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真相 李宝生,我们离婚吧
纸包不住火, 夏芍从没觉得李家人真能瞒程家一辈子,但这么快……
她没有否认,“程叔叔是怎么知道的?”
她只答应李家人不往外说, 人家既然自己猜到了, 也没必要否认。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 听到夏芍这话,程经理眼神还是沉了下, “你的婚事蹊跷太多, 不是李家人做事的风格。我觉得不对, 就去铁路招待所问了下。”
田翠分以为能将她和万辉打发走,一开始并没捂那么严,招待所不少人都知道她是来结婚的。
夏芍了然, “那您怎么就肯定是李宝生?”
“你在江城认识的也就李家人了, 而且我们单位有个人见过你,知道你打听过李家。”
当初刚来,夏芍的确跟蔬菜副食商店一个阿姨打听过李家,当时说的就是来相亲。只不过那阿姨一听说是李常顺家, 第一反应就是来相李来娣的, 她也就顺着往下说了。
后来她去买菜,还在蔬菜副食商店碰到过对方几次,对方还问她相成了没。
夏芍只说当时就是来托李家帮着找对象的,她面皮薄没好意思直说, 糊弄过去了。
没想到程文华这个爸这么厉害,直接就联想到了李宝生头上。
见夏芍没再问, 程经理沉了口气,“你和李宝生定亲多久了?”
“有十五年了吧。”
“十五年?”
“对,土改那会儿定的。”
“土改那会儿定的?”
那时候人心惶惶, 谁有功夫给孩子定亲?
程经理有些疑惑。
夏芍没隐瞒,“李常顺原来是在柜上做账房的,怕被东家连累。”
看程经理没太懂,她又补充,“我爸是当时的民兵连长。”
程经理懂了,脸色也更难看了。
好一会儿,他才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李家毁婚的?”
“跟蔬菜商店那个阿姨打听后。”这回夏芍说得很仔细,“我家里出了点情况,我妈让我弟弟送我过来结婚。结果李大娘没让我们姐弟去她家,直接将我们安排在了招待所,还说李宝生去当兵了,为了当兵还把年龄改小了三岁,让我回家再等几年。”
夏芍笑了笑,“我觉得不对,就出去打听了下,没想到……”
李宝生都结婚四年了,夏芍还不知道,李家甚至让她回去接着等。
饶是程经理早有猜测,也觉得李家这种做法实在太过分。
他也是有女儿的人,要是他女儿被人这么拖着,拖成了老姑娘……
程经理光是想想都觉得愤怒。
何况李宝生明明有婚约,还求娶文华,到底为了什么,还用猜吗?
李家人两头瞒,这是把夏家人当傻子呢?还是把他当傻子呢?
就在这时,夏芍抬起头,“程叔叔,不是我想瞒着文华我和李宝生有过婚约。”
夏芍眼神清澈,话语里满是真诚,“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有了两个。要是能过好,何必让文华知道这件事,从此心里扎着一根刺?”
如果李宝生真能对文华好,一辈子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他……
程经理站起身,“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待要问问夏芍知道李宝生毁婚,心里对李家对文华就没一点芥蒂吗?问问她知不知道李宝生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他在蔬菜副食商店待了那么多年,要是看不出夏芍跟文华相交是真心还是假意,就白混了。
他唯一看走眼的,大概就是李宝生……
不,也不算看走眼,李宝生的确没什么脾气,对老婆孩子也好。只是他对文华好,对其他女人更好,这种男人面对异性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想想这几天李宝生一直在道歉,却明显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程经理冷了眼。
送走程经理,夏芍也有点感慨。
这位虽然笑呵呵的,可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主,有怀疑就查,有猜测就问。这个时候爆出来李宝生原本有婚约,还想一直拖着她的事,李宝生跟李家人恐怕要喝一壶了。
程文华这人真的不错,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吧。
这么说还是大佬好,一心一意只爱工作,什么绿茶小妖精都只会影响他工作的效率。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陈寄北眯着眼,正在看木料的尺寸,侧脸被打上淡淡的阴影,轮廓分明。
这脸也赏心悦目,夏芍点点头,“还是你好啊。”
“双胞胎的爸爸,能不好吗?”陈寄北冷着脸,轻嗤了声。
夏芍:“……”
又开始了,这男人要是能别这么小心眼,嘴再甜点就更好了。
夏芍决定回屋看连环画,让这男人和他骄傲的阴阳怪气自己在这加班。刚走出两步,却听身后男人突然问:“这么个人,你当初怎么会和他定亲?”
从两人认识,他就知道李家这件事,却一直没问过。
夏芍不知道他今天怎么问了,想了想,没隐瞒,“可能因为他爸是我们村读书最多的吧。”
“读书?”
“对啊,李常顺以前上过私塾,后来又在柜上做账房,在我们村很厉害了。我爸小时候家里穷,小小年纪就去给地主放猪了,特别羡慕读过书的人。他家那时候条件也好,别人都穿粗布衣服,田翠芬身上全是缎子,十里八乡想跟他家结亲的人可多了,他们家都没看上。”
“你的意思是他们能看上你,还是你的荣幸了?”陈寄北冷笑。
夏芍都被他搞无语了,“你问我,我才说的,能不能别阴阳怪气?”
陈寄北闭上嘴,示意她继续。
夏芍这才接着道:“定亲那会儿他才十一一岁,能看出来什么?我爸听说他读书不错,家里条件也行,就答应了。反正我哥跟万辉读书都不开窍,差点没把我爸气死。”
“你还有哥?”陈寄北第一次听她提到夏万光。
“嗯,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再没了。”
夏芍没多提夏万光,陈寄北就也没多问,只是说了句:“岳父眼光不行。”
这句“岳父”说的,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他一个同租一铺炕的便宜女婿还说起她爸了。
夏芍呵呵,“是啊,怎么早没看上双胞胎的爸爸?早看上老醋菠菜和鸡刨豆腐都能给他老人家上坟了。再早上半个月,还有卤鸡腿卤鸡翅和麻辣鸭头麻辣鸭脖。”
陈寄北顿了下,眯眼看她,“我怀疑你在说我是鸡和鸭子。”
“但你没有证据。”怕又被按在哪个地方,不等他有动作,夏芍转身就跑。
第一天早上去上班,郭姐跟张淑真还在讨论昨晚的电影。
“人太多了,我挤了半天都没挤进去,站在外面看的。”
“那是你去晚了,我去得早,好歹在广场边找了个位置,就是有点偏。”
夏芍听她们说的热闹,“昨晚去了很多人吗?”
“多,怎么不多?”郭姐说,“广场外都站满了,还有人爬到了树上。”
爬到树上,就为了看个电影?
夏芍眨眨眼,“那么远,能看到吗?”
“看个热闹呗。反正昨天晚上放的是《刘三姐》,就算看不着,还可以听。”
几人换了衣服去车间,还没到地方,就听到老罗发火的声音。
“你看看你烤得这是什么玩意儿?五盘子月饼,没有一盘能吃的!这叫三十斤,三十斤粮食就这么被你浪费了!连个烤炉都看不好,你到底是怎么当上班长的?”
这是挨骂了?
几人对视一眼,郭姐赶忙拉了下夏芍和张淑真,“慢点走,再听一会儿。”
周雪琴这是多不得人心,被骂了没人帮她解围,还想多听一会儿。
不过夏芍也想多听一会儿,配合郭姐放轻了脚步。
大概是觉得难堪,周雪琴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昨天那是意外,新机器我不太会用……”
“新机器不好用,小夏没说过吗?”老罗打断她,“没那本事就少揽那个活儿!你但凡用点心,一盘一盘烤,也顶多糊个一两盘,你看看你这是糊了多少!”
老罗是真生气了,伴随着训斥,还有托盘被摔在案板上的声音。
几人透过窗户一看,案板上的月饼还真被烤糊了,周围一圈儿全是黑的。
“她以前干活没这么差吧?”张淑真皱眉。
“以前她也不是班长啊。”郭姐说,“当初为了当班长,她哪个岗位的活没干过,比谁都拼。现在当了几年班长,气性涨了,本事却没涨,还退步了。”
人就是这样,处于低位想争上游的时候,什么苦都可以吃。
可一旦想要的到手了,有了权力,就开始享受权力带来的好处,反而忽略了最根本的东西。
夏芍觉得周雪琴也不是完全没有业务能力,“她可能是着急回家,一次性全烤了。”
郭姐和张淑真一想也是,别人都下班了,就她一个在烤月饼。要是以前的她,还能有点耐心,现在当班长发号施令久了,她又自视自己有经验,还真可能五盘一起烤了。
即使放慢了脚步,三人还是走到了车间门外,正好王哥也来了,几人一起进去。
见到他们,周雪琴脸上更加难堪。
昨天是她非要烤的,还从夏芍手里抢走了托盘,结果就干成这样……
老罗一点都没有要帮她遮掩的意思,烤糊了的月饼就这么大喇喇放在案板上,“配料,重做!”
老罗脸色太沉,众人一句话都没敢说,麻溜地开始干活。都没用他吩咐,夏芍就按照昨天的分量称出四斤白糖、一斤半油、一斤核桃仁、半斤芝麻……
老罗一开始还没注意,看着看着就专门盯着秤上的重量瞧。
他们昨天一共做了五斤五仁的,五斤枣泥的,加起来十多样配料,夏芍竟然一个都没记错。
老罗看着她称完,突然问:“浆皮的配比是多少?”
夏芍毫不犹豫,“一斤面一两油,四两糖浆。”
“酥皮的油酥配比是多少?”
“一斤面六两油,不放糖不放水。”
不仅她经手过的馅料,连王哥和的饼皮,用料都记得一清一楚。
老罗越听越满意,看一眼夏芍,“这回你来烤,没问题吧?”
夏芍没管周雪琴的脸色,“没问题。”
她不告状,不代表那事儿就这么算了,昨天下午她就是故意提起烤月饼的。
周雪琴能烤好,那是周雪琴有本事。周雪琴烤不好,也是能力不够,怪不得她。
夏芍用的从来都是阳谋,但凡周雪琴和周小梅好好工作,谁都不会掉坑。
可换句话说,这两人要是能力过硬,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也不会整天针对她了。
昨天干过一遍,今天再干就快多了。
下午没到三点,大家就把几种月饼全都包好卡出形,只等上炉烤。
夏芍已经将烤炉提前预热好,研究了下上面的按钮,调整好温度,按下速度档位。
按完正要起身,那边郭姐已经拿起了托盘,“现在放吗?”
“放吧。”夏芍点头。
郭姐就帮她把第一盘月饼放在了烤炉上。
昨天周雪琴干的时候,满车间就她自己,可没人帮她放托盘,她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今天一整天,老罗都没给她好脸,她脸色能好才不正常。尤其是看着夏芍似乎颇得老罗欣赏,她在食品厂这么多年,老罗都没用那种眼神看过她。
周雪琴也站到了烤炉边,等着看夏芍能烤出个啥。
她干了这么多年都烤糊了,她就不信夏芍一个连旧式烤炉都没用过的人,能烤得比她好。
夏芍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从不会在意旁边都站着谁。眼见着托盘传送到尽头,里面的月饼火候还差一点,她戴着手套端起托盘,把托盘又往回放了五米。
这回再传过来,托盘里的月饼火候刚刚好。
夏芍把托盘放到老罗面前的桌案上,“罗师傅您看看,还差在哪?”
差在哪里?她这火候掌握得堪比老师傅了,多一分嫌糊,少一分嫌轻。
老罗都忍不住看她一眼,“以前学过?”
月饼刚烤出来是硬的,需要放几天回回油才好吃,因此外面卖的跟刚烤出来的并不太一样。这回夏芍不能说她没接触过了,“小时候村里有人会做,见他们用平底锅烤过。”
可只见过就能烤城这样,还是狠让人惊诧。
刚才老罗一直看着,随时准备指点夏芍,结果一句话没说上,夏芍就烤好了。
他点了点头,“继续。”
夏芍回去,把速度调慢了一个档,接下来连着三盘,全是传送到头的时候刚好烤好。
周雪琴一开始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着看着,脸就黑了。
不过还好,剩下这一盘是酥皮月饼。因为酥皮包得严实,中间的馅料不容易熟,不仅需要烤更长时间,烤法也跟普通的浆皮月饼不一样,需要烤两遍。
如果夏芍还按刚才的方法烤,肯定会翻车……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夏芍突然停下动作,问老罗:“罗师傅,这个怎么烤?”
“我还以为你都会呢。”老罗笑了,“你先开最小的火,把月饼正面过一遍。”
酥皮月饼不需要卡模子,都是包好后,用模子平整那一面拍扁的。张淑真有经验,拍完后也全正面朝下放到了托盘里,夏芍将炉火调到最低,拿过来就能直接烤。
过完一遍,月饼正面烤城了微红的颜色,在中间点个红点就可以烤反面,直到烤熟了。
夏芍按老罗教的烤好,放在架子上,大家已经洗手换衣服,准备下班了。
“周雪琴,你留一下。”老罗单独叫住了周雪琴。
周雪琴不明所以。
等夏芍他们都出去了,老罗才沉声说:“明天起面包班的工作你先别管了,交给王国刚。”
王国刚,是王哥的名字。
周雪琴当时脸就白了,“罗主任,我……”
“五仁月饼的馅你记得怎么配吗?”老罗突然问她。
周雪琴一愣,憋了半天才说:“一斤面一、一两油……”
“是三两,一两是最普通的糖馅儿。”老罗满眼失望,“刚来的小夏都能记住,今天还当着你的面说了好几遍,你一个老人却记不住,你的心思在干活上吗?”
“我不是,我心情不好,没注意……”
“昨天你就心情不好,今天又心情不好。要是心情不好都能出错,单位不用干了。”
老罗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工作服,“你以为我能当上车间主任,能站在这,是因为我会当官吗?不是,是因为我有技术,因为全车间的师傅都是我教出来的。”
没给周雪琴说更多的机会,他直接换衣服走人。
“你该回到基层,想想怎么干活了。这个班长你能当,别人也能当,单位不缺人。”
因为要烤月饼,夏芍比往常晚走了一会儿,等两口子到家,其他工厂刚好下班。
李宝生一从车间出来,就看到墙边站着个穿白裙子的纤瘦身影。
他下意识想叫人,想到什么又顿住脚步,犹豫了下,还是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宝生哥!”身后传来王小春惊喜的声音。
李宝生把头压得更低,王小春却小跑着追了上来,“宝生哥,宝生哥你怎么不理我?”
似乎脚下踩到了什么,她“哎呀”一声,差点摔倒。
李宝生赶忙回身,“走路也不小心点?”
“光顾着叫宝生哥了,没注意。”王小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叫人也不能不注意脚下。”李宝生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王小春听着,却咬咬唇,突然问:“宝生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李宝生其实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自然也不会生王小春的气。
可文华不理他,文华他爸不理他,就连他爸他妈也骂他蠢,这种事还能让文华看到……
李宝生想了想,“我媳妇儿早产了,咱们最近还是少来往吧。”
“这几天我都没睡好,我就猜你躲着我,一定是怪我了。”王小春眼圈一红,“早知道会害你们吵架,我……我那天就不去找你了,反正只是被骂两句,又没什么。”
李宝生最怕见女人哭,声音立马软了,“我没怪你。”
“那你怎么看到我就躲?”王小春显然不信。
李宝生被她看得无法,低头叹气,“文华早产了,他们都怪我。”
“这怎么能怪你呢?”王小春替他抱不平,“那天嫂子过来,一话不说就走,你都没追上,她就摔了。她还怀着宝生哥你的孩子,怎么能走那么快?太不小心了。”
“她怀孕很辛苦,可能情绪有点激动。”李宝生帮程文华说了句话。
王小春眼中立即流露出些许感动,些许吃味,“她可真是有福气,有你这样什么都愿意体谅的丈夫。”
李宝生笑了下,想想程父跟程文华,又蔫下来。
“要不,我去跟嫂子说说?”王小春突然问,“不能让你们这么误会下去,我去跟嫂子解释。虽然我……但宝生哥是正人君子,怎么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这句话暗示意味太足,李宝生看着她,有些怔了。
王小春带着点难堪别开视线,“你们结婚四年了,就算别人都不相信你,她也该信任你。”
是啊,就算别人都不信他,怎么文华也不信他?
李宝生哪可能真叫王小春去,“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不过我跟你嫂子这么多年都没红过脸,等她消气了,会理解的。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就别去找不痛快了。”路上却不禁想起她这番话。
不过媳妇儿冷着脸,也还是得回家,李宝生还去小市场买了点地果(也就是草莓)给女儿大丫吃。
还没到家,远远就看到家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车上已经放了一对箱子、几个包袱。
那对箱子是程文华的陪嫁,他一看急了,赶忙冲进去,“文华你要回娘家?”
进屋才发现,屋内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出了一半,连程文华那套行李都被搬下来了。程文华穿戴整齐,为了防风吹头上还包了个毛巾,闻言什么都没和他说。
“你真要回娘家?”李宝生更急,“有什么你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闹?”
“闹?”程文华终于看了他一眼。
李宝生又软下声音,“文华你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我跟小春真的没什么,那天就是看她被领导骂了,实在难过……”
程文华都没等他说完,抱着孩子直接往外走。
李宝生又赶紧追上去,想要拉她,“别人都能信我,你是我媳妇儿,就不能信信我?”
“别人是谁?王小春吗?”程文华冷笑。
结婚四年,程文华都是贤惠周到的,什么都和他有商有量,何曾这样冷笑过?
李宝生一愣。
那边程经理已经将行李在箱子上铺好,把女儿扶了上去。
程文华坐在箱子上俯视着他,脸上还有苍白,眼中却没了不忿,“李宝生,咱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