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驱虎吞狼 刘季述被逮
“太傅若决意如此,当以雷霆之势袭杀刘季述,不可牵连过甚。”
杨复恭心意已定,张浩便不再劝说,转而建议道:“后汉外戚何进谋诛十常侍,事败为之所杀,依属下之见,太傅不如连夜进宫捉拿刘季述及其党羽。”
“本公正有此意!”
杨复恭调集两千神策军精锐士兵,在幕僚张浩、陈同、刘不周等人的陪同下,从玄武门进入大明宫,直扑内廷宫城,所过之处,宫女太监无不变色。
时值暮色将至,外朝区域空无一人,只有一些宫人在做洒扫工作。
经过甘露殿,杨复恭一行来到了甘露门,宫门已然下钥,数十名金吾甲士位列两侧,已然有些倦意,张浩上前喝令道:“太傅有紧急大事,要立即进宫面圣,尔等速开宫门!”
看到密密麻麻的神策军士兵,宫门守军齐齐变色,为首校尉听见张浩呵斥,连忙朝宫门里面吼道:“赶快开门!”
伴随着一阵嘈杂,甘露门圆圆敞开,杨复恭领兵鱼贯而入。
一路的巡夜士兵和武宦看到这个阵势,纷纷让开了道路,有几个武宦认出了杨复恭后,悄悄跑去内侍省衙报信了。
“什么人!”
远远的,值守在内侍省衙外面的一群太监看到来报信的这人,齐齐持棍涌上前来。
“速速禀告诸位长官,杨复恭率神策军从玄武门方向入宫了!”
内侍省六大内侍监分别是刘季述、景务修、宋道弼、王仲先、徐彦若、王抟,其中以刘季述威望最甚,加之心思灵活,有勇有谋,其他五人都很听从他的话。
听到杨复恭带兵入宫的消息,内侍省上下惊恐不安,纷纷向刘季述问计。
刘季述道:“早上的时候,我在含元殿与杨贼大吵了一架,他指责我要行刘克明之事,我骂他要行李辅国故事,你们是知道的,杨贼肯定怀恨在心,所以欲报复我等。”
宋道弼哭腔道:“那可怎么办啊?我们手里没有一兵一卒,这可如何是好?杨复恭权倾朝野,连宰相韦昭度都被他搞下台了,你万万不该得罪他啊…….”
“唉,悔之晚矣!”
景务修连连叹气,不过要比宋道弼镇定许多,对刘季述道:“事不宜迟,应当立刻诏令刘崇望、杜让能、崔胤、郑从傥等外官率南军入宫,就说杨复恭要谋反,刘崇望与天子亲近,肯定会率兵救驾,那时杨复恭就杀不了我们。”
王仲先附和道:“对,让刘崇望他们入宫,我们去含元殿避难,请天子出面劝和。”
说完也不管刘季述同不同意,就找了几个心腹太监安排下去。
刘季述长身而起,对心腹太监内给事吴顺吩咐道:“召集内侍省所有武宦,跟我去去含元殿!”
这几天形势紧张,李晔并没有在长安殿过夜,正在含元殿安睡。
近侍高克礼匆匆跑进寝宫,壮着胆子把李晔摇醒,不等李晔反应过来,就失声道:“杨复恭率兵杀来含元殿,内侍省诸位侍监长官都在外面等大家决断呐!”
好,这一天终于来了!
听到这话,李晔心中狂喜,险些笑出声来,旋即失声问高克礼道:“刘季述他们在哪里?”
高克礼伏惟道:“都在外面,在等大家。”
在宫女和高克礼的帮衬下,李晔迅速穿好衣裳,朝正殿走去。
看到李晔的一瞬间,刘季述、景务修、宋道弼、王仲先、徐彦若、王抟六人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齐齐跪在地上哭诉起来,向李晔控诉杨复恭的罪行。
刘季述像个癞疙宝一样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抽抽,听得李晔直皱眉头。
此时杨复恭已经率兵抵达了宣政殿,刚刚从内侍省返回的刘不周说道:“刘季述他们跑了,肯定是去了含元殿,太傅可沿宣政门直奔含元殿!”
刘崇望、崔胤、杜让能、郑从傥四位宰相匆匆赶到含元殿,天色刚刚擦黑,他们还在衙门中处理公务,接到内侍省太监的矫诏后,便扔下手头事进宫。
好在三省六部的官衙离含元殿外朝并不远,刘崇望等人得以赶在了杨复恭前面到来。
询问宋道弼、王仲先两人了解原委后,刘崇望松了一口气,崔胤心中更是连连得意,原来杨复恭是来要刘季述的命啊,那正好借他手除掉刘季述、宋道弼这群阉宦。
刘季述抱着李晔的脚,哭得要死不活,看起来可怜极了,刘崇望、杜让能、崔胤、郑从傥、高克礼等人都站在一旁,却都是面无表情。
原本刘崇望准备让侄子刘过和义子刘间领兵入宫护驾,但现在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杨复恭不是好东西,刘季述、宋道弼、王仲先等人也不见得是个好鸟,都是见风使舵之辈,当初朱玫、李昌符等人作乱时,可没见这几个家伙上阵拼命。
时间已久过去了很久,神策军先头五百士兵冲到了含元殿外,正在和内侍省的武宦对峙,几名金吾卫跑进来报告,见刘季述还在哭,又悄悄退出去了。
刘崇望见状,凑到李晔耳边低语了一阵,李晔命刘崇望出去传话,让杨复恭稍等一会儿。
听到杨复恭来了,宋道弼、王仲先等人都吓得半死。
刘季述终于也停止了哭泣,总结陈辞哽咽道:“杨中尉欺辱主上,奴婢看不过,才跟他争了几句,可杨中尉气量狭小,竟发动乱兵强闯皇宫问罪,奴婢有什么错?陛下,您要为奴婢做主啊,呜呜…….”
李晔心中肚明是怎么回事,刘季述仗着自己的宠信,跟杨复恭分道扬镳了,俨然把内中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明里暗里都在排斥杨复恭的人,杨复恭又如何忍得下去?
本公收拾不了李忠国,还收拾不了你刘季述,今天非得叫你晓得这北衙是谁在当家!
李晔连连叹气,口中只道:“这可如何是好,诸位爱卿,这可怎么办啊?”
高克礼等近侍宦官见刘季述这些日子颇为受宠,心中早已不满,巴不得刘季述立刻就死,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杨复恭要杀的是你刘季述,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去死吧你!
崔胤、郑从傥素来仇恨宦官,恨不得尽屠大明宫所有阉人而后快,哪里又会帮刘季述说话?刘崇望很是配合,只道无计可施,老好人杜让能不愿蹚浑水,闭口不言。
刘季述总结陈辞,催皇帝表态,可皇帝也只会说,这可如何是好,于是偌大的含元殿里只剩刘季述一人的哽咽声,而外面的神策军士兵已然鼓噪起来。
两千余名神策军老兵沿着台阶往上冲,手中刀枪明亮,内侍省的武宦只得连连后退,被逼到了殿门前,再无路可退。
在杨复恭的煽动下,神策军士兵愤怒不已,七嘴八舌的叫骂,喊话让刘季述滚出来受死,喊了一会儿,里面还是没动静,杨复恭不愿再等,挥手道:“文安,随我进去!”
听到这话,刘不周喝道:“来啊,把这群看门阉人给我打走!”神策军一拥而上,操起刀背就往面前的太监身上砸去,几百武宦一哄而散。
杨复恭冷冷一笑,率领幕僚与三十余名精悍将校进入殿内,刘季述神魂尽丧,慌乱之下也顾不得别的,一个翻身躲到了李晔身后。
宋道弼、王仲先等人也慌不择路,朝寝宫方向逃窜,徐彦若刚迈出一只脚,就听到“嗖”的一声响,再向前看时,面前的地板上钉了一支羽箭,箭翎还在颤抖。
“徐彦若休走!”
刘不周收起弓箭,走到队伍前面高喊道:“刘季述蛊惑天子,祸乱宫闱,荼毒朝野,太傅奉圣命杀之,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不然,休怪某心狠手辣!”
听到这话,宋道弼等人不敢再逃,若真只是杀刘季述一人,那倒是好说了。
刘季述失声道:“我侍奉先帝有功,乃内侍监,你不能杀我!”
“你荼毒后宫,谗言进上,其罪当诛,本公能杀你,本公敢杀你。”
一道平静却又尽显威风的霸道声音响起,李晔等人望去,是杨复恭走了进来。
刘季述瘫倒在地,双目失神,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刘季述才反应过来,坐起来朝李晔哭喊道:“奴婢冤枉啊陛下,杨复恭陷害奴婢啊,陛下不可听信贼人的一面之词呐!”说着就朝李晔扑去。
李晔猛然往后一跳,呵斥道:“大胆刘季述!你要干甚么!”
“逮住他!”
张浩挥了挥手,随即冲出几名武士将刘季述按倒制服。
杨复恭阴恻恻道:“本公真是没想到,大家如此信任你,你却谗言撺掇大家封韦间为金吾上将军,不但蒙蔽天子,居然还勾结南军想谋反,人心难测啊!”
说着向李晔行了一礼,躬身道:“老奴恳请大家速诏南军加强京师防务,令刑部及京兆尹抄查刘家,逮刘季述党羽,不要走漏相关人等,让宰相们传旨关中各镇,说明刘季述煽动禁军意图谋反一事,防止刘季述同党狗急跳墙,蒙骗鼓动京畿诸军反叛!”
高,硬,又高又硬,李晔暗自赞叹。
不等李晔说话,被按在地上的刘季述就大声争辩道:“陛下,奴婢对国家忠心耿耿呐陛下,杨复恭这厮见陛下宠爱奴婢,所以编造罪名害杀老奴啊,陛下不能中了他的计啊!”
李晔扶额叹息,望着杨复恭不语。
刘季述见状,又冲杨复恭大骂道:“杨老狗,你休要血口喷人!当日先帝驾崩,我一力主张奉陛下为帝,你这老狗把持朝政,为所欲为,先前陷害逼迫韦昭度罢相,今天又在含元殿欺辱天子,现在又率兵逼宫,明明是你这老狗谋反,却诬陷我!陛下不要被这老狗蒙骗了!”
这话一说,不说杨复恭、张浩、刘不周等人,就是刘崇望、崔胤、杜让能、郑从傥也是心里一跳,暗骂刘季述这个祸害,杨复恭势大,真要逼急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杨复恭摘下帽子,跪在李晔面前,伏惟顿首道:“老奴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刘季述丧心病狂,胡言乱语,暗怀祸心,老奴请陛下降旨,诏令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会审,将刘季述一案查清后,将刘季述明正典刑,不然,怕是会寒了忠臣和神策军将士的心呐!”
“神策军将士”这五个字,杨复恭咬得很重,威胁李晔的意思很明显,您要不听话,哼哼,神策军会做出什么事来,老奴就不能保证了!
此事刘不周、张浩、陈同等杨氏党羽都有参与,当下一起叩拜,请求李晔法办刘季述。
李晔不说话,望向刘崇望、杜让能、崔胤、郑从傥,他们都知道李晔最近很是宠幸刘季述,但刘崇、崔胤、郑从傥三人还是点了头,示意李晔放弃刘季述,老好人杜让能装作没看见,显然是不愿干涉宦官的内部斗争。
李晔从来没想过要保刘季述,把刘季述捧起来,就是想借杨复恭的手将其杀掉,眼下宰相们都同意,那也不用考虑了,于是就命杨复恭等人起来。
杨复恭挥了挥手,示意武士将刘季述拖下去,刘季述反抗不得,只得大喊大骂,声音凄厉无比,高克礼等近侍宦官心有戚戚,都知道刘季述这一去必死无疑。
虽然事不关己,却还是有些兔死狐悲的心绪,杨复恭却戴上了帽子,神色很是得意。
“陛下,奴婢无罪啊!”
刘季述的求救声远远传来,李晔以袖掩面,啜泣道:“勿呼陛下,朕不复为汝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