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流云路桃之夭夭
“王大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绑回来的那两个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县太爷随手抓起一本书就朝官差头领兜头砸了过去,这头领不敢躲,只好伸手捞住书,还往书内不小心瞥了一眼……
啊呀!图文并茂!好丰富的内容……
不敢看!不敢看!
王大贵小心翼翼地将书递还回去,陪着笑脸,解释道:
“回禀老爷,小的也不知,只是那张老头说是那俩小子拐卖女童,小的才带着弟兄们去拿了他来……那四两银子小的可是如数上交了。”
王大贵说完后还不忘强调了这句。
“先生,此事,不知您怎么看?”
县太爷不再搭理那王大贵,向师爷取经道。
“东翁切勿着急,依属下看来,此事必有蹊跷……”
师爷很是稳重地说道。
“如何个蹊跷法?”
每次和师爷这样的文化人说话,县太爷就感觉自己浑身舒畅,平白的言辞也文雅了不少,而与王大贵这样的粗人说话,脾气莫名就会变得暴躁,言语间也是粗俗俚语居多。
难道自己果然有着文人的情思?
有时候在深夜里,县太爷辗转难眠之时,也会闪过这样的念头。
“属下学过些许粗浅的相面之术,依属下观之,此二人皆是器宇轩昂,大富大贵之相……寻常人家,恐怕培养不出如此子弟……而且……”
师爷沉吟半晌,有条不紊地说道,他的眼力倒是不赖,说到后来,他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先生但说无妨。”
县太爷心如猫挠,可别得罪了贵人才好……
“而且,我观那白衣少年,生得颇为俊俏,言谈举止却偏于阴柔,一般而言,这样的男子……”
师爷顿了顿,略过后边的几个字,说出了后边的判断。
“恐怕那青衣少年染有断袖之癖……由此推知,那少年家族想必不弱。”
“师爷,小的不甚明白,为何从断袖之癖就可以知道他的家族不弱?”
王大贵倒是颇为好学,为了时时聆听师爷的教诲,他还特意找来乡间的落地秀才,着实用心地学过几天酸溜溜的遣词造句之法。
“愚蠢,若是家中没有几分势力,如何能够拥有如此美艳的……面首?”
师爷不耐的说,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
“那不如我们先私下里试探一番,再做定论?”
县太爷如此建议道。
县官最大,既然他发话,自然无人不识趣来反对。
……
陈心隐故作严肃地看着明显和颜悦色许多的县太爷,心里却在得意不已。
嘿,自己的空城计竟然奏效了!想来他们现在都以为自己是一个贵族子弟,家有大房子,身边有护卫……哈,还不吓死他们。
懵懂如他,又哪里能够晓得那世道人心的……复杂,他却全然未曾意识到,主要原因并非因为他说过的话……
而是他做过的事……
县太爷请陈心隐与白芜冰二人落座,不经意问道:
“不知二位家住何处?来本县有何事?”
“呵,这个恐怕不便透露过多,若是非要说,我只能告诉你一句……”
陈心隐品了一口茶,欲擒故纵。
县太爷与师爷二人对视一眼,见师爷点了点头,他才说道:
“请说!”
“我家就在:‘欲寻吾家千山路,九天之下绝顶处’。听清楚了没?嗯!”
说完之后,陈心隐不再说话,索性闭目养神,神游万里,只管让他们俩瞎猜去。
县太爷与师爷二人皆是一惊,这次不需要师爷的提点,那县太爷也能猜得一二。
“九天之下绝顶处!”
那不正是说人间最高处吗?再与前一句的“千山路”对应起来,说的不是皇家还能是哪家?皇都不正是远在千山之外吗?
吓!
县太爷被自己此番大胆的推断吓了一大跳,虽然不敢相信,可是又是如此丝丝入扣,合情合理,让人不得不信……
龙子龙孙竟然跑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来了……
县太爷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白芜冰肚里都快笑破了,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心中别提有多么难受。
这陈心隐真是太机灵……不,太坏了……
哼!果然是偷琴的小贼,别的本领样样稀疏,坑蒙拐骗的本领倒是一套一套的,着实蔫坏至极。
自己可得小心些别被他给骗了。
想到此处,她带着嗔怒白了陈心隐一眼,抬起纤纤柔荑就往他的肩上拍了一下。
县太爷与师爷二人看到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女性化的动作,对于心中的猜测不禁更是坐实了几分。
这般连绵而至的误打误撞,他们对于这陈心隐的各种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暗示话语自然也是更多信了稍许。
他们的心中自从被种下怀疑的种子之后,仿佛着了魔般,看到什么都像是佐证自己猜测的证据。
陈心隐喝茶时的云淡风轻,白芜冰举起茶碗时的温婉可人……
陈心隐面貌端正,白芜冰眼如秋水……
审时度势,是为官的必备基本技能。
而抱大腿,自然也要选择一条最粗的来抱。
……
自此,案件的审理难道还有什么悬念吗?
当得知结果时,张族长一行人大呼冤枉,还念念在兹,说什么五两银子云云,这让县太爷不禁惊恐之余,也恼羞成怒,好你个王大贵,竟敢瞒报侵吞了足足一两银子,哼哼……
陈心隐看他叫得凄厉,叫停了打板子的惩罚,而且也实在不愿打击他们过甚。
一时那心就软了三分,毕竟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桃中小女娃的半个家人,张二郎的亲族人,他们不仁,陈心隐却不能不义。
叹息一声,他拉开钱袋,很是大方地数出了五十……哦不,拿错了银锭。
数出五两银子,递给了张族长,以弥补他的损失。
于是,陈心隐三人坚辞了县太爷等人的挽留,又想着无功不受禄,忍痛谢绝了县太爷拿出的十两银子盘缠,义无反顾地告别了这座小县城,继续踏上了行游四方之路。
……
本来白芜冰在事情结束之后,就想要离开,毕竟与陈心隐朝夕相处,总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结果小女娃儿就是不愿,可怜兮兮地含着泪水,死死揪住她的衣角,才最终化了她的冰心,松了她的去意,将她给挽留了下来。
初得自由的小女娃儿很是兴奋,一路上欢呼雀跃,与蝴蝶一起翩翩起舞,与鲜花一起扎根泥土,与游鱼一起徜徉玉湖……
“对了,二位哥哥,为什么你们都有名字,而我却没有?”
女娃儿躲在陈心隐的怀里娇声问道。
“这样啊,那好吧,就让你白哥哥给你取一个名字……”
拿下取名大权的白芜冰很是兴奋地开始构思起来。
“你从桃子里出来,不如就叫桃太郎吧?”
“哥哥,我是女孩儿……”
“哦……有了,就叫‘五两银’,怎么样?因为你是用五两银子买来的。”
真是个馊主意!
女娃儿哭得很是伤心,她不要被买来,而且只值五两银子……
这费了两人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哄好她。
陈心隐想了想,说道:
“你是在桃子里边长大的,那不如就叫桃夭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妖?对啊,我是从桃子里边生出来的妖怪。”
桃夭拍着手,开心地笑了起来。
“就叫桃妖……”
“不是桃妖,而是桃夭,不是妖精的意思,而是……你看我来写。”
白芜冰方才干了傻事,此时只想着要尽量来弥补错误。
愧疚之下,她下定了决心,今后要好好保护这位小妹妹,谁也不能欺负……
她很是用心的拿着隐锋剑将桃夭二字在地上写了出来,考虑到桃夭不会文字,又将“妖”字也写在一旁,以示区别。
而后顺带着还将那首“桃之夭夭”的诗歌原文写在一边,一时兴起,更是用最动人的言辞讲述了一个幸福的新娘的故事,听得桃夭如痴如醉,立誓以后一定要当一个最幸福的新娘,早先的那一点小情绪早已消失无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