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毫无疑问,凶手是个警察!
根本与Facebook无关,那种毫无效率的搜索模式,容易留下线索的好友认证机制,以凶手展现出来的智商,他根本没有理由选择那样的渠道来挑选他的猎物,而CIRIS系统,则是个近乎完美的“花名册”,直到现在,探长依旧对CIRIS的便利程度以及信息的详细程度记忆犹新。虽然会留下查询记录,但CIRIS每天都接到成千上万的查询请求,即使是内政部也很少注意到这些庞杂且大部分时间被视为垃圾信息的查询历史记录。
警察的身份还提供了所有其他职业都无法比拟的便利。麦卡锡终于明白为什么杀手能迅速取得受害者的信任,那并不是因为他的外貌——在ebay买家这个身份以外,还有什么能比一枚警徽更能让人放下戒心的呢?
麦卡锡拨打了杰森·格雷格的手机号码,就如同劳拉所说的,他的手机关机了。探长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手忙脚乱地从搭在椅背上的西装的内侧口袋摸出浜田贺子留给他的名片,拨通了那个手写的手机号码,电话直接跳到了语音信箱,连续拨了两次,都是如此。
见鬼!真他妈的见鬼!
躺在停尸台上浜田贺子那苍白的、失去生命的躯体又再一次出现在麦卡锡的脑海里。他连外套都顾不得拿,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冲出办公室,直奔楼下的停车场。
在发动起他那辆老旧的福特水星之前,麦卡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首先该去的地方。“上一次”尸体是在停车场被发现的,但探长已经知道那只是抛尸地点,并非案发的第一现场,去那里就只能替她收尸了;只要去阿克西莫公司调查三名受害者的查询历史记录就能找出除了他之外是谁查询了浜田贺子的档案,但想到情报和资源组的乔治给他的警告,麦卡锡立即打消了那个念头——不用申请搜查令就能进入那个高度戒备的地方调查取证简直是妄想,如果在等待中错过时机,那可能是比第一个地点更坏的选择,更何况,即使不去阿克西莫,麦卡锡也早已确定了怀疑的对象。或许可以让乔治帮忙三角定位她的手机,但以已经发生的两起谋杀中凶手所持有的谨慎,她的手机多半已经被拆散丢进了某个小巷中垃圾筒里。要用手机号码来追踪凶手更是不可能,一个熟悉CIRIS系统的警探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信息列表中的“可追踪GPS轨迹”这一条,当他作案的时候,一定会让平常使用的那台手机远离他的身边;难道只有梅布里克公司大厦和浜田贺子的家这两个最后的选择?她会在这两个地方的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但或许有人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正当麦卡锡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发疯般地响了起来。麦卡锡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按下了“接听”键。
“麦卡锡,你是谁?”
听筒对面传来一个女人带着啜泣声的声音,完美的纽约口音:“我杀了他……”
“什么?”
“我杀了他,伊恩。他攻击我,朝我开枪,见鬼,他妈的疼死了,你怎么不告诉我穿着防弹衣中枪会有这么疼?啊……他想杀了我……但是我杀了他,用你给我的枪!”
“除了有防弹衣保护的部分之外,你有其他部位中枪吗?凯拉,你受伤了吗?”
“我想没有,见鬼,真他妈疼,啊……不过我想我没事,那家伙开的两枪都打在防弹衣上了!”
“凶手怎么样了?你确定他已经死了吗?”
“我想是的,我打中他三枪,全部打在胸部,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已经有五分钟了。我确定他已经死了!”
“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在哪里,凯拉!”
“我不知道这是哪儿,这里手机没信号,我在一个小木屋里。等等,让我想想,我想我记得来的路,在城市的北边,沿着九号高速往五大湖方向开,城郊的第一个出口下来,往西再开差不多二十英里,你会看到路两边有大片的橡树林,叶子都掉光了,你能从公路上看到林子里面。那里有一条车子进出的小路,沿着路开进来,五十英尺远就有个小木屋。他妈的,不算小了,是个两层的度假木屋。快来,伊恩!”虽然带着哭音,但浜田贺子的描述依旧清晰而有条理。
“好的,我马上来,二十分钟就到,凯拉,你打911报警了吗?”
“没有,见鬼,你以为我是傻瓜吗?我用你的枪干掉了那个狗娘养的,我想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你。”
“好的,在我来之前别报警,好吗,凯拉?”
“我明白,你他妈的快来!顺便说一句,那家伙,那个连环杀手,他妈的也是个警察!他说他和你一起工作,妈的!”
“我知道,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等着我,凯拉,我已经在路上了!待在那儿别动,什么都别碰!”
混蛋,混蛋,我应该早点想到的!麦卡锡此刻心中混合着兴奋与懊恼。在CIRIS上看那份档案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他发动汽车,拐上公路,踩下油门,将那辆老旧的福特水星推至性能的极限,一路向北飞驰而去。
小木屋并不好找,浜田贺子对距离的估计完全不对,但凭借她对环境的描述以及探长从警多年的经验,麦卡锡还是在四十分钟之内找到了这座隐藏于树林中的两层木屋。木屋建造在一个小丘的半山腰上,周围铺着厚厚的落叶,地上很潮湿,透过冬季的树林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小湖。就像所有人迹罕至的林间度假小屋一样,这座两层木屋散发出都市所没有的宁静祥和,但一想到它所隐藏的罪恶,麦卡锡胸中不禁一阵心悸。
当看到木屋门口停着的那辆被漆成墨绿色的丰田“陆地巡洋舰”时,探长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又一个狡猾的花招,麦卡锡恨恨地想。
探长在“陆地巡洋舰”旁边停好他的水星,跳下车,抽出手枪,他的大衣和外套都留在了警局的办公室中,林中的寒气冻得他瑟瑟发抖,但他还是先绕着木屋走了一圈,确定附近再没有任何人,这才走到门前,高声喊道:“凯拉,你在里面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屋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女声:“是的,我能听到你,伊恩?”
“是我,我要进来了,别朝我开枪!”
麦卡锡一脚踢开木门,在同一时间举起枪探察屋内的环境。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一样要提防以人质引诱警方的凶手的袭击。
壁炉中的炉火熊熊燃烧着,屋内一股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在视野之内,除了坐在沙发扶手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浜田贺子,就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麦卡锡闪进屋子,掩上房门,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了倒卧在沙发和茶几之间地板上的那具尸体——那个他追捕了三周,不,六周的“硬币杀手”,现在就脸朝下躺在自己的血泊中,他的双手戴着塑胶手套,左手边有一条尼龙绳,右手则握着一支九毫米的贝雷塔,一头金发在灯光和炉火的照耀下闪烁着——麦卡锡慢慢地走近,小心地将尸体翻过来,弗兰克·开普勒那张沾满鲜血、表情扭曲却依然年轻英俊的脸就出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