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夺旗
苍凉而又悠远的牛角大号陡然响起,蒙古人的先头部最先动了起来。
几乎于此同时,明军认军旗猛然一个起落,整个“残月”大阵瞬间就从深流静水转换成为滚滚洪流。
从静到动的转换,在一瞬间完成。
被成虎臣部署在两翼的骑兵风驰电掣快速突进,整个队形内凹的更加明显。
蒙古人的先导骑兵以同样的快捷的速度飞速奔驰,双方的第一轮箭雨几乎同时泼出。
箭矢端得如雨,却很难命中彼此高速移动的目标,这样的前置远程攻击根本就不是为了杀伤,而是为了迟滞对手的冲击速度。
蒙古骑兵已经抽出了长长的马刀,将大半个身子隐在马头之后,刀柄后摆刀身微微上扬摆出最标准的劈砍姿势。
骑兵对冲,从来就是这个样子,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吴子山目瞪口呆。
明军的左翼突然调整了方向,划出了一个尖锐而又可怕的弧度,斜斜的朝着敌人的中军冲杀过去。
在这个时候把己方的骑兵斜横在敌人的面前,简直就是在找死,后果不堪设想,所有人都忍不住的发出一声惊呼:成虎臣率领的骑兵已经和步兵脱节了,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征兆。
明军的骑兵已经越过了自己的步兵,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形下把“残月阵”变成了“云垂阵”,仿佛一柄斜刺过去的尖刀,狠狠的刺入敌军的“胸腹部位”。
这是一记凶狠的杀招,酣畅淋漓攻敌之必救。
若是敌人的精锐骑兵继续保持原本你的阵型,必然会有很大收获。但只要成虎臣不顾一切的继续斜切,就可以攻击到敌人的中军,直接刺中对手的心脏。
大胆,果断,只有身经百战的猛将才敢于用出这么不要命的阵法。
攻守瞬间相易,明军已经完全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在城头上遥遥观战的高大太监终于看清了这一招所蕴含的无限杀机,兴奋的手舞足蹈,好像疯了一样高声大喊:“杀敌建功就在今朝,击鼓助威。”
战鼓声惊天动地滚滚而来。
在成虎臣的带领下,明军势不可挡,仿佛一柄尖锐的匕首,深深的刺入敌军阵中。
身后传来的战鼓声越发急促,蒙古人的牛角大号几乎在同一个时刻吹响,前后左右的蒙古士兵蜂拥而上,如同怒海狂涛猛烈拍打,似乎要把明军碾压成为齑粉。
渐渐的,随着前冲惯性的逐渐消耗,明军冲击的速度越来越慢,就好像鱼儿一头扎进了浓稠的泥浆,就算是使出全身的力量,也越来越难以动弹。
悠远深沉的号角声中,蒙古人已经癫狂,疯狂反扑的势头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
纵使明军悍勇无匹,敌人却顽强似铁,没有丝毫退缩的迹象。
狂野的呐喊声中,夹杂着重斧砸碎甲胄砸烂骨骼的钝响,哭喊之声与人类濒死之时的惨叫此起彼伏,绵延成为可怕的混响,战场顿时成为血肉横飞的修罗地狱……
忽然之间,蒙古军中那杆大旗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在城墙上的观战的百姓顿时发出一声整齐的欢呼。
认军主旗已经倒了,蒙古大军群龙无首纷纷后退。
与此同时,明军开始有秩序的撤退……
尤其是撤退之时,那份井然有序静水深流的气势,让数量众多的蒙古人根本不敢追击。
太阳斜斜的挂在天穹之上,照耀着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的战场,就好像是一盏挂在冰窖里的灯,只有亮度却没有温度,反而更加的冷了。
地面上的那层白霜被千万双大脚踩踏,变得稀烂成为烂泥,**出黑色的泥土,仿佛白色大地的一片伤疤般触目惊心。
自古以来,斩将夺旗就是军人的最高荣耀,明军打头的骑兵用长矛挑着蒙古人的军旗,炫耀着以少胜多的赫赫战功。
仅只一次冲锋,就摧折了对方的认军主旗,果然不愧是精锐的大明王师。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城中军民的士气空前高涨。
但这仅仅只是表象罢了,这一场短促而又激烈的战斗让明军损失惨重,再也无力发起同样的勇猛冲杀。
尤其让人感到绝望的是,成虎臣成千户是被抬回来的。
成虎臣通身浴血遍体鳞伤,胸前显然被斩马刀狠狠砍过,甲胄已裂解开来,好像披风一样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半个身子早已被鲜血染红。
高福高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不顾一切的大叫着:“军医,军医。”
呼喊声中,几个军医已经围拢上来,看到成虎臣的伤势之后,无奈的说道:“千户大人还有什么遗言,就赶紧说吧,要不然只怕是……来不及了。”
虽说成虎臣被创多处,但多是些皮外伤,其实也算不了什么,最要命的是脑袋侧后部位那个伤口,显然是被狼牙棒或者是重头槌之类的钝器硬生生砸出来的,脑壳都已经砸塌了,还在咕咕的冒着鲜血,显然已经是不行了。
全城百姓的性命都系在成虎臣一人的身上,眼看着他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沈霖沈知县急的眼珠子都红了,一把拽住吴子山:“吴神医,眼下这个状况,无论如何你也得救一救成千户啊……”
吴子山当然知道成虎臣这个人的重要性,甚至顾不得说一句客套话,直接走上前去,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他的伤口,马上说道:“左侧后颅骨已经崩裂,伤势严重,但若及时治疗,或许还有救……”
听了这句话,那几个军医无不瞠目结舌:脑壳都被砸塌了,这还怎么救?
“真的能救。”
成虎臣的伤势虽重,却并非无力回天,因为并没有真正的伤及大脑。
若真是伤到大脑,就会产生即死效果,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回来。
“只要凿开脑壳,将淤积在脑中的淤血放出来,就还有的救呢。”
凿开脑壳?
开什么玩笑?
众所周知,脑袋乃是六阳之首,若是把脑袋凿开了,岂不是立刻就要死掉?
“我不是在开玩笑,真有的救。”
听了这句话,沈霖沈知县顿时就来了精神,赶紧说道:“我们这位吴郎中医术最是高明,曾有过开膛剖腹救人的事例,不如让他试一试。”
高福高大太监一把就拽住了吴子山,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你真能救得了成千户么?”
“不敢说能救,只能说有五成把握。”
这种情况下,别说是五成把握,就算是只有一成把握,也得死马当做活马医的试一试,总比直接放弃治疗要好的多吧。
高福高太监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果断决绝当机立断的秉性瞬间就表现出来:“好,马上医治。只要你能救得了成千户,咱家必重重有赏。”
“现在还不行,我得先回去把治病的工具取来才行,公公稍候片刻,小人去去就回。”
“好,你便去,咱家等着你。”
吴子山飞跑着顺着匝道从城墙上下来,在渐渐升腾起来的暮色当中撒开两条大长腿一路飞奔,回到医馆扛起了医药箱……
成虎臣的伤势很重,颅骨破损导致颅内膜充血,颅压一定会急剧升高,只要能在一个小时之内打开颅骨放出淤血,就还有的救。若是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一旦脑内淤血凝固成血块,就算是玉皇大帝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吴子山跑的飞快,当他扛着医药箱返回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