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华州
已是初秋吐露, 月上柳梢时分,行宫内却兀自春色满堂,猩红锦帘遮住玉影金烛, 却遮不断美人欢腻笑语。只听得那房内莲吐葳蕤萼, 波翻潋滟塘,更声漏,星东升,声方收,原是屋内一霎时云歇雨息了。
重挪回玉簟枕, 顾螭略紧了些身上凌乱的雪白亵衣,他醉意上眉梢, 觑着眼?瞧怀里美人。
他此番本是借着观武林大会的机缘, 来华州寻医治病的, 他贵为?天子,身?体却有着困扰了他多年的隐疾。
没想到遇到这么个尤物?, 倒是意外之喜。
深宫是会吸人阳气的,嫔妃们初见时多鲜艳,可久了便会被怨气附体, 变成眼?神呆滞,涂抹似人偶的怪物?。
他低眉看这娇艳放肆的美人:
“不若跟朕回京华如何?”
美人蛇慵卧在他怀里, 眼?儿媚,唇儿娇, 声儿颤, 只将那眼?儿转的滴溜。
美人蛇听?说皇上来了,心?就痒痒了。她好奇这皇帝的王鸾儿用起来什么感觉, 又想顺走些值钱物?什,才勾搭他的。
说白了, 又想嫖他,又想拿他的钱。
可帝王糊涂,居然想要带她回宫,她可不干这赔本买卖。要她陪上一辈子在深宫,享用不了少年鲜嫩的□□,只能巴巴的守着个酒色皇帝,折损青春年华,这事儿,多蠢啊。
因此?,在他去字出?口时,美人蛇伸出?手指堵住他的嘴,泫然若泣,虚情假意:
“贱妾蒲柳之姿,岂敢望圣上松柏之茂?有一晌之欢,已是贱妾的荣幸。”
顾螭眯着眼?,轻轻抚上美人蛇的脖颈,不紧不慢的捏住她七寸:“怎么,美人不愿?”
他是帝王,从不许旁人忤逆,哪怕是好言好语的婉拒,在他眼?里比忤逆还难听?。
美人蛇羞答答瞅他一眼?,未曾语先垂首先红了脸颊:“哪里,圣上俊美,枕上英勇,我怎么会不愿意跟着圣上呢?”
她忽落泪:“只是圣上后宫佳丽甚多,若是入了那儿,人家便只是一粒微尘,您哪里还能想的起我来呢?”
又悄悄在顾螭胸前画圈圈,眨眨眼?亲热道:“所以呀,人家想在华州呆着,做皇上唯一的外室,皇上什么时候在宫里的大鱼大肉吃腻了,就来华州和我**儿,有倒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美人蛇她阅人无?数,早暗稔了男人性子——
他们喜欢女人,又要三分匍匐卑小,又要七分的骚媚入骨。拿捏到位,他们便在你?掌中?。
顾螭笑?将起来,点了点美人蛇额头:“朕准了!朕就将你?这个外室养在华州!”
美人蛇大喜,得寸进尺:“那皇上可得给人家写个墨宝做依据,否则等您忘了人家,也好有个凭据!”
她就等着皇上墨宝呢,出?门?拐弯卖了,可值钱,最好写个千字文什么的,越长越值钱。
顾螭笑?诺,拈了烫金帖,随手抽出?把洒金素扇,信笔题了八字:
莺颠燕狂 关甚兴亡
写罢了,将扇儿合上,插进了美人蛇胸前沟壑间。
美人蛇有些失望,真是抠门?啊,就写这么几个字,能卖几个钱的啦。
*
谯楼上打了一更,忽然有人敲门?,顾螭闻声,面色略淡:“进来。”
门?被人缓缓推开,一位素雅女人恍惚仙子,踏风邀月而来,房间顿觉凉意清浅,那女子眼?边隐约可见泪痕。
美人蛇隔着帘幕看见来人,险些瞪出?眼?,咬破自己的“蛇信子”。她直直的指着女人,颤着声道:“你?…你?……”
林沉玉怎么在这里?
*
顾螭面色一凝,只握住美人蛇指尖,淡然道:“淑妃深夜来见朕,有什么事吗?”
啊,是淑妃,不是林沉玉。
美人蛇又打量那女人,只见那女人眼?里满是幽怨,似控诉男人薄情,这才放下心?来。
林沉玉会哭会笑?,可绝对不像是为?了男人幽怨的。
当然,也不会为?了女人咯。
淑妃强忍泪水,道:
“陛下白日说好了,晚上会来臣妾宫中?,臣妾特意备好了羹汤,却迟迟不见陛下踪迹,故来此?寻陛下,不想冲撞了新人,是臣妾无?礼了。”
“知道无?礼,还不退下?”顾螭不耐。
“是……”
美人蛇忽觉得这顾螭的态度古怪。
她听?说顾螭这次来华州,带了一个宠妃,宠到什么程度呢,宠到日日夜夜都宿在她宫里,叫她擅宠一方的程度。
可今日看来,也没那么得宠嘛。
既然不得宠……
美人蛇用舌尖顶上颚骨,眼?里迷蒙出?贪爱的光来,虚假的爱意几乎要像蜜蜡一般包裹住宠妃,将她裹成融融的琥珀——
在琥珀里安静待着的淑妃,更像林沉玉了。
因此?,就在淑妃含泪离去之前,美人蛇开口了。
“哎呀,圣上赶娘娘走做什么?夜深露重的,娘娘脚步怯脚,打滑摔了倒不好。”
美人蛇伸出?鲜红的指尖来,点住她的背影,她眉眼?流转:
“不如进来,一同耍子如何?”
*
面对如此?无?礼冒犯的要求,顾螭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对。
淑妃只觉得又荒谬,又心?寒。
这个贱女人,居然要她进来参与他们的**乐,她气的小脸粉白,背影都在发颤,跪下控诉道:
“皇上是将臣妾当做青楼妓子一般对待么?臣妾实在难堪如此?折辱!”
不知是哪个词触犯了顾螭,顾螭面色微凝。
美人蛇吃痛——顾螭捏紧了她的指尖,似乎是要捏碎的程度。
他缓步走起,脚尖碰了碰她的膝盖,蹲下身?,拎住淑妃的发髻,佩环叮当。
顾螭微微一笑?:“你?也配做青楼妓子吗?青楼妓子还会知道怎么伺候朕,你?,连妓女都不如。”
淑妃面色一白。
美人蛇扶起她,弄到**,掀开她的裙摆,笑?道:“奴家来伺候贵妃娘娘。”
顾螭坐到书桌前,提笔看着他们,开口:“让她伺候你?。”
美人蛇挑眉。
淑妃面露惊恐之色,连连后退。
听?见顾螭无?情的声音道:“我数三,你?再拿乔,就丢去青楼做妓子,向人家好好学学吧。”
*
房内传来淑妃哭哭啼啼的声音,含羞带辱,彻夜不觉。顾螭看的眼?热,提笔将两女相?缠的美景画了下来,呼吸愈加粗重。
淑妃平素在顾螭面前都拿着乔,别说低声下气伺候个贱人了。她只觉得天塌地陷,痛哭出?声。
美人蛇有些腻味了,撇撇嘴抽手,虽则是同样的皮囊,到底不如林沉玉有趣。
她嫖完皇帝,又嫖了嫔妃,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夜。
正准备美美离开,她忽被顾螭掀开,顾螭双眸通红,哑着声掐着淑妃脖子,掐到她面色发红:“对,就是这样,哭!继续哭!哭着求朕!”
“臣妾求陛下放过……”
被男人粗暴打断,他扳过淑妃的脸,一字一顿:“不对,是贱妾!贱*人!***妇!”
淑妃彻底崩溃,泪流满面,只绝望的抻着脸:“贱妾求陛下!贱*人求陛下!陛下饶***妇一命罢!”
美人蛇直皱眉,她懒得看这两个癫人春宫,趁着顾螭情迷,早就溜了。
她裹紧了怀里的扇子,又趁他们不注意从桌上悄悄顺走了许多画纸匣子,一并塞到怀里,悄悄推开了门?。
因此?,她错过了顾螭的低语——
“真乖,朕真是爱惨你?了,沉玉……”
顾螭笑?了,目露柔情,抚摸着淑妃的头发。满是爱意——就仿佛狗主人,在看自己最驯良温顺的家犬的眼?神一样。
*
院子外,戒备森严。
美人蛇轻轻吹声口哨。
地上忽然塌陷出?一个洞,一只手将她扯入了地下隧道中?,少年灰头土脸,清秀的笑?颜跃然火炬前,不是别人,正是善于?钻洞的穿山甲。
他不言语,只是拉着美人蛇的手,双双离开行?宫。两人来到郊外,爬出?来,面对夜雾迷蒙,都打了个寒颤。
他道:“得手了吗?”
“得手了!那皇帝老儿不仅粗鲁的很,活儿不行?,人还扣扣搜搜的,我指望他给我抄个千字文卖钱呢,结果?就给我写八个字,还得是我机灵,把他桌上的东西?全顺走了。”
美人蛇笑?眯眯的把偷来的东西?一一摊开在地上。
扇子,画,还有一个明晃晃的金匣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美人蛇美滋滋开始幻想未来:
“这可都是我顺出?来的好东西?,咱们把它们全卖了,可就发了财了!我要去南风馆,买三十个男妓!一天宠幸一个,一个月不重样!”
穿山甲认真道:“一个月有三十一天怎么办?”
美人蛇:“那不是还有你?顶上吗?人不能忘旧嘛。”
穿山甲:“哦。”
她这个蛇还怪念旧的嘞。
*
两个人开始检查赃物?。
少年摊开那画,疑惑道:“是我眼?睛瞎了吗?怎么看见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了?不过还是恭喜你?,终于?梦想成真,被林沉玉睡了啊。”
美人蛇气到甩脖子吐信子:
“谁梦想成真了?这只是个赝品假货啊,连她的寒毛都比不上!”
想一想,她又骄傲道:“我今天可有本事了,我嫖了皇上不说,还嫖了娘娘呢。”
穿山甲鼓掌:“厉害厉害。”
美人蛇把这幅画抱在怀里,瞪向穿山甲:“这幅画不能卖,我要收藏起来!”
就当顾螭给她画的,她和林沉玉的恩爱图好了。
穿山甲从善如流:“好好好,回头我帮你?裱起来,挂你?床头啊。”
他伸手接过画,就在这时,从竹林那儿忽传来一声厉吼:“驻军重地,谁在哪里喧哗?”
随即,是纷杳而至的脚步声。
美人蛇被吓到,她心?急的弯腰去捡匣子,却被火炬灯火一晃,手一甩,居然是将那个金匣子甩到水坑里去了。
穿山甲看有人过来,拉着美人蛇就跑。
“我的匣子啊!”
“别管了,命要紧。”
“那金匣子很值钱,没有它,我可能只能买得起十五个男妓了!”
“没事,那一个月剩下十五六天我给你?顶上……”
*
“将军!”
士兵寻不到人,只将匣子捞起,回到军营中?,递与了霍家军主帅霍迟,霍迟看见匣子,先眯了眼?。
构造精美,巧夺天工,这定非凡品。
又想到皇上最近来了华州,他心?里暗自有了定夺,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军师在旁,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张湿漉漉皱巴巴的泛黄的纸。
字迹工整,簪花小楷却写的大气凛然。只是写字的人似乎有残疾,很多笔画显得生硬。底下署名是张岱松,看起来,应该是一份太医的诊书。
霍迟目光放到了最后一句上。
【……圣上身?虚无?精,应有隐疾,难得子嗣。】
他对于?这句话并不在意,顾螭在位十七年。只有一孩子,还不是自己的,据说是唐贵妃和情夫所生的孽种。
后宫三千,十三年了,居然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不太可能是嫔妃的问题。
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身?体有隐疾。
*
霍迟失了兴趣,只是哼一声,将那纸搁在桌上。
被军师祝占奎拿走了,祝占奎眯着眼?,看着那被水浸泡的皱巴巴的纸张,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沿着字的边缘轻轻扣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霍迟看见纸被泡发后,一些字迹的边缘居然松动裂开了,轻易的便能撕下方方正正的字来。
很明显,这诊书被人换过字。
军师眯着眼?:“换字并不难,只要把相?同材质的干净纸张叠放在下面,用刀裁去带字的一块,再将下面裁出?来的纸快用浆轻轻补在上面,再写上想要的字,便能做到天衣无?缝。”
若不是匣子掉进水里,浆融落,他们死也不会发现,这字被换过。
撕完后,他们一看,被换掉的地方只有几个字,变成了这样:
【……圣上身?口无?口,口有隐疾,口得子嗣。】
霍迟不耐烦一挥手:“换过又如何?皇上生不出?孩子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祝占奎微微一笑?,低语道:
“将军,既然皇上无?精是事实,那为?什么要裁掉这些字,重新写呢?”
他拿着笔,沾着水,又重新填了一遍那空白的地方。
“将军请看,若是这样填呢?”
【……圣上身?体无?病,无?有隐疾,易得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