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汪春水
等冷峯回到司放这儿,过了不多会,江沅也跨进了门,丧气中又带着一股解脱,一见到众人,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说:“老子终于离了。”
“沅哥!”别冬手里正端着盆刚洗好的小青菜,见到好久没见的江沅,一直低落的情绪回复了点,放下盆小跑着过来。
江沅跟他抱了下,说:“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小冬。”
别冬摇头,他本想说你好好的就行,但被江沅兜头说了句“离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冷峯把江沅从别冬身边扯开,问:“怎么回事?”
江沅透出股骨子里的轻松:“就那么回事,彻底离了,赶在民政局下班前手续都办妥了,这会她已经直接去了机场。”
冷峯皱眉:“你不说这趟回来打算好好回归家庭好好过日子么?”
“是要好好过日子,”江沅现在别人怎么说他都不恼:“但不是跟她,讲真,离婚对她难道不好吗?我也不可能再爱她,她早点看清这个事实,去过新生活不好吗?”
冷峯说不出反驳的话,江沅说的是个事实,他在感情里辜负了所有人,渣得彻彻底底,不论伊敏还是郑愕,离开他都是正确的选择。
“我屋子里还有几瓶好酒,得亏今儿没给砸了,我去拿来今晚咱们好好喝几杯。”江沅觉得自己也算是斩断了过去,惦记的也好,不惦记的也好,都已经往事随风,他很需要大醉一场。
临出门前他又想起什么,转身朝别冬说:“小冬,客栈弄成这样,咱们暂时歇业整顿整顿吧,这阵儿沅哥带你去住梨漾海边上最好的度假酒店,你就当放假。”
果然,冷峯心想,还好老子眼明手快,把小冬先抢了过来,行李都已经搬到了自己那。
别冬听了这话,下意识朝冷峯看过来,冷峯不待他开口,直接说:“得了,小冬已经搬我那儿了,你就别费这多余的心,先顾好自己吧。”
江沅一愣,草,就这么个把小时,养这么大个小伙子就跟人跑了?
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有些茫然,末了只能摆了摆手:“那……算了。”
江沅算是经历了一场人生大事,晚上司放提早把饭馆打烊,跟别冬一起做了菜陪他喝酒。
一心求醉的人很容易就醉了,都不用怎么陪他喝,江沅已经开始掏心掏肺,反反复复地讲着郑愕,一会是当年还在学校的时候,一会是刚刚在新加坡经历的打击,讲得极其混乱。
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经历那样的感情,那样的心动,当年他难道不知道那样不对,很危险吗?但他控制不了。
江沅捂着自己的心,恨不得掏出来,他就是喜欢那个男生,只要跟他待在一起,他就什么都不想了,江沅说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教他画画时的感觉,他把颜料都涂在对方身上,真美啊,江沅说:“我最好的作品不是被美术馆收藏的那张,不是的,小冬,虽然我画过你,人人都说那是我画过最好的作品,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的,最好的作品,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见过。”
“他是我心里的一根刺,越埋越深,我挖不出来,也不打算挖出来了,也许下半辈子都带着它一起生活。”江沅又哭又笑:“他说我是个坏人,早就不记得我了,我他妈……真是个混蛋啊。”
今晚的江沅甚至不需要倾诉对象,他只想找个机会把这些话说出来,冷峯和司放都没打算劝慰他,江沅其实是个软弱而压抑的人,他需要这么发泄一通。
而冷峯悄然在别冬耳畔说:“说着爱一个人,却又在当下瞻前顾后,不舍得付出,直到对这段感情完全失去掌控后才后悔,是最可怕的事。”
别冬已经不像最开始来的时候那样,看不上这些“男男女女的感情债”了,现在的他也认为感情是一定要慎重对待的东西,它能让人如漂云端,也能让人如坠地狱,爱也并非坚不可摧,它会因为各种外忧内患而失去,再不可得。
司放与前妻,江沅与郑愕,是他眼前活生生的例子,别冬心中有几分警醒,如果他遇见了属于自己的爱,他一定一定,要万般珍惜。
今夜的冷峯似乎也心有所感,只是他什么也没说,一只手搭在别冬的肩后,手指若有若无地顺着别冬的头发,传来若有若无的温柔。
夜深,江沅到最后直接人事不省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司放从自己房间抱了床被子给他盖着,让他就睡这。
冷峯轻轻撞了下别冬的肩:“咱们也走吧,回去睡觉。”
“嗯。”别冬也喝了不少,人有点懵,起身穿外套的时候突然觉得冷峯这句话有点歧义,但他不确定这是冷峯故意的,还是他自己过敏了?
看冷峯跨上摩托车,招手让别冬坐他身后,别冬嘟囔了句:“你也喝了酒了,还骑车。”
冷峯敲他的头:“就一寸远,老跟我挑刺儿,信不过我。”
别冬一下想起那趟远行的刚开始,他也担惊受怕地担心冷峯的车技,也给他这么敲打过,事实证明冷峯胆大心细手稳,那趟那么远,那么陡那么破的路,冷峯平平安安地给他开了过来。
骑上摩托车后座,别冬还没坐过这辆车,冷峯朝后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腰上带了带,霸道地命令他:“抱紧点。”
别冬都不想思考了,一靠近冷峯,他就觉得自己啥都不用想,他怎么说自己怎么做,于是乖乖搂住了冷峯的腰。
春暖花开,两人穿得都不多,别冬的手掌清晰地传来冷峯身体的触感,他的腰身并不宽,但比自己厚实很多,双手环绕的腹部此时是柔软的,但别冬脑子里清清楚楚的印象,记得当时冷峯在司放饭馆跟韩三儿带来的混混干架时,那一身绷起来的肌肉和腹部清晰的腹肌凹痕。
那他的胸口呢,此时究竟是软是硬?别冬脑子里乱七八糟,恨不得手指就势朝上探过去。
冷峯身上很热,别冬一直都知道,他觉得自己醉了,干脆把头靠在冷峯的背上,侧着脸,微闭着的眼前掠过古城已经无所不在的怒放的樱花。
梨津很奇怪,冬天的时候开过冬樱,现在到了春天,又开了春樱。
摩托车轮碾起地上粉粉的花瓣,冷峯工作室的院门口也有一颗大樱花树,他停好车,别冬懒洋洋地还不想动,冷峯就势也顿住,两人如定格一般就在樱花树下坐在车上停了好一会儿,冷峯只觉得心里有一汪春水,樱花瓣都落在水面上,**起一圈圈的涟漪。
柔柔缓缓,又不甚明了。
这样的天色这样的温存,他也不想明了,只剩下贪恋。
别冬终究清醒了一些,顺着背软软地溜下来,一阵风吹过,冷峯转身看着他,怔了会,而后笑说:“以前香港有个文人,说樱这个字,就像是一个穿和服的女人,撑着伞站在樱花树下,我倒觉得不是。”
“那是什么?”别冬不知道自己一身粉粉的花瓣,脸颊比花还粉,醉意朦胧,看在冷峯眼里,比那香港文人形容的还像一幅画。
冷峯笑了笑,没说话,揽着人进了屋。
别冬现在对冷峯的工作室挺熟,除了楼上被帘子隔开的冷峯的卧室还没去过,他也不认为自己住过来会睡那儿,很自觉地往一楼沙发那儿走过去,说:“峯哥,我晚上就睡这儿吧,正好一楼也有卫生间。”
冷峯一把拎起沙发上别冬的行李包,拽着人就往二楼去:“想什么呢,峯哥会让你睡沙发么?说了跟我住就是跟我住,我怎么睡你怎么睡。”
别冬来不及辩解,心里咚咚锵锵,想着我是跟你住啊,但没说要跟你睡啊……
虽然也不是没睡过……但那是特殊情况,别冬七上八下地想着,不管怎样还是要跟冷峯说清楚,这么不明不白地天天睡在了一起,是不行的……
但冷峯已经松开了他,而后把自己卧室里的一张宽大的沙发推推拉拉了几下,就变成了一张沙发床,他拍了拍床说:“你睡这儿,我去给你拿床单和被子。”
别冬又怔住了,噢,原来是这样啊。
他放下了心,但不知道怎么又莫名有些失落,他都被自己搞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呢?到底是想跟冷峯一块睡,还是不想呢?
坐在床沿,他打量冷峯的卧室,跟楼下的风格如出一辙,硬朗又简洁,靠墙一溜衣柜,唯一能显出他与众不同艺术家范儿的,是他自己睡的那张黑色的大床,从床身到床单被套全是黑的,泛着珍珠一样温润的光,别冬忍不住过去摸了摸,质地很好很贵的样子。
冷峯从衣柜里找完床单,回身看见别冬站在大床边发呆,自自然然地说:“想睡这儿也行,我这床大,足够两人睡。”
别冬一瞬间弹开,脸都红了,从冷峯手里抢过床单去铺自己的床,连声说:“我睡这儿挺好。”
二楼也有浴室,别冬铺好床抱着衣服进去洗澡的时候,冷峯换了衣服坐在自己的床沿,突然想起别冬怼伊敏时说出的那句话,“我本来就准备离开这儿”。
冷峯一惊,怔然地望着浴室的方向,意识到别冬说这话不像是气话,是认真的。
他有些慌了。
作者有话说:
提到的那个香港文人叫陶杰,说“樱”的那段是在苹果日报的一篇专栏,这位文笔了得但zz立场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