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关氏集团的秘书成为了持枪的凶犯，关氏大宅里的望远镜可以清晰看到Royal Red。若这是一本推理小说的话，那么她们的故事已经翻到了最后一章——所有线索汇聚在一起，真凶身份昭然揭示。
宋语冰从夏婵肩膀抬起头来，两人视线相交，同时无声地用口型吐出三个字。
“——关耀明。”
“——关耀明。”
没错，是关耀明，也只能是关耀明了。
夏婵自嘲：“咱们之前走了太多弯路。”
“也不算，”宋语冰摇了摇头，轻声安慰她，“至少咱们有一点没推理错——肯为Eric‘擦屁股’的人，只能是他的至亲。”
只不过，他们之前被颐指气使的关夫人所迷惑，以为她出于爱子之心才会对夏婵这个“狐狸精”痛下杀手，却没想到真正的凶手是藏于幕后的关耀明。
而她们今天登门拜访的行为，几乎等同于自投罗网了。
“一会儿的午餐，不会是鸿门宴吧？”夏婵苦中作乐，“吃完最后一顿上路饭，咱们又要重启时间了。”
“不会的。”宋语冰安慰她，“按照以前的‘经验’，明晚十一点才是死亡的时间，现在还有整整一天呢，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数。”
“这经验可说不得准。”夏婵低声道，“若是阎王让咱们早些死，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至少有Dina在。”宋语冰说，“她可是咱们的‘大杀器’。”
话虽这么说，但宋语冰心里清楚，如果关耀明突然发难，仅凭Dina一个人，又怎么护得住她们两个呢。若Dina只能护着一个人离开，宋语冰绝对会把这唯一的机会留给夏婵的。
就在她们低声互相安慰之际，会客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Eric带着女佣匆匆赶了回来，女佣手里端着一杯加了蜂蜜的水，还有几样小点心，Dina紧随其后，一脸紧张地望着她们。
女佣准备的甜点是当地特产的斑斓糕，甜的腻人，宋语冰硬着头皮吃下去，感觉这一年的糖份都摄入够了。
“我现在好多了，”宋语冰赶忙说，“没刚才那么晕了。”
“宋小姐可要注意健康，”Eric在旁半真半假地关怀，“要是身体不好，怎么写出下一篇作品呢？我还期待能在大荧幕上看到呢。”
见宋语冰恢复了，午餐照旧进行。
他们几人在女佣的引领下走向餐厅，意外发现关耀明已经入座，在他的左手边位子上还有一位身着西装的中年人，正和他小声谈论着什么。
在看到那名中年人时，夏婵的身体瞬间绷紧了。走在她身边的宋语冰立刻明白过来，小声问：“就是他？”
夏婵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
见她们姗姗来迟，关耀明停下和那位陌生西装中年男子的对话，转向了她们。
夏婵先开口问好：“关先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Mai Ben Rai（没关系），”关耀明摆出一副关切的嘴脸：“听Eric说，宋小姐身体不舒服？现在怎么样了？”
宋语冰回答：“没什么事了，我就是有些低血糖——”她看向关耀明身旁的中年男子，故作不解地问，“——这位先生是？”
“萨瓦迪卡。”男人起身，双手合十，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问好，“我是关先生的秘书，我姓洪。”他很快又切换到英语，“抱歉，我虽然是华裔，但并不精通中文，请允许我使用英语。”
洪秘书——他是关耀明最器重的左膀右臂——同时也是上一次轮回时枪杀宋语冰的凶手。
虽然夏婵早已向宋语冰做出预警，但是当宋语冰真的站在洪秘书面前时，心中涌上来的第一感觉并非是惧怕，而是困惑。
……真的是他吗？这个看起来憨厚又不失精明的中年人？
洪秘书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张国字脸，个子不高，明显的华裔长相。头发上打着厚重的发胶，三七分，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让他看起来像是民国电视剧里的人物。
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不像是会持枪杀人的凶手。
可偏偏是这么一个商业精英似的人物，却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把她们逼上绝路。
宋语冰的脑海中没有任何有关洪秘书的记忆，但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骨头缝里升起。
可是，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毕竟在“这个时间线”一切尚未发生。
Eric晚一步来到餐厅，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洪秘书，眉头一挑，笑嘻嘻说：“P’洪（洪哥）也留下一起吃午餐？”
洪秘书向他躬身问好：“少爷。”
“叫什么少爷？”关耀明打断洪秘书，“Eric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叫名字就好。”
“那不合规矩。”洪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是您唯一的儿子，也是关家未来的继承人，我不能逾越。”
他们三人说得是T国本土语言，宋语冰自然听不懂。Dina精通双语，在她身边低声翻译。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的客套话，但宋语冰敏锐地察觉到，那位洪秘书和Eric之间并非风平浪静，而是有暗流涌动。
“好了，大家都坐下吃饭吧。”关耀明开口催促，“今天有客人上门，不要让客人久等了。”
关耀明身为家主，提前坐在了主位；洪秘书坐在他左手位；Eric冷冷瞥了洪秘书一眼，在父亲的右手位坐了下来，然后他主动拉开自己身边的座位，邀请夏婵坐下。
这样一来，宋语冰只能坐在洪秘书身边了。
明明在上一次时间线里洪秘书是杀害宋语冰的人，但现在，两个人相邻而坐，面上一派和谐。宋语冰神经绷的紧紧的，脊背绷直，仿佛身边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随时会把自己炸的粉身碎骨的炸弹。
洪秘书倒是笑盈盈的，还主动和宋语冰攀谈，问她来自中国的哪里，习不习惯T国的饮食和文化。宋语冰一一回答，不多谈自身，只表现出自己很喜欢T国的风土人情，以后有机会想写一本和东南亚有关的作品。
在她对面，夏婵有些担忧地频频看她，作为唯一一个保有记忆的人，她很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她这样反常的模样，引起了Eric的注意。
Eric用公筷往她的盘子里挑了一筷子菜，半是玩笑地问：“Summer，你怎么一直看宋小姐？是担心她身体还没恢复吗？”
夏婵收回目光：“我只是好奇，与冰老师说的那部新作，什么时候能拜读，毕竟我也是她的粉丝。”
Erio接话；“那倒是，宋小姐的作品我也读过，很有趣，当初你拍了她的电影，我一直期待能够在大荧幕上看到……？欧啦欧啦，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咱们碰一个吧。”
他主动提杯，却注意到夏婵杯中空空，他有些不满，正要呵斥旁边的女佣添酒，原本一直站在夏婵身后的Dina已经抢先一步拿起果汁瓶，为夏婵倒了半杯橙汁。
“夏婵好不容易来家里做客，当然要让她尝尝我藏的好酒。“Eric啧了一声，“喝果汁有什么趣。”
Dina替夏婵回答：“关少爷，夏小姐对酒精过敏。”
Eric停顿了一秒，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Dina，忽然笑了：“还是你细心，连她对酒精过敏都一清二楚，可真是“忠心耿耿’。”
他特意强调了忠心耿耿四个字，看似表扬，实则是在讽刺。他当初把Dina派到夏婵身边，本想在夏婵身边安插一个眼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Dina完全倒戈到了夏婵那边。
他本来就对Dina有诸多不满，偏偏Dina又当着他父亲和洪秘书的面这么落他面子，他立刻借题发挥起来，声音都提高了，“这么看来，我还没有你了解她，不如你再给我讲讲，夏婵还对什么过敏啊？”
他突然发难，让整个餐厅的氛围都坠入了冰点，原本随侍在周围的女佣们都吓坏了，甚至有人直接跪下，颤抖得连手里的托盘都拿不住。唯有Dina站得笔直，她虽垂下了头，但膝盖却没弯曲一下。
在T国，权贵之家规矩森严，到现在依旧保持着佣人向主人下跪的礼仪；这在中国人眼里是极为不尊重的。
“关少爷，”关键时刻，宋语冰突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不知您说的好酒，我有没有幸品尝一杯？”
她平日滴酒不沾，但为了给Dina解围，她主动提杯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Eric。
见状，她身旁的洪秘书立刻唤来女佣。女佣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捧起斟酒器为宋语冰倒酒，葡萄酒酒液落入玻璃杯中，酒液挂壁，如血般赤红。
宋语冰沾唇喝了一口，有口无心地称赞：“确实是好酒。”
洪秘书打起圆场：“少爷在考埃有一座葡萄酒酒庄，这可是自酿的好酒，宋小姐可要多喝一些。”
一时间，餐厅里的气氛又变得其乐融融起来。除了Eric还在生闷气以外，刚才的剑拔弩张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关耀明用手中的杯底敲了敲桌面，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但是桌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里不需要太多人伺候，”关耀明给管家一个眼神，“留两个人就好了，其他人都去休息吧一一那个叫Dina的？你也跟着他们下去吧。”
身为家主，关耀明一开腔，佣人们当然唯唯诺诺应“Chai”（是），Dina放下手里的果汁瓶，也只能和其他佣人一起离开。
她离开前，夏婵把自己随身的小手包交给她保管，那个手包安保人员提前检查过，只有一支发簪、一盒粉饼和一支口红罢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Dina离开后，餐厅也安静下来。一时间只能听到碗筷轻碰的声音，再无任何人说话。
一顿饭就在这种沉闷的环境中进行着，Eric偶尔侧身为夏婵添菜，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样，夏婵打起精神与他周旋，装出一副因为他的深情而渐渐动摇的模样。
看着这对年轻人在餐桌上甜蜜的你来我往，关耀明忽然开口：“夏小姐，我看今天你就不要走了。”
夏婵的筷子一顿：“……您说什么？”
关耀明淡淡一哂：“你来T国也有段日子了，Eric对你如何？”
夏婵勉强笑道：“Eric很有绅士风度，体贴又细心。”
“不要说这些客套话了。”关耀明直言，“我这个儿子一直没什么定性，我也没什么好替他遮掩的，他以前女友确实不少，但是遇到你之后，可是收心了一一这几个月，那些八卦小报都拍不到一张他的照片，就连他母亲都问我，是哪个大家闺秀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爸！”Eric赶忙打断父亲的话，“我和夏婵不是您认为的那样……”
“那是哪样？”关耀明目光沉沉，颇具压迫感地望向儿子，“Eric，不要忘记你当初为什么把夏小姐从中国接到T国来，也不要忘记你给我的承诺。”
“……”Eric脸色瞬间变了，先是变得通红，又变得煞白。
关耀明的话Eric听懂了。夏婵手里掌握着电影洗钱的证据，不管她究竟知道多少，要想让她闭嘴，只有两个办法一一要不然，让夏婵成为他的“人”，牢牢控制住她；要不然，就让夏婵直接消失在T国，那么她就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Eric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他想要美色，更奢望成功。
眼看Eric露出心动的神色，宋语冰和夏婵对视一眼，心中同时警铃大作，难不成今天这顿饭真成了“鸿门宴”，她们若真被扣在这高楼之上，那插翅也难飞了！
想到这里，夏婵心里一沉，强笑道：“关先生，我留下陪陪Eric可以，但是与冰老师还要回国……”
“宋小姐回国的事情不急。”洪秘书推了推眼镜，一副为她们着想的语气，“她不是要创作一部和东南亚有关的小说吗？那不如在这里多住一段日子，多了解了解T国的风土人情，怎么样？这里很安静，正适合她潜心创作。”
宋语冰藏在桌下的手慢慢收紧，此次前来关家，她们是为了打探消息，找到幕后真凶。哪想到真凶找到了，她们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如果说Eric就是一只初露锋芒、任性妄为的年轻雄狮，那关耀明就是统帅丛林的狮王，而洪秘书就是跟在狮王身边的鬣狗，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一口！
宋语冰的大脑飞速转动着，想要找到逃脱这里的方法，她甚至苦中作乐地想，如果她现在突然口吐白沫装作癫痫怎么样？
餐桌上气氛冷到了冰点，阴冷的大宅四面透着寒气，头顶的中央空调出风管道源源不断地向所有人输送着人造的冷意。夏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握住筷子的指尖轻轻哆嗦着。
Eric大胆握住了她的手，把她冰凉的指尖收进掌中，玩弄着她染成红色的指甲。他好像喝醉了，有些熏熏然地问：“Summer，你冷不冷？我让人拿条毛毯给你。”
夏婵正要回答，就在此时，突然在他们头顶的天花板上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
“——嘭！”
如此刺耳又突兀的声音，让所有未出口的话都收回了肚中。
所有人循声抬头，只见空调的出风管道突然冒出滚滚浓烟，紧接着有火星从管道里窜了出来！！爆炸的气流太强烈，瞬间冲破了管道口，房顶的大灯摇摇晃晃，随时要掉下来！
“关总，小心！”洪秘书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前扶住了关耀明。
几乎是在他刚拉开关耀明的下一秒，大灯的一颗水晶装饰就应声掉落，擦着关耀明的身体落在地上！
“啊！”“怎么回事？！”“保镖呢？保镖！”
嘈杂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Eric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夏婵，他毫不犹豫地松开她的手，扑向自己的父亲。
越来越大的烟火从四通八达的空调管道通向各个房间，很快，整个别墅都陷入了浓烈的灰烟中，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火星，所到之处都被点燃了。
宋语冰绕过桌子，一跃冲到夏婵身边，趁乱拽住她就往外跑。
夏婵一只手被宋语冰紧紧握着，另一只手掩住口鼻，她戴了隐形眼镜，被烟雾刺激到眼泪直流，浓烟中她根本辨别不出方向，只能模糊地看到宋语冰不停奔跑的双脚。
宋语冰对关家并不熟悉，只能拼命回忆着她进来时的路，拽着夏婵往大门口跑。可在同一时间，关耀明等人也在往那个方向跑！
“语冰，咱们去楼梯间！”夏婵攥住宋语冰的手指，在滚滚烟雾中说，“关家的别墅是独立供电，和下面的商业楼是两套独立的系统。咱们可以直接从商业楼离开！”
宋语冰一顿：“可是Dina……”
“宋小姐，我在这里！”一道声音从夏婵身后响起，一双强壮有力的手推了推宋语冰的后背。
电光火石间，宋语冰立刻反应过来：“这火和你有关？”
“Chai（是）。”Dina回答，“这要多亏了夏小姐的准备。”
夏婵猜到关家的保安不会对她有太多防备，所以她提前把自制的火药粉藏在粉饼、口红、发簪之中，Dina在接到她递给她的包包后，就明白了她的用意，然后趁其他佣人不注意，潜入设备房中点燃了空调通风管道。这一切说起来轻松，但其实步步凶险。
在浓烟之中，宋语冰紧握住夏婵的手，跟在Dina身后，向着楼梯间跑去……
……
安装在屋顶的自动页火装置起了作用，三百六十度喷洒出强烈的水流。
水流喷的到处都是，不管是桌上丰盛的菜肴，还是墙上悬挂的艺术品，亦或是实木的桌椅，全都被水泡了。刚才还充满奢华贵气的餐厅，短短几分钟就变成了灾后现场。
别墅大门外，关耀明脸色铁青，Eric和洪秘书一左一右扶住他，Eric还伸手为父亲顺气。
关耀明冷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餐厅的空调管道怎么会突然着火？”
管家诺诺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说：“还需要调查，可能是……可能是房子建在楼顶，餐厅又离厨房比较近，所以，所以管道走火了。”
“走火了？！”关耀明手中的手杖重重落在地上，“谁负责的，带他去湄南河！”
听到这话，周围的保镖、佣人们都瑟瑟发抖，彼此交换了一个恐惧的眼神。
所谓去湄南河，可不是去江边看景色、拜佛寺，每个去湄南河的佣人，都没再回来过……
就在关耀明发怒之际，Eric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被他抛下的夏婵。
Eric心里一慌，赶忙拉过旁边正在抢救屋子的佣人，问：“你们看到夏婵了吗？”
他接连问了几个佣人，可刚才那么混乱的情况，大家只顾上救主人，谁会有闲暇注意几个客人去哪里？
好在，有另一位伶俐的佣人回答：“少爷，我刚才看到，夏小姐好像在她那个女保镖和朋友的护送下，往楼梯间走了。”
Eric：“……走了？”
夏婵和宋语冰就这样离开了？
Eric下意识掏出手机想要给夏婵打电话，问问她有没有受伤，但在播出号码之前，他又迟疑了。
刚才在火焰燃起时，他毫不迟疑地放开她，去救父亲。夏婵那么善解人意，应该不会怪罪他吧？
……算了，暂时先不要联系她，先等着家里事毕再说吧。
唯一可惜的是，今晚没能把夏婵留下来。
说起来，那个叫宋语冰的女人也挺有意思的，明面上和夏婵关系亲密，私底下却对夏婵有不少埋怨，但是在着火的时候又拉着夏婵一起跑……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都这么复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