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山雨

随月生的脸摸起来手感很好,像是一块触手温润的玉,陶风澈刚一碰到便有些不愿挪开,着了魔似的又摩挲了几下。

随月生的头刚一沾到枕头便睡了过去,此时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嘴里也溢出来一声轻哼,像是有些不舒服了的样子。

这声音轻得微不可察,如果不是此时房间里鸦雀无声,很容易便会被忽略过去。但这声音落在陶风澈的耳朵里,却仿佛是平地里的一声惊雷,顷刻间便将他唤醒了。

他触电般地收回了手,提心吊胆地观察了半天,见随月生并没有醒转的趋势后,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陶风澈方才进门时并未开灯,屋子里是深沉的夜色,他直起身子,借着窗外照进来地月光,愣愣地举起手,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老半天。

——上面似乎还残存着随月生脸颊的触感。

陶风澈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又微微抿了抿唇。

他刚才到底是在干什么?陶风澈有些解释不通自己的行为。

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对随月生动手动脚,跟江景云车上那个让人心生厌恶的玫瑰味alpha有什么区别?

陶风澈拧着眉思索半晌,最终悲哀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俩还是有区别的。

这区别在于,那个alpha明显经过了随月生的允许,而他自己却是趁着随月生熟睡时偷偷摸摸地上手,两相比较之下,他比前者要恶劣多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些什么,反应过来这个事实后,陶风澈心头的那一束无名火越燃越烈了。

他将随月生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遍,视线甚至都没在后者右手大拇指上戴着的那个翡翠扳指上多做停留,而是极其认真地将他**在外的肌肤一寸寸观察了个遍,发觉上面并没有情事后遗留下来的痕迹,随月生后颈处的腺体上也并未多出个牙印后,心中的一颗大石才缓缓落了地。

随月生跟谁上床是他自己的事,陶风澈无从置喙,但他决不允许有人在随月生喝醉后占他便宜。他很快便为自己刚才的反常行为找到了一个理由。

……等等,那个alpha没对随月生上下其手吧?

陶风澈再次皱起了眉。

他心中涌上来一股冲动,想把随月生从睡梦中唤醒问个清楚,但一想到后者喝醉后那迷迷瞪瞪的劲,人都认不清了,即使真被人占了便宜估计也不知道……

他莫名其妙地又生起了气来,再不愿在房间里继续待下去,怒气冲冲地往门口走了。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陶风澈本来是想摔门泄愤的,但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随月生那张沉静的睡颜,于是未成年alpha蓄意搞破坏的手便停在了半空。

他最终还是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就连脚步声都压到了最低,生怕惊扰了随月生的梦境。

真是没救了陶风澈,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想着不能吵醒哥哥,他临走前可没想着要给你留句话,出去喝酒前也没想着发条信息,免得家里人担心。

陶风澈自我唾弃三秒,一抬头,却不期然在走廊上撞见了徐松。

“少爷,我已经将派出去找人的人手都喊回来了。”徐松也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汇报完工作后又问,“随少爷这是睡了?”

“睡了。”陶风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因着徐松的这一席话,他又回想起了这一晚上的人仰马翻,再一联想到始作俑者的真实去向,没好气道:“厨房里的牛奶还热着吗?”

徐松点头称是。

陶风澈便说道:“直接倒掉吧。”

有了之前那一次的教训,陶风澈已经知道牛奶久煮后会变质了。

以往随月生在家时,陶风澈都是掐着时间下楼煮牛奶的,可今天他一直联系不上对方,又担心随月生回来后没有牛奶喝就又去喝褪黑素,从晚上九点开始,他便维持着每半个小时下楼一趟的频率,不断

换了新的牛奶来煮。

现在厨房里面热着的那一锅,还是陶风澈前不久才刚煮好的,但现在已经彻底用不上了。

“少爷的劳动成果,我可不敢乱碰。”徐松摇头拒绝,又故意逗他,“要不留到明天早上直接给随少爷端过去算了,反正随少爷喝了也不会出事。”

“那怎么行?!”陶风澈矢口拒绝,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正往房间走的脚步一顿,片刻后,他折返方向,往楼梯口走去,“徐伯不去的话,那我自己去倒吧。”

楼梯下到一半时,陶风澈突然反应过来了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带了些狐疑:“徐伯,你没跟他说牛奶是我煮的吧?”

“当然没有!”徐松满脸正直,“少爷特意叮嘱过的,我又怎么会多嘴多舌呢?”

只不过是在随少爷问起来的时候接了个话茬罢了!

这怎么能叫泄密呢?!

徐松理直气壮。

陶风澈将信将疑地一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二人甫一踏入厨房的门,便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酸味,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果香。

陶风澈循着味一路走过去,在熟悉的奶锅旁找到了一个用小火慢慢煨煮着的炖锅,锅里翻滚着不少的食材——圆溜溜的青梅,晶莹剔透的山楂糕,去了芯的新鲜莲子,切成片的雪梨……

看着就令人口舌生津。

陶风澈有些好奇:“这是……”

“是给随总煮的醒酒汤。”值夜班的厨师赶忙回答。

随月生刚被陶风澈扶进门,厨房里就收到了他喝醉的消息,于是马不停蹄地煮了一锅醒酒汤,预备着他一醒来就送上去。

陶风澈点点头,伸手将奶锅里的牛奶泼了,准备离开前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步,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这个醒酒汤里各种材料的剂量是严格配比的还是……?”

虽然不明白少爷问这个干什么,但厨师还是如实回答道:“没有严格规定,但现在的这个比例是我们专门研究过,口感最好的一种。”

陶风澈再次确认:“也就是说,原材料的比例只影响它的口感,不影响最终醒酒的效果?”

厨师点头。

陶风澈沉吟半晌:“厨房里还有青梅吗?”

厨师点点头,另一个稍微机灵点的赶忙打开储物柜,将存放青梅的玻璃罐递给了陶风澈。

陶风澈打开盖子,抓了一大把青梅在手上,用水略微冲了冲,一扬手就洒进了锅里。

然后他拍了拍手,转身便走。

“啊这……”刚跟陶风澈对话的那个厨师傻眼了。

“这要怎么喝啊?”陶家的几个厨师面面相觑,试探性地向徐松请示,“随总还醒着吗?要不然我们重新煮上一锅?”

徐松摇摇头,忍俊不禁:“就这么着吧,要不少爷要生气的。随总已经睡了,等会儿煮好了放冰箱里冷藏,到时候端上去的时候记得配糖。”

···

因着醉酒的缘故,随月生一反常态地睡了个懒觉。

早上九点多,他才缓缓苏醒,整个人头痛欲裂,在**坐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喻鹤白是个端起酒杯就不要命的猛人,一贯在应酬场上叱咤风云,昨天又是有意借酒浇愁,在他的带动下,一不小心真的喝太多了……随月生伸手锤了锤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在酒精的影响下,他关于昨晚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是模糊,彻底断片前的最后一段记忆,是江景云来酒吧里接人……

随月生看了看四周熟悉的环境,想来江景云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身上穿着的衬衫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像是发酵后的咸菜干,带着一阵诡异的酒气。随月生嫌弃地皱了皱眉,起身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手机早就没电了,他洗完澡后将它带到了餐厅,交给徐松拿去一旁充电。后者端上来一碗醒酒汤,随月生边看早间新闻边将瓷碗端到了嘴边灌了一口进去,立时便被酸的一哆嗦。

随月生的五官控制不住地向中心聚集,他表情扭曲,条件反射地就想将醒酒汤吐出来,但又觉得实在恶心,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徐松适时地端上来了一碟蜜饯,随月生抓了一小把塞进嘴里,半天才终于缓过劲来。

他刚想开口问徐松这是怎么一回事,突然间心念一动,笃定地问:“这是小澈煮的?”

“是。”徐松意味深长地一点头,又旁敲侧击道,“少爷昨天晚上很担心您,到处找不着人,电话也打不通,派了挺多人手出去找,结果也没找到。”

“好在最后江议员把您送回来了,要不然少爷他估计得把静浦翻个底朝天。”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随月生闻言,叹了口气。

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陶风澈会这么担心他。

虽说随月生还在生气陶风澈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也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或许就像喻鹤白昨天说的那样,可能陶风澈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心念一动:“小澈他人呢?是还在睡吗?”

徐松将他手边的醒酒汤收走,说道:“少爷七点出头就起床去研究院那边了,您要是有事找他,不如打个电话去给荆院长问问?”

……是了,研究院那边已经整顿完了,陶风澈既然放了暑假,也确实是要去那边学习的。

怎么就把这件事给忙忘了?随月生心中喟叹,摇了摇头:“算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今晚问也是一样的。

随月生打定了主意,低下头开始吃早饭,可却像是老天特意跟他开玩笑似的,非不让他安生地吃完饭。

手机充上电后自动开机,周助理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喜极而泣:“随总!您终于接电话了!”

“在吃饭,没什么大事就等我回公司再说。”随月生一口打断。

“还真有。”周助理收敛了夸张的表情,沉声道,“西大陆那边的生产线出事了。”

“有人在原材料上动了手脚,最近的几批药品全都不能用了。”

“!”随月生狠狠地闭了下眼,“我知道了,我等下发个定位给你,你找个人去那边把我的车开回陶家,然后去机场等我。”

他挂了电话,匆忙往嘴里塞了几口吃的,临出门前,陶家的司机已经开着车停在了门口。

“随少爷,航线已经批下来了。”徐松站在门厅处这么说着。

随月生颔首,将手枪别在了腰后,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晴空如洗,天空比他的眸色还要明亮,他却忽然低叹了一声:“山雨欲来啊……”

“是啊,要起风了。”徐松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