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高杞好端端出宫, 莫名其妙被套进无人的死胡同里挨了一顿横揍。
偏偏他还没瞧见身后跟的是什么人,便被人囫囵拿麻袋一套,一通拳脚相加,还顺走了他腰里头的钱袋。
他落得个鼻青脸肿, 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 半晌也没能爬起来。直待他一动不动地喘下好几?口气?, 才终于听见耳旁传来一阵脚步声。
高杞忙不迭呼救几?声,这才被一行锦衣卫救下。
陆巡蹲下身拱拱手:“阁下可是大内的高大伴?”
高杞看清陆巡身上的飞鱼服, 顿时对来人的身份心知肚明,他这才捂了捂脸笨拙起?身, 言语里倒是没半分好气?:“你?瞧着眼生, 缘何认得我?”
“我是泰安殿的内监,高杞。”
陆巡这才拿出高杞的钱袋:“方?才我们在街上见?两贼子分赃不均生了龃龉争执, 故将人拿下。”
“见?得这钱袋做工不凡,又绣了高大伴的名字,怕高大伴有个好歹, 便朝着这边寻来。”
“大伴仪态富贵,钱袋饱满, 难免着贼子盯上, 大伴往后还是该仔细些才好。”
高杞接过自己的钱袋,言语仍旧满是嗔怨:“光天化日, 五城兵马司的饭桶都死了?真是岂有此……”
陆巡使个眼色,两个旗官便顺势上前将高杞搀扶起?来。
“如今既然是我们锦衣卫碰到此事, 就断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还请大伴同我到北镇稍事歇息,将今日的经过细细同我们说一番, 我们也好狠狠收拾了这两个胆大包天的贼子。”
高杞闻得此言,才觉得总算是听见?两句人话, 这才跟着陆巡往北镇里去。
只?是谁料才进北镇,陆巡将他带进一间屋子,拿些消肿止痛的红花油,便拱手请他稍事歇息,随即退出了屋子。
高杞坐了一阵,愣是什么动静也没见?着。他不禁有些烦躁,起?身想?要出门去。
不料门外还把守着旗官,他很?快便被人挡了回来。
锦衣卫再?也不见?方?才的客套,将他困在屋里,只?干巴巴朝他道:“还请大伴稍候片刻,我们千户大人要亲自来拜见?大伴。”
“那他什么时候来?磨磨蹭蹭,叫他不必来了,我现在便要走。”
“大伴还是再?耐心等一等得好,我们千户忙完,自然就会来的。”
高杞顿时怒从中来:“大胆!”
“你?们有几?个胆子?我堂堂宫中内侍,你?们凭什么将我扣留在此?放我出去,不然我将你?们告到御前。”
……
旗官们无?人理睬他的言语,只?将屋门“哐”一声关?住。
高杞忙不迭去拉门,外头的旗官却早已将门死死顶住,任他怎么用力都推不开。
他先?是砸门,又是叫骂,能使的法子都使遍了,转眼日升月移,他还是被困在这屋子里头没能出去。
眼见?得日头高照,陆怀熠才终于姗姗来迟。
“劳大伴久候,还请用些茶水。”
高杞看清了陆怀熠,登时不由得冷笑一声。
“陆千户,你?是不是也太肆无?忌惮了?”
“长公主如今还被叩在宫中抄经,陆驸马也已经流放离京,你?还想?使从前强权压人的那一套不成?”
“我一天没有回宫,宫里头不会不来找我,等查到你?这北镇,你?可想?好了怎么交代?若是想?不好,你?私扣内侍,徇私枉法,别怪我叫你?跪着送我出去。”
陆怀熠却丁点?不恼,只?轻声解释道:“属下无?状,多有得罪,见?我手头上理着卷宗,竟令大伴等了如此之久,实在不该,还请大伴海涵。”
“我见?大伴像位善雕木刻的故人,不如请大伴给个赔罪的机会,坐下用一杯茶水,叙叙旧?”
高杞眸光一顿,但很?快却又意识到陆怀熠没有证据拿他,如今扣他更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嗤笑一声,忿忿拂袖,作势便要离去:“陆千户这茶,我可喝不起?。”
陆怀熠也不急,很?快勾起?唇角拱了拱手:“既然大伴不听好言好语,那……陆巡……”
话音一落,陆巡合着几?个旗官便阻住高杞的去路。
高杞忿忿推开面前的人:“怎么?王化之下,你?们竟敢公然逞凶?”
谁知说时迟,那时快。
几?个锦衣卫被高杞一推,立时化身“纸人”,三三两两顺着台阶倒下一片。
“哎呀。”陆怀熠瞧着眼前的情形摇摇头,“我明明都答应放大伴离开,大伴怎么还要同我北镇的下属斗殴?”
“从这么高的地方?把人推下去,怕是要把人摔坏了。这我可不能不禀报大内,请高大伴留下做个分晓再?说了。”
“大内纵是再?护着大伴,也不能公然包庇吧?”
“你?……”高杞眉头紧缩,不禁急了,“陆怀熠!你?敢!你?不过一个五品千户,竟如此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你?还当你?是英国公世子?你?怕是忘了前些时日你?是怎么跪在养心殿跟前了吧?我要请言官参你?!”
陆怀熠哂笑一声:“敢,我当然敢。”
“我这人身无?长技,唯有胆量这么一条,在玩乐的去处混迹了十几?年,多少也算练得小有成就。”
“如今就算不做世子,这胆子也磨不掉了,你?还想?找人参我?让我去陪我们家老头儿?你?出的去么?”
高杞一愣,顿时气?得直咬牙根:“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说呢?”陆怀熠坐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掏芫娘装给他的蜜三刀吃,“我等你?等的太久了,苟七。”
高杞垂死挣扎道:“什么苟七?我不认识,你?定是认错了人。”
陆怀熠吮着齿尖的甜味,眼角堆出三分胸有成竹的弧度:“不急。”
“如今你?进了北镇,那肯定是出不去的。至于证据,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找,等我找全了,再?送你?去凌迟。”
“至于你?在北镇的日子,对不住,你?可就没有烧肘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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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周府。
周悯同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俨然心中并不平静。
片刻之后,见?得一个下人走进书房,他忙不迭大步流星地上前:“如何?”
下人连忙拱手:“老爷,五皇子又以有事推脱约定,说是无?暇相见?。”
周悯同眉头紧锁,攥住的手沉沉叩在书桌上。
“坏了。”
苟七本就是高杞的化名。
让高杞待在宫里头,本是最万无?一失的法子。当年兆奉陈案后,高杞就是依着这法子,生生躲过了锦衣卫十几?年的追缉。
可如今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高杞竟会被扣进北镇之中。
若是高杞受不住刑,将所有事情一股脑合盘托出,那一切便都完了。
周悯同咬了咬牙。
他机关?算尽,花了十几?年才爬到如今这位置,决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
他必须要想?个法子。
他决不允许手中握住的权力从自己手中逝去。
下人见?周悯同目眦尽裂,神情骇人,连忙劝慰道:“老爷勿恼,苟七是五皇子的人,如今人被带进北镇,五皇子肯定比我们更急。”
“兴许五皇子也是在想?对策?才会不得空闲?”
周悯同冷笑一声。
“我看未必。”
周悯同脑海中浮现出连绵不绝的往事,叩在桌上的手松了松。
他与高杞相识多载,知道高杞也见?过大风大浪,绝非等闲之辈。
现下高杞不知是因?着什么缘故被叩进了北镇,兴许只?不过是些不起?眼的小缘故。
再?退一步,就算锦衣卫已经察觉了端倪,这么多年来,他们也将事情都办的干干净净,锦衣卫绝对找不到证据。
高杞向来嘴严,轻易不会露出丁点?消息,只?要能尽快想?法子将人捞出来,那便能平息风浪。
周悯同叹下一口气?,正欲开口,忽然又莫名怔了怔。
高杞毕竟是五皇子的人。
高杞这么多年用着苟七的化名行走民间,替五皇子印了数不胜数的银票,从没生过半点?异心。
他有那雕木头的本事,若不是有把柄攥在五皇子手里,又怎么可能这么老老实实?
反观自己,同高杞的关?系亲也不亲,疏也不疏,何况高杞对当年兆奉陈案的事情也知之甚详,俨然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高杞的嘴再?严,却也保不住有个万一。
万一高杞老实坦了白?,他遭殃的人只?会是他周悯同。
他决不允许自己的仕途上出现这样?的意外。
周悯同眼里透出几?分杀意:“我记得锦衣卫里头还有咱们的人。”
他不能冒一点?险。
对他们这群为着利益和钱权聚在一起?的人而言,信任这东西奢侈又飘渺,甚至于像是个笑话。
周悯同眉眼一横:“事已至此,无?毒不丈夫,把高杞弄干净。”
“只?有他永远闭上嘴,咱们才能彻底安心。”
他手里早就沾满人命了,多一条少一条,倒是没有什么所谓。
但是他登顶人极的青云路决不能有半分差池。
下人皱了皱眉头,不知是不是联想?起?了先?前的吴管家,一时竟迟疑起?来:“老爷……这……”
“北镇毕竟是锦衣卫的地盘,里头戒备森严,只?怕不好下手。”
“怎么?不敢干了?”周悯同勾起?嘴角,“若实在不好办,那便搁一搁。”
“那就容高杞在北镇留着,万一他熬不住交代了。咱们从前设私赌,刮官银,印假票,再?加上当年兆奉陈案里写了那封《兆奉幼祸疏》,也不过就是凌迟而已。”
“不冒这次的险,便冒凌迟的险,做大事哪有不冒险的,你?说是不是?”
下人神情一滞,顿时跪伏在地。
“老爷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苟七会像以前的人一样?死得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