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醉后不知天在水(上)

方白鹿扶着刷好没多久的白墙起身,地上的泥土混合着掌心涌出的汗水在墙上留下一个脏污的掌印。

他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捧起“墨家子弟”的边沿,将它半丢半放地扔回柜台上。

“切回红外成像!”

在全息键盘上盲打是非常痛苦的体验——没有力反馈又不能看屏幕,方白鹿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打对了没有。

方白鹿摇摇头,拭去脑门上细密沁出的汗珠:

“是降头术?外激素编码?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他能想到与刚刚诡异情况最接近的,也就是“知觉降”了。就如“武吉免登”购物中心里有布置降头与阵法的传闻:通过精确设置的导购路线、无处不在的信号刺激认知系统,达到提高顾客购买欲望的效果。

但刚刚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可怖冲动,就像有只手直接伸进喉咙口里直接拽出他体内的所有**欲似的……如此强烈的效果与生效速度让方白鹿闻所未闻。

他狠狠捏紧鼻梁旁的睛明穴,想要排解那猎奇画面在脑中一次次的轮播:对房间中的那个“指节人”,方白鹿除了朦胧的轮廓与周身密布的类似手指头的构造外,已经不记得它的具体细节。幸运的是,回忆那一瞬似乎不会再次勾起那无穷的情欲。

方白鹿用一根手指微微挑起“墨家子弟”的边沿,斜着眼睛瞄了过去——这样一旦又发生了刚刚的“事故”,保持不住平衡的自己手一松,便可以自动切断。

显示屏中的画面重归幽暗:之前难以形容的“指节人”又回复成闪着暗光的红外成像——方白鹿的盲打成功了。

黄五爷的卡通狗头嘴里吐出对话框的气泡,其中刷屏着不重样的关切问候。

“小黄没有受到影响?是因为它是AI么?还是因为没有生物性的身躯……”

“我没事,开红外继续观察。”

他细细观察着“指节人”在红外成像中的细节——它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时的胸膛起伏也没有。躯干平平直直,没有丝毫女性性征——但未凸起的喉结与下身来看,同样也不是男性。只是骨架娇弱,窄小的肩膀与细幼的四肢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个少女。

可是它刚刚给方白鹿带来的冲击,比十来岁刚刚感到身体的召唤时还要强烈得多——刚刚站起身时下体撞到柜台边沿,坚硬的碰撞甚至发出“咚”的一声。

“唔……没有性征的话,如果是女人看到它,可能也会有类似的效果……”

但最让方白鹿在意的,还是那“壁画”似曾相识的收缩频率、与表面纹路上不时掠过的电光。

这与安本诺拉手里的那枚“内丹”十分相似:当时它也是呼吸间一涨一缩,还浮动着网格。

像这类超出方白鹿知识库太多的事物,往往是旧世界的产物……

据说在大断电前,人类已经某种意义上达到了知识的“大限”:人类在科学的道路上迈得太远,以至于在肉体与心灵彻底老化腐朽前,也来不及学习完单一学科最前沿的知识——也就无法在百尺竿头上更进一步了。

在方白鹿看来,这就是个谬论:如果科学已经发展到一个人直到老死都学不完一种学科的地步,那为什么人类还没有掌握长生之道、或还困在地球上,而没有向群星之中探索呢?至少从数字空间与灌顶手术来看,这个所谓的知识“大限”已经得到了解决方法。

“不管怎么说,这玩意肯定与仙人肉身有些关系……”他摇摇头,甩开杂七杂八的联想——这绝对不是全然的仙人肉身:按安本诺拉所说,微机道学研究会手中拥有仙人肉身的腿部。

这或许是仙人身上分出的某个部件——那突出的指节与指甲片,让方白鹿觉得那可能是……一根手指头?

如果方白鹿猜想正确的话,这仙人肉身的存在形式可能还要更加脱出他的意料之外。

方白鹿拉开黏在后背上、已经湿透的衬衫:仅仅是刚刚的一瞥,就让他汗透重衫。

但与那夜拿着“内丹”时的忐忑不同,此时他心跳如擂鼓,却有着些许兴奋——在得知所谓的仙人肉身后,他还是第一次发现了与之有关的线索。毕竟只有未知,往往才令人恐惧。

“墨家子弟”传来“咔咔”的敲击声——公司文员已经坐电梯上来了,正在开门。显示屏里两个纯红色身影即将相遇,就像是某种怪异的戏剧。

笃、笃、笃……

公司文员的硬底皮鞋在地板上叩出清脆的响声。

他举起两根深红色的胳膊,从屋子的一角摇摇晃晃地端起了什么重物,朝“指头人”倾倒——

“哗啦!”“墨家子弟”里传来**的泼溅声。

那盛放**的地方是黄五爷视野的死角,高敏度红外成像也只显示了生物体,所以方白鹿也无从知晓到底往它身上倒了什么。

“是水还是营养液……?等等,他怎么不受影响?”

方白鹿不禁感到惊奇:从公司文员正常自如的行动上看,他根本没有产生按捺不住的生理冲动——刚刚方白鹿可是恨不得立马钻进显示屏里。

公司文员伸了个懒腰,发出倦意都要溢出的长长叹息:

“唉……我都要困死了,脑子都要炸了……这个月业绩可能又做不完了。你怎么样,今天过的都还好吗?”

“墨家子弟”里除了其他房间传来的隐隐交战的吼叫喘息与带着水声的撞击外,却听不见回答。另一个红色人影纹丝不动,公司文员就像在自言自语。

过了半晌,公司文员忽又发出一声回答:

“是吗?还行吧!过会还要去上班,拐回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他咚地一声倒在床垫上,压得劣质床垫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响:

“好想去旅游。这两年的年假,公司都带我们去的一样的地方团建,不好玩。”

“感应结社这么敷衍吗……难怪今年没有听说他们有新的旅游记忆招标。”

方白鹿细细记下公司文员的每一句话——这其中都可能蕴含着线索与信息。

公司文员在床垫上辗转反侧,而那具“指节”依旧木然站立,从红外成像中看不出它有做出任何的回答或表示。

“啊?是这样吗?那我下次也要去哈哈哈……不下雨的地方我还没见过呢。”

不知道公司文员听见了怎样的回答,但从他捧腹的样子来看,答案应该让他非常满意。

方白鹿感觉自己正在看公司文员表演一出独角戏:

“幻觉?知觉替代?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公司文员已经得了妄想症或精神分裂,难以分辨眼前的情况——这也是当今常见的职业病,只是不享受公司医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