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初战

梁祯筹粮的方法没有想出来,黄巾军大举来犯的消息却传来了。

“报!”驼背卫大连滚带爬地扑进公厅,“司……司马……黄头巾……数不清的黄头巾……”

“到哪了?”梁祯“咻”地从还未坐热的梨花木太师椅上弹起身子,左手下意识地握住刀柄,浓浓的睡意在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离……离浭……浭水……西……西岸十里。”

“再探!”

“诺!”

“来人,吹号!”

梁祯的第一面将旗高一丈五尺,旗杆顶上系着红色的流苏,旗帜的底色是蓝色的,四角镶嵌着四条黑蟒,中间一个大大的白底圆圈,圆圈正中,绣着一个笔走龙蛇,银钩铁画的“梁”字。

“或许,我就要死你下面了。”梁祯握着碗口粗的桦木旗杆,心中五味杂陈,他作了两年多的将旗梦,今天终于圆了,可是,这圆梦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梁祯也是打过好几场打仗的老兵了,然而这一次,他的呼吸声却大得跟拉风箱一样。因为,放眼望去,浭水对岸,就是黄色的一片,一点昨天的主色调——白色,都看不见了。

“这……这得多……多少人?”不止是冯良,就连身经百战的耿有田也不淡定了。

“不管多少,我们都得守住这桥。”梁祯强作镇定道,心中却将自己骂开了花:我就是疯了,才会带七百人来跟这看不见尽头的黄巾军硬碰硬!

“丁盈……霜。带骑士们去东北边的那座小山里。战机你自己把握。”梁祯用马鞭指着浭水上游约七八十步远的那座小山,这座小山丘,乃燕山的余脉,山丘上长满了银装素裹的植被。

“好。”黑齿影寒毫不犹豫地应了声,拨马便走。

“慢着……”

“嗯?”

“小心。”

“嗯。”

“单沉!”

“在!”单沉洪亮的声音,从梁祯左手边约五步远处传来。

“带着你的屯,在离桥头六十步的地方,设立第一道防线。”

“诺!”单沉重重地应了声。

“有田!”

“在!”梁祯右手侧,耿有田拱手道。

“你带一队精壮刀牌手,在军阵后方五十步处,设立防线。若有退过此线者,斩!”

“诺!”

“冯良。”

“在!”

“你指挥长戟兵,配合单沉部,务必将过桥之敌挡在军阵之外。”

“诺!”

“其他人,听我号令行事。”

“诺!”

“诺!”

一时间,军阵之中,鼓声隆隆、号角连连,兵卒们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开始变阵,大敌当前所带来的的压力,令他们每个人都褪去了往日吊儿郎当的神色,变得沉稳、冷静,因而一炷香功夫,他们便已经整理好了队形。

这个军阵中,第一排是方盾兵,第二排是长戟兵,第三排则是弓箭手,这三排,共同组成阵“墙”,第四排是他亲自率领的刀牌手,这些人是云部的主力,也是军阵中唯一的机动力量,至于耿有田的五十刀牌手,则是梁祯悬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用来尽可能地激发大伙的潜能,拖延崩溃的时间用的。

另一边,黑齿影寒带着十个骑士来到了梁祯所指的小山丘,可这个山丘,却并不如他们远看上去的那般平坦,马匹踩在上面,是一脚深一脚浅的,慢跑时还好,要是全速冲刺,保准会摔倒。

“回山脚。”黑齿影寒不敢冒险,率军返回。

“四郎,如果在山脚,我们就没了居高临下的速度优势了。光靠这七八十步的距离,恐怕战马的速度也加不了多少。”一个西凉兵忧心忡忡道。

四郎是黑齿影寒新想的名字,因为她在跟这些兵卒们打交道的过程中,发现这个名字,简直是太接地气了,用来掩盖她的身份,简直是再好不过。

“一旦战况焦灼,我们便是破局的关键。”黑齿影寒回头一笑,“所以,你们都金贵着呢。山路太崎岖,我不能冒险。”

“四郎,让我第一个,我保证能杀穿他们!”张全福左手拍着胸脯,右手舞了个枪花。

“不用,这次不需要杀穿他们。”

“哦?这是何意?”一句话,说得西凉劲卒们个个挠头,他们从军多年,可从来没听说过骑战还要主动陷在对方阵中的。

“浭水宽六丈,我们的盾墙离桥头六十步,这个距离,恰好在我方弓箭的射程之内,黄巾军不可能从容地摆开战阵,他们要想取胜,就必然得速战速决。而要迅速找到突破口,黄巾军的头目就不能呆在河对岸。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并杀了他。”

“原来如此,而河的这边的空间,并不足够让黄巾头目带着一大群卫兵过来,所以,他身边的防备,一定很薄弱!”张全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四郎真有你的!”

可张全福身边那几个经验丰富的西凉劲卒对此,却是不置可否,因为经验丰富的他们,在见到实际战果之前,都不会对任何新奇的理论表态。

浭水对岸,黄巾军也在相三臣的指挥下,竭尽全力地摆开队列。相三臣所面临的情况,比梁祯还有严重,一来,他手下的两万兵士,同样缺乏最基本的训练,连排列整齐都做不到。二来,这些兵士的武器装备,还多停留在刨木作甲、削竹为枪的层面上,跟河对岸的官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总旗官。官军在离桥头约六十步的地方摆开阵列,是要迎战我们咧。”相三臣身边,一个五短身材,却蹬着一双拳头般大小的眼睛的黄巾军汉叫道。

“呦呵,终于有一个不怕死的了。”总旗官右手侧响起一把轻蔑的男声,“总旗官,让我去保准杀得屁滚尿流。”

“好,罗才,你带两千人直冲过去,本将随后照应。”

“诺!”

总旗官右手侧那个叫罗才的高瘦汉子应了声,手一挥,便带着本部兵马一拥而上,闹哄哄地冲上石桥。

“这是完全不讲章法啊。”八尺邓远在梁祯耳边嘀咕。

那边,黄巾军的前锋已经冲到桥中间,领头的那几个,无不是身披铁甲,膀阔腰圆,手执大刀之人,而紧跟其后的人,虽也披甲持刀,可身子骨,却明显要瘦弱些。

“弟兄们,稳住!”第一排的单沉双肩一沉,用尽全身力气压住方盾。

“架戟!”第二排的独眼冯良一声令下,盾墙之上,忽地长出百十根尖刺。

“司马,六十步!”

“再等等。”

“五十步!”

“沉住气!”

越来越多的黄巾军汉涌过桥,可他们却并不停下,而是一股脑地直往盾戟墙上撞,唯一能够证明他们还是有指挥的,或许就是后方的黄巾军在慢慢地散开。

“三十五步!”

“再等等。”梁祯眯起眼,盯着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黄巾军。那军汉,一身铁铠,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铁铠的胸甲正中心处,还刻着一个大大的“汉”字。

“三十步!”

“放!”梁祯手一挥,他眼前,登时升起一团黑云。

“撞击准备!”单沉怒声吼道,“稳住!”

“轰”黄巾铁甲汉们恶狠狠地撞在盾墙上,盾墙上的长戟,登时短了一大截,而那些铁甲汉,有的也被扎了个对眼穿,而有的,竟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身,挥刀猛砍盾牌,或是方盾上伸出的长戟。

“弓箭手后退!”梁祯大声吼道,身边的传令兵一听,立刻跟着扯起嗓子吼了起来。

“刀牌手,补位!”

军阵正中,烟尘慢慢地升起,“橐橐”的脚步声也慢慢地传进梁祯的耳朵。听着这熟悉的军靴声,梁祯忽然觉得,自己心里,踏实了不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一切都在。

黄巾军顶着漫天的箭矢,一排排地从桥上冲下来,就有如长江的后浪,一刻不停地推着前浪往盾戟墙上撞去。

“稳住!”单沉将身子完全隐没在盾墙后,用尽吃奶的力气摁着沉甸甸的方盾,可纵使如此,那方盾却依旧像怒海中的扁舟一样,忽左忽右,随时都有翻覆的危险。

“给我使劲扎!用力!”独眼冯良喊哑了嗓子,他的双臂,在连续挑翻六个黄巾军汉后已经酸麻难忍,而且他手中的长戟也已经变形,戟尖更是整个儿不见了,或许是卡在哪个倒霉蛋的肋骨里面了吧?

“轰”一个方盾兵终于气力耗尽,身子一软,整个人便被盾墙外的人浪顶着往后飞去,连带着压翻了身后的长戟兵,就这样,盾戟墙出现了一处小缺口。

“破阵了!”

“破阵了!”黄巾军大声吼着,不要命地从这个缺口处冲向军阵内部。

黄巾军汉们手中的,多是灵活的刀具,而组成盾戟墙的汉军手中的,却是沉重的方盾和笨拙的长戟,因此,在这种面对面的距离内搏斗,汉军吃了大亏,尤其是第一个冲进来的黄巾军汉,手中的钢刀舞得虎虎生风,眨眼间便砍翻了两个方盾兵,两个长戟兵。

“刀牌手,堵住缺口!”梁祯在马上看得真切,赶忙指着那个方向喝道,“五队!五队!堵住五队的缺口!”

“弓箭手,阻击桥口处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