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哪疼

余清窈把脑袋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问话,但是此情此景之下,又给李策低沉清润又饱含磁性的嗓音一润色,就莫名让人觉得身体里的血都涌得更快了,燥热的血把耳尖上的热飞快得带到全身。

她要是只兔子,早就找一个最近的洞,把自己藏起来才好。

得不到她的回应,李策顿了顿,又换了一种问法:“是不舒服么?”

他就好像十分期待得到她的反馈,无论是正面的抑或是反面,都想知道。

余清窈十分为难。

如果自己应是的话,是不是也就表明自己喜欢被他揉摸着那些本不该被人碰触的地方。

从小乳媪就教导过她,凡被衣裳遮蔽的地方都是不能给别人随便碰的……

余清窈纠结了一下,又忽然想到。

可是,殿下应该不算是别人吧?

他是夫君啊……

宫里的嬷嬷们不是也说了,夫妻之间坦诚相待是正常的事,就连避火图上那些令人害臊的图画都是光着身子的。

现在只不过是摸了摸肚子,应当算不了什么吧?

可即便心里不断给他的行为归为合理,余清窈还是觉得很难张口。

李策朝她探过身,上半身几乎都要笼罩在她身上,带来不可忽视的存在感,轻声问道:“睡着了?”

“……还未。”余清窈把脸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下巴乃至口鼻都彻底被遮住,她的声音弱弱从被衾下传出,“……比手炉舒服一些。”

是舒服,但是还要加上了一个比较,好让这句话答起没有那么暧昧。

李策能洞察到她纠结别扭的小心思,低低笑出了声。

笑音传入余清窈耳中,就仿佛一支羽毛轻轻搔过她的耳廓,徒留下麻痒的感觉。

“那你快睡吧,我帮你再揉揉。”

温暖且有力的掌腹缓慢而有序地揉按,余清窈很快就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可是今日是殿下的生辰……”一想到这个,内心很惭愧的余清窈又挣扎起来,努力想要撑开逐渐垂耷的眼皮。

“这与你不舒服有什么关系。”李策一向很会宽慰人,“不是说好要给松雪搭个猫屋,你要休息好了,明日才会有精神。”

这是下午李策和她提起的事。

既然是他们俩要一起养的猫,理所应当要一起照顾它。

“嗯……”余清窈终于松了口,不再挣扎,眼见就要迷迷糊糊睡去,她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也不知道我阿耶收到我的信没有,都过去好久了。”

李策计算了一下时间,安慰道:“应是差不多收到了。别担心,一旦有回信,我会告诉你。”

余清窈唇角上扬,软软‘嗯’了一声,“谢谢殿下。”

停顿了片刻,她又把脑袋伸出来,轻轻道了句:“殿下,明年臣妾一定会好好为殿下庆祝生辰。”

明年他们肯定已经离开金陵城,会有更多的自由。

余清窈打算从现在开始计划,一定要好好弥补李策。

李策听了她的话,心口又酥又痒。

“好。”

手掌还打着圈,心思却已经飞远了。

西北黑河以北,虎贲军营。

下午才结束一场小范围的交战,军帐里灯火通明,虎贲军的大小将领在这里激烈地讨论关于布防、调兵的事宜,月上中天后才陆续离开。

外面一阵人马沸腾的嘈杂声。

陶延掀开帐帘进来,向明威将军禀报,从金陵送过来的军资刚刚到了。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就是这支虎贲军的主将,明威将军余震北。

他大约三、四十岁左右,浓眉大眼,英武高大。只是妻子早亡,整日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让他看上去沧桑粗犷。

“金陵?”

“将军,是楚王派人送来的。”陶延眉头深蹙,又咬着牙,愤愤道:“楚王如此大张旗鼓行巴结之事,也不怕陛下多想,牵连我们!”

掌军之人最是忌讳结党营私,与皇子走的过近更是皇帝最不愿看到的事。

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多事之秋,太子刚废,东宫空置。

有野心的皇子们都蠢蠢欲动。

但是这一切其实与他们这些驻守在边境上的大将没有关系。

他们虽然手握重兵,可调遣都是朝廷下达,是不可能擅离驻守之地。

除非——造反!

“虎贲军的军资一向是从秦州运来,这次竟然舍近求远,莫非是朝廷上又出了什么事?”军师也在一旁忧心忡忡,这个‘又’字就让其余二人又想起最近接连发生的一些大事。

远有太子被废,储君之位空悬,随后是天降异雪,天气酷寒,秦州地龙翻身,最近的是西边的龙骧军接连与蛮夷交战,但又离奇地没有折损,反而保存了实力。

诸如此类的事情都还没找到原因。

“确实还有件大事,是兵部尚书严大人被免职羁押。”陶延将手里的信交给军师,“这里还有楚王写的信。”

军师看了眼明威将军,见他用下巴对着自己点了点,只好苦笑地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没等他看到一半。

“信里都写什么了?”明威将军已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大掌拍在扶臂上,厌恶道:“嗐!他们这些玩权弄势的心都是黑的,比那毒蛇还阴狠,就不知什么时候会从阴沟里冲出来咬你一口。”

军师被他这胆大包天的话吓了一跳,连忙道:“说的是……去岁各地遭灾,户部统算财收比预估的少了许多,是以各部都要裁减用度……”

“放他的狗屁!”明威将军听见这段话,勃然大怒。

裁减用度是何意?

意思就是今年要他带着一群饿肚子的兵去抵御强敌!

“好啊,是又要修行宫还是又要‘赈灾‘了?”明威将军咬牙切齿。

从前他就被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

“将军息怒息怒,这还没说完呢!”军师连忙安抚,指着信上的一行字道:“楚王说了,他愿从他的私库里划拨粮草,充当军资……”

“他会有如此好心?”明威将军瞥了一眼,“下面肯定还写了什么吧,一并说完就是!”

确实……

军师扫了一眼后文,顿感忐忑,压低了声音道:“楚王说敬仰将军为人……还曾与令爱一见如故,可惜情深缘浅……”军师越读越觉得冷汗要冒出来了。

即便他们消息收得迟,可是也知道早在一月前,余姑娘就被赐婚给了秦王。

这楚王现在堂而皇之在信里扯这些事,也不知是按的什么心。

明威将军原本还能沉住气,听得后半段额角青筋就猛地跳了跳,一把扯过信,自己一目十行看了下去。

越看越想跳脚。

“虽然太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个楚王更是无赖,我姩姩既已经嫁了人,他还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陶延听到明威将军提起余清窈,不由上前一步,问道:“姑娘她……怎么了?”

“他说废太子用了阴险的手段迫使他们这对有情人分开,强娶了姩姩……我信他就有鬼!”明威将军想把信撕了,可刚扯开一个口子又顿住手上的动作,将信又反反复复看了一遍,脸上狐疑,似有些将信将疑的样子喃喃道:“不过我姩姩也不笨,的确不太可能会自己选择嫁给废太子,莫非是余家……”

陶延听到这里,连忙从怀里又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刚刚粮草副官偷偷找到属下,要属下将这信交给将军……说是秦王殿下特意嘱咐要给将军的,或许里面会有关于姑娘的消息?”

“秦王?”明威将军疑惑地瞟了眼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粗声粗气道:“刚刚你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

陶延惭愧地低下脑袋,“秦王殿下情况复杂,属下也是担心他会有什么……”

太子被废黜,大部分人都觉得他会心有不甘,陶延这样想也没有错。

而且都被幽禁了,还能使手段从金陵传信给手握重兵的守边大将,其心思很容易叫人想到不好的地方去。

“他敢!”明威将军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朝陶延要过信,气哼哼道:“他若是敢在信里写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本将就立即呈给陛下去!”

那沉甸甸的信被明威将军几下就扯开了封口。

这厚厚一沓看起来更加可疑。

一入眼就是几行铁画银钩的小字,一看就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明威将军冷哼,沉下心从头开始看。

才看到看头‘吾妻清窈’四个字,他眉毛就狠狠跳了一跳。

心里只有四个字冒了出来:这臭小子!

忍着怒意继续看,越看他的心情越微妙。

这封信字里行间都在介绍余清窈到閬园后的情况。

譬如上下对她尊敬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请岳父放心。

又说道自己对婚事的看法,既有缘为夫妻,自当竭尽守护,不叫岳父操心。

再尔就是未来一定会携妻带子去拜访岳父,望岳父珍重身子云云。

看到最后明威将军觉得自己都快不认得’岳父‘这二字了。

这透纸而出的谦恭钦敬让他不由怀疑起来。

他从未直接和废太子打过交道,但从那些传闻来看,他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

莫非他错了,废太子竟然是这么平易近人的吗?

再翻过一页,满脸狐疑的明威将军忽然看见了眼熟的字迹,霍地就站了起来。

“是姩姩!是姩姩给我写信了!”

陶延亦是惊讶抬头,可惜明威将军显然不会把信给他分享。

明威将军在帐子里兴奋踱步,边看边抹眼泪。

“姩姩我的乖女定然是给他们逼的……被幽禁了还能好什么好,一定是怕我担心……废太子温柔?都是假象吧……呜呜呜她一定是被蒙蔽了……乖乖自己过的那般艰苦,还不忘提醒老父亲注意身体……真是我的好女儿……”

军师和陶延对看了一眼,虽然早习惯了堂堂大将军,铁汉柔情,把最好的一面全留给了自己的女儿。

但是这一幕还是常看常新,常看常惊悚。

认认真真看完信,把几页信笺按在胸口平静了片刻,明威将军才大步走回到书案边上,提笔沾墨开始写回信。

他边写边交代陶延道:“虽然龙骧军那边有什么古怪我们暂时还查不出来,不过还是应当向朝廷示警,这样,你带着我写的这三封信明早就出发,务必亲自送到金陵去,顺便替我看看姩姩,我还是放心不下……”

陶延心里一惊,正要开口。

明威将军已经咬牙切齿,龙飞凤舞写好第一封。

“这一封务必亲手交给秦王!”

翌日,閬园。

饱睡一夜后余清窈恢复了精神,知蓝和春桃过来服侍她的时候也顺便把松雪带了过来。

小猫的精力旺盛,让两人昨夜都吃了不少苦头。

一个说半夜看见两只铜铃一样大的荧光眼,以为是见了鬼,险些没有吓得从**栽了下去。

另一个抱怨自己睡得好端端的,被松雪跳到头上踩了一通,到现在脸都疼着呢!

余清窈抱住松雪,用手指点了点它的鼻尖,“真是个小淘气。”

松雪知道看人下菜,到春桃、知蓝屋子里就是上窜下跳,闹个没停,到余清窈怀里就乖乖的,只会娇娇气气地喵喵叫,显出一副我很乖巧的样子。

春桃看了咋舌,这猫是要成精了吧!

梳洗完毕后,余清窈让知蓝去叫殿下回来用早膳,然后把松雪交给春桃看住。

松雪才刚刚到閬园,就怕还不识路,胡乱跑可能会遇到危险。

不过看住是不可能看住的,飞檐走壁是猫的天性,两只脚在后面追的春桃到底是力不从心,小猫一个不小心脚滑就掉进后院的莲塘里,捞起来时全身湿哒哒不说,四只腿连带着蓬松的大尾巴都沾满了泥巴。

松雪的叫声也由娇滴滴的喵喵叫都变成撕心裂肺、凶巴巴的喵嗷!——喵嗷!——

计划赶不上变化,给松雪做猫窝的计划就变成了给松雪洗澡。

松雪还太小,本来不该洗澡,但是滚了一身的泥,它不舒服以外,谁都再不敢抱它。

它就在地上团团转,叫得越发难听,仿佛急得就差没开口说话了。

福吉和福安连忙烧了水提到净室,余清窈也用襻膊把袖子绑好,随时准备和松雪在净室‘搏斗’一番,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她率先按住临到关头却因为怕水天性随时准备撒爪逃跑的松雪。

“知蓝、春桃快来帮我!”余清窈不敢往重里按,但也不敢松手,一个人实在拿这小猫没有办法。

身后脚步身略重,并不是女子轻快的脚步声,李策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我让她们去做其他事了。”

余清窈没想到会是李策来,可是松雪的挣扎让她也顾不上许多,可怜巴巴道:“殿下快来帮我。”

李策见她小脸苦巴巴的,顿时快走了两步,蹲在一旁帮她压制松雪。

小猫只有两个手掌长,即便再怎么闹腾挣扎也敌不过李策的力气,它奋力拼搏了一阵后也深刻地了解了‘敌我’力量的悬殊,最终放弃了抵抗,乖乖趴下地上,仅有呜咽声在喉咙里打转,十分可怜。

余清窈见状,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松雪毛茸茸的脑袋,把它倔强不屈的三角耳往脑袋后顺了又顺,又压低了嗓音哄骗它道:“松雪乖~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李策见惯余清窈平日里老老实实的样子,此刻觉得她连只猫都要连哄带骗的模样也分外有趣,不由笑了起来。

他轻笑的气音拂过余清窈的发顶,绒发微晃,带来一丝痒。

余清窈抬头疑惑看了眼李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殿下……怎么了?”

李策眉弯眼笑,“没事。”

他把松雪放进木盆里,松雪挣扎无用,只能乖乖就范。

放在由冷热水调好的水里,松雪才不至于会因为洗澡而感冒,当然这个过程还是要快。

余清窈捏住它的小爪子用澡豆揉出泡,水很快就被它身上带的泥弄浑了,等洗得差不多,又接换了两盆干净的水,总算把它洗干净。

原本毛发蓬松的白猫现在瘦得像只猴,凸显出大大的脑袋和纤细的四肢。

余清窈忍不住发笑。

松雪却不甘被主人笑话,顿时弓起背猛甩了一顿水。

余清窈和李策两人一时不查,都给它弄得满脸满头的水珠。

“松雪!”余清窈捂住脸低喊。

松雪也知道自己干了坏事,勾着余清窈的衣裳,带着一身的水往她肩头蹿,期间那后爪还不知轻重地蹬着她的胸,一路踩了上去。

余清窈本就因为月事而身上酸胀,尤其是胸口、腰腹这些地方,刚刚被松雪那么用力一踩,才领会到春桃说松雪踩得脸疼是怎么一回事。

小猫看着玲珑小巧,可那腿脚的力气却一点也不轻。

湿漉漉的猫紧紧抓在她肩头,胸口、肩膀都是水迹,余清窈捂着胸口正想站起来,可又担心会摔着松雪,故而往旁边侧了一下身,只听‘咚’得一巨声,她的后脑勺就磕到了原本放在木桶旁边的木架子。

这声音把李策和松雪齐齐吓了一跳。

“呜!”余清窈伸手去捂后脑勺,眼泪花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李策走过来想把猫揪下来,但是松雪也受了惊吓,爪子牢牢勾着余清窈的衣服上,喵嗷喵嗷地叫。

李策担心松雪不知轻重的爪子会不小心伤到余清窈,也不敢太过用力,只能捏住它后爪慢慢把勾住的线松开,但是这个动作不好用力,难免会碰到余清窈身上。

忽而察觉自己的掌根像是压到了什么,柔软中还带着回弹的力度。

余清窈顿抽了一口凉气,侧身躲了躲。

又疼了。

这时候松雪也知道自己惹祸了,干脆一甩尾巴从余清窈肩头跳了下去,一溜烟跑到角落里盘着。

李策一时也顾不上它,扶起余清窈,轻蹙着眉道:“我看看。”

“就是有点疼,没伤着。”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余清窈还是乖乖松开了手,让李策检查她的脑袋有没有磕破。

“是没有伤口。”李策站在她身前,把手掌覆到她后脑勺,慢慢揉了起来,“还疼吗?我揉揉。”

“殿下不用啦,一会就好了,我没事的。”余清窈虽然觉得能被李策如此珍视地对待,心里是喜悦的,可是又觉得这只是很小的事,实在用不着劳烦他亲自帮她揉。

被余清窈小声地拒绝,李策把眼睛垂了下来,望着她温声道:“怎会无事,你身上哪里疼我都能帮你揉开。”

本来他指的是昨夜帮她暖肚子一事,可是听到余清窈耳中,却忽然变了味。

她双手倏地环住自己的胸,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用那副吃惊的表情在质疑他:也不见得吧!

李策疑惑的目光慢慢往下,停在了被她严防死守的地方。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