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萧景曜一步步把邓书棋逼到现在这副焦躁不安, 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心惊肉跳的地步,又偏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让邓书棋每天都在猜猜猜, 整个人都快精神分裂了。

萧景曜却心情大好,游刃有余地处理公务,时不时和梁千山喝回酒, 若是庄明在的话,再叫上庄明。

萧景曜特地提醒庄明, “邓书棋撑不了多久就会有动作。还得劳烦庄兄加派人手盯死了海上走私的商船,记好他们犯罪的证据。”

庄明自是点头应下。

回到总督府的时候, 小汤包手里拿着一块消食饼啃得正香。

小家伙吃起东西来特别有感染力, 萧景曜刚从酒局回来都觉得自己又饿了, 忍不住问顾希夷, “厨房还有吃的吗?”

“当然有。先前做了鸡丝面, 汤底还在火上温着, 我这就让人再去下碗面。”

说着,顾希夷又笑, “天气越来越冷, 小汤包的饭量也越来越大。今天吃鸡丝面,他竟然一口气吃了两碗,还嚷嚷着要吃。我实在是怕他积食,只能拿块消食饼给他,他倒也不挑,吃得香喷喷。”

“我们儿子吃什么东西不香过?”萧景曜摇头失笑,一把捞起小汤包, 震惊地发现他现在想单手捞起小家伙都有些费劲儿了。这崽崽莫不真的是小猪崽崽,每天都在悄悄长膘, 然后震惊他这个老父亲?

小汤包哪里知道亲爹在腹诽他是只小猪崽,见亲爹的目光在自己手里的饼饼上打了好几个转,小汤包眨眨眼,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饼饼,嗷呜嗷呜啃了两口,又皱皱小眉头,犹豫了片刻,大方地将手里的饼饼往萧景曜嘴边递,“爹爹,吃。”

他刚刚可是有认真竖着耳朵在听爹爹和娘亲说话,知道爹爹饿了,还在等鸡丝面。现在鸡丝面还没端过来,爹爹又总是盯着自己的饼饼,肯定是饿坏了。

大方把自己的饼饼递给亲爹的小汤包拍拍肚皮,脸上满是骄傲之色,他果然是世上最乖巧最孝顺的小朋友没错了!

萧景曜哪里受得住这么可爱的儿子,当即将头埋在小汤包肩膀位置狠狠吸一口,惹得小汤包咯咯笑,又对小汤包肥嘟嘟的嫩脸蛋儿伸出了罪恶之手,rua儿子rua了个爽。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好rua了,作为父亲,怎么可能错过这个rua儿子手感最好的时期?

小汤包好脾气地任由萧景曜rua自己的胖脸蛋儿,还会主动凑到萧景曜手边,让萧景曜rua得更舒服一些。

可以说是非常孝顺了。

直到鸡丝面送上来,萧景曜才放过可怜的小汤包,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罪恶之手。

仔细一看,小汤包白嫩的脸都给萧景曜rua红了,萧景曜都忍不住有些心虚。

小汤包却又亲亲热热地凑了过来,承袭自萧景曜的瑞凤眼眼巴巴地盯着萧景曜,满眼都写着“想吃”两个字。

萧景曜又忍不住摸了摸小汤包的肚子,小汤包迅速深吸口气,将自己的肥肚肚吸进去,万分乖巧地看着萧景曜,脆生生道:“爹爹,我就吃一口!”

孩子想吃东西,当爹的哪里能狠下心来拒绝?萧景曜本来就不是什么严厉的父亲,见小汤包这副可爱又乖巧的模样,萧景曜心都要化了,小心夹三根面,在筷子上卷了卷,又稍稍吹了吹,再放到了小汤包嘴边。小汤包嗷呜一口将面条全都吃进嘴里,像只小仓鼠一样,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萧景曜就着小汤包的吃相都能下三大碗饭。

萧景曜还有心思打趣小汤包,“你这么爱吃,等你长大了,莫不是要吃遍天下美食,再写一本《大齐美食录》?”

这个主意听起来就超棒的!小汤包的眼神瞬间就亮了,疯狂点头,“这个好!我长大了,就这么干!”

萧景曜大笑,“那你可得好好念书,以后像爹这样,外放做官,每到一地,就能吃到新的美食。”

小汤包认真点头,哒哒哒跑开了,等到萧景曜干完这碗鸡丝面后,小汤包又哒哒哒跑了回来,手里还抱着一本书。

见萧景曜疑惑地看过来,小汤包认真地将手里的书放萧景曜面前一放,乖乖端坐在萧景曜面前,拍着胸脯自信道:“小汤包学,以后当官!吃好吃的!”

萧景曜莫名有些心虚,感觉自己好像一不留神就把儿子的兴趣给带歪了。

不过小孩子有学习的动力是好事,等到小汤包长大,还有个十多年呢。那时候他的志向要是还没改变,走遍大齐各地也不错。

看看人家高扬,说走就走,哪里需要考什么功名?也就是萧景曜欺负小汤包才来到世上不足三年,是个小没见识的奶娃娃。哄骗无知三岁孩童掉进学习的大坑,萧景曜这个爹当的,简直是坑儿子第一名。

萧家温情脉脉,夫妻恩爱,父慈子孝。邓家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邓书棋现在被萧景曜的一出又一出的骚操作搞得心情焦躁,肯定没那么多精力放在后宅上。

而张氏和邓芳娘因为时常受顾希夷之邀前去总督府赴宴,在邓家后院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哪怕宋氏再怎么不高兴,也得收敛收敛自己的做派,免得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而影响到了邓书棋的前程。

但宋氏心里还是气不过,每天都让张氏和邓芳娘和她一起用饭,席间再不断敲打张氏,让邓浚和她上演母子情深的大戏,将邓浚呼来唤去,宛若在叫狗一般。

邓浚还真腆着脸赔笑,一一应下宋氏的要求,看都不看张氏一眼。邓芳娘面露厌恶之色,只觉得看一眼邓浚都觉得伤眼睛,实在想不通,同一个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邓浚怎么就长成了这般畜生的模样。

宋氏觑见邓芳娘愤怒的神情,以及张氏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中畅快,又拿手一指邓浚,“瞧我,你亲娘可在那边呢,竟都没让你叫一声。你这孩子也是,见了亲娘也不叫人,别人见了,还以为是我没教好你呢。”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邓芳娘当场就想反驳。没想到邓浚却快她一步开口,满脸堆笑,余光都不瞥一眼张氏,只捡宋氏爱听的话来说:“我哪里还有别的娘?娘莫不是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了?”

“邓浚!”邓芳娘忍无可忍。

宋氏柳眉倒竖,“芳姐儿可是越发没规矩了。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果然是小门小户的老妪教养出来的好女儿,一点规矩都没有!”

邓芳娘的胸脯不断起伏,一把抓住张氏的手腕,给颤抖的张氏力量,一边冷笑道:“你这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又懂什么规矩?一介商贾,还想充什么高门大户?你这样盯着男人,扒拉着男人上赶着做妾的,张嘴闭嘴就是规矩,真是笑死个人。别以为让下人们叫你一声夫人,你就真不是妾室了吧?宋姨娘——”

宋氏大怒,“来人,给我把这个逆女拿下!”

“谁敢?”出言的不是邓芳娘,是张氏。

张氏霍然起身,一把将邓芳娘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邓芳娘面前。这么多年,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女人,终于对宋氏露出了獠牙,“你要是敢让人罚芳姐儿,下回总督夫人再邀请我去总督府,问及府里的情况,我只能如是说。”

宋氏一滞。

张氏平静地看着她,“我不过是瓦砾,芳姐儿就是我的命。你要害芳姐儿,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用我这个瓦砾砸碎你这个玉瓶,我也不亏。”

“你疯了?你不为邓浚考虑吗?”宋氏难以置信,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张氏好几轮,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张氏一般。

张氏淡淡地扫了同样面露震惊之色的邓浚,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语气还是十分平静,“他不是一直管你叫娘吗?再说了,他是家中长子,邓大人不会不管他。”

邓浚先是难以置信,而后是伤心,最后是满腔的愤怒,一双眼睛恨得充血,在张氏和邓芳娘两人之间来回扫动,想要发作,又碍于宋氏在场,不敢动手,只能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张氏。

张氏却一心护着邓芳娘,全然不在意邓浚的目光。

宋氏震惊过后,倒是冷静了下来,怒极反笑,“你这是以为自己得了总督夫人青眼,觉得腰杆子又硬了,想和我叫板?”

说着,宋氏又是一声冷嗤,轻蔑地瞥了张氏一眼,“难不成你以为,凭借你这老妪之姿,还能让老爷回心转意?”

张氏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实在不想和宋氏废话半句。邓书棋那样的负心薄幸的狗东西,她看一眼都嫌脏,说上一句话都觉得臭不可闻,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再去争取这只臭虫的宠爱?

张氏都奇怪,宋氏也是富贵人家的娇小姐,怎么脑子里尽是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氏第一次问宋氏,“你读过《庄子》吗?”

宋氏没想到张氏会如此发问,面露茫然,“那是什么?”

张氏叹气,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夏虫不可语冰”。邓书棋于她而言,就是庄子口中的那块腐肉,宋氏拿他当宝,张氏却不屑一顾。

只不过宋氏连《庄子》都没读过,话不投机半句多,也没必要再多费唇舌。

却不料邓浚突然为宋氏帮腔,“女子无才便是德,寻常女子看书,也是看的《女诫》《列女传》,《庄子》本就不是女子该看的书。”

宋氏转怒为喜,得意洋洋地看着张氏。

张氏神情平静,眼神终于落在了邓浚身上。邓浚不知为何,身子紧绷,却听张氏淡淡来了一句,“我看了又如何呢?遭天谴了吗?想来你也没看过《庄子》,毕竟科举也不考。”

邓浚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于读书一道委实不开窍,四书五经都学不明白,当然不会有余力去看《庄子》。

张氏坚定地回握住邓芳娘的手,母女俩互相给自己力量,丝毫不惧地同宋氏对峙。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有强弱之分。张氏和邓芳娘一强势,宋氏反而退让三分。主要是张氏提醒了她,一旦张氏豁出去将家丑闹翻了顾希夷面前,邓书棋要是因此被萧景曜厌恶,故意为难他,让他丢官甚至下大牢,那宋氏自己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这两年宋氏跟着邓书棋,可没少见邓书棋颠倒黑白处置不合心意的下官,自然是以己度人,猜测萧景曜真厌恶了邓书棋,必定也会让邓书棋经受一番牢狱之苦。

这是宋氏进邓家后院以来,第一次向张氏让步,愤愤道:“不过一个赔钱货,早晚嫁出去伺候别人家,亏你拿她当宝!算了,我也不做这个恶人,你就继续宠着她吧,到时候看她夫家怎么收拾她!”

邓芳娘根本不想忍宋氏,当即反唇相讥,“不知姨娘您这个赔钱货让宋家赔了多少钱?哦,我忘了,您是上赶着来做妾的,确实让宋家赔大了。”

宋氏脸色青白交加,竟然真的忍了,拂袖而去。

屋子里就留下张氏母女和邓浚三人。

邓浚这才怒气冲冲地向张氏兴师问罪,“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有为我考虑过吗?”

张氏反问他,“你又何曾考虑过我?”

“那怎么能一样?”邓浚愤怒,“我是你儿子!”

“那我还是你娘,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你却连一声娘都不肯叫。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你呢?”

邓浚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反而振振有词,“要不是我百般讨好她,你和芳姐儿哪有好日子过?”

邓芳娘都被邓浚给气笑了,鼓掌称赞,“邓浚,我也算见过许多无耻之徒,你当是其中翘楚!”

说完,邓芳娘拉着张氏就走,再也不听邓浚放屁。

一路上,邓芳娘时不时担忧地看着张氏。直到进了自己的院子,张氏才展颜一笑,“不必担心我。他这样,我也算是断了母子情,不必因为他而犹豫不决,对邓书棋心慈手软。”

邓芳娘松了口气,往张氏怀里凑了凑,将头靠在张氏肩上,眉眼弯弯道:“萧总督是个好人,等到我们将证据递上去后,他定然也不会让我们以邓大人的家眷身份继续生活。到时候我就改了张姓,外祖父当年好心供养邓大人读书,却养出一只白眼狼,日后我改了张姓,再招个赘婿,也算是继承了外祖一家的香火。至于邓浚……我们举报有功,大人应当会免他一死。”

张氏淡淡点头,“那就够了。”

席间闹的这一场,自然传到了邓书棋耳朵里。

时隔多年,邓书棋终于主动踏进了张氏的院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真是小人得志就猖狂,你以为总督夫人请你赴了几回宴,就会帮你?做梦!”

“还鱼死网破?你可真是看得起自己!我告诉你,你这条鱼死了,网也一点事都没有!”

张氏早就算到了邓书棋会来找她,或者说,和宋氏发生冲突,也是她故意的,就是为了让邓书棋主动送上门来。

见邓书棋暴跳如雷,张氏垂眸不语,只是一脸痛心,“我不知道你平日里在忙活些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宋家人不是什么好人!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他们连累了你,整个邓家都要遭受灭顶之灾!浚可是你的亲儿子,你可就只有两个儿子,当真忍心让邓家绝后吗?”

张氏字字泣血,邓书棋终于冷静了下来,蓦地想起来,张氏也读过书,颇有才学,自己当年也爱过她的才情。现在张氏猜到了宋家有猫腻,不管是出于对宋氏的恨,还是她本身的聪慧,这段时间顶着巨大压力的邓书棋还是产生了一种终于找到可以说话解压的人的放松感,认真盯了张氏许久,邓书棋想到张氏现在还一心为邓浚打算,权衡再三,心中的压力太大,还是松了口,“怎么就到了这么惊险的地步?你别自己吓自己,不至于此!”

张氏却道:“若非事情到了险境,你又为何如此焦躁不安?”

邓书棋的脸色明明灭灭,看向张氏的目光一下子冷漠至极一下子又犹豫不决。

张氏一语戳穿邓书棋的心思,“你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让我彻底闭嘴。但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我若身亡,想来也会给你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夫妻一体,我也想保住两个孩子,你大可以同我通个气,我也好在总督夫人面前替你周旋一番。”

“萧总督是个爱妻的好官,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总督府后宅之事全由总督夫人做主。枕头风的威力有多大,我应当不必再细说了吧?”

邓书棋继续犹豫,脸上却已经露出了深思之色。

不得不说,现在张氏所展现出来的冷静和决断,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邓书棋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想到宋家那边的再三推诿,似有让邓书棋顶缸的意思,再一看一心为了儿女的张氏,邓书棋那颗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做出了选择,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上前拉了张氏的手,满脸惭愧,“先前是我对不住夫人,如今大难当头,我才方知何为夫妻一体。”

张氏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邓书棋手里抽出来,心下隐隐作呕,却还是忍着不适将这出戏继续唱了下去,“你我再如何闹腾,到底还有两个孩子。为人父母者,谁能忍心不管自己的孩子?”

邓书棋更为意动,“你让我想想。”

张氏便不再多言,嘴角微微上扬,看向邓书棋的眼神无悲无喜。

没过多久,邓书棋就向张氏透了口风,给了张氏一柄宝剑,说是传说中的龙泉剑,出身将门的顾希夷应当会喜欢。

这种传说中的宝剑,说一声价值连城毫不夸张。

邓书棋一个文官,且不说他的俸禄买不买得起这柄剑,就算买得起,买一柄剑也很稀奇。

张氏将这柄剑送给顾希夷的时候,满脸都是讽刺的笑容,“他竟然真的信了我的话,看来他确实是走投无路了。宋家一定不会管他,大人得注意,宋家来个死无对证。”

“至于这柄宝剑,在邓书棋手中只能是明珠蒙尘,在夫人手里才是宝剑配英雄。”

顾希夷忍不住笑道:“我怎么就成了英雄了?”

张氏目光湛湛,“夫人胆识过人,若是有施展之处,定然也是如同吴将军那样的巾帼英雄!”

顾希夷失笑,“看来我娘真的是大齐所有女子心目中的绝顶英雄。”

“那是自然!”张氏重重点头。但凡女子,谁没憧憬过成为像吴长缨那样光芒万丈的女子呢?张氏读过很多书,胸中有丘壑,原以为嫁了良人,却没想到嫁的是一匹豺狼,再回想当年在闺阁之时的轻松惬意,唯余叹息。

吴长缨这个名字,承载了多少大齐女子的美梦。顾希夷身为吴长缨的女儿,本身也激励了许多女子,尤其是她带来的娘子军,更是让女眷们看到后就两眼隐隐放光。

有人觉得这于礼不合,更多的女子却是心向往之。

顾希夷顺利成为闵州官员女眷领头人,非但因为她的总督夫人身份,吴长缨之女的身份以及顾希夷本身展现出的令行禁止强大魄力,才是让女眷们心折的重要原因。

萧景曜对此喜闻乐见。闵州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在这里,顾希夷也终于不用再被困在内宅之中,有能够施展自己能力的地方。

顾希夷笑着收下了张氏给她的龙泉剑,张氏又保证道:“过不了多久,我就能从邓书棋手里将账本给骗过来,到时候,闵州那些暗地里的魑魅魍魉,都瞒不过总督大人的眼。”

顾希夷为张氏鼓掌叫好。

张氏目光明亮,和初见时的形如槁木相比,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又深深看了一眼守护在顾希夷身边的娘子军,张氏离开时,突然对顾希夷笑道:“夫人,您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单名一个薇字,并不是只剩‘张氏’这个名头。”

顾希夷含笑点头,顺势改口,“薇姨,您很了不起。”

“若是您有意,我可以给我娘写信,让你带着芳娘进京,加入娘子军。正好远离这边的是是非非。”

张薇心头大动,邓芳娘也面露向往。张薇见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却还是犹豫道:“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无妨,同我娘回京城的娘子军,现在也不用上战场。若是你想去边疆,那就得好好练一练了。”

张薇整个人都快乐了起来,脸上竟出现了小姑娘般的雀跃,“若是不麻烦的话,我们母女想去京城见一见吴将军。”

顾希夷只能再次感慨自己娘亲魅力真大,而后开开心心地应下了此事。

萧景曜得知这事儿后,也颇为感慨。甚至觉得邓书棋的眼睛和心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挡住了,有这么个聪慧的妻子都不知道珍惜。

现在倒好,两边高手过招,拼能力又拼不过张薇,那岂不是找死。

萧景曜掐指一算,觉得邓书棋这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全看他识不识相,能不能将知道的人全都咬出来。不然,萧景曜肯定给他判个最痛苦的死法。

张薇的动作确实不慢,甚至是在过年的时候,借助女眷登门给顾希夷拜年的契机,将邓书棋给她的账本交给了顾希夷。

顾希夷拿到账本后还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最后只道:“你近日千万小心。”

张薇也笑道:“宋氏不会将我放在眼里,邓书棋自认为我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了孩子也不可能背叛他。现在他怀疑宋氏都不可能怀疑我。我就和芳姐儿低调度日,看他们狗咬狗罢了。”

顾希夷高高兴兴地拿着账本在萧景曜面前晃了晃,得意洋洋,“我先拿到账本,这个赌局是不是该算我赢?”

萧景曜刚刚送走一堆前来给自己拜年的官员,见到顾希夷拿过来的账本,神情也颇为微妙,爽快笑道:“行,是你赢了,我欠你一个条件。”

顾希夷则抓了萧景曜的袖子凑了过去,好奇地看着他,“我可不信你这边没有新收获。”

萧景曜笑着揽过顾希夷的腰,小声向他透露,“我先前把自己从卷宗上看到的疏漏地方都写进了密折里,给陛下送了回去。前些天陛下回了密信,说是已经让福王在查范无疾一事。范无疾和邓书棋,朝中老、中两代闵系官员的代表,也不知道他们选出来的青年官员有哪些?”

反正不管有多少人,仔细查总能查出来的,到时候该抄家抄家,该流放流放,有罪必罚,才能震慑住地方官员蠢蠢欲动的手。

萧景曜还惦记着段氏造船厂的的蒸汽船呢,干活动力十足。

搞完这一波闵州官员,反对开海禁的声音立即弱九分,萧景曜就等着威风凛凛的蒸汽船出现在闵州的海域上,呜呜呜带着大齐水师走遍七大洲四大洋,将文明的种子洒向世界各地。

还有美洲大陆上丰富的物产,萧景曜已经迫不及待了!

大过年的,闲着也是闲着。

萧景曜顺势去找了梁千山和庄明,让他们一个派兵抓人,一个在海上蹲等漏网之鱼,来一个逮一个,不放过任何一个逃犯。

萧景曜还拍着庄明的肩膀大声迫害庄明,“逃去海上这事儿你有经验,一定不会让他们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吧?”

庄明:“……”

谢谢,有被内涵到。

精兵良将在手,萧景曜一点都虚,说干就干,挑了个六六大顺的好日子,让水师把四大家都围了,顺便将以邓书棋为首的闵州官场上沆瀣一气的官员全部都抓进了大牢。

人数太多,大牢都塞不下这么多人,萧景曜连个单间待遇都没给他们,监狱的狱卒都换成了水师精兵,瞧着还有个文化的兵,大牢里头的官员吵一句,他就高高兴兴地大声念一句,并在纸上记下来,还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们,“你们说的话,我都会记录下来,立块碑刻在你们家乡,上面刻着你们的累累罪行。日后别人提到你们,就不是修桥铺路的大善人啦!”

“有些犯下累累罪行的混账,你们家乡会因为你们罪恶滔天,三代不能考科举哦。”

这个“哦”字,嘲讽点拉满。

四大家的人简直要疯。他们拉拢了那么多官员和读书人,十分明白名声的重要性。要是因他们之故,而让家乡人三代不能科举,怕是他们家的祖坟都保不住。若是他们被秋后问斩,尸体不会被愤怒的家乡人给挫骨扬灰,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吧?

本来还在互相推诿责任的人都镇静了,而后有人迅速背叛商会,“萧总督说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率先坦白,罪行能不能减轻一点?”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想再做宁死不认的铁口党都没有机会,只能恨恨地跟从大部队的脚步,积极招供,咬出了一整页密密麻麻的人名。

萧景曜粗略一看,好家伙,近乎八成闵系官员都榜上有名。

萧景曜收到的账本摞起来都快有他自己那么高了。

没办法,这帮官员都给自己留后路,每一个人都有至少一本账本,通通交代下来,摞起来的高度还没超过萧景曜,纯属是因为萧景曜个子够高。

事关重大,萧景曜熬夜审完账本,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密折中向正宁帝说得明明白白,并且向正宁帝发出了求救的信号:陛下,臣这边贪污索贿滥杀无辜的人太多,大牢都塞不下这么多官员啦,人手严重不足,您快点安排些小年轻过来帮臣干活!

正宁帝收到闵州急信,还以为是萧景曜碰上大难处了,心率瞬间就开始直线飙升,福王也知晓这事儿,一看萧景曜大过年都不消停,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着急道:“他不会匆匆忙忙动手抓人,结果反被对方将了一军,现在来求饶的吧?”

正宁帝抬手敲福王的脑壳,“让你平时念书时多用点功夫,你认真温书了吗?另外,你先前看奏折怎么看的?梁千山早就上过奏折,说是萧景曜要动水师。”

梁千山讲义气,也不傻。总督确实可以动州内的兵,但动兵毕竟是件敏感的事情,梁千山提前向正宁帝报备要动兵,更加能取得正宁帝的信任。

福王一想,顿时就把心放回了一半,“水师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便是这些人家里有再多的护卫家丁,也不够水师收拾的。就算把闵州官兵都算上,也没有胜算。”

萧景曜动的是水师的兵而不是衙门的官兵,已经让正宁帝和福王看出来了闵州官场沆瀣一气的严重性了。

正宁帝早在收到萧景曜上一封密报的时候就让锦衣卫盯死了范无疾,对萧景曜又会查出一件让官场震动的大事有了心理准备。结果打开密报一看,正宁帝整个人都呆滞了。

闵系官员十只存一,这牵扯到的人……

福王的脑瓜子都开始嗡嗡作响,愤而拍桌子,“没人手没人手,朝廷现在就有人手吗?”

几次官场大清洗下来,先前等缺的同进士和举人们都排到了缺。现在萧景曜又挖出这么多人,官场大概要空出十分之一的位置,最高品级还是范无疾这个吏部右侍郎,朝廷也缺人手啊!

福王阴暗碎碎念,“把去年的庶吉士扔去给萧景曜得了!”

正宁帝瞪了福王一眼,“胡说,庶吉士还没散馆,去年的三百多名进士,还有些没等到缺的,正好派他们去闵州,当个县令县丞就不错。至于高品级的官员,其他官员应该感谢萧景曜,除了闵系官员外,其他人在过年时就能收到好消息,好兆头。”

几次大清洗下来,这几年成功成为官员们升官最顺利的几年。有人抄家流放就有人平步青云,有人欢喜有人愁,没被牵扯到这件事中的官员,又得感谢一回萧景曜了。

只有闵系官员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庄明和梁千山合作,将四大家海上走私的商船截获,萧景曜又毫不客气地抄了一波家,继续给正宁帝送奏折,抄家抄出来的东西写了份长长的清单,一眼看不到头。

胡阁老伸头看了一眼,当即决定,“陛下,现在就把范无疾捉拿归案!”

以救治疫病的名头杀民冒功,和地方豪强沆瀣一气谋夺临海土地,方便豪强进行海上走私。

这一桩桩,一件件,足够将范无疾活剐八百遍了。

正宁帝果断应下,下旨让锦衣卫拿人。

本来官员们只以为是范无疾犯了事,等到早朝时,正宁帝将闵州那一大串犯事官员的简单一提,文武百官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萧景曜,怎么又是你?你是真的走到哪里都不忘抄家大业啊!

决定了,抄家总督的名头就送给你了,不谢!

萧景曜这时候在闵州开批/斗大会。

这帮官员犯下的罪行,还有活口。萧景曜便让愿意露面的受害者当众痛斥狗官草菅人命,边哭边说自己一家的悲惨遭遇。

人心都是肉长的,百姓虽然民智未开,却有着最朴素的是非观,也跟着受害者流泪,不断痛骂狗官,甚至拿东西开始砸邓书棋等人。

邓书棋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自己轻贱的平头百姓如此欺辱,想高声对萧景曜说士可杀不可辱,但在百姓们愤怒的目光下,邓书棋等人一个字都不敢说,甚至第一次对这些他们看不起的愚民心生恐惧。

那是民怒。

萧景曜让百姓们将自己心中压抑的委屈和愤怒发泄出来后,整个闵州全部归心,老百姓们奔走相告,说总督大人确实是青天大老爷,他们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真正站在老百姓这边的好官!

而后,萧景曜根据四大家海上走私的记录,算出了海上贸易的利润,又写了份奏折给正宁帝,要在早朝上商议的,中心思想就一个——

你们看看这个海上贸易,它的利润又大又香,与其让地方豪强占了便宜,伤害百姓,损朝廷利益而补自己,不如让朝廷来赚这笔银子!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咱们开海禁吧!

搁以前,萧景曜这个奏折一出,跳出来反对他的官员不知会有多少个。

现在嘛……大家看看朝堂上空出来的位置,纷纷保持了沉默。

提前解决掉会反对的人,不愧是你,萧景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