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揭开真相

剑客与刀客。

江湖人与江湖人。

战斗之中或许会承载着许多旁人无法感触的繁杂情绪。

但当决战开始之时,对错因果早已没有了意义。

值得不值得的问题也无需探讨。

因为,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

月辉渐渐暗淡。

当最后一缕毒素消逝之时,柳刀骨的手掌已经握住了黑刀。

江湖比武,按照正常的方式来进行巅峰高手之间的切磋,大多会比拼招式,随后是内力,一般前两者就能分出胜负,如若还无法分出高低,若非生死仇敌,大多都会以平手论处。

对于剑圣与刀绝之间,却并没有这份多余的悠闲。

因而,繁杂的剑招可尽数摒弃。

胜败皆在十个回合之内。

裴旻迈前一步,身形鬼魅般飘忽,一步踏出却走出了三步之远。

那名为龙渊的长剑已然出鞘。

出鞘剑,杀气**。

剑已刺出,这一剑,并不快。

柳刀骨却被迫拔刀。

可见其承受的压力远胜于面对枪绝之时。

金铁交加,叮铃之声响成一片,好似连成串的风铃被摇响。

剑很快,刀也很快。

裴旻只攻不守,柳刀骨也只攻不守。

刀客和剑客没有守势,出鞘杀人,快到极致便是最顶尖的武功。

些许血花飞溅,双方却依旧没有停歇。

江湖人的宿命正如手里的兵器,什么时候折断,便是丧命之时。

白歌不懂那些繁杂的剑招,但他看见了裴旻主动踏入了刀绝的三步之内,必然要承受他的一刀绝杀,那足以斩断银枪的刀法。

柳刀骨果真出刀。

一刀绝空。

裴旻剑速也臻入极境。

剑光无影。

这一招便可定出胜负。

钢铁的闪光交错着迸发。

大气中狂风吹熄了灯火

白歌不得不闭上眼睛,以免被刺目的光芒灼痛了双眼。

随后,传来钢铁落地之声,似乎是有什么脆弱而坚强的东西碎裂了。

再然后,便是谁人倒地。

白歌睁开眼睛,在一片宁静的月色之中,印入眼中的是倒地不起的柳刀骨,以及鲜血洒满衣襟的剑圣。

那柄黑刀已经碎了,化作一地的碎屑。

那柄龙渊宝剑也浮满了裂痕,随时都可能断裂。

鲜血潺潺流淌。

柳刀骨的气息已经断绝。

一剑封喉,他走时没有痛苦。

剑圣也摇摇欲坠,他吃力的抬起手腕,望着手里的兵器,却是苦笑一声。

“没想到,老夫没能赢在剑招,却是……赢在了兵器之利上。”

龙渊没断,黑刀却碎了。

如若他的刀没有碎,结果将会截然不同。

这不免令裴旻觉得少许讽刺,可他受伤太重,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他摇摇晃晃的转过身,将即将断裂的兵器抛来。

“它是你的了……别怪老夫送了一把碎剑给你。”

白歌接过龙渊剑,随后起身,捡起了那把黑刀,将碎片也拾掇好。

“即便是碎剑,碎刀,也无碍。”

他将两把兵器握在手里,耳畔传来了系统的提示声

【主线任务已达成】

【是否选择立刻回归?】

“否。”

白歌拒绝了这个要求,因为还有些事没完成。

他对着毒绝说:“麻烦你照顾下剑圣,别让他太轻易的狗带。”

“那公子呢?”

“我去见个人。”白歌说:“你就不用跟过来了。”

毒绝轻轻点了点头,她很自然的认为这个是周王李九。

白歌施展专精已达49%的上乘轻功飘上了屋檐。

他的步伐不急不缓。

反正主线任务已经达成,他随时喊一声回归便可离开这游戏空间,除非谁能瞬间将他秒杀,不然根本威胁不到他的生命安全。

至于白歌为何不走,当然有理由。

他一路飘来,越过了围墙,来到了林府的庭院里,掀开了地板,打开了冰窖,一阵阵寒气从地下通道口里飘来,白歌便朝着里面说:“你可以出来了。”

骤然间,一道残影划过夜幕,空气中拉扯出呜呼的嘶鸣之音。

黑暗之中有一掌袭来,朝着白歌的后背拍去,那沉闷的掌风有着将山石拍成碎片的力道。

突然发起的袭击若是没有防备根本无法躲避,可白歌早有准备,他一个撤身便躲开了这一掌,也同时让开一步,露出了通道口。

那鬼影一击未中,却也没有趁机远遁,而是看准白歌让开了一步身位,直接没入通道之中,钻入冰窖深处,没了声息。

见到这一幕,白歌却是笑了。

“出来吧,冰窖里没人。”

白歌往后退了好些距离,这才对着漆黑的通道口说:“李九不在这儿,他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杀不了他的……林前辈。”

通道口中,缓缓走出一道人影,穿着夜行衣,蒙面的黑色头巾已经解开了。

林昭冷冷的注视着白歌:“你敢诈老夫……”

“对待刺客,当然请君入瓮,有何不敢?你以为将一切都推倒了刀绝身上,当柳刀骨死后,我就会放松警惕,会带着你找到李九的藏身地点?”

白歌哂笑:“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吧,林昭。”

“这些天你一直在跟踪我,而我故意没有前往林府而产生你产生了自己会灯下黑的想法从而愤怒且羞耻,林府是你的地盘,但也是你极少数认为李九不会藏身的地方,你不会想到我把李九藏在这儿……所以你当然着急着想要先一步冲进去杀了他,这招对旁人不一定好用,但对你一定好用。”

林昭默然,他知晓自己已经败露,干脆双手负后,问道:“你一早就知道是我要杀周王?”

“自然,不然我干嘛用这招来对付你?”白歌淡淡问道。

“……你为何怀疑是我?”林昭皱着眉头。

“这个嘛,说来话长,要解释……需要一点时间。”白歌打开折扇晃了晃:“前辈若是不着急,我慢慢给你解释,你暴露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你太过于忌惮一个人。”

林昭抬眼:“你?”

“不,不是我,而是剑圣裴旻。”

白歌说:“你知道裴旻是周王的保镖,且在暗中护卫他的周全,想杀周王,就必须除掉裴旻,因为你没有自信能完胜裴旻,更没有自信能在他的保护下杀周王。”

“若是剑圣始终在暗中保护周王的周全,你不论如何都找不到机会下手,所以你必须将他逼到明面上来……正因如此,这才有了刀绝挑战剑圣。”

“哦?你想说这场决斗是老夫安排的?”林昭轻哼一声:“刀绝挑战剑圣可是他自己的意愿。”

“这固然不错,但是……有破绽。”白歌淡淡道:“在刀绝和剑圣决战之前,这世界上最不想让剑圣死的人……必然是刀绝,此言,可有错?”

“无错。”

“那么,为何在刀绝去客栈暗杀周王的时候,那个替身会藏着暴雨梨花针这种失传已久的暗器?”

白歌自问自答:“十步之内,即便是天下第一也必死无疑……而那个替身却用了,这证明他对剑圣怀有杀意!而刀绝是不愿杀剑圣的,那么这个替身必然不是刀绝所安排的,那他是谁安排的?当然是一个想要剑圣死的人!这么一想,除了阁下,似乎没有其他人有这个能力了。”

“天下想要剑圣死的人多的很,为何一定是老夫的手笔?”林昭依旧否认。

“那我反问林前辈一句……你为何去而复返?为何方才要偷袭我?为何……明明是自家的冰窖却要钻的比老鼠打洞还快?”白歌淡淡道:“大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事到如今,狡辩也毫无意义……”

“你继续说。”林昭并未打断。

“前辈的布局从一开始便做好了,我猜想,你必然暗中与刀绝见面,并且得知他大限将至,所以便教唆他与剑圣决战,当然这可能也并非是你亲力亲为,任何人去教唆都能取得同样的效果,待到剑圣应承下了这封战书后,你方才开始了真正的第一步布局。”

“你在江湖上表示武林盟主退役乃是第一步,势必要吸引大量的江湖人前来,但江湖人不是你的目的,而是你的鱼饵,而周王也的确如你所愿的上钩了……”

“白马镖局托镖是你的第二步,你需要为自己退隐江湖做好一切准备和打算,痛失至亲便是最好不过的理由,我后来想了想,也许那两颗死人头并非是你的女儿,而是根本没有人认识的陌生人,你大可以安排自己的女儿们假死,然后重新找个幽静的地方继续生活,以你的江湖威望,有提前准备的话,此事并不难……”

“第三步便是江湖三圣六绝,周王来渝州城是为了武林盟主,他没有威望,因此需要经受考验……你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等毒绝、枪绝等人查清了谁是周王,即便他想要隐藏,也注定隐藏不住。”

“余下的便是演戏了,演到江湖人都相信的程度,只要按部就班的走,等待决战之日到来,一切都会如你所愿……只可惜,你没料到,我来了。”

白歌说出‘我’这个字的时候,并没用‘盗圣’自称,这个‘我’指的是他自己,玩家白鸽。

林昭沉默的凝视着白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白歌也继续说:“因为我的到来,导致了很多事没有按照你的预想发展,譬如那两颗人头上的逻辑漏洞,譬如化解了毒绝枪绝之事,也给你的行动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有我这么一个聪明人待在李九身边,你想杀人就变得困难了很多,因为明面上有我在,所以剑圣可以一直隐藏到最后一日,这给了你很大的焦躁感。”

“因此,你将计就计……选择了装疯卖傻,说什么摩罗心法,谈什么人镜魏征,说的亦真亦假,把我都忽悠确了,我当时的确信了你大约八成,认为你的确是有打算退隐江湖,一度打算将你排除在外。”

“但是……”

白歌话锋一转。

“你太着急了,你离开后不过一天便派遣了杀手刺客,这无疑直接告诉了我,真正的目标并非剑圣,而是周王,这让我不得不推翻自己的结论,重新梳理……因为统观整个渝州城,知晓周王会前来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的人,只有三圣六绝。”

“因此,我为了查清楚到底是谁想要杀李九,我选择对他下了毒,让剑圣带他离开,将他踢出了棋局之外,杀手找不到他,那只能跟着我的脚步走,因为明面上留在棋盘上的人,只有我了,也只有我查的出李九的藏身之地,杀手如此笃定,因此才会被我骗到。”

“而刀绝,从头到尾只是棋子。”

“论心机,还是你比较强。”

白歌拱了拱手:“林前辈,我所说的……可有错?”

月下,林昭负手而立,呈绝世高手站姿。

他沉默许久,最后缓缓开口道。

“盗圣……你的确厉害,这是老夫所没有算到的。”

“这个计划我静心布置了许多年,却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但是!你真的以为,老夫的计划就仅此而已日?你……就不是棋盘上的棋子了吗?”

他抬起眼,深邃的眼瞳中有着无尽的漆黑涌出。

他说。

“你是很聪明,也很有胆量,江湖上,从未有人将老夫逼到这一步。”

“但你太过于托大了,独自一人便敢前来,那么老夫的计谋仍然有用。”

“老夫来给你说个故事吧。”

“江湖传闻三圣六绝,却无人知晓,那盗圣其实只是有人故意为之的虚假声名。”

“他为了给自己造势,在刀绝剑圣决战之时,声称要夺取刀剑,但其真实目的是为了杀害周王。”

“为了这个目的,他提前潜伏在周王身侧,博取其信任,但因为畏惧剑圣而不敢下手,因此他需要刀绝来为他拖延时间。”

“一切都是他计划而成,不论是那刀绝的假替身和暴雨梨花针,还是暗杀的刺客群体。”

“就连老夫的女儿也是这假盗圣所害!”

“知晓真相之后,老夫便将他处决,将真相昭示天下,为武林除大害!”

林昭说出了一个颠倒黑白的故事。

他裂开嘴:“老夫这故事如何?是否听上去也是有几分真?”

白歌沉默一会儿,他说:“你果然知道啊,盗圣的声名都是假的……”

因为盗圣的名声是假的,只要被全部揭穿,必将被江湖人所唾弃抹黑。

因此让盗圣来背这口黑锅,几乎无人能为他平反,无人会信他!

这庞大的虚假声名,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局!一个毒计!

“可笑你这盗圣自以为天下闻名,却是欺名盗世之辈!”林昭嗤笑一声,道:“你可知你这一切都是从何而来,不过都是……”

“不过都是你安排的,对吗?”

他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白歌合上折扇,平静的表情仿佛在打量着一个智障。

“我当然知道,盗圣不过只是个虚假的名头。”

“我更加知道,这十之八九并非是巧合,而是有心人的利用。”

“但那又如何?盗圣是盗圣,我是我,我站在这里,不是以盗圣白衣的身份,而是以我个人的名义站在这里,我是一名玩家,而你不过是一名戏子罢了。”

白歌满心满意的满足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要盗取刀剑的帖子是谁发的,看来就是你了……你怕刀绝一个人不足以背起所有黑锅,生怕周王死后,朝廷震怒,所以一开始就准备好了用来扛锅的角色。”

“想来也是,一个虚假的盗圣,无端的声名,虚假的声望,从一开始就注定他会成为一个悲剧的角色。”

白歌念道:“一代背锅侠,当真是实至名归……”

他这态度太过于平淡,甚至有些林昭无法理解的快乐和愉悦,仿佛不是在说自己一样,以至于林昭都无法将‘你是在虚张声势’这句话说出口。

这些日子以来,白歌所表现出的心智勇武和操行都足以令任何江湖人抱拳服气。

对此人而言,哪怕是那些粗制滥造的传闻也居然如同真的一般契合他!

若是他,或许真的做得到那些荒唐的传闻也说不定!

可你明明才情如此出众,为何江湖上没有你的传说?

林昭眉头紧皱,这跟他所想的根本不一样!

但沉思良久,他还是缓缓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但你如今已经没可能翻盘了,剑圣已经重伤,天下如今就数老夫武功最高。”

林昭说:“认输吧。”

“认输?”

白歌玩味道:“你不该选择灭口吗?”

“看你的选择了。”

林昭说:“你可以选择死在这里,或者,带我去见周王,看着我杀了他,成为老夫的共犯!我可以替你保守这个秘密,让它永远埋葬。”

“哦?”

白歌挑眉道:“可是个聪明人都会认为你会在结束后一巴掌拍死我。”

“老夫可以发下心魔大誓。”

林昭道:“若你带我去见周王,我决不会伤你!”

白歌虚着眼睛,表情更加玩味。

他并未作答,而是走动了几步。

他说:“还有一点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们还没谈到。”

他又说:“那就是杀人动机。”

白歌左手扶着右手手肘,右手手掌遮掩着半个面庞,视线透过指缝看着月光。

“我先前不明白你为何要杀周王。”

“现在,我大概明白了……”

“是跟这个玉牌有关。”

白歌取出那枚烧焦的玉牌,放在手心里掂量了几番。

“这玉牌是你仇恨的证明,所以你认得它。”

“当初你见到这玉牌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谁,但那时候你还是忍不住泄露出少许的杀意,不是对我,而是对着这块玉牌。”

“为何连剑圣都不认识的玉牌你却认识。”

“你之前所说的故事,我相信有一部分是真的……但跟你说的不一样。”

“或许时间在更久远之前,或许你真正恨的人并不是魏征。”

“因为这块玉牌被烧得太模糊,所以我花了很久才认出它的原型是什么。”

“玉牌上的图案是睚眦。”

“龙之九子,睚眦是老二。”

“它曾经隶属于皇室中的一人,如今此人已经是大唐的皇帝。”

“这块玉牌在大火中被烧焦,大概就是当年你恨意的来源。”

“你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也大致猜想的出来。”

“你杀不了李二,因此只能将目标放在了他最宠爱的儿子身上,你要他也尝一尝痛失亲人的滋味,所以才会这么痛恨周王,明明他与你无冤无仇。”

白歌将玉牌抛了出去。

林昭接住了那块玉牌,眼中流露出怒火与憎恨。

隔了好久,他才开口,话音里已经没有了温度。

“说这些,毫无意义。”

“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放弃这份仇恨。”

“周王必须死!你若不答应老夫的要求,今晚你也要死在这儿!被江湖人所唾弃!”他凝视着白歌:“别考虑太久,老夫的耐心有限!”

白歌看着林昭,他摇头失笑。

“林盟主,你知道吗?”

“我有很多次机会都能毁了你。”

“譬如方才,你进入冰窖之内,我大可以提前在这里面藏好机关陷阱,设下炸药毒气什么的,封死出口,让你活活闷死在里面,连一句遗言都说不出口。”

“再譬如现在,我大可以提前安排许多江湖人在附近偷听,让你的行为公之于众,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伪君子,令你社会性死亡。”

“可我并没有这么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白歌扬起唇角,笑容很是自然。

林昭左思右想。

的确白歌如果一早就看穿了他,早就有机会将他扼杀。

然而他不仅没有这么做,反而态度很翩然的与自己谈笑。

他不明白,摇了摇头。

“很简单。”

“因为,我不怕你。”

白歌一字一顿道:“因为……我,比,你,强!”

他扬起枪与刀,在月色下挥洒一片皎洁的白。

白衣胜雪,丰神如玉。

“来,有种你就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