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Case11.双线并轨的真相(19)

柯南的呼吸急促起来,其实他不该这么紧张,身体内部的器官却无比鲜明地彰显着存在性。心脏蓬勃跳动,将温热的血液泵向全身,他能感到那种从神经末梢升腾起的温度。

耳机中有人说:“没想到你会选在这里。”

“约会三大圣地——摩天轮、水族馆、电影院,三占其二。”

唐沢裕笑起来,脚尖点了点踩着的庞然巨物,“……怎么不再让它放一部电影呢?”

双轮式摩天轮。

正是东都水族馆的招牌,并肩的双轮耸然而立,分别绕相反的方向旋转。摩天轮正面,全东京最大的广告屏,数百张LED屏幕浑然一体,拼合成一张顶天立地的巨幕。

夏天的夜晚,全东京都能看到上面的影像。

这块巨幕却现在静悄悄的,不仅巨幕,整片东都水族馆园区都笼罩在无声无光的死寂中,唯一旋转的是这座巨轮。

两人就站在巨轮顶端。

此时天地俱寂,无垠的夜空浩浩而去,绕摩天轮一周,红紫的霓虹灯投射出莫测的色泽。

朗姆说:“我会放《不夜城》。”

“我更喜欢《罗马假日》,”唐沢裕说,“那看来还是让它灭着比较好。”

两人停顿片刻,苍老的与年轻的眼神对视,忽然同时伸出双手。这是在展示自己没有带任何武器,包括枪支、刀——贴身的衣物下没有掩藏空间;紧接着则是电子设备。

与乘轿厢上来的朗姆不同,唐沢裕是从直升机一跃而下,此时此刻,他拿起脚边的一个黑盒子扔给朗姆:

“手持宽频探测仪,军用。德国原装。”

朗姆也将一架仪器抛过来。下一秒,拿在手里的探测仪发出呜呜声,唐沢裕摘下耳机,它被故意挂在右耳,显眼的警用款式。

随手一抛,长条形的塑料消失在黑暗中。

摩天轮高约两百米,这里甚至听不到塑料落地的声音。

现代城市笼罩在繁杂的信息网下,无数电波在高空穿梭,即便有心隐藏,一阵风、一根线的存在都可能暴露端倪。

现在这些都不存在了,上下百米均为绝处,这是一场真正对外隔绝的谈话。

柯南的耳机还能收音,是因为赤井秀一提出的窃听手段:光电信号转化。

“霓虹灯的发光原理,是几千伏的电压击穿空气,使管内稀薄的稀有气体电离发光。”

“……声波是一种机械波,会让管内的气体振动,只要监测振动带来的光线变化,就能清晰地获取声音。”

赤井秀一沉思片刻,对降谷零说:“带队FBI的任务交给你。”

“凭什么?”降谷零的反应比柯南还大。

赤井秀一说:“必须封锁东都水族馆的地面出口。窃听装置需要目镜对准光信号,这一点只有我能做。”

摩天轮顶端下临无地,距离最近的大厦也在六百码开外,没有一个人能突破这个极限,除了最顶级的狙击手,赤井秀一。

安排完任务,他又转向柯南:“至于你……”

赤井秀一沉默片刻。

柯南心知肚明,自己的存在在作战时无比尴尬。无论缩小前还是缩小后,他的身份都有个不变的标签——未成年;这就意味着他不像其他两人一样,经受过系统的战斗训练。

两个成年人不可能放他直面一线,而他自己也不是偏安一隅的性格。

“那我来帮你呢?”柯南提议,“光线从目镜到感应器,在模数转换器解码的电脑上也需要人操作吧。”

赤井秀一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我一个人就行。”

“这样,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去坐摩天轮,将每个轿厢舱壁的灯珠换一颗。”

这是监听的备用方案,一旦外围的霓虹灯管失效,藏在轿厢灯珠内的窃听器就会启用。原理同样是振动检测,灯珠会将机械波转化为闪烁的光信号。

但轿厢与摩天轮顶相隔太远,高空、狂风,摇晃会成倍地放大轿厢自身的旋转杂音,一旦启用轿厢,就意味着情况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所幸霓虹灯管工作正常,嗡鸣的电流声中,两人的对话无比清晰地响在耳畔:

“我看过首映,那可真是一部好电影。”

朗姆也扔下一部手机,神色自若地续上了刚才的话题。

唐沢裕哦了一声:“赫本的公主令人神往?”

“不,现在是值得怀念。”

没人会单纯认为,这样大张旗鼓地断电、清场,只是为了他们无关痛痒地交换两句彼此对电影的喜好。

闲谈是抛出的话饵,两人像狭路相逢的猎手,绕圈打转间互相观察,谨慎地评估着对方的底线。

朗姆说:“‘在她身上呈现的是一些消逝已久的品质:如高贵、优雅与礼仪等。*’呵,相同的话总是在说,人类永远是一种茹毛饮血的生物。”

这次唐沢裕没接话。紧接着朗姆又道:“但即使对这种野蛮的存在,也总有种追求是永恒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是吗?”

——他先开一枪。

……

柯南大脑飞转。

全神贯注的状态下,耳机本身的沙沙底噪都消退了,他似乎置身于一片纯黑的空间,耳旁的对话组织成发光的文字,一条条悬浮在他眼前。

唐沢裕模棱两可道:“我以为每个人都在路上。”

“你当然可以这么以为,那可就没我们现在什么事了。”

唐沢裕似乎笑一声,柯南并不确定。他被朗姆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便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有的人走偏了,有的人从来没上过这条船。”

“是啊,古来今来,渡海的船哪是一个人造的呢?”朗姆意味深长。

“想要做成什么,都现需要一个组织,但渡海的船造好了,你也只能做海上的舵手——可不能保证所有水手都一条心哪。”

唐沢裕:“无论其他人想法如何,只要航行能到终点不就行了?”

几秒的沉默。

耳机短暂地陷入寂静,片刻,朗姆突然间大笑起来:“英雄所见略同!”

柯南隐隐察觉到,这似乎是种表态般的语句,两人借此交换了什么立场,而那几乎可以肯定是一致的。

不过短短两句机锋,紧绷的气氛肉眼可见地逐渐缓和。但身在局外,柯南听不懂。

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我猜你还会说,有人想毁掉那条船。”唐沢裕又说道。

“当然。当然!”朗姆双掌一合,“一个伟大的胜利,到来前必然要排除万难。来自外部的敌人不可怕,内耗才是毁灭性的灾难。”

“即使你我间互相撞上——你砸船舵,我拆零件,相互碰面,只要谁也不说,这件事就未必发生过。你觉得呢?”

“……我觉得?”

唐沢裕意味不明地反问一句,他没有再开口。

接下来几秒的安静中,柯南猛然意识到:他们在权衡手里的砝码!

朗姆控制了松田阵平,唐沢裕作为苏格兰,更是早早掌握了他的命脉。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谈与试探,更是逆境下朗姆的极限翻盘。

赤井秀一的推测没出错:他们能猜出苏格兰出手在针对朗姆,朗姆自己当然更是早早地猜到了这一点,没有出手,只是因为他找不到回击的时机!

他在明处,而苏格兰始终在暗。

暗中的人没有破绽,其本身无懈可击,直到一场任务的意外,让松田阵平阴差阳错落到了朗姆手里。

……

一天前,三人在阿笠博士宅中的推理进行到米花银行抢劫案时,降谷零突然按上白板:“等等。”

他并指成笔,慢慢从这一行字下划过:

米花银行抢劫案 →间宫贵人。

“间宫贵人出现在警视厅、又被公安带走,这件事发生在哪一天?”

“我看看。”

电话中纸页翻动,目暮十三报出了一个日期,正是海上货轮爆炸、赤井秀一被爽约的那一天。

降谷零瞳孔一缩,电光火石间他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低声喃喃道:“是他放出的消息。”

“那些人早就沆瀣一气……账簿的下落一出,上午间宫贵人指认我,晚上立刻用货轮做局!引我过去的人是他,他……”

他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却突然在一瞬间戛然而止!降谷零触电般抬起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愕然,他猛地从白板前倒退几步。

“所以,他……”

这段话语义含糊,像只说给自己一个人听的推理。

话中大量使用了第三人称的代词指代,每个“他”的对象却不尽相同。

柯南不明就里,赤井秀一敏锐地问:“你在想的,和‘账簿’有关?”

这次降谷零却说什么也不开口了,他双手紧攥成拳,灰蓝的瞳孔里神情晦涩。

赤井秀一又说:“现在我们是同盟,希望所有的消息都能互通,哪怕是一行不起眼的线索,带来的收获都很可能远超预期。一旦隐瞒,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话的确是这个道理,没有信息共享,三人各自奋战的话,他们很可能连苏格兰的目的都推理不出来。

但降谷零却不买他的账,他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你呢,又藏了多少情报?”

“……”

“你我都有隐瞒,就不要逼着别人先把自己的情报说出来了。”降谷零隔空点了点,“不过,有件事倒是可以共享——”

“你不是想问我,怎么从组织的围剿下活着出来的吗?因为有个人救了我。”

他看着赤井秀一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松田阵平。”

……

叛逃组织的波本来到阿笠博士宅,甫一露面,就排除了苏格兰候选者中,松田阵平的错误答案。

他可以一口气将自己的经历说出来,可降谷零并没有。直到后续的推理中,他才慢慢吐露,由于松田阵平的掩护,自己才得以在围杀中逃脱生天。

为此,松田阵平落入朗姆之手,后者又将他作为筹码,推上了与苏格兰的谈判桌。

……

无论如何,柯南无比鲜明地意识到一点:所有人都有隐瞒的事。

说到米花银行抢劫案,白板前的降谷零在想什么?

他在从地下研究所逃跑的路上遇到了波本,在此之前,他又在那里经历了什么?

赤井秀一亦然。他对唐沢裕的怀疑究竟从何而来?唐沢裕从警校毕业七年,经手的案件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凭什么他就能锁定村上浩一案?凭什么偏偏就是他能从橘境子口中撬出真相?

两人却都对此闭口不谈。

毋庸置疑的是,赤井秀一与降谷零交换了一部分情报,更多的却仍然保留在他们自己手中,所以短暂的交流之后,众人便重新各自为营。

就像今晚的分工一样:赤井秀一在六百码外的大厦顶楼,操控窃听装置对准霓虹灯;降谷零则带队守在东都水族馆地面入口,负责FBI的全权指挥。

至于柯南自己,他也同样没有选择两人中的任何一个,独自来到园区外,离摩天轮直线距离最短的地方。

他在树丛与栏杆的掩蔽中举起望远镜。

夜色沉沉,阴沉的天幕将摩天轮顶的身影虚化成两个轮廓,看不清更多细节,电流却将对话近在咫尺地送到耳边。

再开口的人还是朗姆:

“我知道,已经到这一步,你未必肯就此停手。但合作吗,不是对抗,哪有盟友也一定要势均力敌的道理呢?”

——意识到两人在斟酌底牌,柯南一瞬间想通了更多的事。

朗姆的手里捏着松田阵平的命,而唐沢裕充其量在信息上占优,人命与资料,两者显然在分量上是不对等的。如果天平两端只有朗姆和苏格兰,那在朗姆挟持住松田阵平的那一刻,苏格兰其实已经输了。

之所以还能谈判,是因为一个不可或缺的场外因素。

为什么朗姆刻意要选择在摩天轮顶端见面?为什么闲聊前要大张旗鼓检查?为什么要屏蔽所有信号?

因为朗姆害怕的,其实根本就不是苏格兰本人。这场对谈绝不允许有第三人在场,是因为他们在提防另一个人,一个从不在场、却像幽灵般徘徊在组织每个人心上的存在!

——朗姆真正忌惮的是boss。

信息的重要性不如人命,可当信息随时会被捅给boss,它就成了个危险的不定时炸弹。所以,即使朗姆手握一个人的生死,也只能成为他邀人谈判的入场券。

听懂这些,原先谜语人一样的表述也渐渐有了解释。朗姆说这件事没发生过——这是在提议各退一步;朗姆说合作不是对抗——这是在寻求利益一致。

他想双方各自销毁彼此的把柄,并就此封口不谈,两次请求却都在对方这里碰了软钉子。

“……原来我这么说过?”唐沢裕语调微扬。

柯南确信,这又是一个难以接话的回复。

朗姆的话音都随之一哽,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才咬牙说:“他已经知道了。”

“……”

“只过了三小时——我没有汇报,也没让任何人走漏风声,然后他的车就来了。”朗姆又说,“三个小时。你甘心这样一直被监控着?”

这一句王炸效果斐然,只一出口,耳机里霎时间沉默下去。

哒-哒。

似乎有个人走了一步,钢铁震颤的声响无比鲜明地传到耳边,片刻后,朗姆的声音更近了点。

“……你难道不恨他吗?”

恨?

那一瞬间,柯南的脑中抛出了不下百种排列组合的可能性假设。

——为什么要恨?

……

“Boya。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波本那么……我?”

夕阳燃烧的寂静里,赤井秀一突然开口。

这是在三人推理出苏格兰的目的、乃至听完灰原哀留下的录音带以后发生的事。

听到他的话,柯南下意识看向降谷零,后者哼了一声,不反对,也就是默认的意思,柯南忙点头示意想听。

赤井秀一说:“因为其中还有个苏格兰——曾经的苏格兰。”

柯南那时才知道,苏格兰的代号换了不下三人。

第一个是老苏格兰威士忌;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他死于一次任务,赤井秀一和降谷零都对他没有什么印象。而第三位,现在活跃的这一个,他的真面目不久前才刚刚水落石出。

至于夹在两位苏格兰之间的第二位——

“当时他被组织认定为是卧底,为了保护家人与同伴而选择自杀……他以为杀他的人是我。”

他的登场循规蹈矩、泛善可陈,只是在老苏格兰威士忌去世后继承了他的代号;退场则轰轰烈烈,一场盛大的围杀,并由此牵扯出两人绵延数年的敌视与恨意。

赤井秀一并不说降谷零的名字,谁都知道对他有敌意的人究竟是谁。柯南花了一点时间反应了一下,下一秒终于彻底震惊:“原来——”

“至于第二位‘苏格兰’,”

降谷零打断柯南,“也是我的警校同期。他的名字是诸伏景光。”

一段腥风血雨的卧底真相,至此才揭开了通向往事的帷幕一角。

赤井秀一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录音带里的对话也提到了第二位苏格兰。

这段录音很短,甚至可以说,环境很平和。因为它是在警视厅录下的,录音机外放时,还能听到背景隐隐的广播声。

脚步由远而近,一个人走进办公室,带上门。

“我知道你救过苏格兰。”

沉默。

说话的是一个女声,语调柔和温婉。能听出她平日里就是个不争不抢的人,以至于难得摆出谈判的架势,脱口的声音在抖。

对面的那个人静默不语,她又说:“我实在没有地方去……只能过来找你。我想带走志保。她做的实在……实在是……”

她似乎说不下去了,声音在颤抖中慢慢哽咽。

可透露的信息,却足以让录音外的人确定她的身份:宫野明美!

“他发现了。志保不想继续,我是唯一能胁迫到她的人,所有人都在找我。我不能……我不能被抓到,我没有地方去,你是唯一能帮我的人,帮帮忙……kara。”

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侧耳的桌椅摩擦声顿时响起!

她似乎以为这个昵称能套近乎,稍微拉近一点点心理距离,然而得到的效果却适得其反。

对面的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唐沢裕声线很冷:

“别叫我这个名字。”

……

柯南从这段录音里总结出两条信息。首先,这是宫野明美死亡前录下的,甚至与她的死亡相隔不远。

灰原哀口中,她姐姐死亡的大致时间在一年以前。那时的宫野明美一定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她曾经向唐沢裕求助过,但是却被他拒绝了。

或者说,从结果的角度看,严格意义上不算拒绝。

“这是他给你留下的。六年前的一次特大案件,他钻了证人保护计划的漏洞,给你准备了一个身份。”

宫野明美连连鞠躬,对面的人却凉凉道:“拿好档案就滚。”

其次,则是唐沢裕在拒绝宫野明美时,说过的一段话。

“他救过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在看着我的时候缅怀他,又在需要我的时候让我成为他——”

“不觉得有点太强人所难吗?宫、野、女士。”

录音带里的对话信息量巨大,不是说这样的问句本身如何,而是问句之所以被提出的原因。

就像路上的一片枯叶。表面看只是落叶归根,可实际上,内里还有无比复杂的组成:叶茎、叶脉、叶肉,组织、细胞、细胞壁……海量细节构成了这片叶子,就像海量信息构成了这一句话。

但此时此刻,作为一段对话的记录载体,录音带里展现的信息量仍只是冰山一角。

背地里的一切,依然隐藏在海面之下。

唐沢裕帮了宫野明美——但又并没有帮,只是用他所否定的、“他”的存在,过去遗留下来的东西来借花献佛。

一年之前的六年前,换算到今天就是七年,七年之前的特大案件,柯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双子楼十亿日元勒索案。

况且,宫野明美最后还是死了。

在这之中又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提供帮助的那个人……从中作梗?

柯南本意不想恶意揣测,可现实的确容不得他不这么想。

唐沢裕说话的语调很奇怪,像是在极力压抑怒气,可他又为什么会极力抗拒、否认过去的自己,甚至对昵称都如此反应巨大?

已知他成为苏格兰的时间不明,那么,结合三位苏格兰的时间轮替,柯南脑中浮现出一个猜测。

他是在不早于五年前,也就是诸伏景光的死亡之后,才背弃过去的自我,正式成为组织的一员的。

至少在七年前,双子楼十亿日元绑架案发生的时候,他还能为宫野明美准备一个假身份。

……

可能的假设太多,柯南的猜测只是他自认为最接近真相的那一种。

事实上,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作为外人的柯南不得而知,他只是在听到“恨”字的一瞬间,陡然想起了那段录音,并下意识在两者之间建立了某种可能的关联性。

耳机中,朗姆的话还在继续。

刚才的对话中,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竖起一个靶子,把唐沢裕拉到自己的同一阵营。

而这个靶子,毫无疑问,就是他最为忌惮的组织boss。

所以朗姆先抛出了一个信息:“他已经知道了。”补全的话,就是“boss已经知道了松田阵平帮助叛逃的事”。

结果唐沢裕油盐不进。发现这点,他立刻转变了自己的谈判策略。

先前他的话术是,“即使你我间互相撞上,只要谁也不说,这件事就未必发生过。”背地里的含义是,我把人还你,你对我的事既往不咎,所有资料一并销毁。但在赎回松田阵平这件事上,唐沢裕表现出惊人的冷漠——或者是一种谈判策略,柯南不确定。

因此朗姆话锋一转,选择了直接告诉实情,相当于“你的人帮助叛逃被boss发现了,下一步,就是他怀疑你有异心。”

一路下来,朗姆的意图昭然若揭:

他不仅要销毁把柄,还要把有他把柄的人一起拖下水,和他一起去……对付boss!

他在威逼利诱唐沢裕,所以接下来才要打感情牌。你难道不恨他吗?他要勾动的,是对方隐藏最深的情感,情感上头的人最不理智。

柯南暗地里捏了把汗。

这副做派,简直像逼到绝境的老狐狸仰脸求和。他会因你放过他而一笔勾销吗?根本不会,只会把旧账记在心里,等到放松警惕的时候狠狠地反咬一口。

隔着漫长的距离,柯南甚至想提醒唐沢裕,随后才意识到立场对调,自己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甚至对他而言,唐沢裕与朗姆合作才是最有利的。

朗姆和……苏格兰的外貌特征,这些全都是已知信息,相对的,他们却对这位神龙不见收尾的组织boss一无所知。

所以,让这个临时的同盟扳倒组织boss上位,再由他们黄雀在后、一网打尽,才是斟酌利弊的最优选择。

柯南转过这些念头只在一瞬,现实的时间仍在流逝。闻言唐沢裕笑了一声,态度不附和也不反对,朗姆的精神顿时一振。

见他开始一二三地画大饼,唐沢裕就道:“说说吧。”

“想扳倒他,你能有什么计划?”

“首先是伏杀。”朗姆语速飞快,“参与的人要多,越多越好!最好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

唐沢裕说:“你又不知道他的本体在哪。杀了一个又怎样?他不是还能复活。”

“他复活了,谁知道?”朗姆忽然隐秘地反问一句。

陡然领悟了他的意思,唐沢裕话音难得一顿。

遥远的风声刹那凄厉,堆叠的云层滚过雷响,要下雨了。

片刻后唐沢裕才道:“其他人可不是省油的灯。那些和你有相同心思的人呢,你怎么争?”

这场有商有量的篡位大戏中突然混进了一个杂音,那是自远而近的引擎轰鸣。

于息睁悝!

柯南原本以为是直升机,还举起望远镜朝摩天轮顶望了望,可是天际空空****;随后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那声音并非来自耳机,而是就响在自己身旁!

柯南倏然回头,他还藏在灌木与围栏的阴影里,没有人看见他。来的是一辆黑车,它就从柯南的身后经过,到距离他不到两米的位置,停下了。

车门被拉开一条缝,却并没有人下来。

……柯南整个人几乎僵住,发现自己劫后余生,才在灌木后松了口气。随后他心脏又高高吊起——黑车的到来使他无暇他顾,现在为止,已经听漏了一段内容。

唐沢裕与朗姆已经聊到篡位后如何维稳的话题上,朗姆说:“我为什么要争?现在敢争的又有几个?代号成员一分为二,我一批,琴酒一批,能和我竞争的无非是他。”

这个时候,他的语气倒堪称诚恳。“你和他可是深仇雪恨,这样你都能策反琴酒,让他为你所用,你觉得我还要担心什么?”

什么?

策反……谁?

柯南宛如被当空劈中,过载的大脑瞬间宕机。不仅如此,唐沢裕从容地笑了一声。

“你说得对,既然这样,我似乎的确该与你合作。”

“——但是,”他又煞有其事地沉吟道,“朗姆先生,你列举的那些条件,我数了一下,发现自己全部符合。”

“既然这样,我又为什么,非得要一个合作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