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东西
单音字很容易就带着上扬的音调,仿佛天生就钓着一只小勾子,勾得人心尖发颤。
余清窈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傻傻地要抬手护胸,平白无故地惹来了李策的目光。
“不、不疼的。”余清窈垂下眼,瞄了一眼自己胸口,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抬眸道:“是刚刚松雪把水都弄到身上了,是衣裳湿了,不是因为疼……”
“哦,那就是怕给我看见?”李策温目柔声,一本正经地问她。
余清窈哪知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李策又给她挖了一个坑。
她察觉自己呼吸都为之一窒,大大的眼睛茫然不解地往上瞟,脑瓜里飞快地盘算秦王殿下这话的意思。
什么叫做怕给他看见?
衣裳湿了是仪容不整的表现,在讲究仪态、规矩的金陵城是件很严重的事。她在余府学了两年的规矩,还是知道的。
但是李策的问题着实让她不理解,遂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殿下想看什么?”
看她仪容不整,还是看……?
当视线落回到她脸上,对上她那双明澈的眼睛,李策难得的一时哽住了。
他伸手摸了下鼻子。
“……没想看什么。”
余清窈‘哦’了一声,眼巴巴望着门的方向,手指又指了指,小声道:“那臣妾去换件衣裳了。”
“好,我去抓松雪。”李策连忙错开眼睛,就怕余清窈回过神来会发觉他的言行实在轻佻无状。
从净室出来的时候,松雪身上的毛已经擦得半干,从一个干巴瘦的小猴子变成一个乱糟糟小毛球。
趁余清窈回内室换衣的时候,李策就抱着猫去院子晒太阳。
福安沏了一壶热茶放在桌子上,目光一扫,发现秦王殿下的衣襟上竟湿了一块就问:“殿下,是不是这猫不好洗,往后还是交给我和福吉吧。”
“不必,松雪还是乖的。”李策夸松雪的时候声音里带着笑,然而松雪却不怎么领情,低低嗷呜了一声。
李策自不会和一只小猫计较,动了动手指就把裹着猫的棉布解开,让阳光可以照在它白如雪的绒毛上,他慢慢揉开那些半湿的毛团,交代道:“等王妃换了衣裳出来,你们再进去收拾。”
“是。”福安口里应下,同时也瞥了眼清凉殿的方向,有些不解。
既然猫很乖,那王妃又何须要换衣裳?
不过不该问的事情,福安是不会随意开口,将李策要看的书、要用的笔墨准备好就退了下去。
余清窈从清凉殿出来后,一眼就瞧见在树下抱着猫看书的李策。
他背倚在圈椅,手撑着下颚,垂眸凝神,正看得认真。
周身气度当真可算得上温润儒雅、矜贵内敛,殊不知当他要她学着如何与他亲昵地交换气息时,那副凤目潋滟的模样是如何让人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余清窈连忙捂住胸口,心里大惊。
李策分明都没有朝她看一眼,她自己就浮想翩翩起来,莫不是她也变奇怪了?
可不能再到李策跟前凑了,余清窈提起裙摆决定去前院瞧瞧。
春桃正跟着知蓝正在给几株植物施肥。
眼看快到六月份了,之前种的菜有一部分早已割了一茬,剩下这些费时间的,现在才准备开花。
因为先前埋的肥不够,知蓝看它们长势弱,就又找人从宫外买了制好的肥,挖了坑埋在植物旁边,好让它们能长得更茁壮,以免开花的时候过度消耗掉营养,果实结不住。
余清窈走到她们中间,弯腰看了看那几个挂在枝叶之间的花芽,满心期待。
”紫茄一旦开花十五天左右就能采摘,番茄至少还要一个多月,虽说是比较晚,不过也刚好成熟在天气热的时候,到时候用井水冰镇然后再撒点白糖最是好吃。”
“王妃知道的真清楚!”春桃这会是真的敬佩起来。
在金陵城长大的她们都还没见过什么茄子花、番茄花的,知道的人更是不多。
“这些在金陵都是没什么用处的东西,算不得什么。”余清窈面皮薄,不经人夸,“不像殿下能懂那么复杂的政事,那才是了不起。”
“奴婢倒是觉得人只要有一处是长处就很了不起了,我们又不是神仙,岂能样样都学的顶尖?”知蓝从来都是拥护着余清窈的,不许别人说她不是,更不想她自己妄自菲薄。
有一项长处?
余清窈‘嗯’一声,弯起了唇,觉得知蓝说的也很有道理。
从前她总是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如今她倒是觉得自己好像的确还不错。
当然这里头也是有秦王殿下的功劳,若没有他的处处允许,许多事她根本想不到自己能做。
等待花开的日子总是漫长的,每日都见着那青绿的花苞越来越大。
五日后,茄子花首先胀破了花萼,绽开了紫色的小花。
余清窈正抱着松雪,欣赏绿叶里的几朵小花。
从院门处就有好几道脚步声传了过来,不过片刻就从影壁后面走出几名穿紫穿绯的官员,余清窈看见走在最头上的张阁老紧锁着眉头,面色凝重地往里面走。
余清窈愣了一下,没想到今日会来这么多人。
最是奇怪的是这些当朝的官员为何还能屡次在皇帝眼皮底下进到閬园,光明正大地找秦王商事。
若不是外面还有禁军看管,余清窈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其实身在东宫。
不过她没有因为自己想事情而失礼太久,先转头吩咐春桃去正院告诉秦王,自己带着知蓝站在原处,等着他们上前。
张阁老不同以往,不会再对她这位秦王妃视若无睹,看见她的那刻就带着人转了方向,几步走来,对她行礼。
“臣等拜见秦王妃。”
在他的身后几个见过的、没见过的大臣也齐齐都对她行礼。
“阁老请快起,诸位大人请起。”
余清窈虚扶了下,张阁老便直起了身。
不等他再开口,余清窈就落落大方道:“我已经派人去通知殿下了,还请阁老同诸位大人在此处稍等片刻。”
余清窈也不敢发话让他们去前殿候着,万一秦王今日不想见他们,那她就是越俎代庖了,所以也只能让他们先在这里稍等。
接应的事一向是由秦王身边的福吉、福安来做的。
张阁老不动声色打量了下余清窈,发觉她身上好似了很大的变化。
和第一次在閬园见她时大为不同,说话的时候不再扭捏心虚,面对这么多人也不会胆怯害怕,就好像整个人突然有了许多底气一般。
如此才是堂堂王妃的样子。
“多谢王妃。”张阁老再次拱手。
余清窈本来打算立刻就走,不过忽然想到了姚令红就多问了一句:“不知姚夫人近日可还安好?”
张阁老想起那次自己派儿媳来閬园送书,却给秦王如数退了回来,本以为会被秦王妃不喜,不想余清窈还记着她。
“多谢王妃记挂。”张阁老想了想,才道:“姚氏一切都好。”
说实在的他对儿子院里的事不太关注,因为张老夫人过度溺爱孙辈,导致他的儿子从小就不争气,加之天资不高,实乃朽木不可雕,他就选了一位有才华的儿媳,想着多少能激励一下他。
谁曾想激励没有,反而让儿子越发浑浑噩噩。
余清窈没有具体时间的参照,所以也记不太清上一世‘金屋案’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总感觉不太远了,因而看见张阁老的时候,她又想起姚令红的结局,分外不安。
可她总不能对着张阁老直说你儿子就是个混账东西,辜负了你儿媳,还让她想不开自寻短见吧?
她只能道:“我与姚夫人虽只见了一面,但一见如故,十分敬佩她的才学,只是上一回见她心事重重,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如若可以,能请阁老代为问候一声么?”
张阁老微愣。
姚氏能遇到什么难题,想来也只会和他那个混账儿子有关,若是连秦王妃这样只见一面都能看出来的事,想来是有些严重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多说,只拱手道,“老臣回去后定会关注一二,多谢王妃提醒。”
余清窈已尽能尽之力,带着知蓝便离开了。
春桃传个消息并没有耗费多长时间,没过多久福安就迎了出来,引着众人到前殿去。
“殿下一会就来,诸位大人里面请坐。”
余清窈绕回正院的时候就见李策已经换了一身雾竹色的宽袖圆领袍,正从清凉殿的台阶往下走,见到她时,弯起唇笑道:“正好,你也一起来吧。”
“我?”余清窈虽然疑惑,可在他温润的目光下还是提快了脚步,与他汇至一块,仰起小脸就问:“阁老带着诸位大人一定是有要紧事情与殿下商议,臣妾在一旁不好吧。“
这与之前教十皇子不同,张阁老神色凝重,想必事关紧要,肯定不会乐意看见她一介女流还在一旁窃听。
“从前我还小的时候,父皇也是命我在边上旁听。只要听得多了,你现在觉得复杂难懂的事情也变得简单。”李策先是解释自己的用意,而后又道:“我从来不觉得让女子关在后院就是一件好事,相反因为无知而擅动,误国误事者众,你既有心想要学,就不应错过这些机会,你觉得呢?”
余清窈觉得李策说很有道理,就点点头。
“那臣妾去。”
李策带着她从正院这边的殿门进去,饶是余清窈鼓足了勇气,这会看见这么多张脸齐齐看过来,也觉得心里忐忑,光张阁老的眼神都快把她看了一个对穿。
“殿下?”
“阁老之前不是说王妃还需要学习,我最近正好在教她,所以就叫她一起过来听了。”李策不等张阁老把话彻底说出口,就先挡了回去。
李策坐在背靠着屏风的八仙椅上,另外七个大臣分别坐在两侧的,余清窈也不敢在太显眼的地方,福吉就给她搬来了一张绣凳让她坐在李策左后方,并且拉过来了一张矮屏风,给她挡挡视线。
一般宫中女眷是不会出来见人的,这是令双方都不自在的事情。
唯有李策面色如常,仿佛觉得这样做并无不妥。
等余清窈那边都安顿好了,他才转过脸对下面的人开口:“有什么事说吧。”
几位大臣虽犹豫,但是还是捧着写好的奏章,陆续开了口。
还能见到秦王殿下的机会不多,他们还要抢着开口,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么多了。
他们先是问了一些难以抉择的小事,李策也没有吝啬自己的回答,一一答了。
就如之前福吉对十皇子所言,即便他没有在东宫,却依然关注着朝廷的大事动向,所以才能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处理起来。
余清窈默默听了一阵,也算是明白了一些事。
譬如从前朝堂上大致分为三个政党:太子党、后党、楚王党。
太子党以张阁老为主,余薇白虽然与太子订过亲,可余伯贤其实一直以来都属于后党,只是如今后党式微,他便隐隐有向楚王投诚的趋势。
至于太子党和后党竟是分开的,余清窈心里暗暗吃惊,不动声色瞅了眼李策。
他与陈皇后的关系好像从来就不好,所以皇后那边的后党势力实际上是支持着齐王。
如今齐王去了齐州,远离金陵,更意味着失去了竞争皇位的机会,后党失了唯一的砝码,如今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余伯贤与楚王走得近,这就让这些原太子党的人有了危机感。
他们担心的事在于一旦余伯贤正式搭上楚王,为了献忠,定然是要替楚王来清理他们这些原太子党的人马。
今日来讨论一番,就是为了找秦王殿下拿主意,要如何对付接下来的局势。
一是先前李策也提过的朝廷官员从江都大量购入瘦马一事,牵扯的官员人数众多,利用这点来对付楚王虽有奇效,但自己的人也多少要折损一些。
二是太后寿辰刚过,工部就赶着要在宫里重修佛堂迎佛骨。
佛骨是楚王亲自前往灵隐寺求来的,太后很是重视。
然而今年收支紧张,户部为了拿出这笔银子,只能东挪西凑,这就导致其他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不能拿到足够的钱,这一点同样可以大做文章,只要鼓动了都察院、国子监,很快就能将这件事传到天下皆知,到时候的舆论必然会让楚王焦头烂额。
几名官员滔滔不绝地献计,颇有针对性地一条条对付楚王的行动。
不过李策对这件事的兴致并不高,可为了保下他们如今’来之不易‘的位置,还点拨了几个关键之处,让他们能有防守的余地,不至于被楚王党的人弄得毫无招教之力。
这样的议事持续了很久,直到所有人都心满意足离去。
不过余清窈隐约察觉到李策这一天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等熄了烛火,福吉、福安等人的脚步声也离去,余清窈才抱着被子在**跽坐了起来,“殿下是不高兴见他们?”
其实李策如今没有必要再管这些事了。
既然已经是被幽禁的人,迟早他是要去封地,皇帝既然还能允许这些臣子进閬园来与他议事。
“也不是。”李策见她坐起身,自己便没有急着放下床帐,好让月光可以照进来,不至于四周都昏黑一片。
余清窈心里想着,嘴里就不由问了出来:“他们今日这样来,陛下那边……会不会介意?”
“不会。”李策朝她扭过脸,并不介意提起李睿,“楚王最近太过冒进了,恰恰犯了父皇的忌讳,他要用我来警告楚王。”
余清窈不懂,迷糊道:“为什么?”
“对父皇而言,我们先是臣再是子,他会栽培也会忌惮,从前我为太子,他也不忘扶持楚王,如今楚王势大,他又纵容我的人,只要下面有一方的势力失去了掣肘都会让他焦灼万分。”李策平静地为她解释,只在最后的时候带着若有若无的冷嗤。
余清窈愕然当场。
所以今日那些人能来,真的就是皇帝默许的。
可听李策这般说,倒也不是皇帝有多宠爱他,也只不过是在利用他罢了,也难怪他会不高兴。
余清窈从被子里伸出手,在他身边摸索了一阵,触到他撑在**的手就握了上去。
她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用行动表示自己愿意支持他。
李策把手掌转了一个面,反客为主把余清窈的小手捏在手心。
她的手骨十分纤细,但也不是光有骨头的瘦,而是骨肉停匀,柔软细腻,仿佛很容易就可以弯成任意的样子,他不由揉捏了起来。
“殿下……”余清窈不想李策居然开始玩她的手指,这感觉有点奇怪。
李策被她低低喊了一声,好像在嗔怪他的行为,他便控制了力度,没有那么肆意,但也没彻底放开她的手。
“今日我见你一直蹙着眉,是因为有听不懂的地方吗?”他问道。
余清窈努力想忽略掉自己被玩的手指,但还是有些分神,好似被他捏在指间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手指,“也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余清窈默了默,抬起脸。
银白色的月光只能照出人模糊的轮廓,但是她依然可以看见李策弯起的唇角。
无论她说什么,李策都不会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他总是极其包容,甚至还鼓励她表达自己的意愿。
所以也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很多从前不敢说的话才能说出口。
“臣妾是不了解政事,但今日也听几位大人商讨之事,无非是对付这个、对付哪个……可是西北的军饷怎么办?黄河改道,灾民又怎么办?难道在朝为官,考虑的不是如何守卫边疆、庇护百姓吗?”余清窈倒豆子一样一吐为快,没有半点结巴磕碰,可见这句话是她一直惦记在心头的事,也真的是她所不能理解的事。
她看不到权力带来的好处。
她只见过边境战事纷纷,见过食不果腹的难民死在路旁……
外面还有太多太多需要朝廷解决的事。
可他们这些位居高位的大人们却首先忙于内争内斗当中,只能分出很有限的精力去处理那些更重要的事。
“所有的手段、才智都用在对付别的政党之上,是不是……”
话说到这里,注意到李策的手都停止了所有动作,余清窈打住了嘴,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把今日也出了不少主意的李策都涵盖了进去,一并说了。
她吃了一惊,忙道:“殿下、对不起,是我胡说了……”
李策握住她的手忽然将她往前面拉了一把,余清窈还来不及惊叫就不由自主朝着他的方向扑了过去,然后顺势被他抱在了腿上。
余清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头,下意识想用手撑住自己,但却摸到李策紧实的大腿,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臀正落在什么地方,她的小脸‘唰’得一下就红透了。
李策伸出双臂将她轻轻环抱,埋头在她的颈窝。
“你说的对……”
“……殿下?”
“从前一直和楚王斗、和后党斗,其实都是徒劳无益,他们看中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我只是……”李策喃喃着,眉头蹙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他只不过是不服气,也不明白,为何母后宁可要扶持年幼的弟弟也不曾看见他的优秀。
他拼命挣扎着、周旋着,从如履薄冰到晏然自若。
所有的事他都能了若指掌,处理地妥妥贴贴,唯独与母后的关系越来越恶劣,以至于他的人愤愤不平到要派出死士去为他清理障碍。
而这个障碍就是他的亲弟弟,齐王李祥。
意识到最终只会和他们拼得两败俱伤,他便对所有的事都意兴索然。
即便如此,他决定抽身的那刻还是使了计谋,重创了后党一派,也正是因此他与陈太后几乎再无转圜的余地。
是以回想从前,他把所有的才智心计都用在了与他们争斗上,当真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余清窈感觉到李策沉甸甸的脑袋压在自己肩头。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殿下,就好像累了很久的人停下来,只想靠着什么休息一下。
她伸出手绕过李策的腰侧,费劲地拍了拍他的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顿了顿,再拍了拍。
李策被她笨拙的安慰逗笑了,呼着气音的笑在半封闭的帐子里很是明显。
余清窈略窘,收起来自己的手。
他抬起了头,背往后靠,伸手摸了摸余清窈后脑勺,顺着她如绸缎一样柔滑的长发抚摸。
“我没事,只是觉得枉费时光白读那么多圣贤书,却在这些无谓的争斗中走失了方向,还不如你看得真切。”
“……人常说读书万卷不如世间走一回,或许是殿下不曾离开这花天锦地的金陵城,还没看过外面的世界,所以才会被这些争斗占据了所有的注意。”余清窈歪着脑袋往他手心靠了靠,“日后我们会一起去秦州,或许届时殿下就会有不同的想法了……”
“嗯……”李策低笑,语气松都快了许多,“或许会吧。”
余清窈见他恢复了精神,趁热打铁道:“殿下,臣妾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
“你说。”
“殿下能不能和那些大人说一声,多考虑考虑西北的军防……若是没有军资供应,他们打仗会艰难……还会造成没有必要的损失……”余清窈忐忑地看向李策的眼睛,可周围太暗了,她都看不清他的神情。
“好,我答应你。”
其实这些事他从前不是没有关过,只是并未把重心放在上头,就导致政令虽然颁下去,可是实际到实施起来却难以控制。
而余清窈之所以会提这件事,也是担心她阿耶的处境,这是人之常情。
他也不愿看见余清窈伤心难过,唯有尽力为之。
“等去了秦州就离黑河很近了,我可以带你去看望明威将军。”李策忽然又道。
既然知道余清窈一直在为此事不安和烦忧,他总要想办法缓解一二,能带她去见明威将军便是最好的选择。
余清窈呆了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脑子飞快回想了一番,确定自己并没错漏一个字,更没有误解李策的意思。
他刚刚是真的在许诺要带她去见阿耶。
突如其来的惊喜令余清窈惊喜过望,都高兴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她扭过细腰,两臂忽然伸出,忘我地环住李策的脖颈,扑进他怀中,感激涕零道:“谢谢殿下,我、我真的很想见阿耶……呜呜……”
李策的身子蓦然一僵,已顾不上听余清窈在说什么,他的耳鼓室里只剩下脉搏疯狂跳动的声音。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抱过来的顷刻间集中在自己的胸膛上。
那处正被丰满柔软的胸脯紧紧压着,像是一捧雪,绵软无比。
沉甸甸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温暖的体温、柔软的身躯,犹如梦中所想的那般,被她拥抱。
如此近的距离,她身上被体温烘出的幽香更是藏不住,源源不断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就好比一朵盛开的花,毫不吝啬自己吸引蜂蝶授粉的芬芳。
让他的呼吸不由重了起来。
“清窈……”李策闭上双目,正要往后仰起颈,好躲开这朵诱人而不自知的香花,身上的人儿忽的就自己回过神来,先是惊慌地松开交叠在他颈后的手。
而后睁大眼睛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对,空气莫名凝滞,余清窈看不清李策的脸,自然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在这黑布隆冬的地方,睁多大眼看都是决计看不清楚的,所以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
轻柔的发丝挂到了她的臂弯上,从他腿上一路拖曳而过,仿佛是在巡查疆土的大将军。
李策察觉到她的动作倏然睁开眼睛,几乎是狼狈不堪地飞快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臂往她腿弯下一揽,将她整个人腾空抱起,一股脑塞回了她的被衾中。
余清窈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乾坤大挪移,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不过眼下让她诧异的不仅仅是这奇怪的气氛还有李策对她的态度。
向来镇定自若的秦王殿下可不常有这样的不自在的举动。
她正想开口问他。
李策却轻轻抽了口气,又将她身上的被子拉好裹住,就好像怕自己会贪吃美味可口的糕点,所以要把外面的包装油纸裹严实一点,好没那么容易下的了口。
还伸手把她还好奇的眼睛盖住,不让她再继续打探,嗓音微哑道:“……好了,该睡觉了。”
然而他自己却下了床,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