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示威

枫掌心蓦然一空, 他再抬眸, 看着坐在对面的宗主和旁边眼瞎的少年,二人指尖紧扣,从他的视角来看,旁边的少女甚至没有反抗。

他又何时见过自家宗主如此温顺的模样, 枫将眉心微微敛起, 他自然不会在让人面前露出太多情绪。

林鹭自然有反抗过,只是原主的能力才恢复, 她还需要时日静养,根本就挣脱不开少年冰冷的指尖。

只得被迫“顺从”地同他十指紧扣。

少女也懒得挣扎了, 任由祝如疏将她指尖扣住,少年指尖苍白有力, 缠着她好似恋恋不舍, 若非林鹭知晓,便会觉得此人当真同自己情投意合了。

她更是懒得去管祝如疏和枫, 若是二人打起来她可是要先睡为敬了。

装死能够很好的解决当下所有不想面对的事。

三人之间沉默良久,正当林鹭以为应当不会再有人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 少女困倦得头一点一点地,有些昏昏欲睡。

谁知枫却突然发难。

枫的声音轻柔, 虽突然说话, 即便林鹭昏昏欲睡是被其打断的,却也丝毫不惹人厌倦。

“宗主如此累,可要枕着奴的腿休息一会儿,奴还可以帮宗主按摩一下, 宗主身子也好舒适一些。”

林鹭就光是想, 都觉得肯定很舒服, 她可怜巴巴有些朦胧的眼眸看向枫,惹得枫眼中一阵心疼。

可是少女再抬眸看看旁边的祝如疏,他闻言,又将她的指尖扣紧了些,这下更加抽不出来了。

祝如疏不言,林鹭却能感觉到他这个闷葫芦强力的拒绝之意,他好似从上车起心情就不大好,方才本来还笑着调侃她,怎么又这幅模样了?

难道是她离他太近了?

不对呀,分明是他将她的指尖扣紧了。

正当林鹭在踌躇他为何不开心时,祝如疏原本垂眸,好似在隔着眼前的白绸看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

在林鹭看过来之时,他又好似察觉,抬眸突然朝她一笑,他眼眸弯起来,林鹭甚至以为他没有不高兴了。

再听着少年身侧的灭灾剑啷当出鞘。

林鹭:……

这场景似曾相识,究竟是梅开多少度了?

祝如疏就像在同他说,可以让枫按摩,只是他不能保证按摩完以后,活着的究竟是她还是枫。

林鹭吞了吞口水,干巴巴地将枫拒绝了。

“不用了,我睡会儿就好。”

原本可以用说话就解决的事,他非要亮剑,不得不说祝如疏此人有些时候,真是别扭极了。

枫眉眼宛若一片柔水,即便被拒绝也没说什么。

“好,那宗主休息吧。”

林鹭再听着那灭灾剑收了回去,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马车晃得厉害,她缓缓倾斜着身子,眼眸一睁一闭,靠在祝如疏身上睡着了。

马车之上醒着的人便只剩下枫和祝如疏。

少女睡得向来很熟,枫瞧着她那副恬静的模样,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他当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着林鹭了,少女同上次相比神色憔悴了些,瘦了些,生得还是那般令人怜爱。

枫在林鹭院中的时日不长,却最是能拿捏住林鹭的喜好,他懂得少女需要些什么,故而在林鹭后院中最是讨喜。

这次萧护法出行都指名道姓说带他,若遇宗主便让他去侍奉。

枫第一眼见着祝如疏都不太喜欢,此人太过于锐利,更本不知晓如何伺候人。

虽听说他是宗主带回来的战俘,他虽不知晓今日究竟是什么状况。

倒是他却知晓,林鹭没有留人当人质的习惯,若是杀,那便会全部都杀了。

刚才他也听见左护法说,此人功力了得,定要宗主亲自看守才行,可如今宗主已经睡着了,这少年却不逃,究竟他藏着何种心思,枫最是清楚不过。

想着以后会是一个院的人,枫便出声提醒他。

“我知晓你对宗主藏着的心思,若是想留在她身边,便将你那性子收敛一点,别总是让她来哄着你,宗主只喜欢温柔的男子。”

枫见眼前的少年没有反应,便又道。

“你可有何特长?”

少年却还在垂眸玩着同林鹭交叠紧扣在一起的指尖,不言不语,好似未曾听见,枫甚至以为此人不但是个瞎子还是个耳背之人。

他甚至有些不解,林鹭为何带这么个人回御云峰。

正当枫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意思之时,马车帘幕却突然被寒风吹起,将祝如疏脑后系得松散的白绸解开了,露出一双色泽极淡的眼眸。

那寒风却让枫有几分缩瑟,纵然知晓他看不见,却还是在少年的目光中有几分不自在。

少年轻笑一声,放轻了声音问。

“你可知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枫盯着他极淡的、微微弯起的双眸,顺着他的话问。

“什么?”

枫盯着眼前的场景,瞳孔骤然放大。

眼前的少年咬住昏睡中少女的唇瓣,当着他的面,轻轻碾过她嫣红的唇珠,好似将探出舌尖,将少女的唇瓣和赤贝撬开。

少女尚且还在睡梦中,小脸有几分苍白,却还是下意识顺着他的意。

撬开的赤贝间,少女嗓音沙哑又发软,人还未曾醒过来,却下意识滚滚吐露出几个粘稠的字眼。

“祝…如…疏…”

她似乎想让他不要这么猛烈,轻一点,缓一点,不要将她一口吃下去了。

枫看着眼前的场景,瞳孔骤然放大,他进合欢宗多日,还从未和宗主如此亲密。

他甚至还能听到二人交缠,亲密无间的粘—稠声音。

那少年神色中漠然,眸色流转,好似在“看”向他,半眯着的眼眸中有几分轻蔑和嘲弄。

枫神色苍白,置于绯衣之下的指尖扣紧,有些发青。

眼前的少年好像起初还故意将林鹭的睡颜露出来让他看了一眼,少女脸颊泛着红晕,宛若熟透的、甜滋滋的桃儿。

枫盯得仔细,甚至好似还能看见少女白皙的脸颊上,毛茸茸的小绒毛,好似温顺的兔子,被铺开在案板上,露出最柔软之处任人宰割。

她竟然那样信任他,是枫没有想到的。

后来祝如疏干脆将少女的脸全部挡起来,不让他窥得这好颜色分毫。

枫不知为何,这时间变得格外难熬。

似乎过了很久后,眼瞎少年才将林鹭松开。

少女唇瓣被吮得又红又肿,可见那人并不温柔,她却还是未曾从梦中苏醒,二人指尖仍旧紧扣。

祝如疏擦了擦薄唇,抬眼轻笑。

“你敬她,我可不敬。”

他的声音中含着天山冻雪,那雪山好似在冰封的话语中摇摇欲坠,顷刻便要将枫淹没致死。

枫的神色苍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马车上安静极了,就连坐在对面的枫也昏昏欲睡了,祝如疏半眯着眼眸,好似在透过马车窗帘那条狭窄的缝隙看着外面的世界。

他眸中冷极了,苍白的肤色同马车外的白雪宛若一色。

少年的手同少女交叠紧扣在一起,世界安静极了,他只能听见耳旁安稳的呼吸声。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却又觉得身体中热极了。

少年将另一只手扬到窗帘之外,手腕处的森然伤痕不知何时被割开,滚烫的血液顺着马车外的落雪和寒风一滴一滴滑落在雪地里,在雪地中留下血色的痕迹,宛若不知何处而来飘落在雪地里艳丽的落梅。

他好似没有痛觉,眉心都未曾敛上一分,他的眼眸像结上了霜雪,他纯粹的眼睛被蒙得厚厚的,灰灰的。

林鹭在梦中,好似被一只巨型的狼咬住了头。

少女在梦中被吓得失了颜色,拔腿想跑却如何都动不了,她以为自己要被这狼一口将脑袋咬下来了。

谁知那红眼睛的狼只是伸出粗粝但倒刺柔软的舌尖舔舐过她的脸颊,她被弄得呼吸不上来,那狼才将她松开,她却觉得它的神色有几分失落。

狼缓缓转身迈着步子,离她越来越远。

她分明方才还害怕,谁知却等他逐渐远去,心中却莫名割舍不下。

林鹭抬脚追了出去,无论她如何跑,都再也追不上狼的脚步了。

少女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马上坐了起来。

祝如疏跑了??

她还在马车上,同她一起上车的祝如疏和枫却都不见了。

不会是祝如疏将合欢宗来的人一起杀掉了吧?

林鹭起身将车帘拨开,却见到车外合欢宗的众人在雪地里向她行礼。

他们齐声高估着。

“参见宗主。”

不会他们在雪地里一直跪着等着她醒来吧?她眼神扫了一圈,这才看到旁边双手被捆在一起的祝如疏。

风吹起他的青丝,林鹭觉得有些奇怪,祝如疏为何会自愿被捆住手,他分明能跑的。

林鹭想起那个奇怪的梦,见到祝如疏后,反而有些放心下。

少女抬了抬手道:“诸位请起。”

她才睡醒,声音还带着几分软,小声问旁边的萧蓉。

“姐姐怎么不将我叫醒,让他们都跪在此处多冷。”

萧蓉闻言一怔,她柔声道。

“他们自愿的,宗主不必有负担。”

众人闻言起身,皆围了上来,林鹭发现多日不见,他们还是像她第一次见到的那样,穿着奇形怪状。

如今一看倒也全是亲切,不知是不是受了原主记忆的影响,她当真有几分把这处当成了家。

林鹭觉得此刻她好像一只猴,被众人围在中间观赏,更像是回村以后,被村里的大妈围观,他们边看,口中还颇有微词,七嘴八舌说着。

“宗主怎得瘦了?”

“可不是嘛,你看她那细胳膊细腿的,我就说当初不该让宗主自己出去,外边哪有合欢宗里养人呀!”

“哎哟,你看宗主这小脸儿都给外面的风霜折腾得蜡黄蜡黄的了。”

“还真是,从前宗主那肤色宛若拨开壳的鸡蛋,现在怎得如此沧桑!”

“真实可怜见的!”

林鹭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越听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的萧蓉,她颤着声音,有些生无可恋地问道。

“当真……当真有这么夸张?”

萧蓉见着自家宗主的神色,像是真的被合欢宗的人唬住了,她有几分爽朗地笑了几声。

同旁人道。

“好了好了,你们别说了,看将宗主吓得小脸儿都泛白了,见过人了便下去吧,让宗主回房中休息会儿。”

众人这才退了。

萧蓉宽慰她。

“宗主别听他们说,依我看宗主这小脸儿同走时一般惹人怜爱,哪有什么不好看的?”

虽说林鹭觉得这完全就是萧蓉的滤镜,但是她却放心了些。

祝如疏站在远处,耳旁除了簌簌的寒风,还有落在他耳中,少女同旁人的对话声,在他耳中听来,她好似心情还不错。

他手上系着方才枫唤人拿来的绳索,将他双手捆绑在一起,系于身后,捆得紧紧的。

祝如疏指尖微微一动,便觉得划开的那处还未长好的伤口发痒、泛疼。

他腕间用力一扯,手腕处的伤口被他撕裂,痛觉带着一稍稍麻木好似顺着他的手腕爬上他的神经,血流了出来,将绳索染红,一滴一滴滚在雪地里。

谁也未曾看见。

他们的目光都在林鹭身上。

心贴着心之时,他听着二人纠缠的心跳声。

砰,砰,砰。

他又觉得少女心中只他一人。

纵然没有他也不允有旁人能钻进去。

少年甚至心中萌生了一种想将这些人统统撕开的想法,他想让她只看着他一人。

他不能这么做,他一再克制,一再退让,终有一日这种忍耐会走到尽头处。

祝如疏说不出来这种感情究竟算什么,他的眉眼有几分凌冽,索性撕扯开的伤痕和痛觉,能够分散他大部分注意力。

跪拜的人走了,周围还有一干随侍,林鹭就这么带着一群人浩浩****回到了她时常处理正事的正殿中。

那处还是颇为没品位的,金灿灿的的墙壁,林鹭坐在其中有几分无语。

她知晓在打斗中萧蓉也伤得不轻,便让她先下去休息,萧蓉点头,原本打算下去,却突然,回眸问林鹭。

“可是要将此人关在地牢中?”

“此人”自然指的是她“抓”回来的祝如疏。

林鹭原本是想地牢省事儿,却又想起那处她去过,常年鼠类逃窜,肮脏无比,让祝如疏去,只怕是要翻了天了。

再者。

若是将祝如疏关在地牢中,她如何再同他培养感情,眼见着她时间所剩不多了。

“不可。”

“将他放在我的偏院中。”

萧蓉皱眉,不太认同林鹭的做法,那人的功力深不可测,是她的无法探出来的,更是她无法匹敌的。

“宗主,这般未免不妥,他若是伤了你怎么办?”

林鹭说:“放眼整个合欢宗,只有我能治住他,若是放在地牢中,他逃了不说,若是趁着夜深人静将合欢宗的人杀了怎么办?放在我身边,更安全些。”

萧蓉闻言确实也如此,差人将祝如疏捆上关进林鹭殿中的偏院里。

林鹭见萧蓉已然信服她的说法,便唤她下去疗伤休息了。

夜间。

林鹭也没想到祝如疏当真如此乖顺,不挣脱了绳索来寻她。

少女翻来覆去睡不着便下床去偏院寻祝如疏。

合欢宗尤其是她居住的地方,空旷极了,那冷风灌进来是半点阻碍都没有,她将门打开,屋外黑漆漆的一片,林鹭生了几分退意,却咬牙寻着原主的记忆去偏殿寻祝如疏。

祝如疏的院中也是一片漆黑。

林鹭指尖抚上冰冷生灰的木门时才想起来,她忘记交代人给祝如疏送吃食了。

“滴答…滴答…滴答…”

她刚准备推开门,便听到屋内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下滴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萦绕在她鼻尖的浓稠血气。

林鹭觉得有点不对劲,便迅速推开门进去了。

屋内是漆黑一片,血腥味越来越重。

在她开门之时,清冷的月色也钻进屋中几分,衬着床前少年苍白的脸,他听见声音,双眸才微微往上转动,半眯着眼眸,好像在“看”面前逆着光而来的少女。

林鹭浑身直冒冷汗。

祝如疏坐在床前,双手被绳索拴在面前,那血腥味的来源便是他捆在一起的手腕。

不知道是左手还是右手,或者是两只手手腕处都在流血,他这般看样子是有一段时间了,血在地面上汇成一滩,血色恍然而过,犹如一面诡异的红镜。

林鹭强装镇定地问他。

“你在做什么?”

少年闻言却笑,他失血过多,唇色泛白,声音有几分沙哑,诚实又乖顺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放血。”

林鹭问:“为何放血?”

她看着都觉得疼。

祝如疏答到:“血太烫,不舒服。”

林鹭有点生气,却又觉得无力,她一点都不知晓祝如疏为何这么做。

少女上前将他手腕处的绳索解开,声音却闷闷的。

“血当然是烫的,流光了你就死了,死了血就是冷的了,人也凉了。”

林鹭心中乱糟糟的,以至于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的血很烫,在她解开绳子之时,甚至还染在她的掌心中。

林鹭替他解开后,想去寻点东西为他将流血的那处包住,却被祝如疏拉住,他苍白的指尖染着猩红,描摹在她的唇瓣上。

那血腥之气将她唇涂满,少年才将指尖放下。

祝如疏在笑,他眼眸却有些发亮,眸中倒影着她无措茫然的模样。

少年开口又说。

“师妹生得好看。”

林鹭心里乱糟糟的,她不明白祝如疏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她问他说:“你想走了吗?”

林鹭不喜欢他用任何方式去伤害自己。

祝如疏摇头,笑容淡了几分,侧身含住她的唇珠,他的鲜血从她唇瓣上又含—进了祝如疏口中。

少年咽喉滚滚,又吞咽而下。

林鹭脸颊湿热,她抬手一摸,竟不知何时,她落了泪。

屋外的月色照进来,破碎成无数块撒在冰冷的地面。

二人好似踩在玻璃碎片中,任由那尖锐之物将其割得鲜血淋漓。

少年的眸中翻涌着红,他好似直勾勾“看”着她。

他生得好看又苍白,宛若蛊惑人心的妖鬼,薄唇微启,一字一句同她说。

“师妹可心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