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舆论场外的争夺

同大明陆军准备同俄国人在双城子展开会战的消息一起传到国内的,是辽王妃在博尔贾会战当击败俄国人的进犯并且在战斗中殉国的消息。

各地的报刊都花费了大量的笔墨来刻画这位亲王的这一的雪耻之战,对于质疑为长期在北疆同俄国人作战的亲王,在此之前的杂志和报刊上面,有些不少相关的社评评价他是一个现在实行一定割据的藩王,评论中大谈关于在现在在宪政之后,国家依然有这一种独立于军方之外的强权人物,并且对于皇室中依旧控制一些不受内核控制的独立于国家常备军之外军队的军队颇有微词。

事实上,这也是朱篪在此之前对辽王比较宽待的原因,因为他手中控制的军队是皇室成员当中仅有的两支可以直接控制的军队。

而现在,当这场战役战胜的捷报同辽王妃殉国的消息传回国内之后,之前曾经抨击他的、曾经批评他的所有的报刊和杂志都转变了风向,毕竟他在这场战疫当中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他们向辽王尤其是王妃致以最高的赞誉,毕竟在中国人传统观念来说,都是死者为大,那些曾经对辽王府的批评和抨击,都随着徐丽华死而暂时消失了,就好像后世人们都赞赏史可法的骨气和名节,但是很少有人会提到他在政治上面的种种愚蠢的行为。

世人就是这样,在一个人还活着的时候总是会从各种方面对他的任何行为进行解读,然后对其中的任何地方指出批评,但是只要这个人因为大义而慷慨赴死,绝大多数人都会自动的忽略他身上的种种缺点把他的闪光点无限放大。曾经批评他的和他死后赞赏他的都是同一批人。

但是就是这一批人却并不愿意把这些赞赏放到他生前的时候给予他,中国人总是说盖棺定论,然而真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候,躺在棺材里的人已经听不到对他的评论了。

辽王府牺牲了王妃,如果这次在战场上面牺牲的是朱业禹,大概民间已经有人要给他树碑立传了。

随同辽王妃的消息一同传回来的,还有关于明娜在俄国人国境内的所做作为,朱少铭捏着辽王妃殉国的奏章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勤政殿里关了很久。

对于朱业禹这个人,朱少铭直到现在也看不透他,从性格上来说,他和自己的这个二叔非常的投缘,假如不是生在皇家的话,他们两个一定能成为非常好的忘年交。但是从这些年他和二叔的相处来看,无论如何,他以前的所作所为都不能让自己完全放心,一个在边疆手握重兵的藩王,再加上在北部边疆众多的民团或多或少都有他的影子,要说他对自己儿子的行为一无所知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那种对于朱少鈊既不帮持也不反对的暧昧态度让各方都拿不定他的立场。

自己的老师白慕堂对于他的评价是:“身在千里外,心在罗网之中。”

现在在自己手上的奏章中,一份是请示关于如何对朱业禹进行封赏的奏章,一份是朱业禹自己上奏的请战奏书,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他似乎就急不可待的要再次投身到战场上,如果说之前的博尔贾战役是他通过军令上的擦边球为了黑河惨案受辱的辽王府声誉进行军事冒险,而现在他有些像是在赌桌上面虽然赢得了庄家,但是却输掉了自己最珍惜的珍宝的赌徒,现在的朱业禹大概想把赌场给砸了。

而最让他头疼的是最后一份奏章,这一份是关于要求严惩朱明娜的奏章,那个妮子在拦截了俄国人北上的溃兵之后,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自己母妃阵亡的消息,随后把俘虏一千多溃兵全部坑杀。

事发以后袁世凯强行解除了朱明娜的军权,不过她似乎并没有反抗,只是一个人待在帐篷里,袁世凯也上了一份奏折为郡主开罪,他坦言当时实际上明娜在坑杀了这一批俄军之后就主动让出了军权,否则他不可能从上下同仇敌忾的步卫手中接过指挥权,他的奏章中还隐晦的表明了如果处置不好恐怕军心不稳。

之前就担心这个丫头一时头脑发热给他捅出什么大篓子,结果真的是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窟窿,沿途焚毁了几十个俄国人的村庄和居民点,数万俄国平民流离失所,初步估计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如果得不到救助根本撑不过这个冬天的尾巴。

尤其是室韦镇的镇长是一个刚上任的年轻人,作为一个燕京大学的毕业生,他写信给自己的同窗要求严惩这种滥杀无辜的行为。军方都是护短的,他们也上了一封为朱明娜开脱的奏章。

“以堂堂六尺弱女子之身,率万余精兵,奋战于千里之外,连下数十城(真是能吹,反正是一个俄国人的村子都算一“城”了),于孝,报血亲之苦恨深仇,于国,告连捷于冰雪之中!男儿亦为之感叹,国民亦为之动容,非女中豪杰所不能为!俄人之灾在于天灾而非仅仅为人祸,然其却有擅自专横之先,功过相抵,实乃大善。”

据说这份奏章是刘建业自己写的,也真是难为这个大老粗能够写的相对来说这么文字绉绉的。

不过现在自己也实在拿不准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在勤政殿的门外,安琪儿穿着一身普通的米白色长裙穿着一件外套来到了门口,她一般不怎么穿皇后的那一套礼服,头两次她还能因为穿到中式的华服而感到新鲜,不过很快她就对于这种里三层外三层的的衣服提不起劲了,早上起来要三四个侍女花费一个小时穿衣服很快消磨了她对于汉服的热情,然而宫中所有的侍女都明白这个平日里在皇宫中不戴凤冠的皇后是多么受到皇帝的喜爱,陛下再过几年就30岁了,但是整个紫禁城到现在也只有这一位女主人。

“已经一天了,陛下还是没有出来么?”她没有直接开门,而是先询问了门口的侍女,门口的两个小丫头都是朝臣家中的庶女,在发现无法阻挡安琪儿入住后宫的情况下用来准备“争宠”的。

然后朱少铭偶尔发现这两个丫头都是大学出来的高材生,这年头的大学生可不是后来年产几百万的量产品,可都是精品,而且两个都是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的毕业生!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的,而且还是女生,在这个时代多么稀缺啊!

于是朱少铭多了两个文职秘书,不过很可惜我们的朱少铭同志并不精通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的那一套,目前看来那些老头子们的打算是失败了。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安琪儿吩咐道,等到两个小丫头都退下之后,安琪儿推开门,看到的是朱少铭正在桌子上喂他的乌龟。

朱少铭只是抬头看了看是安琪儿,就继续逗他的乌龟去了。

“你现在刚刚登基没几天就开始玩物丧志了?现在你的帝国正在同俄国人开战,我想你还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更重要的地方,还有,乌龟是吃肉的,你不要喂它吃辣椒行么?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养橘猫,怎么现在喜欢养乌龟了?”

“本来想让人给我送个王八来养的。”朱少铭从桌子旁站起来:“不过王八总是想咬我,所以换了一只乌龟。”

“看得出你的心情不好。”

“辽王妃死了,辽王心也死了,我本来应该高兴一些的,我还记得9年前,我和霓裳讨论辽王的时候,有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宋太祖死的早,他就是大周的忠臣,如果岳飞活的久一些,不知道会不会是第二个宋太祖,现在这个答案基本上可以改观定论了,辽王注定将会成为大明的忠臣良将,可是我现在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这本质上就是一个悖论!我觉得这没有任何意义,你要在这里为这个问题消沉几天?”

“消沉?不,还不至于让我消沉。”朱少铭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相信我,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没有这么脆弱。”

“那你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你是对这只乌龟产生了什么难言的性癖么?”安琪儿把胳膊抱在胸前,毫不客气的数落朱少铭:“难道说你想学习一下你们中国某个网络上的大神?那我也该给你找一头羊过来。”

“我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朱少铭把几份奏章从桌子上抓起来递给安琪儿:“政治就是这样,现在谁都能看出来,战争结束之后辽王府这杆大旗就要倒了,就会有一群人上来啃食这具政治尸体。”

奏章里面写的事情正是关于医学大学的学生之间进行联动,准备抗议“战争暴行”的。

“我听说了燕京大学的学生会动员了一批学生和导师都在抗议明娜她,貌似南边还有震旦大学的学生参与。那个镇长我记得是。”

“梁卓如,梁启超。”朱少铭手里捏着那只乌龟,小家伙的脑袋缩在龟壳里,时不时的探出来又缩回去。

“我记得他在你们中国人的历史上还是挺有名的一个人物,在平行时空当中他应该就是组织了你们中国人清朝维新的那一批人吧?”安琪儿稍微有些困惑:“他怎么跑到那个地方去当镇长的?”

“捞政治资本而已,毕竟是燕京大学的学生,他们在这方面可是非常有眼光的。”朱少铭撇了撇嘴。

梁启超出生于广东新会茶坑村,祖父梁维清,父亲梁宝瑛,都曾以士绅参预乡政,在当地有一定的势力和影响。这对于梁启超的影响非常大,无论是历史上从学海堂到万木草堂,还是现在梁启超刚刚大学毕业便来到北疆出任镇长,他都是一个对政治热心但是不敏锐的人,这一次因为他的一纸上书在学生里掀起了这么大的动静,估计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被某些不知名的人当枪使了。

“不过现在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锦衣卫现在知道这些学生活动是谁组织起来的吗?”

“在明面上应该是几所大学的学生会串联组织起来的。”安琪儿说完瞪着眼睛看着朱少铭:“你想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想。”

“我还没有准备对于这些学生开刀地步,在任何时期对学生开刀都会有很大的影响,还真的能让近卫骑兵马踏校园吗?”朱少铭摆了摆手,“但是现在这一阵子的局势,肯定不止是学生能够掀起来的,虽然燕京大学他们的学生都有一些背景,但是他们也没有必要和辽王府过不去,抓着明娜不放。”

“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如果不考虑学生的话,你觉得最有可能是谁想要动辽王府?”

“说句实在话,我觉得光从动机的角度来考虑皇室的嫌疑才是最大的。”朱少铭耸了耸肩,“但是我很清楚我没有让手下的人这么做,霓裳倒是有这种可能,但是她现在已经被软禁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事情。”

“你要不要去咨询一下朱妙锦?”

“那倒不用了,我刚刚把锦衣卫从她的手上拿走,现在也不适合找她去讨论这方面的问题。”朱少铭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觉得真的不适合找他讨论,还是出于一个男性不可明说的自尊心啥的,总之他扶了扶额之后道:“不过你提了一下她,我倒是大概有一个可能的猜测目标了。”

“啊?”

“她在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思考问题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按照利益关系来排序,在通过手上的情报和证据排除掉假消息之后,按照利益顺序往下来一个个的排查,似乎看起来这样最受益的是我,因为辽王府这杆大旗被彻底的打倒之后对于中央皇室的权威是一种极大的增强,但是我知道我自己现在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也没有这样的打算,更没有付诸于行动,所以排除掉我之后,接下来会从中受益的是谁?”

“WHO?”

朱少铭只是单单的笑了笑,然后拍了拍安琪儿的脑袋瓜,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悠悠的长叹:“那可是往前数几百年,我们整个老朱家在整个大明王朝里面最大的对手。”

“啊?”

“不说这个了,梁启超现在在干什么?”

“哦哦,梁启超,梁大才子啊,可是一篇又一篇的文章在报纸上发呢。”安琪儿看着朱少铭现在释然的表情笑了出来,她就喜欢看自己男人在露出这样正常人的表情,这些年下来,他总觉得朱少铭越来越经常地给自己戴上一副面具,而且越来越少的把这副面具摘下来。

“他发的我都看过了。”朱少铭摇了摇头,把手里的乌龟放到桌子上:“他正在竭力宣扬民权论,痛驳“唯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他还把历代帝王斥为“民贼”,说从一个王府郡主身上都能看出君主专横,认为“君权日益尊,民权日益衰,为中国稳定之大患”,呼吁要“伸民权”,“设议院”,实行真正的君主立宪,进行革新。并且强调,这是想要革新要面对的最为根本的问题。”

“哇塞!这么劲爆的吗?梁大才子就不怕你派锦衣卫去砍他的脑袋?”

“我不可能派锦衣卫因为他说两句话就去砍他的脑袋,不过他肯定是在等着我去处罚他,或者重用他。”朱少铭笑了笑,“历史上他的言论可比这还要激烈的多。”

“等着你去处罚他或者重用他?”安琪儿有些不明就里,毕竟虽然她的中国话已经说的非常不错了。但是一个犹太人在骨子里对于中国人的一些传统还是不太清楚的。

“听说过廷杖吗?以前明朝的官员都已被打庭杖为荣,现在我们的梁大才子也是一样的,我要是处罚了他自然名动天下,光宗耀祖,我要是重用了他自然名利双收。对他来说横竖都是不亏本的买卖。”朱少铭拍了拍安琪儿的脸,“对于这样按套路出牌的人就要用不一样的套路去套路他。”

“套路?”

“不管这件事是谁挑拨起来的,只要搞定了梁启超那么他们自然也就没有了突破口。”朱少铭的眉头挑了挑:“亲爱的,你还记得某个坑王的书里一个德国流氓是怎么对付校董会的么?”

“额。你的意思是。”

“你让皇室总管抽空去和几个杂志社还有报社的编辑找到一块聊一聊,现在我们需要水军的帮助。”

“好的,还有别的么?”

“。”朱少铭沉默了片刻:“以皇室的名义再发表一篇关于辽王的悼文长文,然后放出消息,将会在顺天府择址修建一座忠烈祠,今后所有作战当中牺牲的将士都可以选择进入忠烈祠,享万家香火!至于王妃。如果辽王愿意,王妃可以像平阳昭公主那样以军礼下葬,第一个葬入忠烈祠,并且。朕还将会为辽王妃亲自抬棺!焚香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