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怎么了?出了书肆就无精打采的, 见鬼了似的。”

他们很快就到了华阴县,已经?是?正午时分?,日光恍的人发晕, 遂找了家酒楼坐下, 海东青在酒馆内坐下,要了几?碟酒菜,取了筷子递给林沉玉,他一只?靴踩在凳子上,又被燕洄踹下去, 索性偏过头去找林沉玉说话。

林沉玉整个人只?觉得荒谬,她当时就买下来了那本《珠沉玉碎》的下卷, 那?一本上卷害得她和衡山派漂流海上的经?历她历历在目, 玉交枝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出来作妖了?

她亲眼记得自己亲手结果了那厮啊。

“你救了玉交枝?”

林沉玉质问海东青。

海东青惊讶的停了筷子:“玉交枝是?谁?”

“就是?那?个雇你的去杀岳父并未婚妻子的败类!”

“跟苍蝇似的大绿眼珠子?”

海东青对他的印象只?有跟绿眼珠子了, 他皱眉:“没有啊,我看?见他奄奄一息, 不想他死我船上晦气,就给他搁一个竹筏上,任他漂走了啊, 他受了致命伤,怎么可能活下来呢?”

林沉玉只?觉得不安, 她沉着脸拽过店小二:“你认识玉交枝这个人吗?”

若是?他没死,如今他们就在玉交枝的地盘上!玉交枝是?华山派大弟子, 华阴往东就是?华山!

店小二虽觉得莫名其妙, 倒也老老实实开口:“这名字倒听的熟……”

旁边有人提醒他:“孬子!玉交枝不就是?新?任的衡山派掌门吗?原是?咱们华山山门上的大弟子。”

林沉玉刷一下精神完全绷紧,面色不虞了起来。

“害!世事无常啊, 小兄弟看?你打扮也是?江湖人,想必一定知道衡山派掌门——君子剑叶掌门吧。叶掌门人是?个好人, 可惜他带着衡山派一众子弟出海南下,去探望亡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风暴,一船人都命丧九泉了。”

“消息传回了衡山,门派里的四位护法?长老起了异心,四个人本是?衡山的中流砥柱,却?为了争夺掌门之位,大打出手自相残杀,最终四人都相继毙命了。衡山派群龙无首,这位置就由华山派掌门牵线,交给了衡山派叶小姐未来的夫婿,玉公子。”

海东青倒吸一口凉气后,冷笑出声:“他倒是?命大。”

那?人叹口气:“玉公子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叶小姐还没成亲就香消玉殒了,玉公子悲痛至极,在灵堂上一跪不起,悲戚过度以至于呕血如注。发誓一生不愿再娶。可考虑到?衡山派不能无后,华山掌门就做主替他又聘了我们行都司都指挥使?的女儿祝小姐做妻。”

“玉公子是?个坚贞有血性?的男人,和祝小姐言道,他们成亲后以后第一个孩子必须随叶姓,作为叶小姐那?一脉香火延续下去。第二个孩子才能随玉姓。祝小姐感动于他的高义,也答应了,这两个人定亲,这也是?最近的一桩大事呢!哎!客官您去哪里啊!”

*

林沉玉连声招呼都没有和三个人打,拿起宝剑在手,纵身一跃跳上窗台,就这样从二楼一跃而下,抓住马儿缰绳,一个鹞子翻身骑上去,策马如离弦之箭,狂奔而去。

她似乎很着急,连走楼梯的时间都无。

酒楼里一阵喧哗,似乎都为这年轻人所折服,这酒楼颇高,拔地而起约二十来尺,普通人跳下去,可能直接缺胳膊断腿了,这年轻人却?跃的轻巧如燕,着实好看?。

“你去哪儿啊!”

“林兄弟!”

海东青扒上窗台,眼巴巴的看?着林沉玉:“别走别走!钱还在你那?儿!咱还没结账呢!”

林沉玉于马背上一回眸,掏出钱袋凌空一掷,白袖翻飞间,正砸中海东青怀里。

海东青笑嘻嘻:“你走吧!早点回来!”

说罢,回来继续喝酒。

燕洄沉思:“她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吗?”

倒是?旁边一声不吭的顾盼生开口了:“师父应该是?去给叶掌门一行人通风报信去了。”

他与玉交枝对战过,知道那?人的狠厉程度,他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夺了衡山派掌门的位置。他为了这个位置,机关算尽,甚至不惜杀死未来岳父并未婚妻子。这样看?衡山派四位长老的惨死,背后未必没有他的推手。

他若是?知道了叶维桢一行人还活着,衡山派几?人还能活着走出衡州府吗?

别提那?一行人现在,伤的伤,残的残,就牧归并叶蓁蓁能苦苦支撑。玉交枝如今大权在握,又有行都司作为靠山,杀他们易如反掌!

衡山派几?人,绝不能踏进衡州一步。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爱管闲事,这倒是?她的性?格。”

海东青摇摇头,继续喝酒。

*

没有林沉玉,他喝酒也觉得百无聊赖,遂翻开了桌上那?本《珠沉玉碎》的下卷。

忽然瞪大眼睛:“好家伙,书肆老板骗我!我让他给我拿一本字少的!没让他给我个空壳子啊!”

这本书,空空****的,一个字都没。

燕洄凑过来看?,抽走了那?书,果然是?本空书,他也觉得奇怪,翻到?书目处,终于有字了。

真是?本奇怪的书,徒有书目,却?无内容。

海东青眯着眼:“这都写的啥啊,燕洄你替我念念。”

燕洄漫不经?心开口:“这第一章叫:富贵贫贱颠倒无常,兄弟阋墙弟死兄丧。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内容,又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又是?兄弟打架的,不懂。”

海东青头疼:“可以了可以了,已经?听不懂了,别念了别念了,你们读书人太歹毒了,标题就不能简单点吗?”

燕洄还想继续看?下去时,忽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正想喊林沉玉,却?意识到?林沉玉压根不会这样对他,诧异的抬眸看?向来人。

却?看?见他旁边桌上的客人,都面色躲闪的纷纷撤走了,他眼前站着位锦衣玉袍的贵公子。

*

那?公子约摸二十来岁左右,眼如桃花,面白如纸,生的有些轻浮,身子骨几?乎撑不起那?衣裳,看?得出来他身子骨亏空的很厉害,应该是?沉迷酒色之徒。

他一双混眼,滴溜溜的扫着燕洄的脸蛋身子打转。

燕洄只?感觉这眼神,有些恶心。一抖肩膀,甩开那?人的手。

“哟,小兄弟,见面即是?有缘,我们不妨交个朋友呗。”

“滚!”

燕洄才不和他客气,他现在身份尴尬,不欲惹麻烦,冷眼看?向海东青和顾盼生:“你们两个吃好了没有,吃好了和我走!”

海东青把最后两片肉丢进嘴里,擦擦嘴起身,顾盼生看?着那?男子,却?觉得不太对劲。

二楼的人,在看?见男子后,通通都低眉敛气了起来,似乎大家都认识这个人,却?不敢招惹他。

他是?谁?

那?公子身边,还站着两个白净清秀的书童,他们盛气凌人,堵住了三人去路,不等顾盼生猜,自己先报上名来了:

“这位公子和壮汉还请留步,我们公子乃是?行都司指挥使?家的大公子祝青朔,并非什么恶人,只?是?想与各位交个朋友罢了。”

燕洄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眼熟。

顾盼生先按住了腰间小刀,他眼神锋利:“祝公子的妹夫就是?那?位衡山派掌门?”

“正是?。”祝青朔面色一红,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起来,有些娇羞。

燕洄三人面色都是?一变,他摆手拒绝:“我们都是?江湖浪子罢了,来去匆匆,无意在贵宝地逗留。”

说罢,他将?褡裢甩上肩,摸出一块银子按在桌上:“小二!钱在这里!”

他懒得搭理这位公子。

谁料他拒绝的话一出,那?公子忽然面色一变,不知道是?不是?燕洄的错觉,他的眸色一霎时变得血红,整个脸也染上薄樱色,呈现一种妖异的美感,他羞涩的模样一扫而去,脸上笑的有些狰狞:

“整个行都司辖下,还没有敢拒绝我的人!别说小小的华阴县了!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江湖人罢了,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居然敢拒绝本公子!来人,给我绑了他带回去!今天晚上就成亲!”

他话音一落,那?两个小厮就上前,手里拿着粗粗的绳子,要去绑燕洄。

他们所在的二楼,一霎时客人都跑了个干净,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燕洄哪里把这两个小厮放在眼里,他长得少年气,可他的手段毒辣的很。只?见他上前一步,一挥拳一抬脚,轻松把两个小厮打踹出去几?尺。

他手上没有武器,索性?把海东青腰间束着的铁锁腰带抽了出来,当做鞭一把甩开,抽空作响。

少年眉眼凌厉,笑里满是?嗜血之意:

“抱歉啊,华阴的百姓的认得你,害怕你,可我手里的鞭子可不认得你是?什么祝公子,它?只?认得什么是?混账东西!”

海东青腰带被抽走了,他一手扯住掉下去的上裳,一手捂住裤腰带,怒骂:

“姓燕的!那?不是?鞭子,那?是?老子裤腰带!”

祝青朔面色一红,看?着燕洄手里的铁链鞭,反而更加忸怩了起来:“公子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第一次见面就玩这些,真是?羞死了。”

燕洄恶心到?了,一鞭子直朝他面门抽下去,只?听见铁锁哗啦啦一响,在空中忽然断开,一大半掉落地上。

燕洄愣住了:“海东青!你这鞭子怎么这么容易坏。”

“因为这他娘的是?腰带!不是?鞭子!”

海东青瞪他,自己索性?脱了上裳,当成腰带死死系在腰上。

*

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顾盼生忽然动了。

他反手抽出腰间小刀,朝地上猛的扎下去,只?听见噗嗤一声,一个小小的蝎子被他钉死在铁链上。

那?蝎子生的轻巧,颜色鲜艳非常,个头却?非常小,几?乎叫人看?不出来。

燕洄和海东青面色具是?一厉,看?向手中半截铁链,直看?见断口处黏黏糊糊一片,散发着恶心的气味。很明显,这铁链忽然断掉,是?这只?蝎子所为。

得多?毒的蝎子,才能连铁片都能腐蚀掉。

“丢!”

燕洄赶紧撒手,退后一步。

江湖上,不怕用剑用刀的,就怕用毒。

“不!”

祝青硕似乎没有料到?蝎子被杀,他跪倒地上,崩溃的抓住蝎子,哭的梨花带雨:“小红!我的心肝宝贝!你怎么死了啊!你怎么死了啊!”

哭罢抬眼,血红着眼看?向三人,怒吼道:“给我杀!给我杀了他们三个给小红报仇!”

海东青一脚踹翻了桌子,砸在祝青朔身上,然后他一手拉住燕洄,一手扯着顾盼生,横冲直撞的撞开两个扑上来的小厮,纵身一跃,要离开了这是?非地。

顾盼生回眸,冷着眼看?了一眼现场,瞳仁却?猛的一缩。

*

只?见那?祝青硕被砸在桌子下,直接被砸的翻白了眼,他啪一声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断了气。可奇怪的是?,他衣裳下肩头处的骨头发出瘆人的咯咯声,似乎有什么活物?在他体内涌动,从漫长的潜蛰中苏醒了过来,很快就要破茧成蝶。

以人为茧。

顾盼生停了脚步,海东青催促:“快走啊!”

“你们走,去寻我师父!我有事,莫要担心我!”顾盼生忽然折回去,一刀扎在了祝青朔的肩膀处。

*

“杀人了!杀人了!”店小二惊慌失措的大喊。

“你在做什么!快住手!你不可以拿走它?!不可以!”两个小厮爬起来,惊恐的看?着顾盼生的动作。

酒楼乱作一片。

而那?本《珠沉玉碎》的下卷被掀翻倒在地上,劲风吹开封面,正定格在了第一页上面,厚厚的书上只?寥寥几?字,被溅了几?滴血上去,艳的有些荒谬。

那?几?个字正映入过路人眼底:第一章叫:富贵贫贱颠倒无常 兄弟阋墙弟死兄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