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独木

瞅着沈若烟眉眼温和, 这时候林鹭才觉得她是真的从里到外信任自己了。

只是林鹭没想到, 沈若烟心中的加分项竟然是她对祝如疏的喜欢。

并且沈若烟这个从头到脚都是正气的女子,周遭有祝如疏这么一个貌比天仙的男子,竟是一点都不心动的。

林鹭从前看小说时以为在一起这么些年,别的不说, 至少沈若烟该对祝如疏有一点别样的心思。

谁知当弟弟是真的在当弟弟。

林鹭不免盯着女主那张好看的脸出神, 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所以感觉不出来祝如疏是个绝世大帅哥吗?

少女心中默默认同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一想起祝如疏, 她又将手抬起来,看了看溢光珠有没有异动。

确定了她这攻略对象还活着, 也就确定了她的命还能再吊着。

真是操碎了心。

在沈若烟心中祝如疏似乎也有着很重要的位置。

这么一想,沈若烟被祝如疏杀也很冤枉。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祝如疏将二人都杀呢。

至少在她接触来看, 祝如疏并非冲动易怒之人, 他反而更像是会用“怀柔”手段,慢慢将沈若烟夺回来的那种人。

暮色来得很快, 入夜的宴会上林鹭见到了慕容姜雨和慕容谦恭。

慕容姜雨落落大方,眼尾扫过所有人, 甚至未曾在她身上停留一刻, 就像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而慕容谦恭则像个和颜悦色的长者。

慕容谦恭长相出众,即便是上了年纪也只是面容上有一些细纹, 看不出别的瑕疵。

肤色偏白, 五官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惊艳。

再看慕容姜雨,便知生出这样的女儿也理所应当。

慕容谦恭对沈若烟甚是亲切,四尊之中,又有谁不是看着沈若烟长大的。

“若烟, 这就是你们御云峰的仙师?不是说还有一位吗?”

沈若烟神色淡然, 只颔首应下, 敛唇一笑。

“另一位弟子在附近除妖尚未归来,估计还需两日。”

“果然是御云峰都是为正道的人才,是知节教育有方呀。”

慕容谦恭闻言点头笑道。

林鹭再观慕容谦恭的神色,却不像恭维,好似真诚夸赞,他态度从容,至少看上去毫无破绽。

桌上菜色琳琅满目。

慕容谦恭其妹虽是南宫一族的当家主母,可惜慕容谦恭一直看不起南宫一族和南宫信的父亲。

妹妹的婚事他一直也不太赞同,即便是嫁过去,两家的关系也始终僵着。

始终是南宫氏舔着脸来贴慕容氏的冷屁股。

便连带着对南宫信这个生母为妓的,妹夫家中唯一剩下的骨血都未曾有丝毫好脸色。

好在南宫信也不在意。

互相寒暄几句后便动了筷子,没吃上几口,慕容谦恭便道有急事要走,留慕容姜雨在这里招待他们三人。

慕容姜雨这才抬眸,朝慕容谦恭莞尔一笑。

“知道了,父亲。”

林鹭一听这称呼,还有饭桌子上的相处,她便能察觉到慕容姜雨同其父的关系相当生疏。

似乎不像是父女,慕容姜雨站在慕容谦恭身旁时,反而像个好看的工具陪衬。

交代做什么事时,反而像他的下属。

总之说什么都不像父女。

几人连声道:“宗主慢走。”

林鹭并不打算让周边的人都知道自己在兴安城便跟慕容姜雨相识了。

只等宴会散了后,林鹭同沈若烟对了个眼神。

两人得了神色,互相点了点头。

宴会后,少女悄无声息跟在慕容姜雨身后,路有些弯绕,大概走出去离宴会主场有些距离,少女抬眸瞧着周边环境也更偏僻了些。

走在前面的慕容姜雨停住脚步,声音清脆却带着些冷意。

“仙师有何事找我?”

林鹭没个术法傍身,跟踪人无法掩藏行踪,便过于拙劣。

再者慕容姜雨的武力值也不容小觑,好歹是同祝如疏同届比武大赛出来的榜眼。

林鹭从后面的林子中站了出来,脸上带着佯装天真的笑容,只道。

“姜雨姑娘好久不见。”

她回头见着是林鹭并不意外,只笑道。

“怎么没看到仙师的夫君?”

林鹭怎么看都觉着这慕容姜雨对她和祝如疏的关系并非一无所知,至少在这处该是知道,她同祝如疏并非夫妻。

林鹭一怔,见慕容姜雨的神色也只遮掩不住,便直言。

“那是我师兄。”

慕容姜雨一下便道出祝如疏的名讳。

“祝如疏?”

林鹭点头。

她会知道祝如疏,这倒也不奇怪。

修道者皆慕强,以强者为尊,像祝如疏这般后起之秀又年纪尚轻便在比武大会上名声大噪之人,自然也是人尽皆知。

再者慕容姜雨去参加过御云峰的四尊宴,二人见过也是什么不稀奇事。

“那仙师找我究竟所谓何事?”

她微微颔首又问。

慕容姜雨见着眼前的少女神神秘秘看了一眼她旁边的侍女。

她便了然让侍女走开了。

林鹭却左右言他。

“姜雨姑娘自巽城一别可是许久未见了,不知这几日过得如何了?”

在宴会之上是,林鹭已然看出。

慕容姜雨脸色比从前憔悴些,在少女问起时欲言又止,眼神黯淡,她挂着笑,勉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自然是好的。”

慕容姜雨本就是慕容氏少主,忙前忙后奔波事务,却还要亲自去给兴安城给弟弟抓药。

林鹭能看出来,似乎慕容姜雨很爱她的弟弟。

再说在古代,花柳病是治不好的。

“仙师究竟想知道什么?”

扯了半天其他的,慕容姜雨终是垂眸柔声第三次同林鹭问道。

林鹭见着也不再藏着,开门见山。

“不知慕容姑娘的弟弟是得了何种病,又因何而得,若是方便可否告知一二。”

大抵是少女过于直接问出她心中的忌讳,慕容姜雨脸上的神色从诧异再到愤怒,她握紧拳头,神色冷清,模样负气。

慕容姜雨怒道。

“仙师为何派人探慕容氏的门内之事,姑娘这样做可是十分不讲理。”

林鹭再听慕容姜雨不再生疏的唤她仙师,而是像在兴安城之时那般唤她“姑娘”。

少女没什么神色,只眼眸低垂,轻声唤道。

“对不住了姜雨姐姐。”

慕容姜雨厉色道。

“还请仙师帮我们慕容一族瞒住,若是损了面子,那御云峰跟慕容一族势不两立。”

“自然,但是姜雨姐姐先跟我说清楚究竟所谓何事,不然我也不确认嘴巴是否能封住。”

少女转了笑嘻嘻同慕容姜雨说道,似乎出口的是什么不经意的话。

这幅模样倒真的像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反派,她模样又天真,像不通人情的狡诈兔子,用柔软的皮毛去骗得敌人轻信。

虽如此,林鹭却未曾想过要害她。

只是她知道世间许许多多事做出来都是不被理解的,就算她没有恶意,只是想要去查出真相。

也正如在兴安城之时所见夏蝉衣身上的花纹。

以及走之前,夏蝉衣所告知的,慕容晓身上也有花纹样式。

林鹭不能直接告诉慕容姜雨她是奔着慕容晓身上的花纹,亦或是缚蝶计划而来。

她不清楚慕容姜雨究竟知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从那时赵兆兴的话中能只,大概慕容晓的状态不大好,似乎得了疯病。

若是慕容姜雨知道,那局面会好上一些。

既如此她便可以和慕容姜雨周旋,再加上她如此疼爱幼弟,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慕容姜雨闻言似乎心中有怒气压制,但是她深呼吸一口气还是对林鹭说。

“仙师跟我来吧。”

慕容姜雨没再唤她姑娘,林鹭知道她定是对自己也生了些隔阂。

不过这些少女都不甚在意,最重要的是要达成目标。

“那便麻烦慕容姑娘了。”

慕容姜雨带着林鹭顺着小道往里面走,越走越深。

头顶云黑得发灰将月色隐匿。

即便慕容姜雨会唤林鹭一声仙师,但是在封闭功力下,林鹭也只是个身手好一些的凡人,只有青萝使得还算趁手,那也是武器而已。

若是真的打起来,林鹭没有术法,近身肉搏是不可能打过慕容姜雨的。

少女在背后悄悄捏了个诀告知了沈若烟自己的现状,至于她如何回复的林鹭未曾得知,她没有办法当着慕容姜雨的面听沈若烟的回答。

走到屋子前,慕容姜雨推开门进去,这房中积攒了很厚的灰尘,不像是有人住过,更不可能是慕容姜雨自己的房间。

房中陈设最是简单,对着书桌的一面墙放满了书,她摸到第三排一直摸过去到倒数第四本按了下去,柜子往旁边一滑,出现了一个暗道。

慕容姜雨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林鹭一眼,示意她跟上。

林鹭随着她踏到湿暗的阶梯上,脚下甚至有些地方长了青苔,地面很滑,少女几次险些滑倒在地上。

慕容姜雨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林鹭原本想扶墙,谁知竟摸到一手湿滑的粘液,就像是动物或人的唾液,把她恶心坏了,便不敢再扶,只能脚下稍微注意些。

不知道在这潮湿的密道里走了多久,林鹭看到了一个露天的高台,头顶圆的飘窗透进来坚硬冰冷的月色,高台中间放了个炫金色的巨型笼子。

青萝作为千机鸟之时,常常藏于少女的袖口中,此时更是啾着林鹭的袖口直发颤。

少女悄然拍了拍她的背,这才好了些。

别说是这千机鸟,就是她自己也怕得紧。

笼子里关了个人,在远处林鹭只能看个大概,那人长发铺在高台之上,甚至长到钻出笼子,他侧身蜷缩在地上,身上有些脏,衣服也破破烂烂。

发梢遮住了面容。

林鹭随着慕容姜雨凑近,一看才知大概是个少年,少年肤色惨白脆弱,全身皮肤几乎溃烂,长发凌乱,抬眸看过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恍惚,他长得极美,甚至胜过女子,比慕容姜雨只能是过之而无不及。

眼前的场景让林鹭有些惊讶,慕容姜雨倒是两步跑了上去,站在高台上含泪柔声悲怆唤着“晓晓”。

这么一听林鹭才明了,这便是慕容姜雨的弟弟慕容晓。

慕容晓最初见着女子隔着笼子扑在他身上,没什么反应。

反应了一会儿后,他慢慢转眸看向他,突然用尖利的指甲抓着笼子的边际,那声音诡异刺耳,听得林鹭直皱眉毛。

而慕容姜雨像没听到那样,扑上去抚摸着少年凌乱的发稍,轻声安慰着。

“晓晓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慕容晓抬头仍然是警惕,少年的苍白面容上净是无神的狠厉,伸手穿过笼子在慕容姜雨的掌心上抓下一个血色的划痕。

慕容姜雨拧紧眉毛,满眼心疼看这着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少年,却一动不动,任由少年尖利的指尖抓着她的掌心血肉模糊。

林鹭有些不忍,近距离看着那只血肉模糊的手。

慕容晓抓伤了她后,似乎愣了一下,抬眼看着她在无声无息审视着什么,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不像是没话说,更像是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小姐,少爷怎么又将您抓伤了!”

旁边一个侍女赶过来,将两人分开,慕容姜雨这才闻声落下些眼泪。

“无妨。”

她推开侍女,用鲜血淋漓的那只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面无表情道。

“仙师也看到了,幼弟就是这幅样子,得了疯病和…和花柳病,现在谁也不认识。”

林鹭又问:“姑娘知道是谁做的吗?”

慕容姜雨神色有些嘲弄,抬起狭长的双眸勾出一丝讽刺的笑,只冷声问。

“知道又如何,谁又能够把他们怎么样呢?”

几乎对这事有点知觉的所有人都说了一样的话,不管是孙建虎、牧如景,还是慕容姜雨。

林鹭大概能猜到往上走是四大家族,那必然是有所关联的。

在林鹭思索的片刻中,慕容姜雨喊了些人来将少女围住。

慕容姜雨擦了脸上的眼泪,神色空洞。

“我虽不知仙师为何想知道这些,又从何处知道的这些,但既是我门内之事,仙师既已知道,那就要做好带起秘密赴死的准备。”

林鹭心中慌乱,但是说话却丝毫不慌,眼下只有她一人,自然要将阵仗撑起来才行。

林鹭表面上走着剧情说。

“既然慕容姑娘心中早做准备,又何妨跟我说这么多,我并非坏人,自然是为了解决这些事。”

实则心中慌得一批,不停敲着系统。

【能不能暂时先把功力找回来。】

【不能宿主,这是违规行为,不被允许。】

林鹭急道。

【可是我马上就要死了。】

【系统正在维护中——请留言】

林鹭无言以对,她就知道这苟东西在关键时候是真的靠不住。

若是能撑一会儿,沈若烟他们到了的话…

可是她转念一想,沈若烟和南宫信身上也有伤,若是三个人一起死在这里不就直接大结局了。

林鹭被慕容姜雨唤来的一众黑衣死侍围在中间,她也利落地亮出了袖剑。

几个人一起朝她冲了过来,她体型娇小,动作又灵巧,几乎敏捷地避开了所有的攻势。

一身红裳在人群中格外亮眼,袖剑刀刃极锋利,破开了阵。

她心中有分寸,刀刀都避开他人要害,只是纵使她有十八般武艺,也奈何不了一群想要真的将她杀掉的人。

先是第一刀划在了林鹭的手臂上,后来又一道一道在她身上,林鹭咽下了口中的鲜血,死死盯着慕容姜雨。

女人的神色泠泠,像初见是那般风骨傲然,她的眼神像在嘲弄任何人,只有看着慕容晓的时候才真的温柔如水。

林鹭这才恍然,慕容姜雨方才那副模样都是装的,为的只是引她入局。

是她自己脑子不够清醒,没想明白四大家族都是些什么人,身在御云峰便以为人人都是一身正气。

是林鹭自己想得太过于简单了,还以为能同她周旋。

此时慕容晓已经安静下来了,慕容姜雨在旁边轻抚着慕容晓的头,少年十分不安分,时不时还抬头蹭上女子的掌心,看起来像一只不安分躁动的小兽。

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抬起尖利的爪牙挠眼前的人,因为她笑得太温柔,少年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恶意。

慕容姜雨那边一派岁月静好,而林鹭这边却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青萝已是强弩之末,本就没有法术加持,全靠林鹭和青萝人剑合一,近身肉搏,利刃上染着血,林鹭原本就穿着红衣,身上的伤痕不太突出,眼神越发凌冽,但凡尝过袖剑厉害的人都不敢再靠近她。

林鹭支撑着青萝,半跪在原地,手上一滚烫,她以为是血,没想到是手上的溢光珠在慢慢回温变烫,她眉心紧皱,心觉祝如疏那边可能出事了。

林鹭想要强撑着动一动,却发现身上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这样下去可大事不妙了。

她甚至在思考是否要用烧魂术自保,可是若是使用了那她便会跟御云峰彻底决裂。

届时别说是攻略祝如疏,就连主线她都没办法再跟着一起走了。

周围几个死侍不给她考虑机会机会,握着剑朝她冲了过来,林鹭此时也不再犹豫,也开始念烧魂术了。

祝如疏如仙人般从天而降,灭灾锋利的划破周围死侍的脖颈,霎时间月光下皆是一片鲜血淋漓之景,他笑得如同一块温润无比的玉器。

他飞身过来将林鹭稳稳抱在怀中,他的神色还从前那般悠然。

只草草开口戏弄。

“几日不见,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怀中少女浑身都是血,绕着腥味,那血还沾在了他身上,祝如疏敛了笑容问。

“疼吗?”

他分明记得她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