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花主的身份背景

簪花巷主人出行排场很大,甚至比一些官员赴京述职的排场还要大。

好巧不巧地,出来之后不久,就遇到了安忠郡王府的人。原本只是偶遇,沈映雪他们给郡王让了路,继续往前走,没想到一直到了晚上,下来车去客栈休息,再次遇到了。

郡王府的人把客栈包下来,竟给他们留了位置,在沈映雪一行人经过门口,即将去另外那家客栈时,找人把他们喊住了。

“我们世子爷说了,簪花巷的名声一直都有所耳闻,只是未能相见,既然有缘相遇,不如坐下来聊一聊,也请您赏脸过来吃杯酒。”

这个人面白无须,声音略有些阴柔,但并不尖细刻薄,令人好感倍增。

荀炎再外面放风,答道:“请稍后,我去转告公子。”

他进了马车里面,没多久掀开帘子出来,对那人拱手道:“请您回禀,承蒙世子看得起,我家公子自然不会拒绝,待公子整理仪表,立即前往拜访,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等传信的人离开之后,荀炎备好了药,看着沈映雪喝下,又给他端茶漱口,冲淡口中的苦涩味道,换了身衣裳,重新梳头,打理得整齐干净,确定不会露怯,才准备放沈映雪出去。

但是他还是有点担心:“安忠郡王是忠义郡王的亲哥哥,府上有不少姬妾儿女,这位世子是郡王府的长子,不知公子还记不记得搬到簪花巷之前,您那个叫祝凌的朋友?”

沈映雪道:“是文凌?”

“是他。”荀炎看着沈映雪的眼睛,“那位世子名叫祝让,是祝凌公子的堂兄。他与伏晟暗中有来往,是个不好惹的,您务必当心,千万不能暴露身份。”

“我知道了。”

出门之后,荀炎就给沈映雪做了易容,有马赛克在,沈映雪就算全天都覆着易容都不会难受,和以前没有区别。

这次出门,也只是带上斗笠,遮住脸就可以。

兰锦带给随行其他人安排住所,荀炎抱着沈映雪下车,有几个人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进了客栈。

客栈外面有穿着铠甲的侍卫,里面大堂空空****,只有郡王世子坐在一张桌上,身后的四个随从都是站着的。

郡王世子看到有人进来,目光好奇地投过去,在看到怀抱着沈映雪的荀炎之后,表情很诧异。

黑纱遮住了沈映雪的脸,他压低了声音,平淡道:“在下身体不便,无法给世子行礼,还请见谅。”

世子穿着打扮就像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只是身上带着书卷气息,格外儒雅随和。他好脾气地拱手微笑:“我并非迂腐之人,此次出行,也不想暴露身份,花主不必多礼。”

荀炎把沈映雪放在世子对面的板凳上。

沈映雪打量这个世子,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文海吗?

原来安忠郡王的世子祝让就是文海。

荀炎刚才说,文海和伏晟的关系很好,沈映雪之前也跑过去偷听过,似乎这两个人很久之前就有了勾结,也不知道魔教完蛋有没有他的手笔。

沈映雪把记仇本更新了一下,文海改成了祝让。

祝让亲自拿起酒壶,倒了杯酒,递到沈映雪面前:“饭菜还没有做好,这里的酒倒是不错,花主不妨尝一尝。”

沈映雪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不喝酒。”

簪花巷对待祝让的态度很恭敬,但是不代表沈映雪就要顺着他。

作为一方霸主,花主的脾气有些怪异,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连刚才恭敬应答的荀炎,也不觉得沈映雪的态度有什么不对。

这就是江湖人对待权贵的态度。

傲慢、不屑,狂妄。

更何况沈映雪的身体是真的不好,他一直在喝药,确实不宜饮酒。

祝让好脾气地笑笑,“不如换成茶水?只是外面不比在家里,恐怕没有那么好的茶。”

沈映雪说:“我也不饮茶。”祝让的笑容冷淡下来。

他身后那个疑似太监的人大喊一声:“大胆!”

祝让摆手,把他挥退,“既然如此,那就换成清水吧。这样花主可否赏脸?”

沈映雪觉得他想看到自己的脸。

他脸上有易容,不怕被人看到。如果是江寒枫或者别人想看,沈映雪就摘下斗笠了。但是祝让在他的记仇本上,沈映雪对待仇人,向来不假辞色,更何况现在这个假身份出来就是为了立威的,不怕得罪人。

沈映雪说:“世子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不久留了。我身体虚弱,又舟车劳顿,实在疲累地很。”

祝让道:“既然花主累了,不如就在此歇下?这所客栈不说是镇上最好的,也是数一数二。比起其他店来,倒是整洁舒适。”

沈映雪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世子也要去玉鼎山庄?”

“不错。”祝让道:“听花主的意思,莫非也要去玉鼎山庄?倒是巧得很,不妨同路而行,也好交个朋友。我虽不才,但也能看得出来,哪些是朽木,哪些是栋梁。似花主这般的人物,绝对不是无名之辈。你我并无深仇大恨,要做的事情也不冲突,不如暂时结盟,花主觉得如何?”

“你这样的孩子,最是口蜜腹剑,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沈映雪装起老成来非常熟练,“想要让我信任你,还得做出些行动来,也好让我看看你配不配。”

祝让拧着眉,思索片刻,表情舒缓,恢复了刚才的笑容:“您说的不错。”

沈映雪对荀炎道:“就在这里住下吧。”

荀炎说:“是。”

后面的两个下属去通知兰锦,荀炎去掌柜那里要了几间房,回来抱起沈映雪,带他上了楼。

祝让坐在原处,喝掉杯中的酒。

他的封地就在淮城,离着簪花巷很近。祝让一直都知道簪花巷的存在,只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没想到簪花巷突然有了头领,还做出好几件名震江湖的大事。

就连松山阁老也死在簪花巷的手里。

前不久孙家和一众试探簪花巷的人,又在花主手里吃了大亏,揽月楼给他传信,说是试探出了花主与伏晟有私仇。花主还预测了霍衍的死期。

祝让不得不关注花主,这个人绝对是个强大的对手。

哪怕他不与朝堂中的权贵相交,只凭借自己的力量,也能让这个世道为他改变。

花主的行动很神秘,一直带着黑纱,没有人见过他的脸,甚至连这个人都很少见过。

祝让对花主有很多猜测。

他以为这个人年纪不会太小,必然是个强大可怕的人,如今亲眼见到花主,祝让大吃一惊。

他怎么都没想过,花主竟这么瘦弱,甚至他的双腿也似乎有病,无法行走。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非常苍白,是一种虚弱的,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不算太老,甚至很有魅力。

花主是个矛盾的人,哪怕他看起来确实孱弱,却无法令人觉得弱小,反而更加可怕。

一个有缺陷的人,性格恐怕要比正常人更加扭曲,当他想做成一件事的时候,也更加专注。

这是个比祝让预想中更难缠的对手。

-

沈映雪进了房间,从荀炎怀里跳下来,透过窗户望了望外面:“那个世子坐的马车,没有咱们的大。”

“是。”荀炎道:“公子觉得这样不好?”

“算了,就这样吧。”

沈映雪知道,古代到处都是阶级,每个阶级都有严格的规定。他坐的马车,三米多宽,四匹骏马拉着,肯定不是普通百姓能乘坐的,所以才会这么高调。

如果官府想借着这个搞他,他也没话可说。但是侠以武乱禁,沈映雪都混江湖了,荀炎杀的人也不少,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也没意思。

荀炎给沈映雪摘下斗笠,喊了店小二过来,让他准备饭菜和沐浴用的热水。

沈映雪就坐在椅子上玩游戏。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觉得游戏每天都玩不够,现在可以天天玩了,反而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沈映雪已经把好几个游戏都玩了一下,但是不能联机,少了很多快乐。他摆弄了一会儿游戏机,又塞进了袖子里。

荀炎也发现沈映雪最近对着令牌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他似乎越来越清醒,没有像以前一样,总是说些疯话。虽然有的时候他还是会发呆,反应迟钝,比起从前已经好多了。

以前的三年都没见沈映雪好转,如今拿到令牌之后,沈映雪似乎有了寄托。

魔教,还有花鹿鹿……

荀炎想着从前的荣光,再看看如今的沈映雪,有点担心沈映雪完全恢复之后……如果他记起来魔教早已不在,记起来花鹿鹿已经死亡多年,该怎么办呢?

沈映雪入住这家客栈之后,兰锦他们也都住了进来,就住在他的旁边。

祝让带着随从在三楼的客房,两拨人各不相干,但又在时刻试探。

祝让以前认为,簪花巷里的厉害人物只有花主一个,可是当他看到花主身边的人之后,心中愈发凝重。

那个跟在花主身边侍奉的亲信,沉默寡言,武功高绝。还有一个气质很阴柔的男子,看得出来身手不怎么样,但是会给人一种极其可怕的感觉。

白头发的少年看似天真无邪,偶尔却会露出狠毒狰狞的神色,他身边那个叫阿武的仆从,也不是个好惹的。

更重要的是江寒枫。

玉鼎山庄的二庄主,江湖上有名的剑客,江寒枫,竟然也是花主的人!

祝让就是淮城人,自以为对簪花巷了解很深,他却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几个月前,伏晟被韩敬涮了一把,带着人去围攻玉鼎山庄,逼他们交出沈映雪,谁知道玉鼎山庄里只有一个凌云,根本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事情从那里开始脱轨。

凌云被不知道哪一方的人劫持走了,江寒枫也去追,韩敬叛逃,正道名声遭受重击,所有的一切都脱离祝让的掌控。

祝让还以为江寒枫真的对凌云用情至深,出来找他的爱人,没想到他竟是簪花巷的人。

万宝贵的死,还有松山阁老的死,也不知与江寒枫有没有关系。

祝让认清沈映雪这边的实力,就老老实实不敢挑衅他了。

他带的人是不少,可是真要打起来,一点胜算都没有,就算他们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打得过那个代号叫“猫”的阴柔男人。

在客栈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两伙儿人马陆续起来,吃完早饭继续赶路。

花主还是被那个黑衣男人抱着上了那辆价值不菲的马车。

祝让心中一动,也跟了上去。

“世子这是要做什么?”兰锦在马车前,微笑着拦住了他,“您的座驾在那边,何必来我们这里挤。”

祝让说:“我那马车又小又颠簸,哪里及得上花主的?昨日我与花主相谈甚欢,勉强也算是朋友,不如捎我一程,如何?”

兰锦道:“我可做不了主,烦请世子稍等,我去问一问主人。”

马车里有一张床,另一边是矮榻和桌椅,两者用帘子隔开,分成了两个房间,和沈映雪在簪花巷的住处差不多。

沈映雪此刻就坐在矮榻上,看着诸成玉学习医术。

兰锦过来之后,诸成玉也放下了手里的药草,乖巧听着大人们讲话。

“让他滚。”沈映雪无情道。

兰锦不知道祝让哪里得罪沈映雪了,作为花主忠实的舔猫,沈映雪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一点疑问都没有,回到马车前,对祝让的态度也冷淡很多:“主人要休息,不想外人打扰,您请回吧。”

祝让没想到这就吃了个闭门羹,他摸了摸鼻子,心想也没得罪过花主,怎么花主突然就生气了?

最终他只能归咎于花主脾气古怪,性格扭曲。

祝让笑了笑,正打算回去,就看到一身白衣的江寒枫拿着剑走了过来。

正道来玉鼎山庄搜人的时候,祝让就在伏晟身边,江寒枫认得这张脸。

一想到凌云就是被他们迫害的,江寒枫就有点不高兴。

他没给祝让好脸色,视线落到他身上之后立刻移开,好似祝让是个不起眼的蚂蚁虫子,而不是个身份高贵的王府世子。

祝让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无视过。

他羞恼异常,不过这点情绪还不足以破了多年的养气功夫,表面看来依然温和有礼,后退半步,让开路,等这辆庞大的马车驶去之后,才回到自己的车上。

“花主不喜欢祝让?”江寒枫问。

沈映雪身后挤了一个靠背,懒懒地躺在榻上昏昏欲睡,听到江寒枫的话,敷衍应了一声。

“为什么?”

江寒枫是故意这么问的。

他也不喜欢祝让,因为祝让,凌云险些就要被当成沈映雪被带走。作为凌云的父亲,花主应该也是不喜欢祝让的。

只是花主并未出现在玉鼎山庄,又怎么会知道祝让在其中的作用?

江寒枫想知道,花主的势力究竟到了哪一步。

他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好像所有的大事,都有他留下的痕迹。

沈映雪说:“皇亲贵族家的小子,就该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富贵闲人。既然无意争夺皇位,又何必踏足江湖纷争?祝让管的太多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沈映雪说出这句话时,带着现代人的高贵。

后世的各种影视剧小说,都把武侠给写尽了,最高一层的立意就是上升到国家大意的层面。现在又不是战乱时期,太平盛世里,王室参与江湖事,为的不就是那上面那把椅子?

不然他就是脑子有病,嫌自己活的太长,就喜欢被皇帝猜忌。

江寒枫看到花主用那么随意的态度,说出常人不敢说的话,内心非常震撼。

花主好像……对朝中之事也不陌生。

就算江湖人对朝廷很不屑,但也不能否认,很多忠义之士,还是在向往朝廷的肯定。就算是道德感没有那么高的人,对朝堂也会心存敬畏,最多骂骂衙门的捕快贪官,根本扯不到那种事情上去。

花主的语气太过稀疏平常,好像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哪怕是祝让亲耳听到,都可能被吓破胆。

为什么花主会是这种态度?

莫非他的真实身份,是朝中哪位官员,或者皇家子弟,因为脸上的红色印记,又双腿残废,不合体统,才不得不离开朝堂,来到簪花巷?

江寒枫说:“您与祝让有来往?”

花主没有回答他。

穿着黑衣的男人躺在矮榻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呼吸平稳,头上的斗笠似乎有些碍事,略微歪斜,黑纱覆盖再他的脸上,贴得很近,能看到他白皙的肤色,还有成片的红色。

江寒枫看着花主,心里想起的却是凌云。

凌云的身高体型,都和花主很像。江寒枫照顾了凌云两个多月,也帮凌云洗浴更衣过,那时候他心思正直,只觉得凌云很瘦,也很白,如今头脑中却突然闪现出隔着朦胧水雾的胴体。

“爹爹睡着了吗?”诸成玉歪头,轻声说。

江寒枫的思绪回到现实,他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白发少年……这个少年也是花主的儿子,凌云的弟弟,他却和父兄没什么相似之处。

应该是因为他的发色和眼睛吧,还有白到刺目的肌肤,他的五官或许更像他的母亲,所以才会这样。

江寒枫说:“是。”

诸成玉知道沈映雪睡了,开始显摆和他花主的关系:“爹爹身上有没有盖东西?猫大人说,爹爹之前用了太多冰,头疼了很久,不能再着凉了。”

江寒枫拿起旁边的薄毯,盖在沈映雪身上,“现在好了。”

“我能问一句,您和爹爹的关系吗?”诸成玉觉得自己也算是簪花巷的人了,江寒枫是花主的亲信,也是他点明了自己和父亲的关系,面对自己时,应该不会那么戒备。

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江寒枫却沉默了很久。

在诸成玉问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他和花主是什么关系。

如果花主愿意让他和凌云在一起的话,他们应该算是翁婿?

诸成玉眨眨眼睛,纯良无害:“不能说吗?”

江寒枫从前对凌云有执念,但是从来没想过以后的日子。最近他想起凌云的时候越来越多,花主的态度又是那样,江寒枫觉得自己应该对凌云负责。

他下定了决心,无论日后发现心意如何更改,决不能辜负凌云:“我……或许……应该算是你的未来姐夫。”

诸成玉震惊。

江寒枫和晶儿,他们竟有私情!

江寒枫不是喜欢那个叫凌云的吗?为什么会成了晶儿?

这个事情跟他关系不大,诸成玉很快接受现实,朝着江寒枫笑了笑,“照这么说,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江寒枫淡淡道:“现在还算不上,花主至今仍不相信我的真心,最终结果如何,我也不知道。你最好不要在花主面前提起,小心惹他生气。”

诸成玉冲他甜甜一笑,小小声说:“知道啦,姐夫。”

沈映雪睡的不是很沉,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又很清楚自己在睡觉。

应该是做梦吧,他想。

-

因为马车太大,走得非常慢,从江南到京都,用了将近二十天。

沈映雪来过一次这里,他从来没有想到,再次看到熟悉的马赛克,心里也会有亲近的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此时距离英雄会还有九天,簪花巷的人进了城,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荀炎把沈映雪的房间收拾好,他日常用到的各种小玩意,也都放在顺手的位置。

沈映雪只需要洗洗手洗洗脸,坐在桌子上喝茶吃点心就好。

等荀炎弄完之后,沈映雪说:“把江寒枫叫过来吧,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荀炎道:“是。”

沈映雪在屋里转了一圈,戴上斗笠,坐回桌边,不一会儿江寒枫就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和祝让分别的那天上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之后,沈映雪就觉得江寒枫怪怪的。

隔着黑纱和马赛克,他也说不出来是哪里怪,反正怎么样都不对劲。

以前江寒枫还挺怕他的,现在似乎有点殷勤了。

可是江寒枫一直都是很冷漠的模样,白衣清冷,气质若仙,目光锐利如剑,身上偶尔也会迸发出很浓郁的剑意,一直都没崩人设。

可就是因为没崩人设,那种奇怪的态度才更加明显,偏偏沈映雪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只能说是那个梦留下的心理作用。

他怎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

江寒枫怎么着都不能和韩敬在一起吧?就算他俩是平辈师兄弟,那也怪怪的啊。

不过辈分倒是没错,无论韩敬是他的义子还是义女,他都应该是江寒枫的岳父。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玉鼎山庄?”沈映雪问。

江寒枫沉默了一会儿,“我随您一起过去。”

“不提前跟你们庄主说一声?”

江寒枫缓缓摇头。

沈映雪带着探究的心理:“为什么?”

韩敬也跟着一起来了,怕被人发现,他一直都穿的女装,而且脸上的妆容越来越浓,好像还和荀炎学了点易容,几乎没有原来的痕迹,沈映雪见了都得夸一句不辨雌雄。

这一路走来,江寒枫和韩敬相处的时间很多,处出感情来,不舍得分别也情有可原。

尽管沈映雪猜到了,还是想亲耳听江寒枫说。

说起来,这两个人也算是有缘。

曾经他们是玉鼎山庄的二庄主和小庄主,江寒枫教导韩敬剑法,教他为人处世。

后来韩敬叛逃,扮作女装,江寒枫在簪花巷与他相见,大概从前就有情谊,看到女装时候的韩敬,才恍然明白自己喜欢的是谁。

如今韩敬以女人的身份行走江湖,江寒枫和他在一起也有个缓冲,不会像之前那样,因为恐同彻底错失姻缘。

江寒枫迟迟没有回答,涉及到感情的问题,他好像都有些懵懂。前半生他只有剑,如今就像是刚长大的孩子,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

沈映雪能理解他,没有逼问,温和道:“不如让韩敬过来,你们聊一聊?”

让韩敬来干什么?对了,韩敬也曾是玉鼎山庄的人。

韩敬背叛玉鼎山庄,自称是沈映雪的义子,从那之后和玉鼎山庄一刀两断。江寒枫也很想劝劝他,可是在他知道,韩敬和花主认识的时间远比他想象中还要久之后,就没有劝解的心思了。

因为他在韩敬心里的分量没有那么高,说出的话,也就不顶用了。

但是江寒枫从来没想到,他竟然和叛逃的韩敬混在了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跟着一起叛逃了。

怎会如此?

就在江寒枫思索的时候,沈映雪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把外面值守的人喊进来,让他去找韩敬过来。

韩敬穿着女装,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反而有些恹恹的。

沈映雪看到他这个表情,倒吸一口冷气。

韩敬是因为和同门师兄相恋,被父亲发现,才摆出这样的表情吧?

那个梦该不会是真的吧?

江寒枫真的和韩敬相爱了?

沈映雪皱眉:“你这是什么样子?”

韩敬勉强笑了笑,“孩儿只是没休息好。”

他不敢说,他对玉鼎山庄有很深的感情。义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罢了。”沈映雪看着这两个小年轻,很有长辈的自觉,“你们两个去隔壁谈吧,不要当着我的面聊这些。”

江寒枫与韩敬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沈映雪的体贴。

他们告退离去,关上房门,去了旁边的空屋子。

江寒枫说:“你打算怎么办?玉鼎山庄的人在找出找你,回去之后必定会有惩罚。”

“我要跟着主人。”韩敬穿着女装,就用女人的声音讲话:“主人待我恩重如山,于我而言,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以前背叛过沈映雪一次,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魔教待他不差,而且对历任教主的培养,首要重点就是忠心。

所以韩敬夜夜都在经受折磨。

他还不知道魔教那些人有意把他培养成这样,只能反思自己,最后得出了结论:他背叛的不止魔教和义父,还有自己的理想。

韩敬以前的前途都放在魔教上,背叛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未来了。

如今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韩敬自然要抓住。

他不由感到庆幸,还好义父只是在装疯,如果义父真的疯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花主这一步棋走得实在精妙,义父从一众庸庸无能之辈中脱颖而出,再接着从前的人脉和资源,让所有人忌惮,在江湖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韩敬问:“您呢?”

江寒枫沉默了:“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韩敬惊讶道,“是什么动摇了您的决心?”

玉鼎山庄对江寒枫的意义也是很重大的,就像沈映雪不会背叛魔教,江寒枫也不会背叛玉鼎山庄。

可是现在江寒枫却说,他不知道。

江寒枫叹息:“我四处寻找凌云,从未见到他的身影。你跟随花主时日已久,可知凌云被藏在了何处?”

韩敬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江寒枫说自己喜欢凌云的时候,他也是在现场的。当时那个情形,说出什么话来都不稀奇,韩敬了解江寒枫的为人,他知道江寒枫在说假话。

顾莲生为了这件事情生了很大的气,韩敬还偷偷在心里笑话过他。

他看到沈映雪表演的恐惧惟妙惟肖,在心里感叹了很多次,如果换做是他,绝不可能有义父那样的气度,忍辱负重伪装成疯癫的模样。

很多人都知道“凌云”是疯的,韩敬把自己带入成沈映雪,就觉得花主这个身份才是义父最想要的。

凌云绝对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耻辱。

可是江寒枫真的喜欢上了凌云……喜欢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甚至为了他,愿意背叛玉鼎山庄。

韩敬觉得很不可思议,一想到对方是沈映雪,又觉得理所应当。

二师兄好惨,他的这份爱情,注定不会有结果。

“值得吗?”韩敬问,“您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吧?为了他放弃玉鼎山庄,值得吗?”

“玉鼎山庄有师兄和知意在,不会有事。凌云却孤身一人,我想去见他。”江寒枫以为韩敬对他们没有一点感情,现在听到韩敬的话,才发现好像不是那样,他对这个曾经被自己当儿子看待的少女说:“你知道凌云的下落?”

韩敬越想越觉得江寒枫可悲。

“我不知道他的下落,只想提醒你一句,别再找他了。”

江寒枫:“为什么?他死了?”

韩敬第一次见到冷漠的师兄感情充沛的样子,如果换成以前,他还有心情默默地笑话他,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无奈。

十九岁的他,为什么要参与到长辈的复杂爱情中来?

“他没有死,有花主在,他是不会死的,您别难过。”韩敬安慰道,“花主会把他照顾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他,也别再找他了。”

江寒枫定定地看着韩敬,确定她没有说谎,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清楚自己对感情之事并不了解,正巧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对方还是与自己很熟悉的女孩子。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细腻些,说不定能给出一些建议。

江寒枫道:“你我相识多年,以你看来,我是个怎样的人?可否担当做丈夫的责任?”

“您很好……”韩敬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这样的问题。

如果流连花楼、夜夜笙歌有罪,请让江湖道义惩罚他,而不是让他穿着女装,为自己的二师兄和义父做感情辅导。

江寒枫问:“你觉得凌云会喜欢我吗?”

韩敬表情僵硬:“我不知道。”

江寒枫突然记起来:“在玉鼎山庄的时候,你总是与凌云针锋相对,可是真的与他有仇怨?”

韩敬麻了:“我们没有仇,我只是在找理由接近他,想往外传递消息。”

原来如此。

看来花主果真不放心把疯癫的儿子送到这里来,才会让韩敬以仇敌的身份在暗中保护他。

这么说来,从前凌云和韩敬私下里相处时,凌云并没有受到过侮辱。江寒枫心里松快不少。

“有些事情,我实在想不通,但又不知该问谁。”江寒枫蹙着冷厉的眉,很是不解,“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姑娘,又与凌云相识,我想向你请教一下……”

韩敬:“……”

二师兄!我不是姑娘啊!

“倘若凌云心中有我,可是花主不愿让他见我,我该如何是好?若我继续纠缠,凌云是否会为我所害?”

韩敬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凌云会不会被他害了,但是他知道,如果二师兄再纠缠他,不停地问这些感情问题,他也会被这些复杂的关系搞得崩溃。

明明只有两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复杂?

江寒枫观察他的表情:“你觉得凌云会不高兴?可我若是放弃找他,凌云心中是否会有怨气?”

“不会的。”韩敬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他早就把你忘了,你别再找他了。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见到他。”

-

沈映雪不想吃狗粮,把两个人撵走之后,就开始看电视剧,看了大概半集,诸成玉过来了。

自从诸成玉认他当爹之后,走路稳当了,也不用伸着手探路了,如果不是他从来不用眼睛看,而是用耳朵歪头倾听,几乎看不出来是个盲人。

以前跟他形影不离的阿武,都很少出现在沈映雪视线里了。

沈映雪哪还能不知道,他之前是被这个看起来像小天使一样的少年给骗了。

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孩子突然不再装可怜,反而粘着他非要给他当儿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映雪牢记人设,从不松懈。

诸成玉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他敲门进来,缓步来到桌边,扶着桌子坐下,侧耳倾听,发现屋里没有别人,低低地喊了一声:“爹爹。”

“很高兴?”沈映雪问,“认出江寒枫和晶儿在隔壁了?”

“爹爹?原来您知道啊。”诸成玉惊讶了一下,又觉得理所应当。他爹爹可是花主,哪怕足不出户,也知晓天下事。

义姐和江寒枫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哪里能瞒得过去?

“你也知道了?”沈映雪说:“是我让他们到隔壁去的。”

“嗯,是姐夫告诉我的。”

沈映雪喝茶的动作一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虽然没什么错处,可是韩敬毕竟是个男人,姐夫这个词,听起来就怪怪的。

“别喊他姐夫。”沈映雪说,“他哪儿能是你姐夫。”

“爹爹看不上江寒枫吗?”诸成玉笑嘻嘻道:“我也不太喜欢他,他太笨了,姐姐那么聪明漂亮,江寒枫配不上。”

“倒也不必这么背后说人。”

“我听爹爹的,以后不说了。这些事以前都没人教我,我是不是很没规矩?”诸成玉说着说着心情就低落下来。

沈映雪伸手揉他的白毛,诸成玉的头发很顺滑,还有淡淡的铂金色光泽,细腻又柔软,“不必难过,你年纪还小,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可以慢慢学。”

“爹爹会教我吗?”

“会。”

诸成玉心满意足地笑了,“我和爹爹相认这么久,爹爹还没有讲过我的身世,您给我讲一讲吗?”

沈映雪哪里知道他的身世?这话问的太突然了,现编也编不出来。

他正打算和诸成玉说明真相,诸成玉却好像误会了他的沉默,“是不方便讲吗?我不为难爹爹,爹爹偷偷告诉我,您的身份好不好?我绝不会告诉别人的。”

沈映雪更加沉默。

刚才那个问题,回答不了还能告诉他真相。后面的问题,连真相都不方便说。

“爹爹?”诸成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花主抚摸自己脑袋的手频率变慢了。他拿起凳子,往沈映雪那边靠了靠,用一双盲眼注视着沈映雪,“您以前是朝廷中的人吗?”

沈映雪的动作顿住,“为什么这么想?”

“您对官府好像很熟悉,那个世子想蹭咱们的车,您都不给他面子。”诸成玉说。

沈映雪语气淡淡:“等你年纪大了,你自然就懂了,并非只有朝堂中人才会这么做。敢与朝廷作对的,从来不是少数。”

历史上哪一个朝代都有农民起义,就算是再卑微的人,也可以拥有无惧生死的勇气。

诸成玉眨了眨眼睛,“您在敷衍我。”

沈映雪轻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诸成玉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所以花主以前真的是朝廷的人吧。

只是他与人相斗,断了双腿,毁了容颜,哪怕他再有能力,朝堂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因为朝廷是有规矩的,想要做官必须身体健全,如果让身上有明显残疾或者毁容的人做官,外交的时候,会被人看不起。

他们可能会想:这么大一个国家,连个健全人都挑不出来吗?

诸成玉以前觉得这些事情跟他没有关系,可是一想到花主的腿,心里就充满了怒火。

花主这么厉害,就算是在朝中做官,也肯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的官途却断送在了这里,甚至要躲在簪花巷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是在这途中与家人失散的。

如果没有这些意外,他们一家人可以快快乐乐的,过好日子,而不是全都落入污泥中,在江湖上挣扎。

好在他的父亲依然有手段和野心。

诸成玉现在不想回青羽宫了,他就想跟在花主身边,看他统一江湖,把以前受过的屈辱,统统都报复回来!

“凡是得罪过我的,一个都不会放过。”沈映雪笑着说,“你可千万要记得这句话,不要背叛我,否则我是不会顾念旧情的。”

诸成玉不仅没有吓到,反而很高兴。

他们不愧是父子,连性格都如此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