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速的原型是一只灰雁,体型不太大, 也没有什么利爪, 平时顶多抓个地鼠之类,连肥一点的兔子都抓不起来。
这让他在红木部落的年轻亚兽之间很不受欢迎, 出生到现在唯一一次发光发热就是这次千里疾飞报信。
他也习惯了没人看得上自己的生活,每天想办法养活自己罢了。
这次作为红木部落仅剩的四个健全的兽人之一, 承担为整个部落狩猎食物的重任也落不到他头上,速本来想自己出门抓点小兔子什么的, 能填饱自己肚子就是不拖部落后腿。
但有几个亚兽找到了他, 想请他帮忙一起“抓食物”。
“抓?”这个词让速有些吃惊,看了看那几个从前几乎没怎么打交道过的亚兽, 看了看他们手里的奇怪器具,“怎么抓?”
“靠这个。”那个亚兽吃力地晃了晃手里的木棍,棍子顶端绑着一个大大的草篓,草篓上还有个盖子。
那亚兽眼神亮晶晶的,“抓鸟!”
速迷惑了:“靠这个怎么抓?”
“我们把这个东西架好,你帮忙把野鸟吸引过来,让它飞向这个篓子,然后我们把它扣下来!”那个亚兽比划了一下, 充满希冀地看着他,“速, 你原型飞起来那么快,能帮忙吗?”
速生平头一次被亚兽们这种眼神看着,顿时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拍着胸脯夸下海口:“放心!我肯定能做到!”
亚兽们笑嘻嘻地鼓掌:“那就麻烦你啦!”
晕乎乎的速跟着几个亚兽出了部落,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才有些疑惑地问:“为什么你们突然想抓野鸟?看中它们的羽毛了吗?”
在速的印象里,亚兽们看中哪只鸟,八成是看中了它们漂亮的尾羽,想要来贴在身上做装饰。
难道有附近有什么特别漂亮的鸟,现在兽人们都受伤了,这几个亚兽只好自己去抓?
那个领头的亚兽红了一下脸,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什么时候了,我们哪里会想要打扮自己?是想抓它们当食物。”
他又晃了晃手里的木棍,眼中闪过一丝推崇,“这是绿耳教我们的办法,我们就想试试看。”
一听是部落巫医的建议,速顿时有些肃然起敬,态度认真了些。
陆迩带给部落无数的新东西,而每一种都被证明特别有用,想必这次也是一样。
速的速度确实很快,看准了一只正在坐窝的长颈鹮,冲过去窜捉它,成功激怒了它,让这只长颈鹮一边“嘎嘎”叫着一边冲着他扑过来,一追一逃,很快到了亚兽们的埋伏附近。
靠着过人的速度,速将长颈鹮直接送到了草篓的口子,下面的亚兽们用力一挥木棍,成功把长颈鹮扣在了草篓里!
这是他们头一次亲手抓到猎物!
几个亚兽激动得脸都红了,直到速落下来变回人型都没缓过来。
速其实也很兴奋,毕竟他一个人肯定抓不到这么大的鸟,不过到底见多识广,他比亚兽们冷静不少,问:“我们怎么弄死它?”
亚兽们面面相觑:“……”
速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你们该不会没想过吧?”
领头的亚兽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们没想到能成功……”
他们也是凭着被陆迩激起的一腔热血才出来的,实际上内心对自己充满了不安和怀疑,下意识就觉得肯定不可能一开始就抓到猎物,关于猎物的后期处理就没考虑到。
速有些无奈,让他们在这里等等,自己飞回去取了细细的骨刺,透过草篓把那只长颈鹮刺死,又去了长颈鹮的窝里,把三个圆滚滚的鸟蛋拿了过来。
初战告捷,几个亚兽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回到部落之后认真地跟速分配食物。
速本来想拒绝——哪有兽人跟亚兽抢食物的?
但领头的亚兽不同意,强令他收下。速拗不过,只好收下了一份肉和一个蛋。
几个人分配了食物互相告辞,准备回去务农。
领头那个亚兽轻轻拥抱了一下速,笑着说:“谢谢你,速!我叫青叶,以后再合作!”
速冷不防被亚兽抱了一下,傻站在那里看着几个亚兽说说笑笑地离开,半晌才摸了摸自己的脸,嘿嘿笑了起来。
——他还是头一次跟亚兽拥抱呢!
……
安排好了亚兽们的工作,陆迩找到了狩猎回来的腾和角,提出了自己从小石部落来袭就在思考的问题:“父亲,我们部落里有奸细。”
腾愣了一下:“奸细?”
“对。”陆迩笃定地说,“小石部落的那个首领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部落的巫医。我从来没有出过部落,就算小石部落听说我们有巫医,怎么会明确知道就是我呢?”
腾皱起了眉,又问了问细节,在周围走动了一下,按着下巴面露沉思:“那会是谁呢?”
角在一旁仔细听着。这是他头一次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他的亚兽面临的危险,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阴沉,整理着猎物的手也用力了不少。
——让他知道是哪个混蛋做出这种事……
陆迩回想着那天的情形,慢慢地推测:“当时那个首领看我的时候,目光微微侧了一下,好像跟什么人确认了一下……所以那个奸细应该就在现场。”
当时现场有很多人,都是被小石部落的兽人驱赶过来的亚兽,很难分辨到底是谁……
“能够给小石部落通风报信的应该是兽人,亚兽是不可能离开部落的。”
陆迩皱了皱眉:当时在那里的红木部落兽人应该只有冲过来保护他的烈,而烈当时在和那只鬣狗撕咬,方向也不对……
思忖了一会儿,陆迩看着腾皱着眉思索的模样,忽然眼前一亮:“父亲,能不能借茫用一下?”
……
茫在当时现场闻了好久,最后在陆迩指的方向的树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循着气味,茫带着腾和陆迩找到了一个兽人的帐篷里。
这个名叫“曲”的兽人的兽形是个猴子,平时在部落里沉默寡言不太起眼,腾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小石部落的奸细。
看着腾和角严肃的神情,曲自己慌了神,腾没问几句,他就垂头丧气地主动交代了自己的行为。
曲最早和小石部落接触还是腾没有苏醒的时候。
那时候重和烈去了小石部落换盐,让小石部落窥到红木部落可能出了问题,便试探着越界到红木部落的地盘,说动了当时心存犹豫的曲。
曲没有其他家人,本想自己偷偷投奔小石部落,一开始没想引小石部落来。
只是他信息都透露出去了,小石部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占便宜的机会。
小石部落本来都做好了攻打红木部落的准备,没想到腾竟然伤愈醒了,小石部落的首领只好强行按捺下了立刻吞并红木部落的冲动。
腾战力不低,虽然没有角那么无敌,可真的拼上命,给小石部落带来的伤亡也很可观。
但小石部落又不甘心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就瞄上了那个给红木部落带来无数新东西的巫医,趁着腾出门换盐,攻打了过来。
只掳走一个亚兽而已,不会让红木部落的腾以死相拼;把兽人们都麻倒而不是毒死,也是为了绊住腾的脚步。
曲在腾苏醒后其实后悔过,但是按照部落规矩,叛徒是要被打断腿逐出部落的,他已经走错了路,就没法回头,只能指望平平安安到小石部落去。
如今真相大白,曲只能老老实实交代了一切,哭着求腾能够原谅他,不要把他赶走。
小石部落的人想让他这根钉子长久地给他们传递信息,因此这次没有带他一起走,他只好自己要了一点蛇毒,伪装成轻度中毒的样子。
如果现在腾把他打断腿丢出去,那他肯定要没命的。
腾沉默很久,摇摇头:“曲,部落对你们不坏,就算我和角不在了,你也不该引敌对部落的人进来——你这样的人,是不能留在部落里的。”
陆迩今天也从腾那里得知了一些小石部落的情况。
与红木部落不同,小石部落已经有些奴隶制的萌芽,柔弱的亚兽、没什么战斗力的普通兽人都是强大兽人的所有物,最强大的那个就是部落的首领。
因此在小石部落,强大的兽人会过得很舒服,太过羸弱的兽人只能成为被奴役的对象。
像那个跟烈撕咬在一起的鬣狗兽人,就是最强的首领的奴隶。
至于亚兽,几乎没有独立地位,和猎物基本等价。
这是让腾极为厌弃的一点,红木部落和小石部落关系也因为制度不同而两看生厌。
不论是花尾还是曲,这种战斗力去了小石部落日子恐怕都不会过得很好。
只可惜当事人猪油蒙了心,想不清楚这一点。
看在曲还中毒的份上,腾没有打断他的腿,只把他赶出了部落。
曲哭求无门,只能咬着牙拖着还有些麻痹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向着小石部落的方向去。
刚前行了没几步,曲忽然感觉一阵危险逼近,还没等他因为中毒而麻痹的身体有所反应,就觉得后颈一痛,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色的狮子收回爪子,甩掉爪子上的鲜血,厌恶地看了曲的尸体一眼,叼起他向着远处奔去,到了河边直接把曲的尸体丢了进去。
看着曲的尸体被冲走,狮子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
如果仅仅是部落内部斗争也就罢了,角最痛恨的就是将部落出卖给外敌的叛徒。
若非叛徒作乱,他也不会流离失所至今。
——腾还是太心软了,叛徒就该死!
处理掉那个叛徒,纯白的狮子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会,返身回了部落。
回来的路上,角顺便抓了一只美味的云斑鸟,准备拿去送给陆迩。
陆迩正在部落里给其他亚兽们讲解现在粟种植要做的事情。
兽人们的力量和亚兽们差距很大,他们自己制作的工具很多亚兽都举不动,陆迩拿自己制作的简易锄头和钉耙等农具,指导这些亚兽们批量制作。
一些避不开的木材加工,陆迩也出了主意:虽然兽人们现在都因为受伤和中毒不能动弹,但他们都是兽型状态,爪子可都还在呢。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趴在兽皮上不能动弹的锋就眼睁睁看着他的亚兽每天都拿着他的爪子削木头,把木头削成木条或者木块,然后拼拼凑凑,和家里磨好的骨器石器绑在一起,做成小号的农具,兴高采烈地拍拍他的头:“辛苦你了,锋。”
锋:“嗷呜……”
河狸兄弟的姆父照顾两个儿子之余,拿着木头在两兄弟嘴边比划了一下,也有些可惜:“你们俩的牙齿好像不能这么用,哎……”
河狸啃咬木头的能力除了牙齿锋利还有咬合力的作用,这个可就是不是亚兽按着兽人的脑袋能做到的。
亚兽的体力虽然不如兽人,但陆迩认为农田里的绝大部分工作并没有超出亚兽的体力极限——他自己就是这么做过来的。
除了偶尔有几次不知名的“田螺姑娘”帮忙干了些体力活。
合理的体力劳动节奏对于耐力的提升很明显,陆迩指点这些亚兽们每工作一段时间就停下喝口水,既不要闷着头一直干到累瘫,也不要干一会儿就休息好久。
除了亚兽们自己,小兽人小亚兽们也懂事的主动出力。
小狐狸利从陆迩那里学来了基础的数学运算,就帮浇水施肥的亚兽们计算数量;茫带着几个同样皮毛厚实的小兽人,咕噜噜转悠着到处找蜂蜜。
角和腾打猎来猎物之后,也有几个老亚兽来帮忙处理分发,因为陆迩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所有人度过最初的慌乱期之后都安定下来,脸上看不到多少低迷。
腾感觉很惊奇,得知亚兽们自己去忙起农活之后就更惊讶了:部落里的亚兽们什么时候这么勤劳了?
角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陆迩做了什么。
在这个亚兽眼中,似乎并不觉得亚兽和兽人有什么不同……
他以原本的身份回到部落,碰到好几个亚兽和兽人甚至都对他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角,绿耳这么喜欢你,你要好好对他。”
虽然已经听过很多次这些话,角还是特别舒坦。
——他的亚兽,当然喜欢他!
角提着云斑鸟,先去了溪边把鸟毛和内脏都褪掉。
昨天他当着这个亚兽的面杀了那条蛇,吓到他的亚兽了,后面表现好像也有些僵硬,今天要温和一些。
角回忆着陆迩脸上温和的笑意,对着溪水里波动的倒影试着笑了笑,努力给自己打了打气,返回了自己的帐篷。
陆迩正在把自己的东西和角原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有些用角的“遗物”加工成的工具也单独列出来,看能不能和角交换过来。
一转身看到角提着一只褪过毛的禽鸟、脸色似乎有些僵硬地站在门口,不由得微微一怔:“你回来了?”
角背着光,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开口只有带着一点疑惑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嗯,关于我们两个的事情……我想跟你谈一谈。”陆迩拉开家里唯一的木椅,比划了一个“请坐”的姿势,自己坐到**,梳理了一下思路。
角面色又不自觉地绷了起来,心里划过一点怪异的感觉,顺从地坐下,把还在滴着水的云斑鸟放在一旁的案板上。
陆迩看着角熟稔的动作,微微泛起一丝疑惑,随后就被自己想谈的正事驱散了。
散布谣言让角误会是他的错,趁现在角对他还没什么感情,当断则断。
陆迩首先试探着问:“角,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角怔了一下,眨眨眼:“我们不是……伴侣吗?”
“伴侣”这个词在他的嘴里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吐出来。
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说出他们的关系。
不过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只是简单的说出来,角就觉得心里被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填满,好像抓住了什么势在必得的东西一般。
陆迩听得出角的慎重,微微头疼,手指轻轻抚摸着木床粗糙的床沿,酝酿了一下措辞,才开口道:“角,我们其实之前没有打过多少交道,对不对?你不必因为父亲的请求就跟我结成伴侣。”
角一开始心里还有些柔软,听着听着感觉好像不太对,下意识握紧了手:“什么意思?”
陆迩迎上角碧色的双眸,莫名觉得这双有些深邃的眼眸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好像在哪里见过很多次。
驱散这种怪异的感觉,陆迩定了定神,试探着说:“我是说,喜欢你的亚兽那么多,可能我不太适合你……”
角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面色覆上一抹冰霜,双唇抿紧,盯着这个亚兽,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所以……“陆迩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是不是分开更好?”
角整个人都凝固住,耳中听着那句简简单单的话语,清晰透彻却让他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全身的肌肉都紧紧地绷了起来。
——分开?
——分开!
——他的亚兽要跟他分开?!
隔了半晌,角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隔着茫茫的草原传过来一般模糊:“为什么?”
这个问题就是陆迩最难回答的,真实理由当然是性别不合适,但这话说出来就露馅了。
于是他祭出现代分手时最常见的理由:“我们性格不合适。”
“性格?”
角脑袋好像被雷轰过,现在还是乱的,只愣愣地看着自从他回家就对他态度大变的亚兽,心里委屈、迷茫、愤怒纠缠在一起,让他一时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等到陆迩连续叫了他几声,角才从那些如同水藻般纠缠在一起的杂乱情绪中挣脱出来,猛地站起身,大声道:“我不同意!”
他靠近陆迩一步,一米九的身高在陆迩头上投下一道阴影,碧色的眼眸中蓄满了怒火,双手都捏成拳:“你是我的亚兽!”
说完这句话,角低头看到这个亚兽瞪得有些圆圆的眼睛,惊觉自己太激动,不由得懊恼地后退一步。
——他该不会又吓到他的亚兽了吧?
“我不会同意的。”角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怒火,害怕自己再说下去又要吓到陆迩,转身掀开帐篷跑了出去。
心里郁结难消,角化为兽型,奔驰在草原上,让疾驰而来的风呼啸着冲过他的耳边,直到跑到一处河边,才慢慢地减缓速度,一边回气一边沿着河流踱步。
停在水边,角没有变回人型,怔怔地望着水里的自己,看着那只全身雪白、额角锋利的狮子,心里有些伤心,又有些迷惑。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终于等到自己的伤势彻底恢复,以最威猛的姿态重新回到部落,等待他的不是他的亚兽的崇拜和迷恋,而是客气却疏离的眼神,还有那冷冰冰的“分开”……
——不要分开!他为什么要和他的亚兽分开?
角变回人型,一头扎进水里,让冰凉的水给自己发热的脑袋刺激降降温。
在水下憋气了一会,角冲出水面,长长出了口气,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水,冷静下来之后脸色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他不会放弃他的亚兽。
确定这一点,角慢慢走上岸,又变回兽型甩干身上的水,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狮眸中闪过一抹深思。
明明陆迩之前对他一往情深,跟所有人都说“一辈子都只跟角在一起”,没道理现在突然变了心。
一定是他回来之后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思来想去,可能是自己在陆迩面前变成狮子杀死那条毒蛇的行为吓到了他。
毕竟“绿耳”不太像亚兽,对兽人们的威猛强悍没多少崇拜之意。
——甚至也不太像兽人。
想到这里,角心里还有点委屈:他当时冲出来时,还特意怒吼咆哮了一声,努力把他的威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他还没流浪到红木部落、被腾捡走之前,父亲天天跟他炫耀,说他就是当初凭借威猛的吼声虏获了姆父的心。
结果自己反而起到了反作用。
哪天有机会回去,跟父亲打一架好了。
角在河边发了一会儿呆,重新振奋起斗志:兽人追求亚兽失败也是常有的事,看勇追求花尾的时候不就失败那么多次吗?
没道理那头傻豹子能坚持住的事情,他作为威猛的狮子做不到!
既然找到问题的症结,那他就去好好安抚一下他的亚兽!
他作为小咪的时候都能把他的亚兽的心紧紧抓住,现在恢复人形,难道还会更差?
这么一想,感觉距离抱着亚兽睡觉的甜蜜生活也不远了,角转身向着部落里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