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因为我爸
沈骏几人走了之后，许江骋缓缓蹲下，石膏夹板阻碍了他和祝晚星平视的可能，他索性伸直了右腿，单腿跪地，握住祝晚星拢在膝头的双手。
“刚刚是不是我说的话让你不舒服了，咱们回病房慢慢说，好吗？”
许江骋说话的声音轻柔到像是他一开口就会把祝晚星吹跑。
祝晚星把手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骋哥，我觉得，我好像想错了。”
除了战场上的生死瞬间，许江骋从未像此刻一样害怕过。
“你想错了什么？”
“我，以为，你喜欢我，和我爸，没有关系。”
许江骋的喉结极为缓慢地滚动着。
“晚星，你听我说……”
“骋哥，他是什么时候救的你？”
许江骋把祝晚星抽走的手拉了回来，仿佛只要握着她的手，就能握紧她这个人。
他声音艰涩：“很早，在我第一次作为狙击手参加实战任务的时候。”
祝晚星的心，在听到许江骋那些悲观假设的时候，就已经被狠狠刺伤了。当她听到沈骏说，自己父亲曾经救过许江骋的命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许江骋还说了什么？
他猜测未来她会跟他提分手，他仍然觉得她的喜欢不够坚定，不足以让他值得信任。
他还说，为了报答她父亲的恩情，他不会不管她。
只听到这里，她就再也承受不住，逃一般地离开了。
以前祝晚星觉得，许江骋和自己父亲是战友，这是老天爷妙不可言的缘分安排。可如今得知，自己的父亲对许江骋有过救命之恩，而他们的感情，似乎成了这段感人战友情谊的附属品。
祝晚星鼻头忍不住酸意，她已经哭过一场了。
她刚刚甚至准备直接走人，可等走到了车旁边，看着许江骋送给她的车，她突然绷不住眼泪，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能走到哪儿去？回许江骋提供给她的房子里？
这些东西，细想来，都是在许江骋没有对她表示出任何情谊时就慷慨提供给她的。
她为此激动，感动，浮想联翩。
可这些馈赠和偏爱出现的原因，甚至不是因为她本人，而是源自许江骋对他父亲的感念。
祝晚星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许江骋的手心很热，她几乎要被这热度灼伤了。
“所以，你当初把房子给我住，不是因为对我有好感，而是因为我爸，是吧。”
许江骋没有说话。
他的答案只会把事情推向更糟糕的局面。
许江骋无比后悔，甚至对沈骏产生了一股怨恨，为什么非要趁他冗思了一整夜之后来问他这些问题，为什么非要在他的内心产生不安感觉的时候和他探讨人生。
他更恨自己，说些不着边际的牢骚话，那些赌气的假设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如今连解释都无从开口。
祝晚星从许江骋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
这件事，是过去很长时间以来，支撑她一直坚持在许江骋身边守候的原因。她由此出发，坚信许江骋对自己有不一样的感觉。
原来，是她误会了。
祝晚星像是挨了一闷棍。
许江骋把祝晚星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晚星，我爱你。”
“我也说了，你对我而言很重要，非常重要。”
祝晚星愣怔了一瞬。
这是她第一次听许江骋对她说出“爱”这个字。
只是她不欣喜，也不激动，反而有种迷茫的感觉。
如果她不是祝国昌的女儿，他还会爱她吗？
这个问题成了一个深海漩涡，把祝晚星整个人拖入黑暗。脑海里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纠结这些没有意义，重要的是他现在爱她。
可是，她不能和这件事和解，目前，暂时，不能。
“刚遇见你的时候，我就跟佳琪说过，我不想利用我爸和你的情分道德绑架你，我也不希望，你是碍于我爸的情分，不得已来应付我，我希望你，喜欢我这个人……而不是喜欢我爸的女儿。”
说到后面，祝晚星已经泣不成声。
“骋哥，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许江骋立即攥紧了祝晚星的手，他彻底慌了，不顾祝晚星挣扎抱住了她：“晚星，晚星你冷静一点，我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我不是因为你爸……”
“骋哥，你让我静一静好不好？我能想通的……你给我点时间。”
许江骋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支撑着自己的重心，祝晚星用力一推，居然把他推倒在了地上。
然而许江骋用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急躁和激动，许江骋久违地体验到了四肢麻木的感觉。
焦虑发作常见的一种躯体症状。
因为体内激素水平迅速升高，许江骋的表情显得甚至狰狞，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晚星，你别走，这些事情是你我改变不了的，如果不是你父亲，我也不会认识你。”
“你不能因为这一点而否定我对你的感情……”
他们两个在医院走廊被许多路过的病人和家属围观，许江骋的声调变高，有护士想要上前提醒，却被许江骋的状态吓到。
“要不通知精神科的医生来一趟，我感觉这人有点不对劲。”
“他眼球开始充血了，赶紧叫人，叫两个男护士过来，以防万一。”
如果换作平时，祝晚星肯定也会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是当下，她自己的状态差到连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都毫无头绪，自然也没有能力去注意许江骋的不对劲。
“骋哥，我想吃梨，你给我一颗梨，我很开心，可是后来我发现，这颗梨不是给我准备的，谁是祝晚星，你就会把颗梨给谁。”
“但是我的梨，从种子落地，生根发芽开始，就是为你准备的。”
“你可能觉得我矫情。但我就是这么倔，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祝晚星逃一样的离开了。
许江骋丢开拐杖想要去追，结果刚跑出没两步就差点被石膏板绊倒。他的腿脚开始不听使唤，眼前发黑。
有医生及时赶到，把人扶回了病房。
许江骋熟练地报告着自己的情况：“地西泮半颗，有过PTSD病史，给我药……”
不知道该去哪里，祝晚星找了家民宿避难。
她整个人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
她把电话关机，偶尔打开电视，让房间里有点声响。不分白天黑夜，不分三餐饥渴，倒在**闷头睡了一整天。
她没任何人联系，她想要安静地和自己相处，等心情平复再去理性思考面对糟糕的世界。
太糟糕了。
祝晚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和许江骋分开更糟糕的事情。
为了照顾许江骋而请的假还没销，祝晚星趁机与世隔绝，在绝对的封闭和沉寂中。
有将近一半的时间，祝晚星都在后悔。
其实许江骋对她很好，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他对自己的感情肯定是真的。
哪怕这份爱意里掺杂着其他的东西，但它货真价实地存在。
但很快，她心里的不甘又会冒出头，告诉她，她不想这样。
许江骋是她不完美人生里堪称童话般美好的存在，她无法接受这抹绚烂色彩被蒙上阴影。
手机关机的第二天，祝晚星终于有了力气，开机，起床。
她点开微信，忽视置顶聊天上的消息红点，直接点开孙佳琪的对话框，给她发了定位地址。
用民宿房间里仅有的食材，给自己煮了碗清汤面。
沸腾的锅子里，她只是发了一小会儿呆，面条就已经膨胀软烂，突然间门铃声响。
她吓了一跳。
第一反应是孙佳琪来找她了。
可万一，孙佳琪把地址告诉了那个家伙呢？
祝晚星匆匆关了火，冲去门口，小心紧张地通过猫眼向外看。
孙佳琪一脸关切地站在门外。
祝晚星松了口气，同时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落。
她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门开之后，孙佳琪丢掉手里的东西，直接张开手抱住了祝晚星。
“傻妞，你手机为什么要关机啊，我昨天给你打了一整天的电话，吓死我了。”
孙佳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出了事也不告诉我，我来陪你啊，要不是姜戈说……你别哭啊，对不起哦，我不该凶你的。”
祝晚星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溢，当下的她受不了太多温暖，一点点的关心都会让她变成稀软泥浆。
“琪琪，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跟他说分手了，可是我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