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来者不善

堂中管弦未起,只听得前厅燕娘们嬉笑打闹之声,偶有几句儒生高声吟诵的酸诗隐约传来。

堂内众人却是纷纷侧目,尤其是已经站在门前的钟休德死死瞧着杨望舒的脸。

他一脸迷茫,瞧着杨望舒的目光,看起来确实不知他为何发笑。

杨望舒见厅内众人似乎仍有疑惑,便笑着回答众人。

“穆清笑休德不长记性,我笑他喜欢撩拨老虎的胡须罢了。”

周穆清取盘中的果干吃下后,再顺杨望舒的话给众人解释。

“这休德每日都想与鹰扬作对,可每次都被鹰扬反将一军。”

“可他啊,却从不记教训,着实令人回想起来,就难免发笑。”

在座的贵族公子们,听过杨望舒和周穆清两人的解释后,皆是连连附和称是。

可见钟休德平日被捉弄后的气愤模样在众人眼中已是常见一景了。

钟休德见众人附和发笑,气得朝杨望舒与周穆清二人连忙争辩。

“那不过是我大人大量,才不是我害怕那痴子咧。”

“是是是,待会见到武痴,吓得躲到欧大哥身后的是狗鼠辈咯。”黄显荣揶揄笑道。

即使说笑,众人还是齐齐地望向门口,足以看出来者的重要程度。

而钟休德虽然忿忿不平地同众人拌嘴,却也时刻把心神放在门口。

就钟休德和众人争辩时,外头的喧闹声便渐渐散了些,喊着肖二郎的声音渐渐停歇。

唐安察觉后,第一时间在旁轻声地提示了自家主子一声。

唐昂驹得到唐安的提醒,才像是终于回神似的抬眸望向门外。

一道昂藏欣长的声音便踏门而入,无视了在旁张牙舞爪的钟休德。

他目不斜视的径直走向唐昂驹的右手侧空位,一撩袍便坐下。

样貌俊朗,身躯凛凛,目若深渊,剑眉入鬓,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行动间有如虎豹矫健,又如鹰隼般冷傲,盛气凌人,孑然独立间透着股傲然正气。

“来了。”

唐昂驹未语先含三分笑,等他落座熟稔问了一句。

一抬眼,他眉眼间又多带一丝风流意,真是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嗯。”肖鹰扬颔首应下,毫不客气地先倒了杯酒,仰头喝下。

这杯酒先解了奔波来的口渴后,后来像是还不尽兴,便又倒了一碗。

他抬手正要畅饮,钟休德便伸手夺走酒碗,快步闪身躲到了欧攸宁的身后。

“哟,迟了这些时辰,你还好意思这般尽兴饮酒,还不与我们...哎呦。”

钟休德本觉自己找好位置,肖鹰扬定拿他没办法,这才胆敢露头叫嚣。

谁知钟休德这一露头却被迎面来的核桃,重重地击中额头。

他痛呼捂额,一不小心便将酒撒在正在看戏的绀青衣衫公子身上。

那公子坐在旁边,容颜清朗,长眉若柳,身如玉树。

脸上那笑在酒水洒下的那刻,堪堪僵在脸上,他看着身上未干的酒液,有些失神。

“俊彦,我不是故意的!”

一时间,气氛有些安静,钟休德连忙将酒碗放回桌上,小心翼翼盯着人。

钟休德心知姜俊彦喜净,这一撒怕会让姜俊彦气得不轻。

众人正看着姜俊彦,唐昂驹取出自己的随身帕子让肖鹰扬递过去。

“且擦擦,休德孩子心性,莫与他见怪。”

倒是他说孩子心性时,旁的几位公子面上都显出调侃之色。

连肖鹰扬接帕子时都忍不住瞧几眼眼唐昂驹这张稚嫩的脸后才将帕子递给姜俊彦。

姜俊彦接过帕子后,向唐昂驹与肖鹰扬道了声谢,这才低头仔细的擦干酒液。

期间姜俊彦作随意的扫了钟休德几眼,引来他吓得颤颤巍巍的模样后,心中就消了气。

唐昂驹无视他人那明晃晃的调侃之色,但耳根多少有些发红。

他握拳掩饰的轻咳两声,直瞧姜俊彦对待钟休德的举止,笑了笑。

他知道姜俊彦如此便并未生气,多少也是有些不悦,便亲自起身取了酒壶。

他起身给肖鹰扬与姜俊彦各倒了杯酒后,再回到主位上坐下。

钟休德见姜俊彦开始饮酒这才松口气从欧攸宁身后出来,悄悄朝唐昂驹拱手道谢。

之后钟休德更是老实的坐回原位,不敢再闹些动静。

肖鹰扬喝完唐昂驹倒的酒,侧过头,定定看向主座的唐昂驹。

眼见他倒酒不饮,并且只盯着酒色发呆,肖鹰扬一皱眉,便先开口。

“你与我们有话相说的话,便直接讲了,何必作这般在外人面前装神弄鬼的模样。”

倒是肖鹰扬一提,他们这才想起今日是唐昂驹早上派小厮去他们府上递邀约的帖子。

他们也想知道是什么紧急的事,让唐昂驹这般匆忙的邀他们来这相聚。

见肖鹰扬一提,众人都瞧着自己,神色肃穆的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惹的唐昂驹噗嗤一笑。

他笑道:“不过寻你们过来话个家常,顺便来此看看美人儿,听听小曲,何必这么严肃?”

“惹得我自己都快以为自己要与你们商议何等大事一般。”

说完钟休德与黄显荣是已然放松,他们只觉就自己这帮人,怎么可能有何大事需要商讨。

其他人虽有疑惑也是信了眼前性情不定的唐世子讲的话,只剩肖鹰扬还在狐疑地打量唐昂驹。

唐昂驹受着锐利的目光,只能叹气地摇了摇挂在旁的铃铛儿。

听到铃铛声,门外就传来整齐的步伐声,一些舞娘与乐师已走了进来。

他们对座上的各位贵公子恭敬的行礼后,在唐昂驹的示意下,本安静的雅间也响起鼓乐之声。

随着厅中舞娘的舞姿,空气中也弥漫了女子身上才有的胭脂香。

甜又腻人,与这房间的燃香混合着,在人鼻尖萦绕出意乱情迷的香味。

见到这些舞娘后,众人这才安心了,肖鹰扬也是收回了目光,欣赏起舞曲。

亲眼所见舞娘,众人才相信唐昂驹所说的他是来这儿找乐子的话。

舞娘在厅中起舞,众人饮酒作乐,见着气氛渐渐热闹,唐昂驹放下手中的酒盏。

唐昂驹正想乘着此时大家乐在其中时,从旁侧击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朝花堂的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而且听声音正在往这儿来。

其他人也听见了,互相对视一眼,也是疑惑。

毕竟在这谢燕楼还是鲜少遇见闹事的,况且来着正是对着这朝花堂,更是难得。

众人面上明显是来了兴趣,看向了朝花堂的门。

没一会,近了也听得清楚,传来来人的叫喊声,还有这谢燕楼燕鸨娘,花莹莹的阻拦声。

来人显然冲着此地而来,如今未见人,却能听见这话间透出的嚣张。

唐昂驹倒还未开口询问唐安,黄显荣与钟休德先双双站起,他们两人一同皱眉的看向朝花堂门外。

但显然这声的主人,在坐的公子们倒是熟悉,纷纷露出嫌弃的表情。

刚坐下的肖鹰扬顿时怒目圆瞪的瞧向门外,手握着的杯子隐隐有了裂纹。

倒是唐昂驹先注意到了,他伸手拿下肖鹰扬手中有了裂纹的酒杯。

唐昂驹朝他安抚的笑笑,换上了一个新的翡翠盏。

重新提他斟上一杯,对于让这群公子闻声大变的人,他反而面色如常,看上去极为从容。

“嘭”的一声,门便被来人从外踹开,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哟,原来是唐家二郎啊——。”

“我就说这胜安除了宫里几位和皇亲以外,还有谁能让莹娘这般为难我呀。”

倚在门口身着海棠红衣衫的男子,语气极为嚣张,钟黄二人目露戒备的警惕他。

那男子却是瞧着还在倒酒的唐昂驹挑了下眉,勾唇轻佻一笑。

“没成想你唐二郎,也会有给人倒酒的一日?”

语气带着挑衅,明显今日便是来者不善,其余人听后亦是面露不悦。

钟休德甚至想要上去反驳一两句,倒是被杨望舒拦下了。

唐昂驹这才放下酒壶,侧头打量一番倚门的人,眉头紧紧皱起。

他现在明晃晃是一副被人坏了兴致的表情,复亦嗤笑。

“我也说是谁,竟然是你啊,难怪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去马场挑马,你同我抢,我来这儿喝花酒你又来同我呛声。”

“怎么说呢,像是嗅到肉的鬣狗似得,这膈应人的本事也就你做到了。”

“唐二郎!”

那男子听到唐昂驹提起马场之事,想起那日被肖鹰扬按在地上揍得狼狈模样。

他气恼地一抬手就用力拍向他所靠的那门栏,极大的“咚”一声。

声响吓到了在旁的花莹莹,她花容失色的连忙退后好几步。

就在他拍门时,肖鹰扬却是凌厉的投去一瞥,令那男子忿忿不平的收回手。

但那男子很快又想到什么似的,挑了挑,嘴上嚣张挑衅的道。

“听说你受唐二郎牵连也挨了家法,我看肖大将军罚的还是太轻了。”

“你还能出来寻欢作乐?想必是我父王还未亲自登门去找肖大将军喝茶叙事的缘故。”

肖鹰扬听见人提及受罚之事,便欲起身,而唐昂驹却只伸手按下他的肩头。

肖鹰扬侧目看着肩头那纤细白净,没有老茧的手,瞧着便没什么气力,本轻轻一动便能挣开,只是...

他抬目看着唐昂驹似笑非笑的模样,便松劲重新坐正。

其他几位也是松了口气,如果肖鹰扬动手,这地儿怕是都得砸得干净,还好唐昂驹及时制止了。

唐昂驹制止肖鹰扬,并不代表他就这样让肖鹰扬任人欺负。

他转身正面地朝着门外,眯着眼看那男子,眼中是正在酝酿的风暴。

他的笑意愈发的明显,但是熟悉唐昂驹的人都明白,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这种笑容,说明他们的唐小世孙是真的生气了。

“哦?你想把我们之间的矛盾扩大到父辈吗?”

说话间,他手还不忘摩挲着腰间的麒麟佩,这是他的小习惯。

在旁的唐安自然也瞧见了,不免紧张起来,这可是他家小世子发怒折磨人的前奏啊。

唐昂驹瞧着那男子越发紫青的脸色,面上的笑愈发嚣张,不紧不慢的对他的话进行反击。

“你真以为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值得你父亲亲自去问责一国大将?”

看那周溯光不答,他轻笑出声,那笑里嘲弄的意思明显得很。

他放下摸着麒麟佩的手,语调高扬,昂着头,将那仗势欺人的模样做的十足。

“真要拿家世压人,谁压的过谁呀,周小?”

那男子看唐昂驹这副嚣张的样子,确实被气的不行,狠狠抬脚踹倒了门旁摆的花瓶摆件。

那花瓶与地接触,哗啦的碎了一地,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之间在小小的朝花堂里弥漫。

那些舞姬乐师被吓得面色发白,瑟瑟发抖的跪趴在舞台之上。

花莹莹则捂着还在起伏的胸口,看那碎的花瓶一阵心痛。

可当她再左右一瞧,心道这里面的人她倒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她心想倒不如先在旁观看,请人去将唐小郎君的兄长请来,方是正理。

如此想着,她吩咐身旁的龟公去将看热闹的人都驱散本按唐小郎君的话准备的几位可人儿可千万也别领来了。

还不忘让身旁的老嬷嬷去将那些舞姬乐师都带下去,省的被波及到。

最后喊来一跑腿的小厮,让人快快赶去请唐府大郎来,将唐小郎君领回府。

看老嬷嬷顺利的将舞姬乐师带走,那龟公也领命去了,她稍松口气。

这口气还没宋完,它忧心忡忡的盯着一道门内外互不相让的两派人。

最终只能暗暗祈祷,这些太岁爷可千万别在谢燕楼闹出大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