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

这个家从此就托到自己身上了,清瑜并没预料之中的那种激动或者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反而是跟随众人面上露出欢喜神色,清瑜全部掌握后院,服侍她的人自然也水涨船高。只有茜草神色没变扶一把清瑜:“夫人,那您先回去歇着,以后这事就比原先多了。”

清瑜瞧一眼茜草,处变不惊,这才该是在自己身边的人,当着众人清瑜不好打趣她,任她扶着往前走。此时已到院门口,两盏高挂的宫灯下面,如娘带着人站在那里,看见清瑜过来就行礼道:“夫人万安。”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清瑜觉得头又有些疼起来,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的众人,手一拂就把上前来扶自己的如娘止住:“我说过,这些虚套都不用了,怎么今儿又这样了?”如娘被清瑜止住,手恹恹地放下:“毕竟是礼不可废。”

礼不可废吗?清瑜的唇扬起看向众人,也好,这是个机会。看着清瑜面上笑容,众人感到身上有些寒冷,难道真的是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清瑜身子挺直:“我以前一直说过,这些虚礼虚套我不在乎,最要紧的是,大家要和和气气把手上的事做好,当着面笑,背后叽叽咕咕说东道西这样的事,我是最见不得了。”

说完清瑜的眼就看向众人,众人屏声静气,过了会儿如娘才开口道:“夫人的意思我们知道了,只是这家里总要有个规矩。”规矩吗?清瑜的唇又一弯:“规矩是谁定的,是人定的,我的规矩就是上下有序,虚礼虚套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又没有客来,做哪些有什么用?”如娘又张张嘴,清瑜已经抢先一步打断她:“至于女儿们,大面上的规矩不错就成,也无需日日到我面前立规矩。”

如娘往后退一步低头应是,清瑜又扫一眼众人,见众人都安静才道:“好了,夜也深了,都散吧,我的话还是撂在这,这家里,最要紧的是和和气气的,内里别搞些唧唧哝哝的事情出来,也不许你踩了我,我骂了你,只想着别人都是坏的,那过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清瑜语气放缓了些:“都知道我的脾气,该赏就赏,有错就罚,别说什么有脸面就不该罚,没脸面就不该赏。”说完清瑜瞧都不瞧她们一眼,径自往屋里去,如娘忙跟上去,下人们互相对看一眼也各自散开。

清瑜进了屋刚坐到梳妆桌前,手还没抬如娘的声音就响起:“夫人别动,奴给您卸妆。”清瑜把手放下转身对着如娘:“如娘,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可我一直觉得,我说的已经够清楚明白,你还这么小心翼翼怕我翻脸吗?”

如娘的手本来要伸过去给清瑜取下发簪,听到清瑜这话手停在那里:“夫人,我……”清瑜叹气:“如娘,我虽是个女子,说出的话也是驷马难追的,口蜜腹剑的事我并不是做不出来而是不屑,小女子小女子,可天下女子不是人人都心胸狭窄的。凌儿她们日后嫁出去是要去做当家主母的,若是只揣着一点小心思不停揣摩旁人,日子久了,本来没事就变成有事了。那时如娘你觉得先说了是做了防范,可如娘你想过没有,若不是一味揣摩,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来。”

如娘眼里已经有泪出来,双手搅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清瑜轻轻叹了口气:“如娘,我说句重话你可要听清楚,若你再如此,凌儿她们不好再在你身边了。你仔细回去想想吧。”如娘此时惭愧无比,胡乱行了礼就退下,清瑜瞧着她的背影,所谓好心办坏事不就如此吗?预先设定别人是坏的,所以要防范,甚至在别人说出实话的时候还要小心揣摩,认为别人说的不尽不实。

清瑜的眉不由皱一下,若天下女子都受这种教导长大,难怪男人要说女子是头发长见识短了。所幸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也不是所有男子都认为,女子该这样才是女子。

清瑜摸一下丈夫的头,接着用双手把他脑袋抬起,望着他的眼道:“我在想,我要多幸运才能嫁给你,嫁给一个认为女子不是只有小心思的人。”这话说的真甜,陈枚直起身把妻子抱在怀里:“嗯,你那么幸运,那要怎么回报我?”

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清瑜又笑了,唇往他脸上轻轻点了下就推开他:“累死了,睡觉。”陈枚期望落空,愣了下看见妻子已经躺到**,陈枚解掉外衣走到床边,本以为清瑜是装睡逗自己的,可俯身下去才听到清瑜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原来是真睡着了。

今日自己仅仅是应酬喝酒已经觉得很累,更何况她不仅要应酬,还要顺便料理家里的事,难怪会这么累。陈枚收起心里的绮念,伸手把清瑜的手放到被中,吹了蜡烛躺下,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快睡吧,明日还有很多事情呢。

很快睡着的陈枚并没发现清瑜悄悄地睁开一只眼,接着就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放到了陈枚手心。睡梦中的陈枚并没惊醒,而是下意识地把清瑜的手握紧,清瑜重新闭上眼睛,唇边的笑没有消失,这就是执子之手吧?但愿也与子偕老。

第二日早起就有管事的在外候着,昨日都没来得及看帐,经过这一夜的睡眠清瑜心里更加镇定,整个节度使府邸,说白了不就是个放大了的陈枚院子,只是人更多些,管事更多些,再说还有月娘她们留下的例。

梳洗完清瑜就让她们进来,先回了几件事,不过是些日常事,清瑜让她们照例而行,接着有人递上一张单子:“昨夜刘中丞点府中一名歌女侍寝,今早主上吩咐将这名歌女送给刘中丞。”

馈赠歌女也是常事,清瑜点一点头就道:“那就按常例吧。”这人虽应是但并没退下,清瑜有些奇怪地瞧着她,这人迟疑一下才道:“以往这些事都是琴娘子管的,可昨儿主上说的是,这家全托给夫人您,这才……”

清瑜敲一下桌子:“既是琴姨平日管的,自然就去回她。怎又来回我?”这人还在徘徊,清瑜已经明白她心中所想:“罢了,就把琴姨请来吧,原先她和月姨共掌后院,定经常在一起商量。”这人应是后又道:“琴娘子今儿一早就往那边去了,说总是姊妹一场要送一送。”

这也是常理,清瑜嗯了一声就道:“既这样,那我也去瞧瞧。”起身时候清瑜瞧一下剩下的人:“还有事吗?”那些人急忙恭敬答道:“都没什么了。”

这种恭敬还真是有些不大习惯,清瑜知道这比不得在自己那个院子里,也不打算开口制止她们,只是一路来到月娘所在的院子,昨夜摆着的那些东西已经重新归置好了,只等赵校尉来迎亲,这边就把这些东西发去。

瞧见清瑜走进来,众人忙行礼,还有人道:“夫人您来的恰好,这边正好在梳妆呢。”说着就手打起帘子,屋里也是满满一屋子人,除了那几个陪伴的,还有些是清瑜没见过的侍妾们,瞧见清瑜,除月娘和琴娘,别人都行礼下去。

清瑜点头示意她们起来,走到梳妆桌前,月娘面上的妆已经画好,眉似远山,唇若樱桃,额上的梅花花钿红的耀眼,脸颊的笑靥衬出一张芙蓉面。她的确是陈节度使后院最美的女子,虽然那种媚态不见了,但清瑜也不禁在心里感叹。

琴娘手里正拿着一根簪,见清瑜打量着月娘,笑着道:“夫人来的正好,这簪就该有福的人插上,正好借了夫人的福气。”

清瑜接过琴娘递上的簪,仔细打量一下才将这簪插在发髻后面,端端正正三支金钗,这三支金钗并不比别的首饰精致,但这三支金钗象征了身份。月娘在最后一根金钗插上的时候闭一下眼,琴娘还怕她流泪,上前一步想用帕子给她把泪沾掉。

月娘却已睁眼,一双眼如暗夜星子一样发亮。原来,嫁人是这样的。见她眼里没有泪,众人才松了口气,已有人捧着嫁衣过来,大红衣衫上绣牡丹,这是昨日连夜赶制出来的,自然没有月娘平日所穿的那么精致。

丫鬟请清瑜让开一步,抖开嫁衣请月娘穿上,穿上这件嫁衣,等会儿再坐上轿,从此就真的离开了。瞧着面前这件不是那么精致的嫁衣,月娘伸手摸一摸,唇边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原来,我还有穿上嫁衣嫁人的日子。”

这个笑容一出来,清瑜仿佛看见当日初见时艳光四射的月娘,很快笑容消失,月娘又重又沉静,任由丫鬟服侍穿上嫁衣。嫁衣一着身,周围才响起恭喜声,月娘又笑了,但这样的笑容有些敷衍,只瞧一眼琴娘:“妹妹保重。”

话音刚落,已有人进来报,赵校尉上门迎亲了,丫鬟拿过扇子给月娘遮了面,众人簇拥着她出去,那些箱笼东西也跟着一起抬出去。屋内顿时空空的只剩的清瑜琴娘两人,琴娘如同没看到清瑜一样,只上前用手抚一下月娘刚坐过的椅子,空,转眼什么都成空。

清瑜瞧着她也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会儿琴娘才意识到清瑜还在身边,忙道:“夫人寻我有事吗?”清瑜嗯了声:“公公送了个歌女给刘中丞,管事的说这历来都是琴姨你管着的,我顺道来问问。”

真是没事别穿越啊,这个时代再坏,对比以往社会,已经是对女子最好的年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