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男人总是会把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设想的很复杂：嫉妒、攀比、虚情假意，就连“塑料姐妹花”这个词，都是为了玷污女性关系而创造出来的。
但实际上，女人之间可以团结、可以配合、可以信赖、可以在关键时刻为彼此伸出援手。
Eric被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只看到了他身边的女人为了她争风吃醋的样子，却没预料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遇到的女人们早就暗中结为了同盟。
夏虫不可语冰，生长在永夏城邦的虫子是永远想象不出来百尺寒冰有多坚不可摧的。
……
“Eric少爷，夏小姐没有大碍，就是有点受到惊吓，医生看过了，已经睡下了。”Dina用脖子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敷衍地回复着，一边往锅里打了个完美的煎鸡蛋，“嗯……chai（是）。我会注意宋语冰的动向的，之前没有汇报，是因为我以为您对她不感兴趣……chai，我不该妄自揣测您的想法。”
电话里传来Eric的怒吼，Dina一边要照顾锅，一边要听他骂人，实在有些烦躁。
没办法，她只能把手机开免提扔到一旁，专心烹饪食物，直到Eric那边骂够了，这通电话才结束。
而这时，锅里的细面条已经快被煮烂了。
身后的厨房大门被推开，秦曼探进脑袋，问：“我快要饿死了！面条煮好了没有？”
“煮好了。”Dina向橱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自己去拿碗，做饭要我伺候，不会连盛饭都要我伺候吧。”
秦曼才不受她的道德绑架呢，她啧了一声：“你也不看看你家厨房有多小，站两个人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老老实实去橱柜了拿出四只大碗，把锅里的面条分盛到四只大碗里。Dina煮的是当地特产的MAMA面，弯弯曲曲的细面条配上浓郁的冬阴功汤汁，再掐一把新鲜青菜，整个厨房里都飘**着让人食指大动的味道，正适合安抚饥肠辘辘的人类。
两人端着四碗面条走出厨房，窄小的仅有几平米的客厅里，本应该“睡下了”的夏婵正愣神坐在蜥蜴缸前，观察着缸里千奇百怪模样可怕的爬行生物；宋语冰则在桌上铺开纸笔，像是列推理小说大纲一样奋笔疾书，写出一个个可能性，再一笔笔亲手划去。
没错——她们既没有在夏婵的花艺小院，也没有在宋语冰和秦曼的五星级酒店，而是齐聚在Dina的小小棚户房内。
在M城，私搭乱建的棚户房随处可见，一条街区的东边可以是高楼林立的大厦，西边就可以是曲折脏乱的贫民区，叶子店与色情按摩店藏身其中。对于游客来说，棚户区代表了危险动**，但对于生活在此地的人们来说，藏身阴影之中反而会收获宁静与安全。
Dina的小屋面积不大，屋后紧临河畔，这里是湄南河的分支，有数不清的渔船停泊在两岸，伴着江水缓缓晃动着。
客厅、卧室、阳台里到处都是爬宠饲养箱，她自己过得很粗糙，但是对这些小宠物却很用心，每个玻璃饲养箱里都做了丰荣，粗粗的树枝间还挂着蜥蜴蜕皮时留下的“大衣”。
“快快快，吃面啦~！”秦曼把面条放在桌上，趿拉着一双不合脚的拖鞋，脚趾上还贴着创口贴。
不等其他人动筷子，她已经先一步大吃特吃起来。她今日陪关夫人在商场里血拼一天，高跟鞋踩得脚都磨出血泡了。她原本最爱逛街，但今天她有“任务”在身，要努力不在关夫人面前暴露自己冒牌学妹的身份，每句话都说得如履薄冰。在这种情况下，她哪还有心思买什么包包啊？若不是下午时，关夫人突然接到家里失火的电话，她们可能要一直逛到晚上呢！
她胃口大好，一边吃一边眼睛滴溜溜乱转。忽然，她注意到一个爬宠箱里居然有一颗骷髅头！
“那里怎么有一颗人头！”秦曼尖叫，“Dina，那玩意儿哪里来的？”
“还能是哪里来的？”Dina阴森森笑了笑，“以前有个人不信我是拳王，挑衅我，我一不小心下手重了……”
秦曼瞪大了眼睛，被碗里的冬阴功汤呛到咳嗽。
夏婵忍不住笑了，赶忙给秦曼倒了一杯水，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Dina在开玩笑，那是万圣节装饰。”
秦曼：“……”
靠，她怎么这么好骗！
秦曼委屈地端着面碗往宋语冰的方向又挪了一点，转移话题问：“好了好了，你们还没告诉我，在关家都发生了什么呢！我和关夫人正逛着街，突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脸色大变，急匆匆说要回家，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家里着火了！太奇怪了，难不成是你们放得火？”
借着这个话题，宋语冰把今日在关家发生的事情全部说给秦曼听。
当秦曼听到宋语冰居然在关家发现了可以看到Royal Red的望远镜，以及那个笑里藏刀的秘书后，秦曼顿时顾不上吃饭了。
“等等，照这个意思，关耀明就是上辈子杀你们的人了？！”
“基本确定了。”夏婵微微点头，她碗中的面条基本没有动过，“我不可能认错那个枪手的脸。”
“那还在等什么啊！”秦曼蹭一下从瘸腿的椅子上跳起来，“报警啊！报警！让警察把这群草菅人命的混蛋统统抓起来！”
宋语冰摇了摇头：“别忘了，枪杀是上一次轮回发生的事情，这一次还没有发生，我们不可能用‘未来’发生的凶案提前报警。”
“那……”秦曼抓耳挠腮，“……那如果偷偷举报他们偷藏枪支呢？他们既然能持枪杀人，那说明枪就在他们公司或者家里放着啊！让警察进去搜啊！”
“很遗憾，这里不是中国。”Dina否定了她的乐观想法，“首先，T国是合法持枪的国家，尤其像关家那样的富豪，家里保镖人人有持枪证，就算从他家搜出大炮来也不算什么。其次，以关家的地位，警察局上上下下都被他们打点好了，那些警督都要巴结他们，凭什么咱们报警他们就要去搜查？很容易把咱们暴露了！”
秦曼被她迎头泼了两壶冷水，就跟打了霜的花似得，瞬间蔫了：“那怎么办啊……要我说，那咱就别正面硬刚了。夏婵，你和我们一起回国吧，Dina也带上。虽然你在国内名声不好，但总比在这里丢了性命强啊。”
“秦小姐，现在不是我想不想回国，而是我能不能回国——”夏婵苦笑，“——你信不信，只要我出现在素万那普机场，关家就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把我扣在海关？”
当初，夏婵为了躲避国内的舆论环境、也为了暗中调查洗钱事件，接受了Eric的“援助”，只身来到T国。那时的她不会想到，那个看起来深情款款风度翩翩的绅士，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庆幸的是，她现在已经看破了他的阴谋，也找到了守望相助的伙伴。
只是，在大山之后还有大山，在深渊之后还有深渊，关耀明绝对是一个比Eric要可怕百倍、千倍的对手。至少Eric舍不得对夏婵来硬的，可是关耀明眼里只有利益。
时间已经一步步逼近死亡原点，难道这一次，她们又要重蹈覆辙，等待下一次重生吗？
想到这里，秦曼顿时失去了所有的胃口，刚刚还让她胃口大开的冬阴功面条，一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冷却的汤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油脂，秦曼烦躁地用筷子把油脂打散，也打散了自己的倒影。
低落的士气在几人之中传染着，夏婵左右看看，说：“抱歉，是我拖累了你们，趁着关家还没有限制你们出境，你们三个快离开吧。毕竟这件事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要调查真相，就不会牵连你们在这局中。语冰，我唯一有一个请求，希望等你们回国后，能帮Dina安排一个落脚之处，她虽然是华裔，但家人都离开了，她在国内没有可以依仗的人……”
“夏小姐，”Dina当然不肯，倔强地说，“要走一起走！”
秦曼用筷子扒拉着凉面条，小声吐槽：“夏婵，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我们就算走掉了，你一死，我们不是还要读档重来呀？你和语冰是主角，重生了还保留记忆，我呢就是个npc，难道我活该要成为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当npc也是很累的好吗……”
“你！”Dina怒了，“秦曼，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在胡说八道了？！”秦曼也是满腹委屈，“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是谁冒着被拆穿的风险接近关夫人啊，是我呀！语冰是我的闺蜜，我为她头破血流我心甘情愿，可是夏婵我明明是第一次认识，凭什么我要为了她，付出这么多呢？”
Dina顿时语塞。
夏婵心底涌上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愧疚，她很想说抱歉，但又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对无辜的秦曼说。她望着气得双眼通红的秦曼，张口刚要说什么，忽然被打断了。
“——对不起，曼曼。”宋语冰侧头望向身旁的闺蜜，抬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秦曼扬声尖叫，“我看你真是被夏婵迷了眼，你们俩认识有三天吗，替她道什么谦啊！”
“我不是在替夏婵道歉，我是在替自己道歉——替之前经历的无数个轮回里，辜负了你的担心的自己道歉。”宋语冰语气郑重，视线落在秦曼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上，“虽然我没有之前的记忆，但是我可以想象，在之前的轮回中，你一定也为我辛苦、为我焦虑、为我付出了很多。不管那些‘我’有没有向‘你’说出过真相，但是我相信，我一定让你担心了。”
秦曼：“……”
“对不起，曼曼。我一直在让你担心。我的电影无法上映，你比我更义愤填膺；我的灵感枯竭无法创作，你拉我来度假散心；甚至就连这个轮回，也是你为了帮助我才加入的。”宋语冰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我没法保证，这一次能否打破循环，说不定等明天太阳落山，我们又要重启轮回……我只能保证，若是这次我们能逃脱循环，我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不管是写作还是生活，我都再不让你为我担心。”
秦曼沉默下来，她没有再看宋语冰，而是低垂着头望着面前的面碗。
过了几秒，碗里的浓汤泛出阵阵涟漪，一滴滴的泪水顺着秦曼的脸颊滑落，落在了碗里。
“宋语冰，你真是个混蛋。”秦曼的声音模糊不清，伴着眼泪吞进肚子里，“早知道你是这么一个麻烦精，十年前，我就不该在新生见面会上主动找你说话。”
在秦曼和宋语冰长达十年的友谊里，身边的所有老师同学都认定，一定是成熟稳重的宋语冰照顾着跳脱活跃的秦曼，但只有她们自己才清楚，是秦曼坚定地拉着宋语冰的手，走出阴霾与迷雾。
“好啦，”宋语冰揽住她的肩膀，哄她，“如果时间倒退十年，就算你不来找我说话，我也会去找你的。”
“Hia。”秦曼抹了抹眼泪，嘀咕了一句T语。
宋语冰一脸茫然，问她是什么意思，可是秦曼不肯说。她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夏婵和Dina，两人也是笑而不语。
宋语冰：“……她是不是在骂我？”
“没有。”夏婵回答，“秦小姐是在夸你呢。”
宋语冰有些后悔，她怎么就没学几句常用的T国语言呢？
……
这个晚上，岸边棚户小房的灯光亮了一夜。
宋语冰把她提前写好的计划书铺在桌上，一条一条分析，一条一条确认。身为一个作者，她最擅长的就是构建谜题，再解决这个谜题。
这世上没有注定烂尾的作品，当一个作者落笔之时，人物就会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长出茂盛的枝丫，然后这些树枝纠缠在一起，聚树成林。
其他三人围在她身边，放心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她来安排。
……
“喂，亲爱的，是我呀，XX公关公司的Amanda。对对对，我在T国度假呢，你看我朋友圈啦？等回国约下午茶啊。对了，这次我有个事要麻烦你，T国这边我有个老客户决定做一个线下地推活动，你那边能帮我安排一些在T国的网红和主播吗？要的很急，明天就要见到人，人越多越好，预算上不封顶！”
……
“师父，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您放心吧，我现在跟的东家待我很好，没有再让我打地下黑拳了……chai，chai，等这个工作结束后，我会回寺庙看您，听您诵经。这次打电话我是想问问，最近有师兄弟在M城吗？明天我有一天假期，想约大家一起吃顿饭。”
……
江面平静，缓慢向着南方流去。
夏婵站在岸边，深夜的江风很大，吹开了她的黑发。有飞溅而出的水珠打湿了她的裙摆，可她却无暇在意。
她手里捧着一只精巧的水灯。芭蕉叶层层叠叠折成宝塔形状，承托住最中间的莲花，芬芳的茉莉花串与鲜艳的万寿菊紧密地围绕在莲花周围，让整个水灯看上去像是一个精巧的艺术品。
夏婵点燃莲花中心的蜡烛，江风很大，她尝试了几遍才成功。
她蹲下，把这支水灯放入江水之中。
江水滔滔，承托着水灯向着江心驶去，莲花之中的烛火也摇摇晃晃，却一直没有被水浪浇灭。
夏婵双手合十，虔诚地垂下头，向着水灯远去的方向祈愿。
愿这一次，她们能够逃脱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