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船上出了这样的事情, 总官也不安了起?来。

为了避免那人再出来作乱,大家一致决定,这几日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面, 不要出门。吃饭的话, 正好按照总官之前所说的,每日翻牌子,写在纸上,再递给厨房的法子来。

每日晚上,客人们翻看菜牌子, 看有没?有想吃的菜。苍头会贴张白纸放在大家房间门口,大家就把第二日想吃的菜饭写好, 将?白纸重新?戳回门口挂着的板子上, 油盐多少可要辣椒等等都备注妥当。

苍头们收集好了给厨房, 一个个编了号,厨房就会一份一份的做好, 按照编号,送到各自的门前。

林沉玉最近胃口不好,昨天夜里在纸上就写了, 晚膳要个面条,加份开胃的酸萝卜, 并一碟炒青菜,递交给了厨房。她特意备注了, 面条里面不要猪油要香油。

这两日实在是风波迭起?, 也许这做饭的厨子一晃神就忘了。

第二日,她出房间拿餐时, 看着那面上飘着的油,愣了愣, 拍了拍自己脑袋,叹口气。

自己点的,还能咋样。

她吃的直皱眉头,恶心?劲儿又?犯了。她又?不愿意浪费,隔着墙喊了句:“桃花啊——”

一秒后,桃花出现?在了她的门口,他嘴巴油乎乎的,还没?擦嘴丢了筷子就跑了过来。

林沉玉撑着下巴,笑眯眯指着那碗面:“你吃饱了吗?”

“吃饱……没?有吃饱!”

其实顾盼生蛮饱的了,但是看见林沉玉的动作,他心?领神会,赶紧摇摇头。

“那为师请你吃面条。”

林沉玉脸不红心?不跳,顾盼生乖巧的坐下来就开始吃,他吃的很认真很香,即使是小面,也给他吃出来了满汉全席的感觉。

“师父是不喜欢荤油吗?我去给师父下碗素面。”

吃完饭,他擦擦嘴,又?把碗筷都收拾干净,又?把林沉玉的桌子擦的一尘不染。还给她添了茶,收拾了桌子,才离开。

林沉玉正半躺在**看传奇,只觉得?身子骨愈发慵懒了。感觉现?在,自己已经被这个徒弟娇惯坏了。只要他在,倒个茶都不要自己动手,更别说这些琐事了。

她这个日日漂泊江湖的侠客,如今愈发有些堕落了。

不能这样堕落下去了!

林沉玉愤然起?身,又?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了下去。

*

最终她还是起?来了,船上如此诡谲凶险,她想教?顾盼生一招半式,来防身。

船顶的风颇大,吹的林沉玉白衣烈烈作响。她的声音被风吹乱,忽大忽小起?来。

她手里并未拿着她的宝剑吟霜,只是握着根长长的竹竿,从中间一掰两断,干净利落,递给了顾盼生半截。

“学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明白,剑,不拘泥于形态。”

她单手提着竹竿,轻轻点了个剑,随后立剑沉腕,那竹竿屹立于前,不动如山,在她手中,这普通的竹竿就好似真似宝剑一般,划破空中,隐隐生风,自有一段锋芒。

顾盼生看着她眼眸,她的眼眸此刻明亮至极企,鹅峮司尔咡二呜救一死七,目如朗星,寒光映涛,除了手中竹竿,再无一丝杂念。

他拿起?另外半边竹竿,学着她的模样,做起?来了动作。

“今天先教?你一套基础的剑法,我教?三遍,你记下来动作,然后反复练习就行。”

她教?他的是一套入门的基础剑法,是她爹爹编的一套独门的剑法。用最基本的几个动作,击刺格洗这四母剑招式,配合上太极剑的十三势,编出一套行云流水又?招招具到的基本功法。

林沉玉尽量放慢了动作,叫顾盼生看个仔细。

她有点热,随手脱了银裘放在在围栏上,浑身只着件单薄的纯白锦袄,袄底及她脚踝,隐约露出素白绫裤和厚底玉靴来,腰间玉带勒的很紧,愈发显得?她身姿颀长,湛然若仙人。

她微闭目,起?手一招,动作轻缓如闲庭信步,那竹竿划过空气,却发出铮然呜咽之音,好似长虹贯日,利刃破竹有声,带着势不可挡的锐利。

越是基础的剑法,越能见真功夫。剑法不一定要花里胡哨,却一定要有剑意在其中。

若无剑意,练遍了天下剑谱也是枉然。

林沉玉开窍开的早,自她第一次随父母来京城,年岁尚小的她在京城的偏僻角落里,努力用竹竿赶走了一群欺负女孩的顽童后,她就隐约有了这种感觉。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感觉,手中的剑仿佛和自己的意念合一。动剑时,她心?中若平潭般无波无澜,越是平静,越是能感知那剑的锋芒。自然而无需用力,好似花落青苔,云在青天一般。

一遍罢了,她利落的收剑,回身看向顾盼生。

顾盼生似乎有些发愣,眼神落在林沉玉的腰间,玉带玲珑,束在她腰间,勾勒出她一段窄肩细腰,好不风流。

“认真点!”

林沉玉走到他身边,用竹竿敲敲他的头。

“师父我认真看了的!我真的记忆了的!我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记完了一套剑法后,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挪到那舞剑人的身上去了。

顾盼生似乎意识到自己失神,脸蛋爆红了起?来,林沉玉笑一笑:“记会了?”

“会了!”

“哟?还挺厉害,给我看看来。”

林沉玉靠到栏杆上看他,没?想到顾盼生当着拿着那竹竿,一五一十把招式都照葫芦画瓢比划了一番,林沉玉有些惊讶于他的记忆力。

不愧是先皇的女儿,虎父无犬女啊。

她又?耐心?教?了两遍,纠正了顾盼生的几个动作,然后打了个哈欠,看看天色道:

“现?在离船上开饭还有半个时辰,你再练练,我看着你。”

“是,师父!”

林沉玉坐在旁边开始看传奇,余光瞥着顾盼生,却发现?他在努力的重复一个动作,举起?竹竿,劈下去,又?抬起?手腕来。

这个动作是简单的劈剑,林沉玉纠正过他几次,随口说了一句,他这招太软弱没?有力气,就没?管了。

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去挥动手臂,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更加强劲一点。

寒冬腊月,可顾盼生已然浑身是汗,他鬓边碎发被汗水粘湿,凌乱的粘在耳边,红红的衣袖已经被汗水浸出深深的颜色来,是他擦汗擦出来的。

地?上有一片水渍,隐约可见旁边溅落的水滴,那是他的汗水。

半个时辰很快到了,她合了书?走过来。

看见师父来,他停了动作,认真严肃的脸上换上灿烂的笑容,扬着脸笑,汗水晶莹,从他光洁的鼻尖滴落,顺着他白嫩的肌肤划入衣服里。

“师父!”

林沉玉摸了摸他头以示鼓励,不料摸了一手汗,她有些震惊,这小公主当真是认真万分啊。

“对不起?师父,弄脏您的手了,您在我背后擦擦手。”

顾盼生以为林沉玉嫌弃他,眼睛湿漉漉的,满是可怜,他小心?翼翼的把林沉玉的手放到自己背后去。

“没?事,为师很是欣慰,练的不错。”

林沉玉有些动容,顾盼生被夸,眼里闪着熠熠的光芒:

“我会继续努力的!我想要变强。强大到和师父一样。”

强大后,他就可以再无眷恋的离开这里,一个人去走他的复仇之路。

林沉玉哈哈大笑,只把这句话当个玩笑,并不在意:“好呀,我等?着你和我并肩的那一天。”

顾盼生的眼眸亮堂堂的,内里却有些阴暗。

能和她并肩之日,就是他离开林沉玉,杀回去报仇之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背叛师父之处,那是他的使命,他活下去的意义所在。

他会走的,在学完了所有本领后,但却不是现?在。

*

吃了饭,林沉玉又?拈来笔墨,揭了门口贴着的白纸,看着菜牌字,寻思着吃什么。

菜牌上多?是些板栗烧肉,粉条炖酸汤之类的硬菜,她翻来覆去没?什么想吃的,这吃饭着实是个麻烦的事情。

自己闯**江湖的时候,不会做饭,寻个酒家点菜,只顾叫小二上两道招牌菜的,好不好吃都不至于难以下咽。

现?在要她一个人盲选盲猜,她总觉得?伤脑筋,想吃这个又?怕荤油,想尝那个又?怕油盐重——她昨日醒来洗漱时,发现?额头上生了颗面疱。想来最近要戒些重口的菜品了。

想来想去,没?有什么想用的,她就干脆写了几个字。

三餐不拘,来几碟蔬果?就好,面条切莫加荤油。

她在那荤油两个字上重重画了个圈,把纸又?重新?放了回去,以提示厨房的人们。

*

第二日。

林沉玉是被吵醒的,她睡眠浅,耳朵又?敏锐,听见了便?起?来,她简单洗漱,泼了把脸,擦干水。

额头上的面疱还没?消下去,她有些丧气,摸了摸有些发疼。

她披了件外袍,出得?门去,就看见几个人围着她门口,争论着什么,一见她来了都噤了声。

“大早上的,搁我这门口议事呢?”

叶维桢面容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出事了。”

“又?出什么事了?”

今天天未亮时分,他就听见了叶蓁蓁的痛苦□□声,醒来秉烛去女儿房间一看,发现?女儿面色潮红,痛苦的抱着肚子,直喊难受。他把手抚在女儿额头,烫的他一惊。

叶蓁蓁发了高烧。

“生病了就去喝药,我记得?船上专门有几味草药,都是现?成的,你不去寻总官或苍头要,来我门口做什么?”

林沉玉只觉得?好笑。

叶维桢定定的看着她,旁边的衡山派弟子,一个个都是面色惨白,满眼压抑不住的害怕。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耳边唯有叶蓁蓁痛苦的□□声,微弱的散在浪打船的一阵阵哗啦声中。

这声音里总少?了些什么,这个点日出时分,总官往往会在艉楼前点卯,那斗手她印象颇深,会噔噔噔的爬上船顶,缘篷绳登到船桅之上,占风望向观察前方的风势和浪势后,扯着嗓子往下喊。舵工和缭手也会交接,喧闹上好一阵子。

今日,怎么丝毫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他们人呢?”

“我去寻总官时发现?,艉楼中,空空****,没?有一个人。”

叶维桢面容憔悴,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恐惧神色:

“我们找遍了全船发现?,船上的船员,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