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恰如猛虎卧荒丘
第二卷:青州风雨。
卷首词一:
……
……
——早行人。
犹忆神皇丹始现。
腾龙自在化青天。
风催行者寻石径。
日落西天会古仙。
松雪悠然悬万仞。
青白设色绘千山。
仙人有指玄机隐。
莫畏前头问道难。
……
……
“吼!”
突然,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吼声从林子前方传来,接着就是一个人的求救声此起彼伏。
前方有突**况,只是不知是人猎虎亦或是虎咬人,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陈心隐都得上前探上一探。
嫌机关虎的速度太慢,陈心隐纵身而起,一提气,使动身法,一路飞跃,连踏着树枝,也不落地,如行云流水,快速地向着前方赶去。
这名青年男子名叫张二郎,是附近村落的一个普通采药人,乡间之人,也无所谓什么好名字歹命子,若是老大即称作大郎,老二则是二郎,简单明了,还不乱了伦常次序,岂不正合了朴素村民的意?
这张二郎为讨生计,今早独自进山草药,却不料竟然在此地遇到了一只前来觅食的老虎。
出门未看黄历,真是晦气!这老虎想是饿了,一见到张二郎,就两眼放光地扑将过去,带起一阵阵的腥风血气扑面而来。
好在这张二郎本是山里人家,自小也算糊里糊涂地习练过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虽说不能像某个传说中的前辈绿林好汉那般趁着酒劲,就能够赤手空拳地干翻掉一只吊睛白额大虫,起码在短时间之内保持高速逃跑,不被身后紧跟的老虎扑倒的能力还是有的。
虽说如此,这老虎毕竟是林中之王,自然对于林中猎食之道相当熟悉,就这样一前一后追逐了一阵之后,一是受了惊吓,二是确实人的体力有限,这张二郎眼看着就快要不济了。
正当他哀叹一声,立定原地,闭目等死之时,只感觉身体猛地一轻,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向上飞去,落在了一块中央突起,不甚平坦的地面上。
不是老虎将我叼走?张二郎没感觉到有牙齿入肉的疼痛,立即判断出自己的安危状况,急忙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棵大树的旁逸而出的树枝之上。
自己怎么跑到树上来了?往边上一看,一个清秀的少年郎正扯着自己的胳膊,专心观察着正在树下来回转着,始终不肯离去的老虎。
“这位大哥,这大老虎为何来追你?”
陈心隐扭头问道。
“想是饿了,觉得俺身上的骨肉美味……呵,多谢这位小哥相救,俺姓张,家里排行老二,所以就得了一个诨名叫做张二郎。山里人家,也没什么手艺,平日里俺做的就是替县里药铺采药的营生,今早进山采药,不意在此碰到了老虎,天幸得小哥搭救,实在是无以为报……”
这张二郎胆气倒是不弱,刚从虎牙之下逃离,还有闲心自嘲,能有条不紊地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陈心隐扪心自问,若是自己这三年来未曾接受过玄真老道在言语间的残酷磨练,想必也无法做到如此收放自如的程度。
“哦,原来如此。”
陈心隐看了看他背上的药篓和残留的几株药草叶片,对他的话早信了七八分,又好奇问道。
“只是方才见张大哥只顾在地上左右奔逃,却为何不躲到这树上来呢?”
“啊!惭愧,惭愧,俺一时紧张,只顾向前逃命,却忘了向上爬树,下次一定记得上树,呵呵……”
“竟然如此,张大哥却是性情率直,呵呵……”
“呵,过奖,只是这老虎赖着不走,我们也下不去,看看这时候也已不早,不知小哥可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张二郎心有隐忧,如果今儿不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去,那无良的药铺老板必定又会以药草够不新鲜,损了药性等等借口来克扣工钱。
而且此事,即是闹到了县衙,他也占不了好去,毕竟,本县里谁人不知县太爷与他的师爷是何等样的人物呢?
他这边愁肠百转,却浑然没想到自己背篓里的药草早已所剩无几。
而看陈心隐方才的出手,张二郎断定他的身手必定不凡,若是两人合力,说不定能够打死底下这只大虫,到时……
哈,老虎一身是宝啊!虎皮、虎骨、虎鞭、虎牙……卖了之后,自己只拿三成银钱,到时候娶媳妇,盖房子,再置办上一头耕牛,一台织机……田园生活,其乐陶陶。
张二郎眯着眼睛,兀自做着美梦,浑然忘了自己依然是大难当前。
这反倒让陈心隐为难了,若非必要,他向来都不愿杀伤飞禽走兽,在山中的三年,他只食素食,佐以药园中出产的灵药,为此还引来了玄真老道的诸多抱怨,说是日渐消瘦,容颜憔悴,衣带渐宽云云。
当然,对此类无病呻吟的话语,陈心隐向来都只是哈哈一笑,等闲视之。
不予理会!
哼,看那老道士整日龙精虎猛,无论是动口还是动手,从来都是凌厉无比,招招狠辣,这样的狠角色,竟敢说自己营养不良?
岂不笑掉陈大主厨的大牙!
真敢把自己当成小孩儿来戏耍了?
面对着老头子的怨言,陈大主厨始终都是报以冷笑;而若是老头子敢于更加过分,那么冲动的少年自然是会直接饱以老拳……
给他点颜色看看。
况且后来他在山中结识了许多伙伴,还因为琴曲遇到许多“知音”,这让他对于动物的喜爱更加变本加厉起来,自然对底下这只老虎天然就带有一种亲切感。
……
可是这头懵懂的老虎对陈心隐可没有什么亲切感!
该如何才好?啊,有了!
陈心隐眼睛一亮,想出了一个妙计。
他从背上解下黑色包裹,取出无名玉琴。
张二郎不解其意,心说小哥你真是悠闲,这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来吟风弄月,仿佛县里的那些酸腐秀才一般。
未曾察觉到背后射来的两道不解目光,陈心隐坐在树梢上,随心所欲地来了一段地部琴曲,就把树下这只老虎唬得一愣一愣的,到后来,简直就像一只猫儿一般的温顺,一颗硕大的虎头冲着陈心隐蹭啊蹭啊的,又把边上的张二郎唬得一愣一愣的……
现在的陈心隐,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诸般磨练之后,虽然在单纯的琴技上还欠些许圆融,但是对于琴理和曲子的理解,已经再次登上了一个心的高度,即便未到道法自然,无为而无不为,也已差相仿佛。
挥手作别了这只依依不舍的老虎,经过询问,才知两人顺道,陈心隐就带上了张二郎一起,坐在机关虎背上,朝着张家村方向行去。
这张二郎也是健谈,一路上滔滔不绝,从药铺说到采药,从县里说到村里,从隔壁风韵犹存的大嫂子说到村口水灵灵、曾多次与他于梦中相遇的小妹子,就连村里张大爷家的一头乳牛,他也能够说出个五根八落来……
刚开始陈心隐还能够跟得上节奏,后来听得倦了,干脆放弃抵抗,任由张二郎将他带入他在话语中所构造出来的的那个奇诡瑰丽的“张家村世界”中去。
“陈家小哥,不是俺二郎吹牛……”
在交谈中,张二郎已经知道了陈心隐的名字。
“俺们张家村里可真是怪事不断,就说一件事,你就知道了……俺们村里有一棵老桃树……你知道吗?大约六七年前,树上结了一颗桃子,哪想到这颗桃子竟是一颗妖桃……”
张二郎随手接过陈心隐递过来的一杯山酒,豪迈地一饮而尽,他是说得口干舌燥,完全靠一股子的意志撑着。
不过这酒还真好喝!不知何处有卖?
“啊!妖桃?”
陈心隐非常配合地露出一张震惊夹杂着恰到好处疑惑的面容。
“是啊,妖桃!”
张二郎喝得太快,差点呛到,他缓了口气,接着说道。
“短短三日功夫,这颗桃子就从鸡蛋大小长到了一只水瓢那般大小。还不止如此,据俺所知,这只桃子现在已有一口烧菜的锅那般大。曾经村里族长请了外边的一个著名的法师前来捉妖,哪知那个法师真是一个孬种,只在桃子前边站了片刻不到的时间,竟桃木剑也不要,就落荒而逃了……这种事后来又发生了几次,几乎每一次都是降妖之人临阵脱逃……发生多次之后,到现在也没人敢动那只桃子。”
呵,这妖桃还有点意思。待问过张二郎,得了张二郎信誓旦旦的保证,虽然这妖桃古怪,却从未出过人命案。
听说并无任何的性命危险,陈心隐放下心来,打定主意,去了张家村,一定让张二郎带他去观摩一番,日后也好多一个对人吹嘘的本钱。
对此,张二郎自然是满口答应,家里没啥好招待客人的,有新鲜事提供给客人一乐也不错。
……
两人走走说说,又过了一会儿。
“对了,陈家小哥,你这只老虎倒是挺神奇的,是在哪儿买的?一只需要几……呃,很贵吗?”
张二郎一见到机关虎,就好奇地不行,此时逮着机会连忙问道。
“哈,张大哥有所不知啊,这只机关虎可不是买的,我自己做的。”
陈心隐总不免有些得意,自己的手艺得了他人的承认,这比捡了十两银子还要痛快许多。
“呀!真厉害,叫啥名字啊?”
“唔,名字……没有名字。”
“取一个呗?”
“叫啥好?”
“伏虎如何?”
“我这虎会走的……”
“壁虎呢?”
“恐怕爬不了墙壁……”
“虎娃?”
“这是你们村中小孩儿的乳名吗?”
“东北虎?”
“这名字好古怪啊。”
“那路虎怎么样?在路上走的老虎,呵呵。”
“路虎嘛……也不错,以后就叫路虎了,路上走的老虎,呵呵……说来张大哥你还真是才思敏捷,取名字张口就来……像我就不行。”
陈心隐想起了自己当时在遇见金燕大侠后,也想学他那样为自己取一个既好听又威风的外号,在以后行走江湖时也比较方便,却左思右想找不到味道的往事来。
路虎?嘻……
谁也没有发现的是,路虎后方天空上,一朵奇怪的白云始终悬在那儿,缀在后头飘着。
似乎从陈心隐刚离开灵虚山不久就粘了上来。
……