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安大郎
此时的长安，已经是世界上唯一的国际化大都市。
然而实际上，大唐人对这些蜂拥而至的胡人们，在认知上还十分的浅薄。
普通百姓只知道有胡人，有别于突厥蛮子。
长安城内的商贾之家，即便是与胡人有生意往来的，对胡人的来源与构成也都所知不多。
即便是朝中主管外事接待的典客署丞，也很难对胡人的来历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种情况随着大唐的强盛与长安的繁华，会在开元时期得到极大的改善——主要原因是大唐与白衣大食在河中地区的碰撞，激化了这一方面的需求。
但是，在贞观时期，整个大唐的目光刚刚从国内的平复，转向北方的突厥。
西域以及更西的方向，暂时还无人问津。
是以很多在长安的胡商，都以波斯商人自居，大唐人也分辨不出来，即便觉得有些古怪，也无人追究。
因此安大郎虽然吃惊，但心里并不慌张。
不得不说，这位安大郎的卖相不错，卷发深目、身材高大，又处于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成熟中年时期。
每次安大郎露出热情的笑容，总能让大唐人感到亲切，从而放低警惕。
一直以来，安大郎就是这么做的。
在长安，就凭着这幅异域属性的热情笑容，让安大郎在长安无往而不利。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波斯？不知安大郎这个波斯，是拜火之波斯，还是哈里发之波斯？”
杨凡的话语声音并不高，然而落在安大郎耳中，却不亚于晴日霹雳。
不惟脸上的笑容难以维持，安大郎连坐都坐不住，豁然起身，难以置信的惊问：
“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杨凡笑了笑，颇为玩味的摇头，啧啧称奇：
“也是有趣啊！明明已经在圣地打生打死，你死我活了，到我大唐来之后，居然能这般和睦共处。”
安大郎脸色再变，若是刚才他还心存侥幸，期望杨凡只是道听途说些西域奇闻的话，现在他却没有半点侥幸了。
事实上，这个时间段正是西域又一个混乱时代的开端。
早些年，在河中、在两河一带，这里的人民普遍供奉火神，皈依祆教——在金氏武侠中被演绎的一脉相承：
拜火教——摩尼教——明教——日月神教。
然而实际上却是，祆教如今已经式微，被新近崛起的政教合一哈里发打的节节败退。
河中一带的昭武九姓，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而今这些粟特人还能保持自己的信仰，再过一两百年，拜火教的信徒就只能躲在黑暗中艰难求存了。
这些事情离杨凡远隔万里，他才没兴趣去关心万里之遥的粟特人拜祭的是何方神圣。
之所以点明这些，是警告这位安大郎，不要把他当成邢六一样的傻瓜。
一脸懵逼的邢六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我好像突然被冒犯到了……
就在安大郎疑神疑鬼之时，杨凡却突然转变话题：
“听说安郎君家中，有些昆仑奴？”
安大郎一怔，有些不明就里。
他正担心杨凡借机要挟，索要钱财或者其他的好处，亦或觊觎安家那几个最富盛名的胡姬。
哪曾想杨凡居然放着这些好处不要，偏偏问起那些昆仑奴来。
若是从前，安大郎定然二话不说，直接拱手相送。
可今天的安大郎却迟疑了，最后纠结再三，苦笑着向杨凡告罪：
“杨郎君既然来到我这里，想必也知道我的苦衷，那批昆仑奴请恕某不能卖给你。”
杨凡有些失望，却并不意外。
那位藏在杨豫之身后的人既然出手了，必然不会让杨凡轻易找到突破口。
强行索要的话，要不到人不说，还平白把人得罪了。
杨凡可是在一见到安大郎的时候，就有了好几个想法，日后要依靠安大郎来实现的。
是以杨凡并未动怒，反而十分体贴道：
“理解理解，安郎君不必自责。”
杨凡的大度，让安大郎越发惭愧，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有不顾一切将昆仑奴送出去的冲动。
然则安大郎一家，并非只有他一人，自其父安万善来长安起，安家已经在此扎根繁衍了三代人了。
那些人不但是安家的恩主，更是安家在官场的靠山，安大郎如何敢得罪他们？
就在杨凡以为，这一次又要无功而返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吵闹声。
安大郎本就觉得愧对贵客，现在又让他在杨凡面前丢脸，顿时心头火起，向杨凡告了声罪，就急匆匆的走出去。
他这一出去，那吵闹声更加响亮，间或还有皮鞭抽打肉体的脆响和人的惨叫声响起。
杨凡正要告辞，索性走出去看个热闹。
这一看之下，杨凡顿时两眼发光，猛然拉住暴怒的安大郎，急切的问道：
“安郎君，这些人你卖不卖？”
安大郎一时没反应过来，指了指地上那些满地乱滚的废物，惊愕的确认道：
“杨郎君想要他们？”
杨凡连连点头，兴奋的满脸红光，一副摩拳擦掌的做派。
安大郎越发懵逼，心里也嘀咕起来，这杨郎君是什么鬼？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兴奋了？
若说那些昆仑奴对安大郎来说，属于鸡肋般的库存的话，那么现在这批让他暴怒的废物，对安大郎来说，是真的废物一堆。
昆仑奴还有可能**好了之后，卖出大价钱。
可这些废物除了能吃，会闹事之外，完全是一无是处，在长安城里根本没有哪个富贵人家会需要。
现在杨凡想要，对安大郎来说，正好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再说了，那些人禁止他们这些胡商向杨凡销售的名单里，并不包括这些废物。
于是安大郎很是豪迈，表示只需半价，就奉送给杨郎君了，就当交个朋友。
杨凡则表示，这种废物利用，高于一折就是耍流氓！
安大郎：……
就在安大郎看智障的眼神中，杨凡喜滋滋的把那些“废物”领回了家。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东西两市，传到了杨豫之家中。
“这小贼又要玩什么花样？”
杨豫之有些急躁，但坐他对面的那位年轻贵公子却十分的淡定：
“无妨，让他去，这几日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