脚印,薛府众人正在四下寻找初月的踪迹。

星辰又惊又怒,略加思索,料定是昨日在樊楼时,人多口杂,有人暗中偷听,提前知晓了计划。“给我去查,昨日樊楼的客人中,有哪些可疑人等,一个都不许漏!”

薛曜手持一柄长剑,腾转挪移间剑光闪闪。一柄折扇突然飞来,薛曜躲闪不及,折扇轻易破了他的招式,手中长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老者摸着胡子:“你许久不来练功,今日这剑舞得心浮气躁,倒跟你那师妹像得很。”

薛曜毕恭毕敬地把折扇递给师父:“师父教训的是。”他是静不下心来,眼前总是浮现起她在马背上的身影,回眸笑靥如花,衬得其它一切都失了颜色。

老者见他又失了神,轻咳一声:“府上的事都处理好了?”

“是,新妇已经过了门,姑母也快从济福寺回来了……”

话音未落,白里起走进来禀报:“将军,夫人半路上被人劫走了。”

“什么?!”薛曜心中一惊,正要发作,突然见白里起不慌不忙,眉头一动,“你故意的?”

“将军恕罪。按照您之前的吩咐,我带人一路暗中保护公主,见劫走公主的不是普通山贼,而是一伙身手了得的蒙面刺客,就留了点心思。”

“所以你就拿她当了诱饵?”

薛曜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白里起却觉得一股威慑压了下来,额头不禁涔涔渗出汗来。他忙解释道:“我也是想着上回那一波刺客,咱们查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丝毫头绪,这才出此下策。将军放心,那些刺客并未对夫人下狠手,想来是要掳了人送给背后的头目。只要能查明这些刺客的真相,或许可以解开统领的秘密……”

薛曜不耐烦地打断他:“她现在人在何处,领我过去。”

京郊济福寺内,薛老夫人正襟危坐着,桌上摆了零星几样素斋。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又瞅了瞅碗碟里的菜色,眉头皱了起来:“茶叶一股酸味儿,这每日的素斋也是粗粝磨口。在这济福寺,真不知是祈福还是受罪来了。”

侍女忙过来劝慰:“老夫人莫生气了,少夫人不是今日要来接您回府嘛,料想过会儿就快到了。”

“曜儿这个不肖子孙,自己不来,就派了个病秧子媳妇儿来!”老夫人嗤之以鼻,“这个晦气公主,拖拖拉拉到这个时辰了,连个信也没有,眼里怕也是没有我这个姑母!”她越想越气,甩袖道,“传我话下去,把上山那条路给我铲了!”

侍女犹豫:“老夫人,那条路若是坏了,少夫人的马车怕是不好进来……”

“她不是满怀诚心,主动请缨要来接我吗?既然诚心,没有马车爬也要爬上来。快去,全都给我铲了!”

初月悠悠醒转过来,见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手脚都被绑得结结实实。旁边站着个华服男子,见她醒了,凑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不怀好意地笑道:“姿色倒是着实不错。”

初月求饶道:“你……你放我走,要多少银子,我都一定让家人送来!”

“家人?说起来,我可是公主原先的未婚夫,也算得上是半个家人!”

“什么未婚夫……你是北泽侯?”初月惊讶,“侯爷,婚可是您退的,如今绑我来又是做什么?”

北泽侯脸色顿时变了:“你这个贱人!本侯爷就是太单纯,才被你和薛曜这对奸夫**妇联手骗了!送给我的画像丑陋不堪,还大肆宣扬你被冤魂附身,都是胡扯!我看你好得很,还能去樊楼策划大事,脑子清楚得很啊!”

看来这人是在樊楼,把她和星辰商议的逃跑大计听了个囫囵。初月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想法子拖延时间。她装出委屈的样子:“侯爷误会我了,我也是被薛曜那个王八蛋骗了才嫁给他的,否则我又怎会想尽办法,要从薛府逃出来呢!侯爷您不知道,那个薛曜,人人都说他杀人如麻,是个成了精的断头台。我进了薛府,简直是受尽了折磨。”她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挤出几滴眼泪,“如果……如果当初侯爷没有退婚,初月何至于沦落到这般可怜的地步……”

北泽侯心中一动:“这么说来,你还对本侯爷退婚一事心存怨念?”

初月幽幽叹了一口气:“初月不敢怨侯爷,是初月没福分。初月今日得见侯爷,这般风流倜傥,能见上一面已经是初月三生有幸了,又如何敢妄想再做您的妻子?只能等下辈子了……”

北泽侯果然被说得心花怒放:“有眼光!美人放心,我们缘分未尽,不用等下辈子。本侯爷现在就可以带你回北泽国。来人啊,赶紧给美人松绑!”

手脚终于能动了,这北泽侯却又不依不饶,搓着手走过来:“美人,春宵苦短,咱们先来……嘿嘿嘿……”

初月被吓得汗毛倒竖,忙娇声道:“侯爷且慢,初月饿了,要么咱们先吃饭?吃饱饭了,才有力气做别的事情……”

“哈哈哈,美人说得有理,就依你的。来人啊,速速准备饭菜!”

初月一粒粒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粒,时不时偷眼看看等在一旁的北泽侯。她已经硬生生吃了半只鸡、一条鱼、几样小菜,吃得都快堵到嗓子眼儿了。初月心中叫苦:星辰啊星辰,你知不知道你皇姐已经落入贼窝了,快来救我啊!

北泽侯不耐烦地问:“美人可吃好了?”

初月连忙又拿起一个馒头:“回侯爷,我胃口好,没饱呢,还得再吃会儿。”一不留神却没憋住,嗓子眼儿里冒出来一个饱嗝。

北泽侯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敢耍我?来人啊,把她给我带去卧房!”

几个身强力壮的侍从围上来,提溜着初月丢进卧房。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北泽侯过来,伸手捏住初月的脸:“你还要犟到什么时候?”

初月心一横,一口狠狠咬住北泽侯的手,北泽侯顿时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初月松了口,趁他吃痛顾不上自己,转身跑到窗边想跳,一推窗却愣了:窗外是一片浩渺的水波,一望无际。她水性算不得好,下了水怕是转眼就要被追回来。

门外的下人听到北泽侯惨叫,蜂拥而入。北泽侯气得面红耳赤:“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把她给我死死地捆起来!”

初月拼命挣扎,大喊:“救命啊!”

“嘴也给我堵上!”北泽侯看着自己手上流血的伤口,嗷嗷叫唤起来,“先去厅里给本侯爷包扎伤口要紧。好好看着这个小贱人!”

初月手脚被死死捆住,嘴也被塞了个严严实实。北泽侯此时是领着人出去了,却说不准几时就会再回来。初月被扔在墙角,既不能动弹也出不了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谁来救救我吧……初月歪坐在墙角,铺天盖地的无助涌了上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一步步走来,初月恍惚之中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口中的异物被拿掉,她努力动了动,虚弱地唤道:“……薛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